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虛空寂,群星半壁天。
撥雲輕信指,明月落庭前。
馬克斯說,哲學的目的,不是在解釋世界,而是在改造世界。在中國著名的佛教學者呂澂的「印度佛學思想概論」中提到,龍樹的「中論」不僅在解釋這個世界,也在改造這個世界。他說在中論的「八不緣起」,是在解釋這個世界,而「實相涅槃」則在改造這個世界。這種說法,令人動容。
呂澂所說的「八不緣起」,應是指龍樹的中論「觀因緣品」所說:「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所以會有這「八不」,是由於緣起法則的緣故。故在中論「觀因緣品」中說:「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我稽首禮佛,諸說中第一。」一切外在的現象,如生滅、常斷、一異、來出等,都只是緣起幻象,都只是假名,都只是戲論。世界所有一切,都是因緣而生,因緣而滅,都是相互依持,相互聯繫,而不能獨立存在的。世界所有的現象,都是緣起無自性的,也就是都是「空」的。
由於「空」本身也是假名,所以應當超越這些相對的名相,而進入絕對的真理,不執有無兩邊,這就是「中道」。故中論的「觀四諦品」說:「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
由於「空」是否定宇宙存在事務的不變性和獨立性,因此透過空的觀照,才能透視宇宙幻有的虛相,而站在超越的觀點,徹見諸法的實相。透過空的觀照,個體的小我是不存在的,人沒有個體,只有生命共相的整體。
透過空的觀照,太陽西下,不是日光的隱沒,而是地球的自轉,而地球的自轉,是所有星球的相互引力的作用;
透過空的觀照,蘋果落地,不是真的物體的掉落,而是蘋果從種子到蘋果樹,從蘋果樹到成熟掉落,以及地心引力等一切因緣的聚合;透過空的觀照,看到春去秋來,就了知真相不是春去秋來,而是地球轉動的位置有了差別,就了知一切事務的無常的本質。
透過對空的觀照,對一切事務就有因緣關係的徹底的了解,就知道所有的外在現象都是假名,都是空相。在空相的背後存在著真理的本質。而空相的背後存在的真理本質,是按照一定的因緣而存在著,而這些因緣的改變,所有的假有就會改變。因此,由於因緣的改變,就有了進化、就有了科學和文明、就有了宇宙的再生計畫、就有了人類永續無限的可能。
空是一種自由的無限伸展,是一種創造的無限可能,是一種將自我的有限生命融入大我生命共相的狀態,是一種宇宙按照人類自由的因緣計劃的不斷流轉和奔騰的狀態。
誠如道安法師在「空的哲理」 一書中說:「不礙現象界之空理曰真空;不礙空理之現象界曰妙有;有而曰妙,空而曰真,則色空性相之界限泯而浩然大均,會歸於一,是為無礙法界。」此即「真空妙有」之理論,亦即龍樹在中論觀四諦品所云:「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若無空義者,一切則不成。」所以在空的觀照和實踐下,人類可以「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可以「參天地之造化」,可以以「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而度一切眾生,可以改造世界,實踐宇宙的新人類計劃,而使世界成為人間淨土。
這以空的觀照和實踐所形成的永不止息的菩薩行,是一種「無住涅槃」,最終目的是要完成人間淨土的「實相涅槃」。因此,龍樹在中論「觀涅槃品」中說:「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世間與涅槃,亦無少分別。」「涅槃之實際,及與世間際,如是二際者,無毫釐差別。」即在人間實踐實相涅槃。
誠如吳汝鈞在「龍樹中論的哲學解讀」一書中謂:「涅槃是清淨的,而世間則是污染的。從實踐的角度說,由於涅槃與世間的範圍是同一的。所以要實踐涅槃境界,就必須在現實世間著手,將世間的污染,轉化為清淨,就能在同一邊際內實現涅槃境界。這種觀念反映出大乘菩薩不捨世間的精神,他們將佛教的至高理想放在世間上,要將這個世間轉化成理想世界。」
善哉斯言!龍樹在兩千多年前的「中論」中的有關「緣起性空」和「實相涅槃」理論,當今有多少佛弟子體會,並加以實踐?當今有多少佛弟子相信淨土唯在世間,而無他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