田伯光在全武林中最怕的就是曲洋

《笑傲江湖》第五回版本回較

    金庸在《天龍》中創作了一對活寶師徒，這對師徒就是段譽與南海鱷神。走筆到了《笑傲》時，對於「孱弱的師父收服高強的惡人弟子為徒」，這般類似「唐三藏收服潑猴孫悟空」的創意，金庸可能玩得還意猶未盡，因此，在《笑傲》中，又出現了「段譽與南海鱷神」師徒的翻版，即「儀琳與田伯光」師徒。

    然而，段譽與儀琳這兩位「唐三藏」卻有本質上的殊異。段譽能收南海鱷神為徒，是因南海鱷神自己向段譽叫陣：「三招之內如打你不倒，我就拜你為師。」後來南海鱷神使了三十餘招，還拿段譽莫奈何，眾目睽睽之下，不真的如誓拜師，就得當烏龜兒子王八蛋。因此南海鱷神拜段譽為師，雖心不甘情不願，總還是遂行自己的誓言，誰叫自己技不如人？

    田伯光拜師可就又是另一回事。田伯光之所以拜儀琳為師，那是肇因於令狐冲與田伯光比武，拿「拜儀琳為師」當賭注，後來田伯光輸了，才不得不拜師，儀琳自己可沒有半分能令田伯光拜服之處。面對田伯光這頭與南海鱷神全然不同的「潑猴」，「女唐三藏」儀琳自然得祭出「緊箍咒」，才能成功收服田伯光。一版儀琳的「金箍兒」是曲洋，曲非烟藉曲洋名義，逼得田伯光當實現賭誓，二版儀琳的「金箍兒」則改為不戒和尚。且來看看版本的變革。

    且從在劉正風府中，定逸師太囑咐儀琳陪曲非烟去找爹娘說起。

    話說儀琳與曲非烟說話間，一版曲非煙抓住了儀琳左手，央求道：「好姊姊，我一個兒孤苦伶仃的，沒人陪我玩兒，你就陪我一會兒。」

    一版說儀琳給她一抓住脈門，只覺半身酸麻，不由得暗暗吃驚，心想這小姑娘的武功確是在自己之上。

    二版將這幾句描述曲非烟武功的詞句刪了。曲非烟這個魔教首先出場的「小妖女」在二版被金庸廢了武功，殘存的功力在二版已經不值一哂。

    而後，為了尋找「令狐冲的屍體」，曲非烟帶著儀琳來到了「群玉院」。

    隨曲非烟進了「群玉院」後，一版說儀琳忽聽得門外有個男人聲音哈哈一笑，這笑聲甚是熟悉。儀琳一驚站起，伸手去拔腰間佩劍時，卻拔了個空，不知何時這佩劍已被人取去了。那人大笑之中，掀開門帘走了進來。

　這人一見到儀琳，笑聲頓歇，臉上神色尷尬之極。這時儀琳一顆心更是怦怦亂跳，原來進來之人非別人，竟是「萬里獨行」田伯光。她心中只是連珠價的叫苦：「糟糕，糟糕！我上了曲非烟這小鬼的當啦。怪不得她說什麽那人想念得我好苦……」田伯光呆了一呆，立卽轉身。曲非烟道：「且住！怎麽一見我便逃？」田伯光搶步出了門外，說道：「我不能見這……這位小師父。」曲非烟哈哈大笑，說道：「田伯光，你這人好生不顧信義，你曾和令狐冲打賭，是你輸了，便當拜這位小師父為師。怎地見了師父，旣不磕頭，又不恭恭敬敬的上前叫聲『師父』，那……那是什麽規矩？」田伯光道：「此事再也休提，我是上了令狐冲的大當。非非，你怎麽到這種地方來啦？快去，快去，女孩兒家，怎麽到妓院裏來胡鬧？」

    一版接著又說：只聽曲非烟笑道：「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這妓院你來得，我為什麽便來不得？」田伯光在門帘之外，頓足說道：「你爺爺若是知道你在這裏，非殺了我不可，求求你，好非非，乖非非，別開這種古怪玩笑，快快帶了這位小師父走吧。你只要立刻就走，不論要我幹什麽，我都依你。」曲非烟笑道：「我偏偏不走，衡山城中，就是這間房好看，今晚我和儀琳姊姊要在這裏睡覺。」

　田伯光急道：「你到底去是不去？」曲非烟笑道：「我是自然不去，你怎麽樣？大丈夫一言旣出，駟馬難追，說不去，便不去。」田伯光道：「你又不是大丈夫，乖非非，你快去吧！明兒我去找三件好的玩意兒來給你玩。」曲非烟道：「呸，我希罕什麽玩意兒？我跟爺爺說，是田伯光把我帶到這裏來的。」田伯光連連頓足，道：「我可沒得罪你啊，你撒這個謊，可坑死我啦。你有良心沒有？」曲非烟笑道：「你來問我有沒有良心。田伯光，你有良心沒有？怎地見了自己師父，頭也不磕，轉身便溜？」田伯光道：「好啦，算是我的不是，非非，你到底要我幹什麽？」曲非烟道：「我是為你好，叫你做大丈夫，說過的話，應當算數。快滾進來，向你的師父磕頭。」田伯光躊躇道：「這個……這個……」

　儀琳道：「我不要他磕頭，也不要見他，他……不是我的徒弟。」田伯光忙道：「非非，你聽，這位小師父根本就不要見我。」曲非烟道：「好，算你的。我跟你說，我適才來時，有兩個小賊鬼鬼祟崇的跟着我們，你去給打發了。我和你師父在這裏睡覺，你就在外看守着，誰也不許進來打擾我們。到得明天，我决不跟爺爺說便是。」田伯光顯然很怕她爺爺，無可奈何的道：「好吧，你說過的話可要算數。」曲非烟格的一笑道：「我又不是大丈夫，說過的話算數也可以，不算數也可以。」

    從田伯光對曲非烟說話的語氣來看，田伯光跟曲非烟非常熟稔，而且天不怕地不怕的田伯光，在世上最怕的，竟然就是曲非烟的爺爺曲洋。此外，一版的田伯光顯然警覺度不高，他是見到儀琳，才想到要逃離，不願意再見到這位被強迫而拜從的師父。

    二版將這段修改了，改為：儀琳隨曲非烟進了妓院後，忽聽得隔壁房中有個男子聲音哈哈大笑，笑聲甚是熟悉，正是那惡人「萬里獨行」田伯光。儀琳雙腿酸軟，騰的一聲，坐倒在椅上，臉上已全無血色。曲非烟一驚，搶過去看她，問道：「怎麼啦？」儀琳低聲道：「是那田……田伯光！」曲非烟嘻的一聲笑，說道：「不錯，我也認得他的笑聲，他是你的乖徒兒田伯光。」田伯光在隔房大聲道：「是誰在提老子的名字？」曲非烟道：「喂！田伯光，你師父在這裡，快快過來磕頭！」田伯光怒道：「甚麼師父？小娘皮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臭嘴。」曲非煙道：「你在衡山回雁酒樓，不是拜了恆山派的儀琳小師太為師嗎？她就在這裡，快過來！」

　田伯光道：「她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咦，你……你怎麼知道？你是誰？我殺了你！」聲音中頗有驚恐之意。曲非烟笑道：「你來向師父磕了頭再說。」儀琳忙道：「不，不！你別叫他過來！」田伯光「啊」的一聲驚呼，跟著拍的一聲，顯是從床上跳到了地下。一個女子聲音道：「大爺，你幹甚麼？」曲非烟叫道：「田伯光，你別逃走！你師父找你算帳來啦。」田伯光罵道：「甚麼師父徒兒，老子上了令狐沖這小子的當！這小尼姑過來一步，老子立刻殺了她。」儀琳顫聲道：「是！我不過來，你也別過來。」曲非烟道：「田伯光，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一號人物，怎地說了話竟不算數？拜了師父不認帳？快過來，向你師父磕頭。」田伯光哼了一聲不答。儀琳道：「我不要他磕頭，也不要見他，他……他不是我的徒弟。」田伯光忙道：「是啊！這位小師父根本就不要見我。」曲非烟道：「好，算你的。我跟你說，我們適才來時，有兩個小賊鬼鬼祟祟的跟著我們，你快去給打發了。我和你師父在這裡休息，你就在外看守著，誰也不許進來打擾我們。你做好了這件事，你拜恆山派小師父為師的事，我以後就絕口不提。否則的話，我宣揚得普天下人人都知。」

    一版到二版這段大修改是極為必要的，說來田伯光拜儀琳為師，只是肇因於與令狐冲鬥劍，輸在令狐冲的智計下。與南海鱷神拜段譽為師的最大不同之處是，田伯光對儀琳毫無心悅誠服之心。

    為了讓「田伯光拜儀琳為師」這宗趣味情節得能延續，自當需要有人當「金箍兒」，強迫田伯光這頭「孫悟空」，不得不乖乖聽從儀琳「唐三藏」的話。在一版中，金庸原本安排的「金箍兒」是曲洋，因此說田伯光在世上最怕的就是曲洋，然而，《笑傲》的故事發展到第七回，曲洋便已嗚呼哀哉，光榮出局了，故而若還維持「田伯光最怕曲洋」的說法，「儀琳收徒」一事便須破局。

    於是，為了挽救「儀琳收徒」一事，金庸便又另創儀琳的生父不戒和尚，讓他變成田伯光最怕的人，「田伯光拜師」一事才能延續。

    田伯光離去後，曲非烟領著儀琳為重傷的令狐冲治傷。

    儀琳左手按住令狐冲胸口劍傷的傷口，右手便將天香斷續膠塗到傷口之上，再將棉花塞入。一版解釋說，這天香斷續膠乃恆山派治傷聖藥，白雲庵定逸師太一派所調製的，比之紫霞庵專門所製，更是靈效。

    二版刪改了一版的說法，只說「這天香斷續膠是恆山派治傷聖藥」，不再強調定逸「白雲庵藥廠」的產品，品質較「紫霞庵藥廠」為佳了。

    為令狐冲治傷後，曲非烟說起昨日於迴雁樓頭之事，一版曲非烟對儀琳說道：「我爺爺說，你什麽事情都看不開，是不能做尼姑的。」儀琳奇道：「你爺爺認得我？他……他老人家怎知道我什麽事情都看不開？」曲非烟道：「昨日在醉仙樓頭，我爺爺帶着我，看你們和田伯光打架。」儀琳「啊」了一聲，道：「跟你在一起的，是你爺爺？」曲非烟笑道：「是啊，昨日爺爺和我都改了裝，所以田伯光這壞蛋沒認出來。他最怕我爺爺，要是知道我爺爺便坐在旁邊，他早就逃到二百里之外去了。」儀琳心想：「旣然如此，當時只須你爺爺一現相，便將田伯光嚇走，令狐大哥那裏會死於非命？」但她臉嫩，這種埋怨旁人的話卻說不出口。曲非烟道：「你心中一定在怪我爺爺，旣然他能嚇走田伯光，為什麽卻儘在旁看熱鬧，害得你的令狐大哥慘在死敵人劍下，是不是？」儀琳不會說謊，心頭一酸，哽咽道：「都是我不好。前天我若不去山溪裏洗手，不給田伯光捉去，就不會害到令狐大哥，我……我怎敢怪你爺爺？」

　曲非烟道：「你不怪我爺爺最好，他最不喜歡人家怪他。我爺爺說，要瞧瞧田伯光是不是眞的壞到了家，是否打不過人家就賴。姊姊，嘻嘻。」她說到這裏，突然笑了起來，道：「你那個令狐大哥，一張嘴巴也眞會說，他說他坐着打天下第二，我爺爺眞的有些相信，還以為他眞有一套什麽出恭時練的劍法，還以為田伯光鬥不過他呢，嘻嘻。」

    一版田伯光在世上最怕的曲洋，二版已改為不戒和尚。從一版看來，曲洋祖孫跟田伯光顯然極為熟識，二版的說法則改為曲洋祖孫只是在迴雁樓頭巧遇令狐冲坐鬥田伯光罷了。

    二版這段改為：曲非烟對儀琳說道：「我爺爺說，你甚麼事情都看不開，是不能做尼姑的。」儀琳奇道：「你爺爺認得我？他……他老人家怎知道我甚麼事情都看不開？」曲非烟道：「昨日在回雁樓頭，我爺爺帶著我，看你們和田伯光打架。」儀琳「啊」了一聲，問道：「跟你在一起的，是你爺爺？」曲非烟笑道：「是啊，你那個令狐大哥，一張嘴巴也真會說，他說他坐著打天下第二，那時我爺爺真的有些相信，還以為他真有一套甚麼出恭時練的劍法，還以為田伯光鬥不過他呢，嘻嘻。」

    二版的曲洋既不識田伯光，當不成田伯光的「金箍兒」，對田伯光當然是毫無約束之力了。

    儀琳為令狐冲施藥後，令狐冲醒轉來。定逸師太、余滄海、劉正風等人也均因追索田伯光而來到「群玉院」。

    余滄海為搜索田伯光，查到令狐冲房中，令狐冲則將儀琳與曲非烟藏到被窩中，只露出曲非烟的長髮。

    余滄海進房後，一版令狐冲道：「余觀主，聽說你是童子出家，一生從未見過光身赤裸的女子，自己又不敢宿娼嫖妓，何不叫你弟子揭開被窩開開眼界？」

    一版令狐冲這說法確實好生奇怪，因為余滄海名滿天下，妻妾成群也不是甚麼秘密，令狐冲又不是閉門不出的少林掃地僧，怎麼全武林只有他不知道？

    二版將令狐冲的話做了修正，改為令狐冲道：「余觀主，你雖是出家人，但聽說青城派道士不禁婚娶，你大老婆、小老婆著實不少。你既這般好色如命，想瞧妓院中光身赤裸的女子，幹麼不爽爽快快的揭開被窩，瞧上幾眼？何必借口甚麼找尋恆山派的女弟子？」

    二版令狐冲的說法，顯然合理多了。

    被令狐冲一言譏諷後，余滄海劈了令狐冲一掌，令狐冲為掌風掃及，余滄海待要再出一掌，躲在一旁的林平之叫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臉」。

    聞林平之之言，余滄海當下奔出，見到余滄海之後，林平之自承就是殺余滄海之子的林平之。

    聞林平之所言，一版令狐冲雙手按着窗檻，道：「余觀主，原來你有妻有子，我還道你童身清修，當眞把你瞧得高了。木前輩，福威鏢局林家，有一套辟邪劍法的劍譜，得之者天下無敵，余觀主大為眼紅，所以……」說到這裏，再也支持不住，喉頭一甜，又欲吐血，强行忍住，踉踉蹌蹌的退後幾步，雙膝一軟便在床沿上坐倒。但隨卽想起儀琳還藏在被窩之中，她是個冰清玉潔的出家人，自己如何可以坐在她睡着的床邊？伸手撐住床沿，又欲站起，可是再也沒半點力氣。

    二版因令狐冲本知余滄海妻妾成群，這段全數刪了。但令狐冲這段話其實頗見瑕疵，因為在武林中，豈有用「童身清修」與「有妻有子」來定高下之事？若「童身清修」比「有妻有子」來得偉大，金輪國師便比郭靖偉大高潔許多了！

    一版接下來的故事是：「塞北明駝」木高峯一聽到「福州福威鏢局林家的辟邪劍法劍譜得之者天下無敵」的言語，饒他見聞廣博，卻也不由得心頭為之大震。福威鏢局林家是否有一套辟邪劍譜，他並不知情，但福威鏢局名頭甚响，當年林遠圖以七十二路辟邪劍，一百單八路翻天掌，一十八枚銀羽箭揚威江湖之事，卻是頗有所聞，眼前這個假扮駝子的年青人顯然武功平平，未得祖傳功夫，但余滄海一聽說他是林平之，忙不迭的將洪人雄一劍格開，一副神情緊張的模樣，看來這年青人身上携有一套什麽重要劍譜之事，多半不假，就算這劍譜上的功夫談不上什麽天下無敵，但青城派掌門旣然對之如此重視，當然决非泛泛之物，再說，就算不是劍譜，總也是十分貴重的物事。

　　木高峯並不能算是什麽大惡之人，但生性最是奸貪，愛佔便宜，一見在林平之身上大有好處，便决不肯交臂失之。

    一版的這段因是延續令狐冲說話一段而來，前段刪出，這段自然得刪改。

    二版的這段改為：青城派一舉挑了福威鏢局之事，江湖上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長青子早年敗在林遠圖劍下之事，武林中並不知情，人人都說青城派志在劫奪林家辟邪劍法的劍譜。令狐沖正因聽了這傳聞，才在回雁樓頭以此引得羅人傑俯身過來，挺劍殺卻。木高峰也已得知訊息，此刻聽得眼前這假駝子是「福威鏢局的林平之」，而眼見余滄海一聽到他自報姓名，便忙不迭的將洪人雄長劍格開，神情緊張，看來確是想著落在這年輕人身上得到辟邪劍譜。

    余滄海與木高峰於是動手搶奪「林平之」此人，余滄海遞出長劍。一版說木高峯左手一揮，噹的一聲响，將他長劍格開，手中已多了一個閃閃發出金光的大輪子，這輪子不住轉動，輪周裝着八柄小刀。一版接著又說，木高峯轉動金輪，輪上利刀將余滄海的來劍一一格開。

    一版的木高峰若真使出「金輪」，那幾乎可以說，南宋的金輪國師，原來竟有徒子徒孫傳於後代了，否則，縱金庸書系中，就唯有「金輪國師」一人使用「金輪」當武器，木高峰從何處學來此絕招？

    二版的木高峰不再是「金輪國師」傳人了，改為：木高峰左手一揮，噹的一聲響，格開長劍，手中已多了一柄青光閃閃的彎刀。接著又說，木高峰揮動彎刀，將來劍一一格開。

    身居「塞北」的木高峰使用「彎刀」，二版的邏輯較「金輪」理直氣壯多了。

    兩造相爭的結果，余滄海讓步，林平之便為木高峰拉了過去。

    木高峰搶的林平之後，逼林平之拜他為師，林平之心存猶豫，遂請木高峰先救出父母雙親。

    一版接著說，林平之雙膝一屈，跪倒在地，說道：「什麽辟邪劍譜，晚輩全不知情。木大俠便是收了我為弟子，那也無用。但家父家母必定知道，木大俠只有救了晚輩的父母出來，才能阻止余滄海拿到那部劍譜。」他並不知那劍譜到底是什麽東西，但余滄海和木高峯這兩大高手旣然都如此重視，料想必是事關重大，又道：「倘若余滄海得到了劍譜，武功說不定會超過木大俠，那時他來找你晦氣，木大俠只好東躱西避，豈不有趣？」

　木高峯罵道：「放屁，放屁！那會有此事？你家的劍譜倘若眞有這等神妙，怎地你父母又會給余滄海所擒？」

    這一段二版全刪了，因為這段是寫在岳不群出手相救林平之之前，若林平之的話說得這般清楚，直言父母親必知「辟邪劍譜」所在，那麼，岳不群再適時出手相救，未免顯得「司馬昭之心，讀者皆知」，文學上塑造岳不群「城府深沉」的形象，便會大打折扣。

    正當木高峰強逼林平之拜師時，岳不群出手相救了。

    一版岳不群用的是「混元功」，「混元功」應該就是一版令狐冲向乞丐騙取「猴兒酒」時，使用的「混元一炁功」。

    二版將「混元功」改為「紫霞功」，並增解釋道：聽說這門內功初發時若有若無，綿如雲霞，然而蓄勁極韌，到後來更鋪天蓋地，勢不可當，「紫霞」二字由此而來。

    岳不群使出「混元功」（二版「紫霞功」）來救林平之後。一版說木高峯驚詫之下，將手掌又迅捷的按到了林平之的頭頂，這一次更是使上了他平生絕技「磁峯千斤力」。

    二版刪去了「磁峯千斤力」的招名。

    木高峰不敵岳不群，終於放開了林平之。

    在木高峰與岳不群的對話中，一版木高峰說岳不群已「六七十歲年紀」，二版的岳不群年輕了一些，改為是「快六十歲了」。

   木高峰離去前，譏刺岳不群：「真想不到華山派如此赫赫威名，對這《辟邪劍譜》卻也會眼紅。」岳不群聞言，臉上滿佈紫氣，只是那紫氣一現即隱，頃刻間又回復了白淨面皮。     

    一版木高峯一見到他臉上紫氣，心中不由得打了個突，尋息：「這是華山派的『紫霞功』啊，素聞這『紫霞功』是各派內功之冠，是以又有『王者功』之稱，數百年來，聽說華山派中從未有一人練成功過。岳不羣這厮居然有此毅力，將這神功練成，駝子倒是得罪他不得。」

    二版不再這般吹噓「紫霞功」了，畢竟「紫霞功」又不是《九陰真經》，也不是「倚天劍」或「屠龍刀」，說是「王者功」，顯然能左右江湖，這也未免譽之太過。

    二版這段改為：木高峰見到他臉上紫氣，心中打了個突，尋思：「果然是華山派的「紫霞功』！岳不群這廝劍法高明，又練成了這神奇內功，駝子倒得罪他不得。」

    岳不群與木高峰等人先後離去後，儀琳抱著令狐冲至荒山之中，兩人在瀑布之旁，令狐冲說起了與岳靈珊練劍之事。

    一版令狐冲說起：「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十三年前蒙恩師收錄門下，那時靈珊師妹還只五歲，我比她大得多。」

    二版改為令狐冲道：「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十五年前蒙恩師和師母收錄門下，那時小師妹還只三歲，我比她大得多」。

    一版到二版，令狐冲拜師的時間提早了兩年。

    一版的令狐冲又對儀琳提到「我們師兄弟姊妹人數很多，三十幾個人，大家很熱鬧的。」

    二版的華山派人丁沒這麼興旺，從一版的「三十幾個人」，減為「二十幾個人」。

    說到與岳靈珊「瀑布中練劍」之事，一版令狐冲對儀琳道：「咱們和人動手，對方倘若內功深厚，兵刄和拳掌中往往附有厲害的內力，無形有質，能將我們的長劍盪了開去。我和靈珊師妹在瀑布中練劍，就當水力的冲激是敵人的內力，不但要將敵人的內力擋開，還得借力打力，引對方的內力去打他自己。這套劍法遇到尋常對手時，看不出威力，一碰到內力淵深的高手，便大有施展的餘地了。」

    若照一版的的說法，令狐冲與岳靈珊這套「冲靈劍法」，竟能挫「內力淵深的高手」，豈不成了問鼎武林的絕世神功？二版刪去了「這套劍法遇到尋常對手時，看不出威力，一碰到內力淵深的高手，便大有施展的餘地了。」這段令狐冲頗為自滿的說詞。

    最後，因令狐冲傷口發疼，儀琳為求菩薩助令狐冲解除痛苦，專心頌念「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一版說令狐冲一生嘻嘻哈哈，除了師父師母，對誰都不敬重，這時見到儀琳這般虔誠唸佛，為自己解難，不由得胸口熱血上湧，眼中望將出來，似乎儀琳全身隱隱發出了聖潔的光輝。

    若照一版的說法，令狐冲「除了師父師母，對誰都不敬重」，難道令狐冲是目中無人的狂妄自大之徒？

    二版為塑造令狐冲既是浪子，卻也謙和守禮的形象，刪去了「除了師父師母，對誰都不敬重」之說，只說令狐沖不由得胸口熱血上湧，眼中望出來，這小尼姑似乎全身隱隱發出聖潔的光輝。

    此回一版至二版的修訂到此，接著再續看二版到新三版的修改。

    話說儀琳將救出群玉院後，來到瀑布旁，儀琳問令狐冲：「令狐大哥，那日你對田伯光說，站著打，田伯光是天下第十四，岳師伯是第八，那麼我師父是天下第幾？」令狐沖笑了起來，道：「我是騙騙田伯光的，那裡有這回事了？武功的強弱，每日都有變化，有的人長進了，有的人年老力衰退步了，那裡真能排天下第幾？田伯光這傢伙武功是高的，但說是天下第十四，卻也不見得。我故意把他排名排得高些，引他開心。」

    這段在新三版，加長為儀琳問令狐冲：「令狐師兄，那日你對田伯光說，站著打，田伯光是天下第十四，岳師伯是第八，那麼我師父是天下第幾？」令狐沖笑了起來，道：「我是騙騙田伯光的，那裡有這回事了？武功的強弱，每日都有變化，有的人長進了，有的人年老力衰退步了，那裡真能排天下第幾？」儀琳道：「原來如此。」令狐冲笑道：「倘若真要排名，我師父如是天下第八，那你師父是天下第六罷。」儀琳奇道：「難道我師父勝過了你師父？」令狐冲道：「我師娘曾說，恆山派的師伯們雖是女流，劍法只怕還勝過我師父。」儀琳很是歡喜，道：「下次我跟師父說。」令狐冲道：「田伯光這傢伙武功是高的，但說是天下第十四，卻也不見得。我故意把他排名排得高些，引他開心。」

    新三版這段對話確實加得頗嫌「蛇足」，理由之一是，天下劍法排名第幾的說法，是令狐冲為騙田伯光而胡謅的，怎麼離開迴雁樓後，令狐冲當真自以為是天下劍法品評專家，繼續對儀琳將天下劍法排序呢？理由之二是，以令狐冲敬重師父師母的性格，怎會在他派師妹面前，為討好儀琳，竟然把岳不群講得比定逸師太還不如，來博儀琳歡心呢？

    此際的令狐冲還沒遇上風清揚，也還未學得「獨孤九劍」，他只怕連岳不群與定逸師太真正境界的邊都還摸不到，卻已經站在絕頂高手的高度，品評定逸師太該比岳不群高兩個排名。如此一來，新三版的令狐冲妄自尊大，還頗有南海鱷神之風。

    而後，在瀑布旁，令狐冲見儀琳忽然臉紅，而淚水未絕，便如瀑布旁濺滿了水珠的小紅花一般，嬌艷之色，難描難畫。二版令狐冲心道：「原來她竟也生得這般好看，倒不比靈珊妹子差呢。」

    新三版增為令狐冲心道：「原來她竟也生得這般好看，似乎比靈珊妹子更美呢。唉，她是出家人，我怎可拿她來跟小師妹比美。令狐冲，你這人真無聊……」

    「情人眼裡出西施」，二版的令狐冲深戀小師妹岳靈珊，儀琳再美，放在岳靈珊前面，令狐冲頂多給句「不比靈珊妹子差」的考語。新三版的令狐冲卻竟大讚「似乎比靈珊妹子更美」，而且，新三版的令狐冲還壓抑自己，不可欣賞儀琳的美，因此不可拿她來跟小師妹比美。

    在金庸自稱「我心中對之有柔情、有愛意、願意終生愛護她的女子（和妻子不同）──郭襄、小昭、儀琳、雙兒、阿碧、阿九、程英、公孫綠萼、甘寶寶。」這份名單中，儀琳排名第三。照金庸新三版修訂的邏輯來看，這份名單中的女子，金庸都透過男主角們，頗為加料照顧，儀琳當不能自外於新三版的修改原則，因此令狐冲也須對她更為青眼相加。

    岳靈珊是棄令狐冲而去的「惡婆娘」，故而「貶岳靈珊而抬儀琳」便是金庸修訂新三版時的思維。只是，如此一來，二版令狐冲對岳靈珊一往情深的的愛戀，在新三版就打了折扣，令狐冲跟袁承志、楊過、段譽、蕭峰一樣，新三版都向「多情」靠攏了。

    因為新三版的令狐冲頗為欣賞儀琳的美貌，而後儀琳說起《百喻經》『醫與王女藥，令率長大喻』的故事時，令狐冲說要把儀琳盛妝打扮成公主，一天便交還給國王。

    二版的令狐冲道：「要是我作那御醫哪，只須一天功夫，便將那嬰兒公主變成個十七八歲、亭亭玉立的少女公主。」

    新三版的令狐冲則說道：「要是我作那個御醫哪，只須一天功夫，便將那嬰兒公主變成個十七八歲、亭亭玉立、美麗非凡的妙齡公主。」

    就是這樣，新三版的令狐冲逮到良機，便再藉機大讚其美貌，以撩撥一下儀琳，這就是新三版金庸的「照顧」！

【王二指閒話】

    金庸善寫人性，也常透過小說揭破人性的「偽善」面。除此之外，在金庸書系中，也經常會塑造「偽佛」「假仙」之流的人物，再藉由拆穿這些「偽佛」「假仙」的假面具，道出這類「偽聖人」在儒佛道等宗教羊皮下包藏的狼心。

    所謂的「偽佛」，乃是拿著釋迦牟尼佛牟尼佛曾用過的頭銜或曾說法之地名，將自己包裝地儼然就是得道莊嚴的活佛，這包括以下三人：

一、《神鵰》的金輪法王：關於「金輪」一詞，佛典中有云：「轉輪聖王所以致金輪者。帝釋常勅四天王。」這兩句話是說金輪王能統治一四天下。而在佛陀出家前，就曾有仙人對佛陀的父親淨飯王預言：「悉達多太子若是不出家修道，就做轉輪聖王，又名金輪王。」

《神鵰》的金輪法王以「金輪」為法號，當是自喻為「金輪王」，也就是說，他是自比於佛陀的。但觀諸「金輪法王」在江湖中的言行，總是想殺郭靖以奪「蒙古第一勇士」之位，貪名貪利，嗜殺嗜血，充其量也不過就是自稱「金輪王」的屠夫。

二、《天龍》的鳩摩智：佛陀出家修道後，曾於雪山苦修六年。《天龍》的鳩摩智則於大雪山大輪寺為僧，人稱「大輪明王」。鳩摩智具大智慧，精通佛法，每隔五年，開壇講經說法。

雖說西藏本有「大雪山」，但鳩摩智以「大雪山」為道場，也未必無以「雪山」的佛陀自況之意。然而，鳩摩智在《天龍》中，又是要燒段譽以祭慕容博，又是要計引慕容復自殺，殘忍無道之心，完全與佛教攀不上邊。

三、《天龍》的天山童姥：佛陀故事中曾說過，釋迦牟尼佛出生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道：「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三界皆苦，吾當安之。」而佛陀成道後，遊化印度各國中，最常出入王舍城，住在靈鷲山中。

《天龍》的天山童姥將自己的居所取名為「靈鷲宮」，且一版天山童姥最精擅的武功，便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功」，一版的靈鷲宮九天九部諸女更以「教主」尊稱天山童姥，足知天山童姥根本是把自己當作佛陀。但觀乎天山童姥素行，竟是以「一招殺人」取樂，其無端暴行怎堪配佛陀於萬一？

    說罷「偽佛」者，再說「假仙」之人。，在「七年改版十五部，金庸說：減肥成功」這篇採訪中，記者陳宛茜寫及：「新修版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部分？金庸說，他本想將《神鵰俠侶》中的公孫谷主，寫成像黃藥師一樣『有仙氣」』的世外高人，可惜寫壞了，現在也沒想到好的改法。」

    金庸毋須惋惜，就算少一個「公孫止」，金庸書系中的「假仙」人物還是不少。外表飄逸如仙，內在卻殘暴嗜殺，如《射鵰》的黃藥師、《神鵰》的公孫止、《天龍》的丁春秋等等，都是這類人物。

    《笑傲》的岳不群當然也位列「假仙」的仙班之一，外號「君子劍」的岳不群，外貌是「輕袍緩帶，右手搖著摺扇，神情甚是瀟洒」，一脈「神仙」模樣，內心卻是為得「辟邪劍法」，奸謀算計他人的卑鄙小人。不過，與黃藥師、公孫止及丁春秋一樣，金庸塑造出「假仙」岳不群，便也旋即拆穿他的假面目。

    說來真正的「佛道」與「仙道」都是修出來的，如張三丰這般無欲無求，方近「真仙」，若只用「偽佛」或「假仙」的外貌包藏內在的狼子野心，金庸自是不能使之善始善終了。

第五回還有一些修改：

1.      二版的曲非烟，新三版更名為「曲非煙」。此非刻意更名，而是金庸將二版的「烟」字，一律改為「煙」字，如「烟火」改為「煙火」。

2.      曲非煙向儀琳要「天香斷續膠」要去救人，儀琳說若是壞人便不救，二版曲非烟道：「這可奇了。有一個人張口閉口的說，見了尼姑就倒大霉，逢賭必輸。他既罵你師父，又罵了你，也罵了你整個恆山派，如果這樣的大壞人受了傷……」新三版曲非煙的話刪為：「這可奇了。有一個人張口閉口的說，見了尼姑就倒大霉，逢賭必輸。如果這樣的大壞人受了傷……」這是因為曲非煙先前已提過令狐冲罵「恆山派」之事，不需反覆墜提。新三版的修正原則之一，就是人物的言談都更精練。

3.      在群玉院中，儀琳對鏡自照，二版說「眼前出現了一張緋紅的臉蛋，嬌羞靦腆」，新三版則改為「眼前出現了一張秀麗清雅的臉蛋，嬌羞靦腆」。這裡的修改可能因「緋紅」與「嬌羞靦腆」詞意上略為重複。

4.      曲非煙將妓院房中的蠟燭吹熄，二版儀琳心下甚慌，尋思：「這等不乾不淨的地方，豈是出家人來得的？」新三版刪去了「不乾不淨」四字，改為儀琳尋思：「這等地方，豈是出家人來得的？」新三版要讓儀琳的詞語更單純潔淨，對於人與事的評語，盡量不出現負面形容。

5.      林平之在妓院中又遇上木高峰，二版木高峰對林平之笑道：「假駝子，做駝子有甚麼好？幹麼你要冒充是我徒子徒孫？」新三版木高峰的話刪為：「假駝子，幹麼你要冒充是我徒子徒孫？」新三版會做此改，蓋因要冒充木高峰的徒子徒孫可非定要是駝子不可。

6.      儀琳抱著負傷的令狐冲離開群玉院，二版說沿著城牆疾行，一到城門口，便急竄而出。新三版寫得更詳實，改為儀琳沿著城牆疾行，到得城門口時，天已破曉，城門已開，便急竄而出。新三版此處之改是因古時城牆在夜間是關閉的。

7.      儀琳與曲非烟在劉府廳外說話時，一版說只見兩個佝僂着背的人，一矮一高，匆匆從廳外的走廊裏走過，正是塞北明駝木高峯和林平之。二版刪去了「一矮一高」之說，此因二版第四回對木高峰的外貌已有過修改，駝子木高峰不再是矮子了。

8.      一版曲非烟對儀琳自我介紹，道：「好姊姊，我姓曲，叫着非烟。我祖父和爹媽都叫我非非，你也叫我非非好啦。」二版為強調曲非烟的爹媽已早撒手人寰，改為曲非烟道：「姊姊，我姓曲，名叫非烟。我爺爺叫我非非，你也叫我非非好啦。」

9.      說起曲非烟的爹媽，一版曲非烟對儀琳道：「我爹爹媽媽去世很久很久了。你要找他們，便到陰世去。」二版改為曲非烟道：「我爹爹媽媽早就給人害死啦。你要找他們，便得到陰世去。」然而，二版對曲非烟爹媽被人「害死」，後來並無解釋，不知是死於魔教與白道之爭，還是東方不敗擔任教主後，魔教內部的整肅？

10.  曲非烟帶儀琳至「群玉院」，敲了三下門。有人從院子中走出來。曲非烟進妓院後，一版說他囘頭招了招手，儀琳跟了進去，經過那人身邊時，只見那人身穿綢袍，頭髮梳得光光地，見到儀琳時，臉上露出詫異之極的神色。二版刪去了妓院中人「身穿綢袍，頭髮梳得光光地」之外貌描寫。

11.  一版的儀琳稱呼曲非烟為「非非」，二版為強調儀琳的守禮，將她對曲非烟的稱呼改為「曲姑娘」。

12.  青城派的彭人騏為田伯光所殺，余滄海至「群玉院」尋田伯光，田伯光卻對余滄海叫陣：「余觀主，房中地方太小，手腳施展不開，咱們到曠地之上，大戰三四百回合，瞧瞧到底是誰厲害。要是你打勝，這個千嬌百媚的小粉頭玉寶兒便讓給你，假如你輸了，這玉寶兒可是我的。」余滄海氣得幾乎胸膛也要炸了開來，一版又：他田伯光早就聲名狼藉，出入妓院便和飲茶喝酒一般，毫不希奇。余滄海卻是武林中一派宗匠，如何能和這等無行浪子相提並論。二版將這段話刪了，想他余滄海滅了福威鏢局滿門，手段兇殘，還配稱「一代宗匠」嗎？「殺人犯」難道會比「強姦犯」偉大高傑嗎？

13.  定逸師太前來「群玉院」尋儀琳，儀琳聞聲而未答，而後劉正風令弟子進妓院逐間搜找田伯光。接着聽得定逸師太急促傳令，吩咐衆弟子將這座屋子四周上下團團圍住。一版說，她們是出家的女尼，不便闖進妓院中去，旣有劉正風率人去搜，那是再好不過。二版將此段當「冗說明」，刪了。

14.  入妓院搜索田伯光時，一版說青城派的羣弟子眼見又有一個同門死在田伯光刀下，雖然師父親自出馬，也只能將他逐走。未能殺之報仇，一口氣無處可出，將妓院中的傢俬用具，茶杯酒壺，乒乒乓乓的打得落花流水。照一版的說法，青城派受了田伯光的窩囊氣，卻拿毫無抗禦能力的妓院出氣，青城派未免太過癟三。二版將這段刪為：青城派羣弟子將妓院中的傢俬用具，茶杯酒壺，乒乒乓乓的打得落花流水。二版減少說明，算是對青城一派保留點顏面。

15.  在「群玉院」中，林平之又大讚木高峰「急人之難，扶危解困」，木高峯哈哈一笑，道：「什麽急人之難，扶危解困，當眞胡說八道。」一版說，他明知林平之是在撒謊，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江湖上武功越高之人，越是好名。木高峯在武林中素來極無人緣，人家便是當面奉承，也只說他武功如何高强，見識如何卓越之類，從來無人如林平之這般稱他「行俠仗義」。他心下高興，側頭向林平之端相了一會，道：「你叫什麽名字？是那一個的門下？」這段二版刪修為：他明知林平之是在撒謊，但這些話總是聽來十分入耳，問道：「你叫甚麼名字？是哪一個的門下？」此處的修訂，當是因一版的說法太過武斷，若「江湖上武功越高之人，越是好名。」是真理，那麼，在《射鵰》、《神鵰》、《倚天》三書中，好名之大猶應該就是郭靖、楊過、張無忌三人了？

16.  木高峰與林平之齊到「群玉院」後，兩人挨在一株樹後。一版說木高峯低聲道：「別作聲！」二版刪了此話，若當此時刻，林平之還會無端作聲，那也未免太不機警了。

17.  林平之向余滄海自承就是林平之後，一版說林平之已將性命豁出了不要，旣知此刻已然無法隱瞞，索性便堂堂正正死得痛快，雙手先撕下膏藥，嗤的一聲，將外衣撕開，解下了背上的包裹。二版刪去了「嗤的一聲，將外衣撕開，解下了背上的包裹。」三句，當此性命交關之際，林平之怎還有餘裕去解包裹？

18.  在「群玉院」中，余滄海與木高峰搶奪林平之。一版說余滄海左臂長出，右掌已搭上林平之的右肩，手臂一縮，便要將他拉了過去。木高峯喝道：「且慢！」飛身而出，伸手搭上了林平之的左肩。二版將這段敘述中的「右肩」改為「右腕」，「左肩」改為「左腕」，「搭上」自是改為「拉住」。一版接著說，別瞧他（木高峰）雖是個背脊隆起的駝子，行動似是十分不便，那知他身形竟是極快，本來和林平之相距數丈，一個起落，竟已縱到了他身後，手掌剛剛碰到他的肩頭，便是向後一拉。二版將這段當「冗說明」，刪了。

19.  在「群玉院」尋不到儀琳，定逸師太早已與恆山派群尼向西搜了下去。一版劉正風向衆弟子道：「凡是來到衡山的賓客，安危榮辱，都是挑在咱們身上的擔子。恆山派這位小師父不明不白的失蹤，咱們非找到她不可。」當卽向東南方搜去。二版刪去了劉正風的話，只說劉正風率領眾弟子向東南方搜去。說來一版劉正風這段話確是「冗話」，因為劉正風若非擔心賓客安危，田伯光、令狐冲及儀琳等人均非他衡山派中人，與他有何關係？何需前來「群玉院」尋人？

20.  木高峰逼迫林平之拜他為師，一版木高峰道：「塞北明駝的武功聲望，你是知道的了。迄今為止，我還沒收過一個弟子。天下好小子不是沒有，可是我瞧來瞧去總是不順眼。你拜我為師，駝子把一身武功傾囊相授，那時別說青城派的小子們不是你的對手，假以時日，要打敗余滄海亦有何難？小子，怎麽你還不磕頭拜師？」二版刪去了「天下好小子不是沒有，可是我瞧來瞧去總是不順眼。」此因這兩句太也顯得木高峰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天下雖不是沒有好小子，但好小子可不是人人都自甘當他木高峰之徒，跟他木高峰瞧得順不順眼有何相干？

21.  木高峰逼林平之拜他為師，林平之尚在猶豫，一版木高峰暗道：「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拜我為師，甚至千方百計，想駝子認為記名弟子亦不可得。我自己開口要收你為徒，那是武林中千千萬萬人求之不得的大喜事，你居然在駝子面前搭架子。若不是為了那辟邪劍譜，我一掌便將你劈了。」二版刪去了木高峰這段心思。

22.  岳不群自木高峰手中救得林平之後，一版說他（木高峰）是個老奸巨猾之人，渾不知羞恥為何物，當卽笑嘻嘻的道：「岳兄，你越來越年輕了，駝子眞想拜你為師，學一學這『陰陽採捕』之道。」二版刪去了「他是個老奸巨猾之人，渾不知羞恥為何物」兩句對木高峰的人格描寫。

23.  聽到木高峰稱岳不群為為「華山派的岳兄」，一版林平之心念一動：「這位神仙一樣的人物，莫非便是這幾天大家不住掛在口上談論的華山派掌門岳先生？只是他瞧上去不過四十來歲，似乎年歲不像。」二版刪去了「這幾天大家不住掛在口上談論的」之說，群豪這幾日談論的當是金盆洗手的劉正風，到衡山來談論岳不群做甚？

24.  木高峰離去前，一腳將林平之踢得摔出數丈，一版說岳不羣待要出手阻擱，林平之早已摔出，木高峯這一踢出脚之快，招式之奇，實是令人登興匪夷所思之感。二版降低了對林平之這一腳的讚譽，只說岳不群渾不及出手阻攔。

25.  岳不群收林平之為徒後，一版勞德諾等都歡然說道：「恭喜師父，收了一名前程遠大的師弟。」二版華山弟子們的話語改為「恭喜師父新收弟子。」

26.  岳不群一行離去後，陸大有又返回「群玉院」尋令狐冲。一版說原來他關心令狐冲，待師父和一干同門走後，獨自又來尋找。二版將這給句當「冗說明」，刪了。

27.  見到陸大有來尋，一版令狐冲心道：「畢竟還是六猴兒有義氣。」二版改為：令狐沖心道：「畢竟還是六猴兒跟我最好。」

28.  儀琳要抱著令狐冲出城，一版說儀琳當卽沿着城牆快步而行，行不多時，只見十餘名鄉農挑着青菜、冬瓜、蘿蔔之類，沿着青石板路過來，卻是附近農民挑進城來販賣的，儀琳低下了頭，從衆鄉農身畔掠過，到城門口時，急竄而出，其時天色尚未大明，守門的兵丁也未瞧得明白，眼前一花，儀琳早已去得遠了。一版對儀琳輕功的這般描述，幾乎等於是《天龍》中出興州城的虛竹，或出枯井的慕容復了，但儀琳輕功真有如是上乘嗎？二版改為儀琳沿著城牆疾行，一到城門口，便急竄而出。二版的說法較符合儀琳的武功層次。

29.  儀琳抱著令狐冲至荒山中，一版是到了一處陰森森的亂石山洞之中，她見到令狐冲已醒轉。但荒山中又無對頭，儀琳抱令狐冲到山洞中做甚？二版將「陰森森的亂石山洞」改為「山坳」。

30.  見到令狐冲醒來，儀琳險些失手將他掉落，一版儀琳急使一招「敬捧三寶」，俯身伸臂，又將令狐冲托住。二版將「敬捧三寶」改為「敬捧寶經」。

31.  儀琳要令狐冲好好睡一忽兒，一版令狐冲道：「我恨不得立起身來，到劉師叔家去瞧瞧熱鬧去，唉，師父也到了，一定有大事要發生，否則師父他老人家决不會親自出馬。」一版令狐冲此話頗為詭異，按書中描述，岳不群與劉正風私交頗深，劉正風金盆洗手，岳不群恭臨盛會，何怪之有？二版已將令狐冲的話刪為：「我師父也到了衡山城。我恨不得立時起身，到劉師叔家瞧瞧熱鬧去。」

32.  令狐冲請儀琳去摘西瓜，儀琳說西瓜有主，該買或討，令狐冲聞言，有些不耐煩，道：「你這小……」一版說，他本想罵她「小尼姑迂氣十足」，二版改為他本想罵她「小尼姑好糊塗」。

33.  令狐冲拄著斷枝，要前去看彩虹。一版說令狐冲這人也真硬朗，此時距受劍傷不過兩日，居然已能大步行走，步履雖然不穩，卻儘自支撐得住。然而，令狐冲也只不過是要看彩虹，何須「大步行走」？二版刪改為令狐沖步履雖然不穩，卻盡自支撐得住。

34.  令狐冲欲看彩虹，走了一會，見到一塊大石，儀琳扶著他過去，坐下休息，道：「這裡也不錯啊，你一定要過去看瀑布麼？」一版令狐冲笑道：「我天生的賤脾氣，想到了的事，非做到不可。」二版改為令狐沖笑道：「你說這裡好，我就陪你在這裡瞧一會。」二版的令狐冲說法，更符合令狐冲一向嘴巴甜，討得美女喜歡的說話風格。

35.  令狐冲與儀琳觀看瀑布時，想起與岳靈珊在瀑布旁練劍之事，一版令狐冲又道：「有好幾次，她要我陪她在瀑布中練劍，說是水力冲激之下，練出來的劍法更有力道，弄得兩個人全身皆濕，有一次她失足滑倒，險險摔入下面的深潭之中，幸好我一把拉住了她，那一次真是危險。」因「瀑布中練劍」之事稍後會再提，為免反覆冗述，二版刪去「瀑布中練劍」之說，只說令狐沖又道：「有一次在瀑布旁練劍，她失足滑倒，險些摔入下面的深潭之中，幸好我一把拉住了她，那一次可真危險。」

36.  令狐冲叫儀琳早些回去，儀琳以為令狐冲是要她去叫岳靈珊過來相陪，淚珠兒遂滴落下來。一版說令狐冲瞧到她摘囘來的兩隻西瓜，登時省悟，道：「唔，你又為我犯了師門戒律，心中難受，是不是？那都是我的罪孽，跟你毫不相干。」儀琳只是搖頭，淚珠兒更是大滴大滴的落在衣襟之上。二版刪了令狐冲這段猜測。

37.  儀琳被令狐冲氣哭，頓足道：「我又不是你的小師妹，你……你……你心中便是記著你那個小師妹。」這句話一出口，不由得滿臉紅暈。一版說令狐冲見她忽然臉紅，而淚水未絕，霎時之間，便如春日玫瑰，朝露未乾，嬌豔之色，難描難畫。二版則改成較為白話的形容：令狐沖見她忽然臉紅，而淚水未絕，便如瀑布旁濺滿了水珠的小紅花一般，嬌艷之色，難描難畫。

38.  令狐冲自打耳光，欲博儀琳一笑。一版說儀琳勉强笑了一笑，但突然之間，想起自己身世，忍不住悲從中來，淚水撲簌簌的落下。然而，儀琳自幼在恆山出家，與定逸師太及師姊妹們情若家人，應不致自傷身世，二版將「想起自己身世」改為「也不知為甚麼傷心難過」。

39.  儀琳對令狐冲說《百喻經》中「醫與王女藥，令率長大喻」的故事後，令狐冲說他若是御醫，能令公主一天長成十七八歲，儀琳問他用甚麼法子，一版令狐冲微笑道：「外搽天香斷續膠，內服熊膽囘生散。」但「熊膽囘生散」顯然是「白雲熊膽丸」之誤，二版已更正為「白雲熊膽丸」。

40.  令狐冲說他的「公主一夜長成十八歲」之法，是把儀琳打扮成公主，一版令狐冲又說儀琳可至金鑾殿上，三呼萬歲，躬身下拜叫道：「父王在上，孩兒服了御醫令狐冲的靈丹妙藥之後，一夜之間，長了十八歲。」二版將「長了十八歲」改為「便長得這般高大了」。

41.  儀琳夢見自己穿了公主華服，與令狐冲飛上半空，卻為定逸師太仗劍追趕。一夢醒來，一版說儀琳是入睡時雙手壓在自己胸口，致生夢魘。二版刪掉了這「蛇足」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