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版本的奇妙世界
版本定義: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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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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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y 6, 2010
韋小寶原來竟是廣東人
王二指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0:00:00

 韋小寶原來竟是廣東人

《鹿鼎記》第二回版本回較

    在《射鵰》與《天龍》兩書的首回,金庸在將一版改為二版時,都經過一番大刀整容。《射鵰》首回的改版重點,乃是藉曲靈風之口,將一版根本沒提到的「黃藥師」之事補入,製造五絕「山雨欲來」之勢;而《天龍》首回的改版重點,則是將一版原屬慕容家的「大理無量山山洞」改為屬於逍遙派,以營造一版前數回根本沒提到的逍遙派之出場氣派。

    至於《鹿鼎》一版到二版的改版,則是將一版前二回提到不多的「天地會」,大幅增寫進書中,另又將一版惡霸般的沐王府四大家臣改得氣度更恢宏,且來看這段大修改。

    從鹽梟上鳴玉坊鬧事說起。

    在麗春院中,一版一名五十幾歲的老者(鹽梟)喝道:「這裏所有的人,個個都給我滾出來,站著不許動。」眾鹽商、妓女見到這批人如此兇神惡煞的模樣,早巳嚇得呆了,一個個站起來。那老者喝道:「各處房中的嫖客、妓女,通統給老子滾出來!」這一聲暴喝,震得各人耳中嗡嗡作響。他手下的鹽梟分別奔向各房,嫖客妓女出來稍遲的,不是屁股上一腳,便是老大耳括子打將過去。有些嫖客妓女衣衫都未穿好,神情十分的狼狽可笑。

    那老者喝道:「個個都出來了嗎?」那老鴇道:「是,是,都出來了…………」忽然間邊廂房中有個清朗的聲音說道:「是誰在這裏大呼小叫,打擾老子尋快活?」眾鹽梟紛紛怒喝:「他媽的,這狗賊好大膽子!」

    一版這段鹽梟鬧事,顯然只是流氓間的惡鬥,二版為把事件的重要度提高,遂將鹽梟鬧事扯上天地會,二版的這段改為:鹽梟中有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說道:「各位朋友,打擾莫怪,在下賠禮。」說著抱拳自左至右,又自右至左的拱了拱手,跟著朗聲道:「天地會姓賈的朋友。賈老六賈老兄,在不在這裡?」說著眼光向眾鹽商臉上逐一掃去。

 眾鹽商遇上他的眼光,都是神色惶恐,連連搖頭,心下卻也坦然:「他們江湖上幫會自夥裡鬧市尋仇,跟旁人可不相干。」

 那鹽梟老者提高聲音叫道:「賈老六,今兒下午,你在瘦西湖旁酒館中胡說八道,說什麼揚州販私鹽的人沒種,不敢殺官造反,就只會走私販鹽,做些沒膽子的小生意。你喝飽了黃湯,大叫大嚷,說道揚州販私鹽的倘若不服,儘管到鳴玉坊來找你便是。我們這可不是來了嗎?賈老六,你是天地會的好漢子,怎地做了縮頭烏龜啦?」

 其餘十幾名鹽梟跟著叫嚷:「天地會的好漢子,怎麼做了縮頭烏龜?辣塊媽媽,你們到底是天地會,還是縮頭會哪?」

 那老者道:「這是賈老六一個人胡說八道,可別牽扯上天地會旁的好朋友。咱們販私鹽的,原只掙一口苦飯吃,那及得上天地會的英雄好漢?可是咱們縮頭烏龜倒是不做的。」

    等了好一會,始終不聽得那天地會的賈老六搭腔。那老者喝到:「各處屋子都去瞧瞧,見到那姓賈的縮頭烏龜,便把他請出來。這人臉上有個大刀疤。好認得很。」眾鹽梟轟然答應,便一間間屋子去搜查。

 忽然東邊廂房中有個粗豪的聲音說道:「是誰在這裡大呼小叫,打擾老子尋快活?」

 眾鹽梟紛紛吆喝:「賈老六在這裡了!」「賈老六,快滾出來!」「他媽的,這狗賊好大膽子!」

 東廂房那人哈哈大笑,說道:「老子不姓賈,只是你們這幫傢伙胡罵天地會,老子可聽著不大順耳。老子不是天地會的,卻知道天地會的朋友們個個是英雄好漢。你們這些販私鹽的,跟他們提鞋兒,抹屁股也不配。」

    二版這麼一改,「天地會」自第一回陳近南救顧炎武事件後,便藉賈老六而二度光榮登場了。

    東廂房中人便是茅十八。接著,一版說那老者對著房門說道:「我們是青幫弟兄,追拿幫中一名叛徒,得知此人藏在這鳴玉坊中,因此上來搜拿。敝幫跟閣下河水不犯井水,如何便出言無禮?請閣下留下姓名,幫主他們查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房裏那人笑道:「你們追拿叛徒,跟我有什麽相干?我自在這裏風流快活,大家既是河水不犯井水,那便別來打擾老子的興頭。」那老者怒道:「江湖之上,倒沒見過你如此不通理性之人。」房裏那人冷冷的道:「我通不通理性,跟你有什麽相干?莫非你想招郎進舍,要叫我姐夫?」

    二版則配合前段修改,將這段改為那老者對著房門說道:「我們是青幫兄弟,只因天地會一位姓賈的朋友公然辱罵青幫,又說在鳴玉坊中等候我們來評理,因此前來找人,閣下既然不是天地會的,又跟敝幫井水不犯河水,如何便出口傷人?請閣下留下姓名,幫主他們查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

 房裡那人笑道:「你們要尋天地會的朋友算帳,跟我什麼相干?我自在這裡風流快活,大家既然井水不犯河水,那便別來打擾老子興頭。不過我勸老兄一句,天地會的人,老兄是惹不起的,給人家罵了,也還是白饒,不如挾起尾巴,乖乖的去販私鹽,賺銀子罷。」那老者怒道:「江湖之上,倒沒見過你這等不講理的人。」房裡那人冷冷的道:「我講不講理,跟你有甚相干?莫非你想招郎進舍,要叫我姊夫?」

    說來一版的鹽梟捉拿的根本是他青幫中的叛徒,茅十八卻橫加攪局,這簡直莫名其妙。二版改為茅十八為天地會出頭,當是較為合理的。

    而後,一版一個手中拿著鏈子槍的瘦子低聲道:「點子是什麽來歷?」那老者搖頭道:「他不肯說,說不定那姓時的便躲在他房裏。」

    二版連帶改為一個手拿鏈子槍的瘦子低聲問道:「點子是什麼來頭?」那老者搖頭道:「他不肯說但口口聲聲的給天地會吹大氣,說不定那姓賈的便躲在他房裡。」

    一版鹽梟抓拿的是「姓時的青幫叛徒」,二版移花接木,便成了抓拿「天地會賈老六」了。

    而後,四名鹽梟衝進茅十八廂房中開打。韋小寶則因另一名鹽梟打了韋春花一耳光,怒而抓了鹽梟陰囊,亦逃進茅十八廂房中。在韋小寶進房時,茅十八鬥四名鹽梟,已將兩名瘦子打得倒在地下。

    在茅十八廂房中,一版韋小寶隔著廂房門大罵:「賊王八,你奶奶的雄,我X你老母………」罵到後來,全是廣東的市井粗口。原來這孩子是廣東人,在揚州妓院中住了幾年,原已學了不少揚州粗話,這時心中一急,沖口而出的卻全是廣東話。廳上那鹽梟雖然聽不懂他的廣東話,卻也知道決不是什麼好言語,想要衝進去抓來痛打一頓,卻又不敢進房。

    一版清楚地說出韋小寶便是「廣東人」,這是繼袁承志之後,金庸筆下再出的一個「廣東大俠」。

    二版改為韋小寶隔著廂房們大罵:「賊王八,你奶奶的雄,我操你十八代祖宗的臭鹽皮……你私鹽販子家裡鹽多,奶奶,老娘,老婆死了,都用鹽醃了起來,拿到街上當母豬肉賣,一文錢三斤,可沒人賣這臭鹹肉……」廳上那鹽梟聽他罵得惡毒陰損,心下大怒,想衝進房去抓來幾拳打死,卻又不敢進房。

    二版刪去了韋小寶是「廣東人」之說,他成了道地的「揚州人」。

    而後,茅十八成功解決了進廂房的四名鹽梟。一版接著說那人(茅十八)對那孩子(韋小寶)道:「你拾起地下的短劍。在那三個死人身上都戳幾劍,若是死人又活了轉來,那可不大對頭。」那孩子在朦朧微光之下,拾起了短劍,心中有些害怕,一時不敢動手。那人笑道:「膽小鬼,死人也不敢殺嗎?」那孩子生性極是倔強,給他一激,豪氣頓生,提起短劍,分別在兩名瘦子的屍身戳了幾下,待得一劍刺入那魁梧大漢的背心時,那大漢突然「啊」的一聲,大叫了出來。那孩子這才記起此人只是斷臂暈去,其實未死。他嚇了一跳,短劍當的一聲落地。床上那人哈哈大笑,說道:「你殺的原來是活人,不是死人!」那大漢全身一陣顫抖,這才真的死了。那人低聲道:「你怕不怕?」那孩子道:「我………我不怕!」可是聲音顫抖,顯然十分害怕,那人道:「第一次殺人,總不免有些害怕,多殺得幾次,慢慢就不怕了。」那孩子道:「是!」那人道:「你……你………」一句話未說完,忽然身子一側,似是暈了過去,便欲掉下床來。那孩子忙搶上扶住,這人身子極重,奮力將他扶正,將他腦袋放在枕上。那人呼呼喘氣,隔了好一會,道:「茶,茶……快拿茶給我。」

    房中桌翻櫈倒,茶壺早已打得粉碎。那孩子拔開門閂,奔了出去。他母親已然醒轉,一見他奔出,一把摟住,喜極而泣,道:「孩子,你…沒死。」那孩子笑道:「媽,你也沒死。」大廳上眾鹽商早已散盡,龜奴、鴇奴,兀自亂成一團。那孩子掙脫母親,從桌上拿了茶壺、茶杯,回入房中,順手要斟茶,那人道:「茶壺!」那孩子將茶壺湊到他口邊,扶著他頭微微抬起。那人骨嘟骨嘟的喝了大半壺,籲了一口長氣,倒在枕上。

    這一大段二版刪為只說那人(茅十八)道:「你…………」一句話未說完,忽然身子一側,似是暈了過去,身子搖晃,便欲掉下床來。那孩子忙搶上扶住,這人身子極重,奮力將他扶正,將他腦袋放在枕上。那人呼呼喘氣。

    一版的這段所以大刪,乃因若是韋小寶於此刻便殺過人,那麼,後來他殺黑龍鞭史松就不是第一次殺人,也就應該不至於那麼惶懼。而為了讓韋小寶的「殺人處女秀」留給黑龍鞭史松,此大段刪掉是合理的。

    殺了四名鹽梟後,眾鹽梟一轟而散。韋小寶扶茅十八出麗春院,一版韋春花叫道:「阿寶,阿寶,你到那裏去?」

    「阿寶」是香港人(因一版說韋小寶是廣東人)的口吻,二版已將韋小寶遷籍至揚州,因此不再用「阿寶」的叫法,改為韋春花叫道:「小寶,小寶,你到那裡去?」

    而後,韋小寶同茅十八到得勝山赴約。

    茅韋兩人互道名姓,韋小寶向茅十八自我介紹時,一版說這韋小寶生於妓院,長於妓院,從沒讀過書,雖也胡亂識得幾個字,卻是全仗聰明機警,東聽西問得來。

    二版韋小寶的文化水平被降低了,將「雖也胡亂識得幾個字,卻是全仗聰明機警,東聽西問得來」幾句刪了。

    不過,「降低俠士的文化水平」,向來是金庸改版的「總原則」之一,自陳家洛、郭靖、楊過、喬峰到韋小寶,個個都被降低了文化水平。

    而後,韋小寶說起揚州城懸賞茅十八之事,一版韋小寶心中閃電般轉過一個念頭:「我若得了這三千兩賞銀子,就可替媽贖身,不用再躭在麗春院裏。」

    二版刪了韋小寶這想法,二版的韋小寶從未想到要為母親贖身。

    而後,吳大鵬與王潭來到得勝山赴約,在茅十八與吳王二人比鬥時,以「黑龍鞭」史松為首的十餘名官兵亦前來得勝山。

    見到茅十八及吳大鵬、王潭諸人,一版那軍官(史松)道:「你們二人正在和這個劇賊相鬥,諒必和他並非一黟。這位老爺子白須紅顏,淩空搏擊,身手矯捷之極,可是摩雲手吳大鵬老爺子麼?」吳大鵬道:「不敢,正是區區。」那軍官向著王潭道:「這位手持制官雙筆,頭上那個………想必是雙筆開山王兄了?」王潭哼了一聲,並不回答。吳大鵬見這軍官四十五六年紀,聲音雖不如何洪亮,但隨口說來,在這空曠之地傳音十餘丈外,內力充沛之極,想不到官府之中,竟有這等高手,再看他所帶來的伴當。有的目光如電,有的太陽穴高高鼓起,個個都是一身武功,決非尋常軍官,又見這為首的軍官腰間纏著一條黑越越的軟鞭,左腰間一排倒剌,心中一動,說道:「聽說黑龍鞭史松是江湖上有名的英雄好漢,幾時投靠官府了?」

    這為首的軍官正是黑龍鞭史松,聽吳大鵬這等說,臉上微微一紅,說道:「北京鰲少保禮賢下士,聘請在下為皇上効力。這裏許多朋友,都是鰲少保禮聘的豪傑。我們從京中南下,原是奉命來找茅朋友上北京去的,那知茅朋友在揚州越獄,卻在這裏相遇。」吳大鵬「哦」的一聲。茅十八道:「那鰲拜自稱是滿洲第一勇士,武功到底如何?」史松道:「鰲少保天生神勇,武功蓋世,曾在北京東安街上,一舉打死一頭瘋牛,你這汪洋大盜也知道嗎?」茅十八罵道:「他奶奶的,我就不信鰲拜有這等厲害,我正要上北京去鬥他一鬥。」史松冷笑道:「憑你也配和鰲少保動手?他老人家伸一根手指頭,就將你按死了。」他側頭說:「吳老爺子,王師傅,請兩位站開些。」王潭突然大聲道:「你剛才說我頭上怎樣,你笑我禿頭是不是?」原來王潭十八九歲時就開始禿頭,最恨人家笑他這個缺陷。史松笑道:「不敢。」王潭更加惱怒,大聲道:「倘若不是,你為何要笑?」史松笑道:「我笑我的,你禿你的,有什麽相干?」王潭大怒,左筆一探,右手判官筆一招「騰蛟起鳳」,向他腿上點了過去。史松哈哈大笑,突然間黑影一閃,手中已多了一條軟鞭,鞭梢反擊他的後心。這一招去得好快,王潭左手筆豎起一擋,當的一聲響,軟鞭和判官筆相交,鞭槍彎將過來,鞭梢數十根明晃晃的倒剌戳向他後腦。王潭右手判官筆反劃,才將鞭梢格開。史松一縮手,那軟鞭縮了轉去,在王潭面前劃了個圈子,太陽光下,便如淩空多了幾個大墨圈,刹那間幾個墨圈無影無蹤,這條軟鞭在他身上一圍,又已束在腰間,端的是乾淨利落之極。眾軍官暴雷似的齊聲喝采。史松微微而笑,神情十分得意。

    吳大鵬道:「史兄這一招『神龍三擺尾』當真已臻化境。」史松道:「不敢,班門弄斧,可見笑了。」王潭呆在當地,适才這一招相交,又見他一條軟鞭使得如此圓轉如意,自忖武功和他相交,有所不及,不知是否該當再上前邀鬥。

    一版的黑龍鞭史松與《書劍》張召重一樣,都是以漢人高手之身,而投效滿清政府當「鷹爪子」,兩人的形象重疊極大。

這一大段二版全改了,二版不再強調史松的江湖出身,改為那軍官(史松)道:「茅十八,你越獄殺人,那是揚州地方官的事,本來用不著我們理會。不過聽說你在妓院裡大叫大囔,說道天地會作亂造反的叛賊都是英雄好漢,這話可是有的?」

 茅十八大聲道:「天地會的朋友們當然是英雄好漢,難道倒是你這種給朝廷舔卵蛋的漢奸,反而是英雄好漢?」

 那軍官眼露凶光,說道:「鰲少保派我們從北京到南方來,為的就是捉拿天地會反賊。茅十八,你跟我們走。」說著轉頭向吳大鵬和王潭道:「兩位正在跟這逆賊相鬥,想來不是一路的,兩位這就請便罷。」

 吳大鵬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那軍官在腰間一條黑黝黝的軟鞭上一拍,說道:「在下『黑龍鞭』史松,奉了鰲少保將令,擒拿天地會反賊。」

 吳大鵬點了點頭,向茅十八道:「茅兄,天父地母!」

 茅十八睜大了雙眼問道:「你說什麼?」

 吳大鵬微微一笑,道:「沒什麼,茅兄,你好像並不是天地會中的兄弟,卻幹麼要大說天地會的好話?」茅十八道:「天地會保百姓,殺賊子,做的是英雄好漢的勾當,自然是英雄好漢了。江湖上有言道:『為人不近陳近南,就是英雄也枉然。陳近南陳總舵主,便是天地會的頭腦。天地會的朋友們,都是陳總舵主的手下,豈有不是英雄好漢之理」。吳大鵬道:「茅兄可識得陳總舵主麼?」茅十八怒道:「什麼?你是譏笑我不是英雄好漢嗎?」他為此發怒,自然是不識陳近南了。吳大鵬微笑道:「不敢,」茅十八又道:「難道你又識得陳總舵主了?」吳大鵬搖了搖頭。

 史松向吳王二人問道:「你們兩個識得天地會的人嗎?要是又什麼訊息,說了出來,我們拿到了天地會的頭目,好比哪個陳近南什麼的,鰲少保必定重重有賞。」

 吳大鵬和王潭尚未回答,茅十八仰天大笑,識得:「發你媽的清秋大夢,憑你這塊料,也想去拿天地會的陳總舵主?你開口閉口的鰲少保,這鰲少保自稱是滿洲第一勇士,武功到底怎樣?」史松道:「鰲少保天生神勇,武功蓋世,曾在北京街上一拳打死一頭瘋牛,你這反賊也知道嗎?」茅十八罵道:「他奶奶的,我就不信鰲拜有這等厲害,我正要上北京去鬥他一鬥。」史松冷笑道:「憑你也配和鰲少保動手?他老人家伸一根手指頭,就將你捺死人。」

    二版這段大改版的目的無他,即是削弱史松與張召重角色雷同的部分,並再度強化「天地會」的份量。

    而後,史松手下軍官開始鬥茅十八與吳大鵬、王潭三人,茅十八出手殺死史松了手下軍官。一版說史松見手下死了二人,倒了三人,餘下七人雖然仍占上風,只怕再有損傷,當下一聲長嘯,黑龍鞭出手,跟著縱身下馬。

    二版刪去這「抬高史松身份」的一段描寫。

    接著,史松使「黑龍鞭」來戰茅十八,一版說史松的軟鞭越使越快,心中暗驚:「這茅十八果然了得,幸虧他腿上有傷,難以移動,否則他展刀反攻,只怕我已然敗了。」

    但史松與茅十八二人皆非書中重要高手,不須太過強調兩人武功之高強。二版將此段改為史松的軟鞭越使越快,始終奈何不了茅十八。

    最後,史松以軟鞭使一招「玉帶圍腰」向茅十八捲將過來,一版說史松出招,連人帶樹,將茅十八繞在樹上,一共繞了三匝,噗的一聲響,鞭梢擊中他的右胸,鞭梢上數十根倒刺登時釘入肉裏。

    二版的「黑龍鞭」則跟梅超風的「白蟒鞭」一樣,都沒有「倒刺」,因此刪去了「鞭梢上數十根倒刺登時釘入肉裏」一句。

    而後,一版說史松奉了鰲拜之命,要將茅十八生擒。

    二版的茅十八沒這麼重要,鰲拜根本沒聽過這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於是改為史松要將茅十八生擒,以便逼問天地會的訊息。

    接著,韋小寶對史松灑生石灰,並以把單刀殺了史松。史松死後,餘下的軍官們奔逃而去。

    一版接著說茅十八左手抓住黑龍鞭的鞭梢,「嘿」的一聲,拔將出來,帶出了無數碎肉,半邊衣服都染得紅了。

    原來這黑龍鞭極是霸道,鞭梢擊中敵人身體,倒剌入肉,一拉之下,便將敵人身上肌肉扯下一大片來。茅十八極是硬朗,口中哼也不哼,左手提起軟鞭,呼的一聲響,抽在史松頭上。史松肚腹中刀,一時未死,給這一鞭擊正在天靈蓋上,這才立時斃命。

    二版的「黑龍鞭」沒有霸道的「倒刺」了,這段改為茅十八左手抓住黑龍鞭鞭梢,抖開軟鞭,呼的一聲,抽在史松頭上。史松肚腹中刀,一時未死,給這一鞭擊正在天靈蓋上,立時斃命。

    史松死後,茅十八向吳大鵬與王潭說明,是韋小寶殺了史松。一版吳大鵬問道:「小兄弟」你使什麼招式殺了此人?」韋小寶道:「我便是這麼一刀,也不是什麼招式。」

    一版的韋小寶早於麗春院殺過了,這是第二次殺人,較沒有惶懼心及罪惡感。

    二版韋小寶的「殺人處女秀」則獻給了史松,這段因此改為吳大鵬道:「小兄弟,你使什麼招式殺了此人?」韋小寶顫聲道:「我…………是殺了這…………官老爺嗎?不,不是我殺的,不……不是我……」他知道殺官之罪極大,心慌意亂之下,唯有拚命抵賴。

    史松既死,茅十八與吳大鵬王潭亦罷鬥言好,兩造就此分離。

    三人道別時,一版說,要知吳大鵬是河北大豪,家財富厚,這次迫於江湖道義,相助茅十八而與官府為敵,實已惹了頃家之禍,先前沒將五名軍官趕盡殺絕,心下好生後悔,決意要追去殺之滅口。茅十八道:「兩位高義,茅十八不敢忘記。」

    二版則改為吳大鵬道:「茅兄,咱們就此別過,山長水遠,後會有期,茅兄弟十分敬佩天地會的陳總舵主,這一句話,兄弟當設法帶給陳總舵主他老人家知曉。」

 茅十八大喜,搶上一步,說道:「你…………識得陳總舵主?」

 吳大鵬笑道:「我和這位王兄弟,都是天地會洪化堂屬下的小腳色。承茅大哥對敝會如此瞧得起,別說大夥兒本來沒什麼過節,就算真有樑子,那也是一筆勾銷了。」茅十八又驚又喜,說道:「原來……原來你果然識得陳近南。」吳大鵬道:「敝會兄弟眾多,陳總舵主行蹤無定,在下在會中職司低下,的確沒見過陳總舵主的面,剛才並不是有意相欺。」茅十八道:「原來如此。」

     二版就此將吳大鵬王潭納編到「天地會」中去,而這段改寫,當場還是要強調「天地會」的重要性,並拉高陳近南的勢頭。

    而後,茅十八說要上北京尋鰲拜比武,韋小寶則決定隨他上京。

    韋小寶逞強騎馬,結果因上馬姿勢錯誤,成了「倒騎馬」,馬在官道上直奔了三里有餘。

    一版說迎面一輛驢車緩緩行來,驢車之後跟著一匹白馬,馬上騎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二版則將「十六七歲的少年」改為「二十七八的漢子」。此人出手,將韋小寶的馬扣住,方解了韋小寶之危。

    一版接著說,車中一個嬌嫩的女子聲音說道:「清弟,甚麽事?」那少年道:「一匹馬溜了韁,馬上有個小孩,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版的「清弟」應是車中女子的弟弟,二版則改為車中一個女子聲音問道:「白大哥,什麼事?」那漢子道:「一匹馬溜了韁,馬上有個小孩,也不知是死是活。」二版這「白大哥」第九回方說明此人即是白寒松。

    一版說這少年一張長臉,雙眼炯炯有神,膚色甚白,兩道眉毛又細又長,微向上斜,穿一襲青綢長袍,神情甚是瀟灑,又見他帽子上鑲了一塊白玉,衣飾打扮顯是富家弟子。

    二版則改為這漢子一張長臉,雙目炯炯有神,穿一件青稠長袍,帽子上鑲了塊白玉,衣飾打扮顯是個富家子弟。

    接著,茅十八縱馬過來,一版說茅十八大笑聲中,縱馬行近,忽見那驢車的青布簾頭插著一面鑲著藍邊的小白旗,旗上繡著一個小小時紅色「方」字,不由得一怔,隨即將馬一拉,讓在一旁。韋小寶兀自在罵:「這臭小子不知好歹,老子……」

    韋小寶還待再罵下去,茅十八大聲喝道:「住嘴!」馬鞭一揚,刷的一聲,便往他頭頂抽了下去。韋小寶頭一側,這一鞭抽在他的肩頭上。茅十八運鞭如飛,左一鞭,右一鞭,頃刻間連抽了十二三鞭。韋小寶臉上、頸上、手上都是血痕斑斑的鞭印,身上衣衫也給鞭子擊得片片飛舞。這十餘下抽擊,韋小寶全然大出意料之外,自是無法閃避,其實他身無半分武功,就算早有預防,在茅十八這等高手的鞭子,又如何閃避得了?茅十八又是重重數鞭,韋小寶側身躺在馬鞍之上,已是動彈不得。  

    忽聽得車中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這位是滄州茅爺吧?不用打啦!」茅十八一躍離了馬背,左手在地上一按,坐在地下,說道:「茅十八腿上受傷,諸多不敬,向方姑娘、方少俠請安!車中女子說道:「不敢當!」那少年微一點頭,在驢子臀上輕輕一鞭,一車一馬,逕自去了。

    茅十八待車馬去遠,這才以手按地,借力躍上馬背,引馬走近韋小寶的馬旁,伸手將他抱了起來。韋小實罵道:「你奶奶的,為……為什麼打我?」聲音微弱,幾乎難以聽聞。茅十八道:…「好險,好險!」只覺背上一陣冰涼,原來适才之間,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他伸袖抹了抹汗水,道:「你一條小命,已從鬼門關裏轉了幾轉。我這幾鞭下手若是稍為容情,你我二人那裏還有命在?」一面說,一面用衣袖替韋小寶抹去臉上的鮮血。韋小寶道:「我……我……死就死,怕他媽的……」一句話沒說完,頭腦中一陣暈眩,巳然昏了過去。

    待得醒轉,尚未睜眼,已感全身到處劇烈疼痛,忍不住出聲呻吟。茅十八道:「小鬼頭,總算醒轉了。」語音中充滿了喜悅之意。韋小寶睜開眼來,只見他雙眼凝望自己,神色頗為關切。韋小寶道:「你要殺我,一刀殺了便是,他媽的,幹麽用鞭抽我,讓我多受苦楚?」自覺說話聲音已然響了不少。茅十八道:「我為什麼要殺你 ?昨天我用鞭子打你,是救你性命。」韋小寶道:「他媽的,打得我痛得要死,還說救我。」茅十八道:「你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出言辱駡雲南沐府的人物,你活得不耐煩了!」韋小寶從未聽說過「雲南沐府」是什麼來頭,道:「雲南沐府便怎樣?我一樣當他是烏龜王八蛋!」茅十八厲聲喝道:「住嘴,你還嫌惹的禍不夠?」韋小寶見他聲色俱厲,便不敢再罵,道:「你皇帝老兒也不怕,鰲拜也不怕,卻去怕什麼雲南沐府的兩個年輕娃娃,當真令人笑掉了牙齒。」

    茅十八道:「我也是不怕他們,可是咱武林中的豪傑,倘若得罪了雲南沐府,丟了性命不打緊,卻惹得萬人唾駡,人人都瞧咱們不起。」韋小寶道:「雲南沐府是什麽腳色,又有這等厲害 ?」茅十八道:「你不是武林中人,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韋小寶道:「他媽的,好神氣嗎?我根本就不希罕。」可也不敢再罵雲南沐府,過了一會,問道:「你說用鞭子打我,反是救我性命,那是什麽道理?」茅十八道:「你胡說八道,罵了那穿青衣袍的少俠。他是雲南沐府中四大家將方家的人。我若不先鞭打你,平息了他怒氣,他一伸手立時便捏死了你,就如捏死了一隻蒼蠅。」   

    韋小寶道:「哼,我不信他就有這等能耐?」但在他心中,其實早巳信了,又道:「他要捏死我,難道你就任由他動手?那還說什麼有福共用,有難同當?」茅十八歎了一口氣,道:「江湖上稍有見識之人,一見到雲南沐府的人物,早就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讓路,那有如你這般出口傷人,不知死活的?他真要動手,我便要阻攔,也沒這個本事。」韋小寶道:「這個後生的武功厲害得不得了?」茅十八搖頭道:「我不知道。或許我打得他過,或許打不過,但總之不會跟他動手就是了。」韋小寶道:「那又怕什麼?你將那個後生,還有車中那個女人一起殺死,連車夫也殺了,誰都不知道,那便半點也不打要緊了。」茅十八道:「你倒說得稀鬆平常,雲南沐府之中,便是一個車夫,也往往身懷絕技。」韋小寶道:「原來你心中怕得要死,你拚命用鞭子抽我,好讓那後生出了氣,免得他殺我之後,又殺了你。」

    茅十八大聲道:「我怕誰了?他媽的,我怕誰了?」但說到後來,聲音漸低,顯得頗有猶豫之意,他自知昨天鞭打韋小寶之時,自己心中實是說不出的恐懼,此刻口中雖然不認,內心卻是余怖尚存,忽然之間,對這事說不出的煩惱,又恨自己軟弱無用,不由得遷怒於韋小寶。

    這就是一版雲南沐王府手下的家將「方家」。茅十八竟需自懲韋小寶以對方家表達懺悔之意,方家形象之霸道,比之《天龍》靈鷲宮的天山童姥,只怕也不遑多讓。

    二版將這段全改了,改為茅十八縱馬近前,拉住他後領,提上馬去。

 韋小寶吃了這苦頭,不敢再說要自己乘馬了。兩人共騎,馳出三十餘里,見太陽已到頭頂,到了一座小市鎮上。茅十八慢慢溜下馬背,再抱了韋小寶下馬,到一家飯店去打尖。

 韋小寶在妓院中吃飯,向來只是坐在廚房門檻上,捧只青花大碗,白米飯上堆滿嫖客吃剩下來的雞鴨魚肉。菜餚雖是不少,去從來不會跟人並排坐在桌邊好好吃過一頓飯。這時見茅十八當他是平起平坐的朋友,眼前雖只幾碗粗麵條,一盤炒雞蛋,心中卻也大樂。

 他吃了半碗麵,只聽得門外馬嘶人喧,湧進十七八個人來,瞧模樣是官面上的。韋小寶暗暗吃驚,低聲道:「是官兵,怕是來捉你的。咱們快逃!」茅十八哼了一聲,放下筷子,伸手按住刀柄。卻見這群人對他並不理會,一疊連聲的只催店小二快做飯做菜。

 小鎮上的小飯店中無甚菜餚,便只醬肉,熏魚,滷水豆腐乾,炒雞蛋。那群人中為首的吩咐取出自己帶來的火腿,鳳雞佐膳。一人說道:「咱們在雲南一向聽說,江南是好地方,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我瞧啊,但講吃的,就未必比得上咱們昆明。」另一人道:「你老哥在平西王府享福慣了,吃的喝的,自是大不相同。那可不是江南及不上雲南,要知道,世上及得上平西王府的,可就很少了。」眾人齊聲稱是。

 茅十八臉上變色,尋思:「這批狗腿子是吳三桂這大漢奸的部下?」

 只聽一個焦黃臉皮的漢子問道:「黃大人,你這倘上京,能不能見到皇上啊?」一個白白胖胖的人道:「依我官職來說,本來是見不著皇上的,不過憑著咱們王爺的面子,說不定能見罷!朝廷裡的大老們,對咱們『西選』的官員總是另眼相看幾分。」另一人道:「這個當然,當世除了皇上,就數咱們王爺為大了。」

 茅十八大聲道:「喂,小寶,你可知道世上最不要臉的是誰?」韋小寶道:「我自然知道,那是烏龜兒子王八蛋!」他其實不知道,這句話等於沒說。茅十八在桌子上重重的一拍,說道:「不錯!烏龜兒子王八蛋是誰?」韋小寶道:「他媽的,這烏龜兒子王八蛋,他媽的不是好東西,」說著也在桌子上重重一拍。茅十八道:「我教你個乖,這烏龜兒子王八蛋,是個認賊作父的大漢奸,將咱們大好江山,花花世界,雙手送了給清兵……

 他說道這裡,那十餘名官府中人都瞪目瞧著他,有的已是滿臉怒色。

 茅十八道:「這大漢奸姓吳,他媽的,一隻烏龜是一龜,兩隻烏龜是吳二龜,三隻烏龜呢?」韋小寶大聲道:「吳三龜!」茅十八大笑,說道:「正是吳三桂這大……

 突然之間,倉啷啷聲響,七八人手持兵刃,齊向茅十八打來。韋小寶忙往桌低一縮。之聽得乒乓乒乓,兵刃碰撞聲不絕,茅十八手揮單刀,已跟人鬥了起來。韋小寶見他坐在長凳上不動,知他大腿受傷,行走不便,心中暗暗著急。過了一會,噹的一聲,一柄單刀掉早地下,跟著有人長聲殘呼,摔了出去。但對方人多,韋小寶見桌子四週一條條腿不住移動,這些腿的腳上或穿布鞋,或穿皮靴,自然都是敵人,茅十八穿的是草鞋。只聽得茅十八便打便罵:「吳三桂是大漢奸,你們這批小漢奸,老子不將你們殺得乾乾淨淨……啊喲!」大叫一聲,想是身上受了傷,跟著只見一人仰天到下,胸口泊泊冒血。

 韋小寶伸出手去,拾起掉在地上的一柄鋼刀,對準一隻穿布鞋的腳,一刀向腳背上剁了下去,擦的一聲,那人半隻腳掌登時斬落。那人「啊」的一聲大叫,向後便倒。

 桌子低下黑濛濛的,眾人又鬥得亂成一團,誰也不知那人因何受傷,只道是給茅十八打傷的。韋小寶見此計大妙,提起單刀,又將一人的腳掌斬斷。

 那人卻不摔倒,痛楚之下,大叫:「桌子底……底下……」彎腰查看,卻給茅十八一刀背打上後腦,登時昏暈。便在此時,韋小寶又是一刀斬在一人的小腿之上。

 那人大叫一聲,左手一掀桌子,一張板桌連著碗筷湯麵,飛將起來。那人隨即舉刀向韋小寶當頭砍去。茅十八揮刀格開,韋小寶連爬帶滾,從人叢中鑽了出來。那小腿被斬之人怒極,挺刀追殺過來。韋小寶大叫:「辣塊媽媽!」又鑽入了一張桌子底下。那人叫道:「小鬼,你出來!」韋小寶道:「老鬼,你進來!」

 那人怒極,伸左手又去掀桌子。突然之間,砰的一聲響,胸口中拳,身子飛了出去,確是坐在桌旁的一人打了他一拳。

 出拳之人隨即從佐膳筷筒中拿起一把筷子,一根根的擲將出去。只聽得「哎喲。哎喲!」殘呼聲不絕,圍攻忙往得標諸人紛紛被筷子插中,或中眼睛,或中臉頰,都是傷在要緊之處。一人大聲叫道:「強盜厲害,大夥兒走罷!」扶起傷者,奪門而出。跟著聽得馬蹄聲響,一行人上馬急奔而去。

 韋小寶哈哈大笑,從椅子底下鑽出來,手中兀自握著那柄帶血的鋼刀。茅十八一蹺一拐的走過去,抱拳向坐在桌邊之人說道:「多謝尊駕出手相助,否則茅十八寡不敵眾,今日的事可不好辦。」韋小寶回頭看去,微微一怔,原來坐著的那人,便是先前在道上拉住了他坐騎的漢子,自己曾罵過他幾句的。

 那漢子站起身來還禮,說道:「茅兄身上早負了傷,仍是激於義憤,痛斥漢奸,令人好生相敬。」茅十八笑道:「我平生第一痛恨之人,便是大漢奸吳三桂,只可惜這惡賊遠在雲南,沒法找他晦氣,今日打了他手下的小漢奸,當真痛快。請教閣下尊姓大名。」那漢子道:「此處人多,說來不便。茅兄,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說著轉身去扶桌邊的一個女客,那女客始終低下了頭,瞧不見她的臉容。

 茅十八怫然道:「你連姓名也不肯說,太也瞧不起人了。」那人並不答理,扶著那女客走了出去,經過茅十八身畔時,輕輕說了一句話。

 茅十八全身一震,立時臉現恭謹之色,躬身說道:「是,是。茅十八今日見到英雄,實是……實是三生有幸。」

 那人竟不答話,扶著那女客出了店門,上馬乘車而去。

 韋小寶見茅十八神情前倨後恭,甚覺詫異,問道:「這小子是什麼來頭,瞧你嚇得這個樣子。」茅十八道:「什麼小子不小子的?你嘴裡放乾淨些。」眼見飯店中的老闆與店伙探頭探腦,店堂中一塌糊塗,滿地鮮血,說道:「走罷!」扶著桌子走到門邊,拿起一根門閂撐地,走到店門外,從店外馬柱子上解開馬韁,說道:「那扳住了馬鞍,左腳先踏馬鐙子,然後上馬……對了,就是這樣。」韋小寶道:「我本來會騎馬的,好久不騎,這就忘了。那有什麼稀奇?」

 茅十八一笑,躍上另一匹馬,左手牽著韋小寶坐騎的韁繩,縱馬北行,說道:「我身上有傷,遇上了鷹爪對付不了。咱們不能再走官道,須得找個隱蔽所在,養好了傷坐騎說。」

 韋小寶道:「剛才那人武功倒也了得,一根根竹筷擲了出去,便將人打走。茅大哥,我瞧你是及不上他了。」茅十八道:「那自然。他是雲南沐王府中的英雄,豈有不了得的?」韋小寶道:「他是雲南沐王府的嗎?我還道是天地會中哪個陳總舵主呢,瞧你嚇得這副德性。」茅十八道怒道:「我嚇什麼了?小鬼頭胡說八道。我是尊敬沐王府,對他自當客氣三分。」韋小寶道:「人家可沒對你客氣哪!你問他尊姓大名,他理也不理,只說'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茅十八道:「他後來不是跟我說了嗎?否則的話,我怎知他是沐王府的?」韋小寶問道:「他在你耳邊說了句什麼話?」茅十八道:「他說:『在下是雲南沐王府的,姓白。'」韋小寶道:「嗯,姓白,原來是個吃白食的。」茅十八道:「小孩子別胡說八道。」

 韋小寶道:「你見了沐王府的人便嚇得魂不附體,老子可不放在心上。茅大哥,你不怕鰲拜,不怕大漢奸吳三桂,卻去怕什麼雲南沐王府,他們當真有三頭六臂不成?啊!我知道拉,你怕他用兩根筷子戳瞎了你一對眼睛,茅十八成了茅瞎子。」

 茅十八道:「我也不是怕他們,只不過江湖上的好漢倘若得罪了雲南沐王府,丟了性命不打緊,卻惹得萬人唾罵,給人瞧不起。」韋小寶道:「遇難沐王府到底是什麼腳色,又這等厲害?」茅十八道:「他媽的,好神氣嗎?我壓根兒就不稀罕。」

 茅十八道:「咱們在江湖上行走,要見到雲南沐王府的人,本來已挺不容易,要和他們結交,那更是千難萬難。今天剛好碰上來自跟吳三桂的手下人動手,沐王府跟吳三桂是死對頭,他們自然要幫我。偏偏你這小子不學好,竟使些下三爛的手段,連帶老子也給人家瞧不起了。」說著不由得滿臉怒色。

 韋小寶道:「啊喲,嘖嘖嘖,人家擺臭架子,不肯跟你交朋友,怎麼又怪起我來啦?」

 茅十八怒道:「你鑽在桌子底下,用刀子去剁人家腳背,他媽的,這又是什麼武功了?人家英雄好漢瞧在眼裡,怎麼還能當怎麼是朋友?」韋小寶道:「你奶奶的。若不是來自剁下幾隻腳底板,只怕你的性命早沒了,這時候卻又怪起我來。」

 茅十八想到給雲南沐王府的人瞧得低了,越想越怒。

    二版這麼一改,一版沐王府手下方家那惡霸的形象,就一轉而為白家的白寒松仗義助人了。

    離開沐王府手下的方家(二版白家)後,茅十八要韋小拜他為師,韋小寶不肯,還出言相頂,茅十八氣得鼓起了腮幫子。

    一版說韋小寶見他氣成這個樣子,心下微有內疚,但隨即自行慰寬:「他媽的,我娘在妓院中賺錢,又關你什麽屁事了?要你妓院長、妓院短的提個不休。你以後再提一句妓院,我定有法子氣到你跳得三丈高。」韋小寶在揚州之時,日夜與鴇兒龜奴為伍、人人都是幹這營生,誰也不以為恥,自與茅十八相識後,一心想做英雄豪傑,忽然想到他提及妓院,心下說不出的蹩扭。他明知茅十八武功甚高,自已若是拜他為師,習練武藝,長大後便成英雄豪傑,偏生茅十八在提及傳藝之前,先說到了「妓院」二字,令得韋小寶無名火發,自知錯過了良機,以後再也沒臉提拜師學藝之事,卻也不以為悔。

    一版這段二版全刪,一版這段顯得韋小寶以「出身妓院」而自卑羞恥,因而厭惡茅十八提到「妓院」,二版的韋小寶並不以母親是妓女為恥,因此自將這段全刪了。

    一版兩人繼續上路,而後,一版說這一日來到山東境內,申牌時分,大車正在官道上行去,只聽得蹄聽響處,迎面有三輛驢車緩緩行來。茅十八正在車中打盹,韋小寶一眼見到第一輛車上插了一面小旗,白底鑲藍,旗上寫著小小一個「蘇」字,那小旗的形狀,便和數日前所見的旗子一模一樣,忙推了茅十八,輕聲道:「你看!」茅十八睜眼見到,兩眼登時大大的,神色有異,片刻之間,那三輛車從左首馳過,向南而去。隔了好一會,茅十八才籲了口長氣。

    韋小寶道:「這也是雲南沐府的嗎?」茅十八道:「你怎知道?」韋小寶道:「我瞧你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猜想起來,這定是沐家的車子了。」茅十八怒道:「我幾時嚇得魂不附體?胡說八道!」可是連他自己也聽出來,說話聲音,實是顫得厲害。韋小寶道:「你沒有害怕,是我害怕。」茅十八道:「你又怕什麼?」韋小寶道:「怕你嚇出一場大病來,又或者竟然給嚇死了,可不知如何是好。」茅十八喃喃的道:「他媽的,他媽的!」他雖在罵人,語氣中並無惱怒之意,顯是心中在想什麼,過了一會,自言自語:「蘇家也向南去,定是有什麼大事。」

    韋小寶問道:「那個『蘇』字,又是什麼意思?」茅十八道:「劉、白、方、蘇,是雲南黔國公沐府的四大家將。」韋小寶道:「黔國公又是什麼鬼東西?」 

    二版將兩人巧遇「蘇家」之事改了。

    二版改為茅十八叫韋小寶拜他為師而不得後,韋小寶心想:「那吃白食的小子擲筷子的本事倒挺管用,倘若他向老子磕頭,求我學他這門功夫,老子倒不妨答應了他。他媽的,他為什麼要向我磕頭,求我學他這門功夫?」想到這裡,不禁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茅十八回 頭問道:「什麼事好笑?」韋小寶道:「我想沐王府這吃白食的小子……」茅十八道:「什麼吃白食的小子?」韋小寶道:「他可不是姓白嗎?」茅十八道:「姓白管姓白,怎麼姓白的就吃白食?他們姓白的,在雲南沐王府中可大大的了不起哪。劉,白。方。蘇,書雲南沐王府地四大家將。」韋小寶又道:「什麼三大家將,四大家將?沐王府又是什麼鬼東西?」

    接著,茅十八向韋小寶講解「沐王府」的來歷,一版茅十八道:「當年明太祖起兵反元,沐王爺沐英立有大功,平服雲南,太祖封他沐家永鎮雲南,死後封為黔甯王,子孫代代,世襲黔國公。

    二版的茅十八沒這麼好的文化水平了,改說:「當年明太祖起兵反元,沐王爺沐英立有大功,平服雲南,太祖封他沐家永鎮雲南,死後封為什麼王,子孫代代,世襲什麼國公。」

    茅十八又繼續說劉白方蘇四大家將之事,一版茅十八道:「劉白方蘇四家,一直是沐府的家將,祖先隨著黔甯王平服雲南。天波公護駕到緬甸,這四大家將的後人也都力戰而死,只有年幼的子弟逃了出來。天地會陳香主送了他們四面藍邊小白旗,號令天下,凡是見到這四大家將的後人,都須一體保護。所以我見了這兩批人,這等……這等客氣,難道是怕了他們?要知忠良之後,人人尊敬。若是得罪了雲南沐家之人,豈不為天下萬人唾駡?」

    一版的沐王府家持陳近南發的「藍邊小白旗」當保護傘,這與後來說天地會與沐王府衝突的情節根本是互相矛盾的,二版於是改為茅十八道:「劉白方蘇四家,向來是沐王府的家將,祖先隨著沐王爺平服雲南。天波公護駕到緬甸,這四大家將的後人也都力戰而死。只有年幼的子弟逃了出來。我見了那位姓白的英雄所以這樣客氣,一來他幫我打退大漢奸的鷹爪……」韋小寶道:「我也幫你打退大漢奸的鷹爪,你對我怎麼又不客氣?」茅十八登了他一眼,說道:「二來他還是忠良之後,江湖上人人敬重。倘若得罪了雲南沐家之人,豈不為天下萬人唾罵?」

    接在茅十八話頭之後,韋小寶開始說他聽慣的《英烈傳》中的沐英事蹟。

    一版韋小寶問茅十八:「太祖手下,共有六王,中山王徐達、開平王常遇春,你自然知道啦,還有四王是誰?」一版接著說,茅十八是草莽豪傑,於明朝開國的史實,一竅不通,徐達、常遇春的名字固然聽見過,卻不知他們是什麼王,也不知中山、開平的王爵。

    二版則降低了韋小寶的文化水平,改為韋小寶問茅十八:「太祖手下,共有六王,徐達徐王爺,常遇春常王爺,你自然知道啦,還有四王是誰?」二版則說,茅十八是草莽英雄,於明朝開國的史實一竅不通,徐達,常遇春的名字當然聽見過,卻不知他們是什麼六王,也不知此外還有四個什麼王。

    一版續說韋小寶見茅十八答不上來,甚是得意,說道:「還有四王,便是歧陽王李文忠,甯河王鄧愈,東甌王湯和,黔甯王沐英。」

    二版則改為韋小寶見茅十八答不上來,甚是得意,說道:「還有四王,便是李文忠,鄧愈,湯和,以及沐英沐王爺。這四位王爺封的是什麼王,跟你說了,料你也記不到,是不是?」其實他自己也跟本記不起這六王封的是什麼王。茅十八點了點頭。

    韋小寶繼續說起沐英「銅角射象」的故事,他先說「太祖打平天下,最後只有雲南,貴州的梁王未曾降服。那梁王嘰哩咕嚕花,是元代末代皇帝的侄兒,守住了雲南,貴州,不肯投降。」

    一版韋小寶繼續說:「太祖皇帝龍心大怒,便點三十萬軍馬,命沐王爺和傅友德、郭英帶頭前去攻打,來到雲南曲靖,遇到元兵。元兵的元帥叫做達里麻,此人身高子丈,頭如巴斗……」

    二版韋小寶的文化水平無法這般如數家珍地說人名與史事了,改為韋小寶續道:「太祖皇帝龍心大怒,便點兵三十萬軍馬,命沐王爺帶領前去攻打,來到雲南邊界,遇到元兵。元兵的元帥叫做達里麻,此人身高十丈,頭如巴斗……

    一版韋小寶接著又說「那達里麻身披鐵甲,手執長槍,在曲靖白石江邊哇啦啦一聲大叫。

    二版刪去「曲靖白石江」之名,只說達里麻「在江邊哇啦啦大聲一叫」

    接著,韋小寶說到沐英一箭射中達里麻,並派了手下四員大將,悄悄領兵到下游渡江,繞到元兵陣後,大吹銅角。

    茅十八問道:「這四員大將,想必便是劉白方蘇四人了?」一版說韋小寶也不知是與不是,卻不願被茅十八猜中,說道:「不對,那四員大將,乃是周吳陳王。」

    二版的韋小寶不再這麼善用「百家姓」了,他只能說最耳熟能詳的「趙錢孫李」,因此這段改為韋小寶也不知是與不是,卻不願被茅十八猜中,說到:「不對,那四員大將,乃是趙錢孫李。」  

    韋小寶邊說沐英故事,與茅十八一邊往北京前行。一版說此後迎面每有車馬過來,茅十八便細心察看,卻不見沐家的人南下,一路行來,茅十八的腿也漸漸好了。

    一版的茅十八先前已見到方家與蘇家的車往南行,可見沐王府四大家將應是將到南方參與某樁事件,但因這伏筆後來無解,二版便刪去了,二版的茅十八與韋小寶只在飯店中見過沐王府四大家將中的白家,而白家也未提起「南行」之說,因此亦無奔赴南方之舉。

    一版到二版的修訂即至此處。

    看過一版到二版的修改,再看二版到新三版的變革。

    在此中,二版的韋小寶母親「韋春花」改為「韋春芳」,韋小寶的母親從此不再前是「韋春花」,後為「韋春芳」,前後混亂,而是一律稱為「韋春芳」。

    這一回一版到二版的最大修訂,即是對沐王府四大家將形象的改寫。一版的沐王府四大家將彷若是《天龍》慕容博與慕容復這一家的還魂。看大明遺臣沐王府四大家將那「反清復明」的手段,他們一方面要力圖恢復大明朱家天下,一方面卻要拼命製造自己的恐怖駭人形象,叫江湖豪士們驚畏怖懼,敬鬼神而遠之。這種「精神分裂復國法」,根本就是得自慕容家的真傳。

    二版四大家將的白家路見不平,拔刀義助,廣結善緣,這才像準備復國者「海納百川以成其大」的器量,也就此擺脫了一版方家與蘇家像《天龍》慕容家一般「精神分裂復國法」的莫名其妙行徑。

【王二指閒話】

    金庸小說是寫給讀者看的作品,既已讀者為訴求,筆風自不可能以自娛自樂為滿足,而必然要更廣開讀者閱讀之門。

    因此,金庸在創造小說時,屢次運用寫作技巧,讓每部小說在連載之初,就能有其「基本盤」的閱讀群,再以「基本盤」為本,擴充讀者量。

    「射鵰」系列是金庸一再運用技巧拉住基本閱讀群的系列著作,除了打先鋒的《射鵰》一書外,接續的作品因為《射鵰》的讀者群廣大,因此從《神鵰》、《倚天》、《天龍》到《笑傲》,全在《射鵰》的庇佑之下。

    何謂「《射鵰》的庇佑」?如在一版射鵰末回,秦南琴所生的楊過出場,未滿兩歲的楊過已能徒手捏死毒蛇,一版還說「那楊過長大後名揚武林,威震當世,闖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他一生際遇之奇,經歷之險,猶在郭靖之上,此是後話,暫且不表」,這幾句話中,欲將《射鵰》的讀者拉為《神鵰》「基本盤」的意圖相當明顯。

    《神鵰》寫畢後,金庸接著創作《倚天》,整部《倚天》便罩在郭靖黃蓉留下的倚天劍、屠龍刀及「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的二十四字傳言中,而身為主角的張無忌,在一版中,亦從小學會了「神龍擺尾」等三招「降龍十八掌」。這當然是金庸要將《射鵰》的讀者拉為《倚天》的「基本盤」。

    《倚天》之後,金庸寫及《天龍》。《天龍》的絕頂高手喬峰,其成名絕技亦是《射鵰》郭靖的「降龍十八掌」,此外,為了讓大理段家擁有家傳絕學「一陽指」,一版《天龍》乃將一版《射鵰》原屬王重陽的「一陽指」(一燈大師在一版的武功是「先天功」)改為是段家的絕藝。透過功夫的上溯,金庸還是要將《射鵰》的讀者拉為《天龍》的「基本盤」。

   結束《天龍》,金庸創作《笑傲》。在《笑傲》中,風清揚傳給令狐冲的「獨孤九劍」出自「獨孤求敗」,而「獨孤求敗」即是《神鵰》中楊過私淑的故逝大俠。透過「獨孤求敗」一角,金庸要將《神鵰》的讀者拉為《笑傲》的「基本盤」。

   「射鵰」系列可以拿《射鵰》來拉抬《神鵰》、《倚天》、《天龍》到《笑傲》的系列作品。金庸的其他小說就沒這便宜技巧可用了,於是金庸在他部小說中另有創作方式來建立「基本盤」。

    在建立「基本盤」的方法中,《碧血》與一版《鹿鼎》的方式一樣,都是將主角設定為「廣東大俠」,爭取香港讀者的認同感。

    金庸是「香港作家」,雖然後來被喻為「全世界華人的共同語言」,但在報紙連載時期,金庸以香港讀者為小說訴求對象,總是不爭的事實。而香港華人多屬廣東人,語言也是廣東話,因此,金庸在小說中設計主角大俠便是出身廣東,自然大投讀者的喜好,在讀者對同屬「廣東人」的俠士認同下,便會成為小說的「基本盤」。

    在《碧血》中,身為男主角的袁承志是明代大將袁崇煥之子,袁崇煥是廣東東莞人,袁承志自然也是香港人最有「地緣親切感」的「廣東大俠」。

    一版《鹿鼎》中,金庸應該也是基於與「袁承志」同樣的盤算,才會設計韋小寶「出身廣東」一事。然而,當金庸小說普及全球,金庸的「基本盤」也廣及世界後,俠士是不是「廣東大俠」,便不再是金庸的考慮了。二版索性大底筆一揮,韋小寶「出身廣東」之事就此被刪去,於是成了道道地地的揚州人。

第二回還有一些修改:

1.      說起揚州城,二版說古人云人生樂事,莫過於「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新三版將「騎鶴」改為「跨鶴」。接著,二版說自隋煬帝開鑿運河,揚州地居運河之中,為蘇浙漕運必經之地。新三版增說為自隋煬帝開鑿運河,後人鑿至杭州,揚州地居運河之中,為蘇浙漕運必經之地,也即是朝廷命脈的所在。新三版是要求史實精確。

2.      韋春芳為鹽梟打了一拳,二版韋小寶罵鹽梟:「你私鹽販子家裡鹽多,奶奶、老娘、老婆死了,都用鹽醃了起來,拿到街上當母豬肉賣。」新三版在「老婆」之下,再加一個「妹子」。

3.      韋小寶進茅十八房中,二版說茅十八伸手撐起身子,似是又碰到了痛處,大哼了一聲。新三版將「大哼了一聲」改為「大聲哼叫:『啊喲喂』」。

4.      茅十八與韋小寶到得勝山,二版茅十八說道:「躲在這裡,那些販鹽的賊一定找不到。」新三版將茅十八話中的「賊坯」改為「殺胚」。

5.      要前往買由油條饅頭前,二版韋小寶對茅十八說:「你放心,倘若公差捉住了我,就算殺了我腦袋,我也決不說你就是茅十八。」新三版韋小寶再加說一句「最多說你叫『茅王八』」。新三版這句話加得蛇足,因此刻的韋小寶尚未因對史松灑石灰之事為茅十八斥責,因此對茅十八說話還不致於這般無禮。

6.      二版茅十八向吳大鵬與王潭介紹韋小寶,說他:「叫作『小白龍』。水上功夫最是了得,在水上游上三日三夜,生食魚蝦,面不改色。」新三版將「在水上」改為「在長江中」,以求詞意準確。

7.      聞茅十八吹自己是「小白龍」,二版韋小寶又驚又喜:「茅大哥給我吹牛,其時我是甚麼江湖好漢了?這西洋鏡卻拆穿不得。」新三版改為韋小寶又驚又喜:「茅大哥給我吹牛,其時我是甚麼江湖好漢了?跌入長江,立刻淹死!但這西洋鏡卻拆穿不得。」

8.      二版說王潭獨個兒所吃的牛肉,饅頭和油條,比三人加起來還多。新三版改為王潭獨個兒所吃的牛肉,饅頭和油條,幾等於三人之所食。

9.      二版茅十八說:「天地會保百姓,殺韃子」,新三版將「韃子」改為「胡虜」。

10.  說起沐王故事,二版說茶坊中說書先生講述明朝故事,聽客最愛聽的便是這部敷演明朝開國,驅逐韃子的《英烈傳》。新三版將「驅逐韃子」改為「驅逐胡元」;接著,二版說明太祖開國,最艱巨之役是和陳友諒鄱陽湖大戰,但聽客聽來興致最高的,卻是如何將蒙古韃子趕出塞外,如何打得眾韃子落荒而逃,大家耳中所聽,是明太祖打蒙古韃子,心中所想,打的卻變成了滿州韃子。新三版將「蒙古韃子」改為「蒙古兵」,將「滿州韃子」改為「清兵」。

11.  二版韋小寶說起:「後來沐王爺手下的士兵,從江中拾起十八隻給射死了的,身上有毛的老甲魚,煮了來吃,便沒事了。」新三版加了一句「這是沐王爺大吃毛王八」,這句加得莫名其妙,與前言根本不相對。

12.  說起沐王爺破「火象陣」,二版韋小寶道:「沐王爺不動聲色,只是微微冷笑,待得大象衝到十丈之外,喝到:『放田鼠!』」新三版將「待得大象衝到十丈之外」改為「待得大象漸漸衝近」。

13.  二版韋小寶道:「我『小白龍』韋小寶只會水底功夫,伏在水底,生吃魚蝦,這陸上功夫嘛,卻不怎麼考究。」新三版在「卻不怎麼考究」之上,加了一句「還沒來得及學」。

14.  茅十八鬥倒鹽梟三人,一版說眾鹽梟都是悍不畏死之輩,跟著又有六人撲進房去。二版刪去「眾鹽梟都是悍不畏死之輩」一句形容。

15.  鹽梟老者進茅十八房中,二版較一版增寫,那老者走上幾步,向內張去,朦朧中見一名虯髯大漢坐在床上,頭上包了白布,臉上並無刀疤,果然不是賈老六。

16.  韋春花被私鹽販子打耳光,韋小寶破口大罵,一版說這孩手年紀雖小,罵起人來卻是十分惡毒,一口氣將一連串罵人的話噴了出來。二版刪去這幾句「冗說明」。

17.  鹽梟要抓韋小寶,一版說那孩子身形極是靈便,一閃到了一名鹽商身後。二版刪去「身形極是靈便」的形容。

18.  韋小寶抓鹽梟陰囊,鹽梟一拳打在韋春花臉上。一版說這一拳打得好不厲害,那妓女口噴鮮血,暈了過去。二版降低了嚴重度,只說那妓女立時暈了過去。

19.  進茅十八廂房的鹽梟中,一版說那身材魁梧的鹽梟所用兵刃乃是一條竹節鋼鞭,二版刪此說明。

20.  茅十八鬥四名鹽梟,一版說兵刃格鬥聲中,卻又夾雜著一人咳嗽之聲,顯然房中那人氣喘吁吁,有些支持不住。廳中眾鹽梟聽著這咳嗽聲,料知己方已占上風,那是欣然色喜。二版刪去這段茅十八看似受傷頗重的說法。

21.  韋小寶進茅十八廂房中,一版說只見那人左手按胸,咳嗽了幾聲,那孩子心想:「這人既受重傷,又在生病,如何是這許多人的對手 ?我可得趕快逃走才是。但不知媽媽怎樣了?」二版的茅十八則傷頭不傷胸,因此改為韋小寶心想:「這人頭上受了重傷,站都站不起來,打不過這些私鹽販子的。老子得趕快逃走。但不知媽媽怎麼樣了?」

22.  韋小寶進茅十八廂房,茅十八尚在鬥鹽梟。一版說床上那人(茅十八)出刀甚慢,招數卻是十分狠辣。二版的茅十八受傷未如此重,因此刪了這兩句。

23.  茅十八鬥鹽梟,一版說他單刀一側,刷的一聲響,將那魁梧大漢的左膀整條卸了下來。二版改為茅十八單刀一側,刷的一聲響,砍入那魁梧大漢的左肩,連肩骨都砍斷了。

24.  茅十八掌擊鹽梟老者,一版說那老者直飛出房,立時斃命。二版改為那老者直飛出房,狂噴鮮血,暈倒在地。

25.  韋小寶抓住以鋼鞭擊茅十八的大漢,一版說這大漢少說也有二百五六十斤重,二版將「二百五六十斤」減為「二百來斤」。

26.  殺了四名鹽梟後,茅十八對韋小寶低聲道:「孩子,你………你去將門閂上了。」一版說那孩子(韋小寶)心中對他極是佩服,忙應道:「是!」將房中門閂上。二版將此處改為那孩子心想這門是非閂上不可的,忙應道:「是!」將房門閂上。二版降低了韋小寶對茅十八佩服度。

27.  殺了四名鹽梟後,一版說韋小寶對茅十八道:「咱們好朋友講義氣,非扶你不可。」一版說茅十八哈哈大笑,笑聲中夾著連連咳嗽,心想:「這小娃娃學大人腔,倒有些味兒。」笑了一會,說道:「你跟我講義氣?」二版刪去茅十八「心想:『這小娃娃學大人腔,倒有些味兒。』」一事。

28.  韋小寶說要跟茅十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版茅十八說道:「這兩句話說得好。老子行走江湖二十餘年,有福共用,有難同當這兩句話,聽人說過了幾千百逼,卻少有見到當真言行如一之人。咱們走吧!」二版刪去茅十八「行走江湖二十餘年」的描述,改為茅十八說道:「這兩句話說得好。老子在江湖上聽人說過了幾千遍,有福共享的傢伙見得多了,有難同當的人卻碰不到幾個。咱們走罷!」

29.  韋小寶取一錠銀子雇車送茅十八,一版說那趕車的見銀錠子不小,心想:「管他幹什麼的,先賺了銀子再說。」當即停車。二版刪去趕車者心想:「管他幹什麼的,先賺了銀子再說。」的「冗描述」。

30.  茅十八上車後,一版說他從懷中摸出一隻極大的銀元寶來,交給韋小寶。二版說實為他從懷中摸出一隻十兩重的元寶,交給從懷中摸出一隻十兩重的元寶,交給韋小寶。

31.  茅十八到得勝山後,兩名鹽梟同夥跟至,一版說兩人手中所握鋼刀一閃一閃,走了兩步,便即站住,顯是心懼此人之威,不敢走近。二版刪去了「顯是心懼此人之威,不敢走近」兩句。

32.  韋小寶對著茅十八大哭,讓兩鹽梟誤以為茅十八傷重而死。一版一名鹽梟道:「就算沒死,也不用怕他。咱們割了他的腦袋,將這小鬼一併殺了,回去豈不是大功一件 ?」二版的鹽梟不再這麼殘忍,連小孩都要殺了,改為鹽梟道:「就算沒死,也不用怕他。咱們割了他腦袋回去,豈不是大功一件?」

33.  韋小寶說他有時作弄院中的閔婆、尤叔而被娘親打,一版茅十八心想:「院子中的閔婆、尤叔,多半是老鴇、龜奴之流。這小孩如此精靈古怪,連兩名老於江湖的青幫鹽梟也著了他的道兒,旁人還不給他作弄得不樂亦樂乎?」二版刪去茅十八這段想法。

34.  一版韋小寶對茅十八說起:「揚城州裏貼滿了榜文,說是捉拿江洋大盜茅十八,又是甚麽格殺不論,只要有人殺了你,賞銀五千兩。若是有人通風報信,因而捉到你的,賞銀三千兩。」二版茅十八的「身價」下降了,改為韋小寶道:「揚州城裡貼滿了榜文,說是捉拿江洋大盜茅十八,又是什麼格殺不論,只要有人殺了你,賞銀二千兩,倘若有人通風報信,因而捉到你,那就少賞些,賞銀一千兩。」

35.  說起懸賞之事,一版韋小寶對茅十八道:「就算有三萬兩、三十萬兩銀子的賞金,我也決不會去報信。」二版將「賞金」降為:「就算有一萬兩,十萬兩銀子的賞金,老子也決不會去通風報信。」

36.  至得勝山後,一版說次日醒來,只見茅十八雙手按胸,正向著朝陽閉目呼吸,過了長久,這才睜開眼來。二版因茅十八胸口未受傷,改為只說次日醒來,只見茅十八雙手按胸。

37.  茅十八叫韋小寶將三把刀磨一磨,一版韋小寶當下將三柄鋼刀拿到溪水之旁,蘸了水,在一塊石頭上磨了起來。三刀磨畢,道:「我去買些油條饅頭來吃。」二版為表現韋小寶的滑頭,改為韋小寶當下將三柄鋼刀拿到溪水之旁,蘸了水,在一塊石頭上磨了起來。心想:「對付鹽販子,有一把刀也夠了,倘若這茅老兄給人殺了,餘下兩柄道又磨來幹什麼?難道讓人用來殺我韋小寶嗎?」他向來懶惰,裝模作樣的磨了一會道,道:「我去買些油條饅頭來吃。」

38.  茅十八取一錠大銀子給韋小寶,一版韋小寶大喜,心想:「這好漢真拿我當朋友看待,便是有三百萬兩銀子的賞格。我也不能去告發他。」二版改為韋小寶大喜,心想:「這好漢真拿我當朋友看待,便有一萬兩銀子的賞格,我也不能去報官。十萬兩呢?這倒有點兒傷腦筋。呸,憑他這副德性,值得這麼多銀子?我也不用傷腦筋啦。」

39.  一版茅十八說他越獄後「偏生前天又遇上功夫很硬的鷹爪子,殺了他們八個人」,二版將「八個」減為「三個」。

40.  吳大鵬與王潭前來時,一版說韋小寶心中突突亂跳,口中正塞著半個饅頭,登時忘了咀嚼,抬頭向聲音來處瞧去。二版刪去「口中正塞著半個饅頭,登時忘了咀嚼」兩句多餘的描述。

41.  一版說吳大鵬滿面皮光肉滑,沒半點皺紋,紅潤泛光,便如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娃娃一般。二版刪去「便如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娃娃一般」一句過度誇張的形容。

42.  見到吳大鵬與王潭,一版韋小寶大喜:「原來這兩人是茅大哥的朋友,不是來打架,那可妙得緊。他多了兩個幫手,待會敵人到來,也可拔刀相助。只是這二人不帶兵刃,不知會不會武功?」二版刪去韋小寶想法中的「只是這二人不帶兵刃,不知會不會武功?」兩句。

43.  茅十八請吳大鵬喝酒,王潭道:「吳大哥,這酒不喝也罷!」他說話聲音極響,嚇得韋小寶退開了一步。二版刪去「他說話聲音極響,嚇得韋小寶退開了一步」之描述。

44.  一版茅十八說吳大鵬「拳腳功夫,世上少有敵手」,二版茅十八不再這般誇大其辭了,改說吳大鵬「拳腳功夫,武林中大大有名。

45.  茅十八介紹過吳王韋三人後,吳王二人抱拳道:「久仰,久仰!」韋小寶依樣學樣,也抱拳道:「久仰,久仰!」一版說,只見他嘴裏的饅頭還未吞入肚中,說來未免含糊不清。二版因韋小寶此刻沒在吃饅頭,因而刪了此事。

46.  茅十八邀吳王二人武鬥,吳大鵬則要王潭先在旁掠陣。一版說吳大鵬是武林中成名的英雄,與受傷之人動手已是大大不願,更不願以二敵一。二版刪此對吳大鵬的介紹。

47.  吳大鵬掌戰茅十八單刀,一版說莫看此人年近七旬,身手之矯捷實踰少年。二版刪去此說法。

48.  一版說韋小寶見吳大鵬忽進忽退,雙掌翻飛,有時一掌拍在樹上,滿樹枝葉便簌簌作響,心想:「這一記若是拍在茅大哥身上,那可糟了!」二版的韋小寶似乎沒這麼關心茅十八,改為只說但見吳大鵬忽進忽退,雙掌翻飛。

49.  史松等十三名軍官來拿茅十八,一版說這些軍官本來都是江湖上的武人,不善騎馬,步下打鬥要方便得多。二版刪去這段解釋。

50.  一版軍官們稱史松為「史侍衛」,二版改稱「史大哥」。

51.  茅十八罵韋小寶「小雜種」,韋小寶亦連珠回罵茅十八。一版說做書人筆下,也寫不盡他滿口的污言穢語。二版刪去這「說書人」般的說詞。

52.  韋小寶罵拉住他馬的少年(二版漢子),一版說那少年雙眉一豎,便欲發作,但見韋小寶衣衫污穢,人又瘦小,實在不值得與之計較,微微一笑,便放開韁繩,讓在一旁。二版改為那漢子先前聽得韋小寶出口傷人,正欲發作,便見他狼狽萬分的摔下馬來,微微一笑,轉過馬頭,隨著騾車自行去了。

53.  茅十八說韋小寶對人灑石灰下三濫,一版說韋小寶生性強硬,不肯認錯。二版刪此性格說明,說來韋小寶的性格是「滑頭」,而非「強硬」。

54.  茅十八叫韋小寶拜他為師,韋小寶不肯,一版韋小寶道:「日後你便是磕一百二十個響頭求我,哀求我拜你為師,我也決計不肯。」二版將「一百二十個響頭」增至「三百個響頭」。

55.  探子回報沐英韃子放出「長鼻子牛妖」,一版沐王爺哈哈大笑,說道:「你這探子太混蛋,大象不識,叫什麽長鼻子牛妖!再探。」但沐英怎會說自己手下的探子「太混蛋」呢?這也太無大將之風了,二版改為沐王爺哈哈大笑,說道:「什麼長鼻子牛妖!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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