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版本的奇妙世界
版本定義: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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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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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ember 22, 2009
《紫霞秘笈》箴言:紫霞秘笈,入門初基。葵花寶典,登峰造極
王二指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0:00:00

《紫霞秘笈》箴言:紫霞秘笈,入門初基。葵花寶典,登峰造極

《笑傲江湖》第十一回版本回較

    從一版到二版,金庸在《笑傲》一書中,文格上最大的改變,就是角色的性格與心理「由顯而隱」、「從明變暗」、「自陽轉陰」。金庸在創作一版《笑傲》時,習慣把岳不群等人物的心思在事件的當下便解說地明明白白,因此不論於角色而言,他的行為是不是「陰謀」,但對讀者而言,全成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陽謀」。一版修為二版時,金庸為求《笑傲》更濃厚的文學性,將作者在字裡行間說明的角色性格與心理,能刪之處,盡數刪了,如此一來,像岳不群之類的角色,便顯得心機重重,不終全書,難以讀出其陰騭的真面目。

    如覬覦林家「辟邪劍法」一節,一版寫得很清楚,岳不群是頗為渴望「葵花寶典」這「登峰造極」的武術的,故而讀者均能猜知岳不群收林平之為徒的「醉翁之意」,但二版將岳不群的心思全刪了,更顯得岳不群心機深沉。以文學的角度而言,二版無疑更勝一版,且來看這些修改。

    故事從令狐冲與桃谷六仙下思過崖,圖助師父解決封不平欲取代岳不群為華山派掌門說起。

    隨封不平上華山的嵩山派高手是「姓辛的老者」,一版令狐冲所見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蒼髯老者,太陽穴高高鼓起,顯是內外功修為均極高深,右手執着五嶽劍派的令旗。」。

    二版將「姓辛的老者」改為陸柏,令狐冲所見改為「一個身材高大的瘦削老者,右手執著五嶽劍派令旗,正是嵩山派的仙鶴手陸柏。

    此外,一版恆山派亦有人隨封不平上山問難於岳不群,令狐冲所見為「一個三十來歲的尼姑」。二版因恆山派未參與封不平圖謀華山掌門的行動,因此也刪去了這尼姑。

    與封不平齊上華山詰難岳不群的衡山派高手,一版名為彭連榮,二版改姓為魯連榮,新三版再改名為魯正榮,新三版又較二版加說,魯正榮與莫大先生、劉正風同輩,以釐清魯正榮的輩份。

    關於「彭連榮」(二版魯連榮,新三版魯正榮)此人,一版說他自稱不欲多管閒事。這次來到華山,他旣非華山派的正主,又不是執掌五嶽盟旗的嵩山派人物,偏生是他言語最多。因為此人並非重要人物,二版刪去了這些描述。

    而彭連榮(魯連榮)的輩份,一版令狐冲是稱之為「彭師叔」,二版則改為「魯師伯」。

    封不平上山後,與岳不群再起「劍」「氣」何者為重之爭,岳不群認為「五嶽劍派都使劍,那固然不錯,可是不論哪一門、哪一派,都講究『以氣御劍』之道。劍術是外學,氣功是內學,須得內外兼修,武功方克得有小成。」封不平則質疑岳不群:「世人壽命有限,哪能容得你每一門都去練上一練?一個人專練劍法,尚且難精,又怎能分心去練別的功夫?

    一版封不平又說:「所謂『左手畫方,右手畫圓,則不能成規矩。』同時畫方畫圓尚且不能,更不必說同時練劍練氣了。」

    封不平這幾句話二版刪了,因在《神鵰》中,周伯通與小龍女都是「左手畫方,右手畫圓」的高手,前輩高人既早有人擅長此道,封不平說「畫方畫圓尚且不能」便大為不妥了。

    而後,一版封不平又說及:「我不是說練氣不好,只不過咱們華山派的正宗武學,乃是劍術。你要涉獵旁門左道的功夫,有何不可,去練魔敎功夫,旁人也還管你不着,何况練氣?」

    二版將「去練魔敎功夫」改為「去練魔敎的『吸星大法』」。這當然跟第八與第九回增植伏筆,以為風清揚的出場壯聲勢一樣。先提「吸星大法」,自是要為任我行的出場預埋伏筆。

    封不平接著對岳不群說:「你眼下執掌華山一派,這般走上了歪路,那可是貽禍子弟,流毒無窮。」

    聞封不平之言,二版較一版增寫:令狐沖心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風太師叔只教我練劍,他……他多半是劍宗的。我跟他老人家學劍,這……這可錯了嗎?」霎時間毛骨悚然,背上滿是冷汗。

    這段增寫是要說明令狐冲在「忠於岳不群所授武學」與「叛師學習獨孤九劍」之間,仍頗有心理掙扎。

    聽封不平之言後,岳不群微笑道:「『貽禍子弟,流毒無窮』,卻也不見得。」

    岳不群語畢,一版封不平身旁那個矮子,突然大聲道:「為甚麽不見得?」他身形甚矮,說出話來卻是聲若洪鐘,他一直不開口,陡然間猶如石破天驚般說了一句話,人人都吃了一驚,只有岳不羣練氣有素,內功深厚,臉上神色絲毫不變。那矮子見自己這一下百試百靈的「獅子吼」功夫,竟然沒能驚動岳不羣,心頭着實有氣,更大聲的道:「你敎了這麽一大批有了屁用的弟子出來,還不是『貽禍子弟,流毒無窮』?」這幾句話,只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响,甚是難受。

    一版接著說,岳不羣微笑道:「成兄,你這手『獅子吼』功夫,本是佛門的內家上乘功夫,倘若內功練得到了家,一聲喝將出來,萬人辟易,的是威力無窮。」這矮子姓成,名叫成不憂,取名含義,原是「仁者不憂」之意,但他偏偏的性如烈火,殊無半分「仁者」之象,「不憂」之狀,聽了岳不羣這幾句話,心下一凛:「這傢伙倒是識貨,我從一位無名禪師那裏學來的這門功夫,他居然還能看得出來。」但這一凛之情立卽過去,怒道:「你說我內功不純,這『獅子吼』沒練得到家,是也不是?」岳不羣笑道:「不敢。不過『獅子吼』乃佛家神功,說到練得到家,談何容易?當今之世,只怕真正會這門功夫的高僧,也是寥寥可數。」

 他每一句都說得心平氣和,一副彬彬有禮的君子模樣,但細一琢磨,都是在說這成不憂功夫平庸,成不憂性子甚急,腦筋卻轉得不快,呆了一呆之後,這才明白岳不羣言中之意,突然間心頭大怒,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長劍,大聲道:「封師兄說你所練的功夫是旁門左道,不配做華山派的掌門,我瞧着也是十分的不順眼,你到底是自動退位呢,還是吃硬不吃軟,要叫人打下位來?」

    一版的這段當真是「莫名其妙」,身為封不平的師弟,成不憂自然也是「劍宗」之人,但「獅子吼」明顯是練「氣」而成之內家功夫,如此一來,成不憂豈不變成了轉成了「氣宗」?

    二版自是將這一大段全改掉了,成不憂身屬「劍宗」,怎會使甚麼「獅子吼」功夫?二版這段改為:封不平身旁那個矮子突然大聲道:「為甚麼不見得?你教了這麼一大批沒個屁用的弟子出來,還不是『貽禍子弟,流毒無窮』?封師兄說你所練的功夫是旁門左道,不配做華山派的掌門,這話一點不錯,你到底是自動退位呢?還是吃硬不吃軟,要叫人拉下位來?」

 這時陸大有已趕到廳外,見大師哥瞧著那矮子,臉有疑問之色,便低聲道:「先前聽他們跟師父對答,這矮子名叫成不憂。」

    成不憂接著對岳不群道:「你霸佔華山派掌門之位,卻教眾弟子練氣不練劍,以致我華山派聲名日衰,你終究卸不了重責。成某既是華山弟子,終不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一版說令狐冲聽了這幾人言語,心道:「原來封不平和這矮子,都是本派『劍宗』的弟子。他們明明練功時走錯了路子,卻來怪我師父,當真是可嘆可笑。」

    一版的這段金庸還真是「自打嘴巴」,令狐冲若當真不屑「劍宗」,不是連風清揚都貶抑在內了嗎?豁達的令狐冲怎會如此拘泥於派別之見,指責「劍宗」「走錯了路子」呢?二版將令狐冲的這段心思刪了。

    而後,成不憂又質疑岳不群:「你這掌門之位得來不清不楚,否則左盟主身為五嶽劍派的首領,怎麼他老人家也會頒下令旗,要你讓位?」岳不群則反譏令旗是啞巴,不會說話。

    一版說,那嵩山派的蒼髯老者突然說道:「岳師兄說令旗是啞巴,難道我湯英鶚也是啞巴不成?」

    一版這裡又是自相矛盾,前面才剛說過嵩山派來人是「姓辛的老者」,此處又變成了「湯英鶚」。

    二版將湯英鶚改成了「陸柏」,這自是因為陸柏在嵩山派排名第三,說話自比排名第七的湯英鶚有份量多了。

    接著,成不憂出言挑釁岳夫人,令狐冲則持掃帚,以「獨孤九劍」的「破劍式」迎戰成不憂,結果,成不憂的長劍插入令狐的竹棍,成不憂又羞又怒,一掌擊中令狐冲胸口。

    一版說成不憂是數十年的修為,令狐冲只不過仗着熟悉招數變化,以內力而論,如何是他的對手,身子向後一仰,立時翻倒,口中鮮血狂噴。

    一版這裡又是一大破綻,令狐冲出身「氣宗」,成不憂則是「劍宗」高手,怎麼「劍宗」成不憂的「內力」卻是遠高於「氣宗」令狐冲?二版乃將「以內力而論,如何是他的對手」改為「拳腳功夫如何是他對手」。如此一改「劍」「氣」二宗才不致混淆。

    見此狀況,桃谷四仙遂出手,將成不憂撕成四爿。而後,一版灰臉的桃幹仙與馬臉的桃實仙二人搶起躺在地上的令狐冲,迅捷異常的向山下奔去。二版改為桃花仙與桃實仙搶起躺在地上的令狐沖,迅捷異常的向山下奔去。

    桃谷六仙與令狐冲奔下華山後,一版說岳不羣和封不平雙劍齊出、向桃花仙和桃葉二人背心刺去,只聽得錚錚兩响,雙劍如中鋼板,跟着拍拍兩聲,雙劍齊中折斷。桃谷四仙一齊展開輕功,頭也不囘的去了。岳不羣和封不平折劍之時,手上都是一震,只感到對方實非血肉之軀,不由得心下大駭,但隨卽省悟,這兩個怪人背上定是負了鋼板鐵甲之類,否則怎能擋得住二大高手的劍刺。另一名華山劍宗好手高不惑擲出一枚甩手箭,嵩山派的蒼髯打出一枚飛錐。兩枚暗器均是去勢勁急,但聽得叮叮兩聲响,雖然都射中桃谷二仙的背心,卻無損二人分毫。

    這段二版全刪了,想來桃谷六仙自負武功高強,性格天真而不識世務,說這六人會「負了鋼板鐵甲」,未免大違其本性。

    下華山後,桃谷六仙各以真氣對令狐冲亂治一通,使得令狐冲奄奄一息,而後在令狐冲言語相引下,又將令狐冲送上華山,不料在華山上,因岳不群夫婦的誤會,岳夫人竟刺了桃實仙一劍,桃谷六仙遂又下山去了。

    桃谷六仙下山後,岳不群要以內力為令狐冲續命,一版說岳不羣紫霞神功已成,武林之中,以內力而論,算得是少有匹敵的高手。

    二版刪去了這段對岳不群「紫霞神功」的描述,總之,身為華山派「氣宗」第一高手的岳不群,一版總將之說成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但故事繼續衍進,真正的第一流高手風清揚、任我行、東方不敗接二連三出來,岳不群便被打入「二流」去了。這個狀況,類似一版《射鵰》原被稱為「當今第一位大俠」,後來又被貶成「二流」高手的丘處機。

    當岳不群欲以真氣為令狐冲續命時,即發現令狐冲體內有六道真氣,岳不群無從化此真氣,只以「紫霞功」先吊住令狐冲一口氣。

    令狐冲在岳不群送氣後醒來,斷斷續續說要對林平之轉告林震南的遺言。

    一版岳不羣見狀,低聲道:「這句話只怕事關重大,非得讓他說出來不可。」囘到床邊,將紫霞真氣運到右掌掌心,再去按在令狐冲的靈台穴上。

    這就是一版的岳不群,誰都讀得出來他覬覦「辟邪劍法」,一聽令狐冲要轉知「辟邪劍法」的所在便眼睛為之一亮。二版的岳不群變得內練了,因而將一版此段非要令狐說出林震南遺言不可的情節刪了。

    岳靈珊喚林平之進房後,令狐冲開始轉述林震南遺言,一版與二版的這段完全不同。

    一版的故事是:岳不羣加運神功,令狐冲緩過一口氣來,道:「他說葵……葵花……」

 岳不羣聽到「葵花」二字,不由得心頭一震,這般心念微分,便覺令狐冲體內的六股真氣,紛紛自六處經脈湧向靈台穴,勢道猛烈,幾乎又要將他手掌展開。岳不羣急運功力,以一股渾厚之極的真氣從令狐冲靈台穴中推了進去。只聽令狐冲又道:「葵花巷……老宅……老宅中的物事,要……要好好照看。不過……不過千萬不可翻……翻閱,否則……否則禍患無窮……無窮……」林平之奇道:「葵花巷?我們福州可沒葵花巷啊,我家的舊宅也不在葵花巷。」令狐冲道:「我……就是這麽兩句話……這麽兩句話……」聲音又低了下去。岳不羣察覺他體內的六道旁門真氣越來越是猛烈,自己縱然耗盡內力,也决計無法予以消解,當下縮囘了手掌。岳夫人取出手帕,替他擦去了額頭的汗水。

 岳不羣自練成紫霞神功以來,每天行功,身上從未滲過一點汗水,這時一抹額頭,竟是濕透了半塊手帕,連岳夫人也是大為駭然。岳不羣問林平之道:「福州沒有葵花巷?可有桂花巷,或是甚麽聲音相似的地名?」林平之想了一會,道:「沒有。」岳夫人道:「那麽你家老宅在甚麽地方?」林平之道:「我曾祖從前住在向日坊,後來……」岳不羣挿口道:「向日坊,向日坊。向日葵,那便是葵花了,看來向日坊又名葵花巷。」林平之道:「是,多半是弟子年紀小,不知道向日坊的別名。打從我祖父手上,鏢局子翻建大了,我家就一直住在鏢局子裏。」岳不羣道:「這就是了。」岳夫人道:「你爹爹說老宅中的物事,那是甚麽?」岳不羣道:「這事慢慢再說。」向林平之和岳靈珊道:「你們陪着大師哥,他病情若是有變,立卽禀告。」林岳二人答應了。

    二版令狐冲並不是在岳不群輸功之下說話的,這段改為:令狐道:「令……令尊逝世之時,我在他……他身邊,要我跟……跟你說…………」說別這裡,聲息漸微。各人屏住呼吸,房中更無半點聲音。過了好一會,令狐緩過一口氣來,說道:「他說向陽……向陽巷……老宅……老宅中的物事,要……要你好好照看。不過……不過千萬不可翻……翻看,否則……否則禍患無窮… …

  林平之奇道:「向陽巷老宅?那邊早就沒人住了,沒甚麼要緊物事的。爹叫我不可翻看甚麼東西?」

 令狐道:「我不知道。你爹爹……就是這麼兩句話……這麼兩句話……要我轉告你,別的話沒有了……他們就……就死了……」聲音又低了下去。

 四人等了半晌,令狐沖始終不再說話。岳不群歎了口氣,向林平之和岳靈珊道:「你們陪著大師哥,他傷勢倘若有變,立即來跟我說。」林岳二人答應了。

    一版的故事還沒完,接下來是:岳不羣向夫人使個眼色,囘入自己房中,掩上了門,低聲道:「師妹,你想那是甚麽物事?」岳夫人道:「他老宅中物事成千上萬,碗碗碟碟,我怎知是甚麽東西?」岳不羣道:「他說的是『翻閱』二字。」岳夫人立時省悟,道:「啊,是了,是他家的『辟邪劍譜』。」岳不羣道:「如果說的是『辟邪劍譜』。為甚遠林震南總鏢頭臨死時諄諄叮囑,千萬不可翻閱,否則禍患無窮?」岳夫人微笑道:「這個謎兒也不難猜。他林家的『辟邪劍法』稀鬆平常,就算學成了,那也是克敵不足,徒召殺身之禍,林震南所以只敎他兒子保有祖物,卻不可學,他自身的經歷便是明證。」岳不羣沉吟不語。岳夫人知道丈夫比自己見事明白得多,見他不置可否,多半是自己的想法錯了,道:「那麽到底是甚麽道理?他便是喜歡賣關子。」

 岳不羣道:「到底是甚麽道理,我可也想不通,當年平之的曾祖林遠圖前輩以七十二路辟邪劍法縱橫江湖,罕逢敵手,故老相傳,决非虛偽。連青城派余滄海的師父長青子也敗在他的手下,則真正的辟邪劍法,决非平之所演的這等凡俗。而且我疑心林震南總鏢頭所說的物事,恐怕尚不是指辟邪劍譜而言。」岳夫人道:「這事奇了,不是指辟邪劍譜,又是指甚麽?」岳不羣翻開枕頭,取出一隻鐵盒,打開鐵盒,拿出一本錦面冊子來。岳夫人更是奇怪,道:「難道他林家也有『紫霞祕笈』?」岳不羣微笑道:「這『紫霞祕笈』是我派不傳之秘,他林家怎麽會有?」翻開「紫霞祕笈」最後一頁,指着最後的十六個字道:「你看。」

 岳夫人順着他手指看去,見那十六個字寫的是:「紫霞祕笈,入門初基。葵花寶典,登峯造極。」岳夫人和他同門學藝,師父雖未以這部「紫霞祕笈」相示,但成婚之後,夫婦間自是甚麽都不相瞞,岳夫人早已翻閱過許多遍。只是練這「紫霞神功」時禁忌旣多,進境又是極緩,岳夫人於這種水磨功夫極不耐煩,練了幾月後毫無成績,便拋下不練了。這十六個字,她也早已見到過的,其時心想,連練「入門初基」的「紫霞祕笈」也練不成,還談甚麽「登峯造極」的「葵花寶典」?她素來粗枝大葉,當時看了之後,也不放在心上,此刻見丈夫說了出來,心念一動,脫口而出的道:「葵花寶典?福州城中的葵花巷,難道與葵花寶典有甚麽干係?這世上當真有一部葵花寶典麽?」

 岳不羣神色肅然,道:「這部『紫霞祕笈』,字字皆是本派第十四代祖師及師祖親筆所書,我一句一句的練將下來,其中確有無窮的妙境。最後這十六個字和祕笈其餘的字迹一模一樣,决非虛假。」岳夫人嘆了口氣,道:「當世就算真有『葵花寶典』,定然艱深無比,只怕也是無人能夠練得成了。」岳不羣道:「這個……」說了這兩字,便不往下說了。

    二版這段刪為岳不群夫婦回入自己房中,想起令狐沖傷勢難治,都是心下黯然。過了一會,岳夫人兩道淚水,從臉頰上緩緩流下。岳不群道:「你不用難過。沖兒之仇,咱們非報不可。」

    一版到二版的這段確實是重大轉折,首先,一版令狐冲是因岳不群對其輸予內力,方能憑這一口氣說話,這與喬峰救重傷的阿朱完全一樣,但若真如此,怎麼令狐冲在岳不群師徒下山後,又旋即變得有體力將陸大有點穴呢?因此二版刪岳不群輸氣自是大宜。其次,一版「紫霞祕笈」最後一頁寫道:「紫霞祕笈,入門初基。葵花寶典,登峯造極。」可想而知,一版金庸的原構想中,「葵花寶典」乃是「紫霞祕笈」的「進階」內功秘笈,根本不是劍術之書,這與二版說「辟邪劍譜」與「葵花寶典」是同一套併有內功的劍術秘笈,是不一樣的。其三,從一版岳不群的話中可知,「辟邪劍譜」是「劍譜」,「葵花寶典」是「內功」,林遠圖兩相結合,方打敗青城派的長青子,此處也與二版說「辟邪劍譜」與「葵花寶典」同是併有內功的劍術不同。其四,岳不群身屬「氣宗」,聞絕世內功「葵花寶典」,心生佔有慾更為自然,若將「葵花寶典」改為是「劍譜」,則岳不群標榜練「氣」,其實貪求的是「劍術」,不免顯得人格分裂,又或者金庸是故意藉此營造其「偽君子」的形象。其五,一版的岳不群一聞「葵花寶典」便心癢難搔,誰都看得出來他志在必得,使得要塑造他「偽君子」,在文學上毫無「掀底牌」之效,二版將這段全刪,便能壓著岳不群的「君子」形象,直到最後露出狐狸精尾巴,方真相大白,二版此一文學技巧當然大勝一版。

    令狐冲說罷林震南遺言後,岳不群召集群弟子,說要上嵩山請左冷禪評理,一版說嵩山派乃五嶽劍派之首,嵩山掌門左冷禪更是當今武林中第一位人物。

    足知一版寫及此處,金庸尚未構思完整任我行、東方不敗等角色,因此有可能是要讓左冷禪出任《笑傲》第一反派的地位,也未可知。但從完成後的全書看來,左冷禪並未高明到「武林中第一位人物」的地位,二版因而回頭改為「嵩山掌門左冷禪更是當今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

    岳不群師徒全都下華山後,只留下陸大有照料令狐冲,而後,岳靈珊又回轉來送令狐冲《紫霞秘笈》。

    一版岳靈珊見到令狐冲後,皺眉道:「六猴兒,你也不給大師哥抹了口邊的血。」陸大有道:「是,是。」取過手巾要去揩抹。岳靈珊接了過來,輕輕替令狐冲抹了口邊鮮血。令狐冲突然說道:「多謝你,小……小師妹。」

    二版將這段刪去了,為了寫明岳靈珊與林平之相戀後,對令狐冲極度薄情,以對林平之撇清她與令狐冲的「舊情人」關係,二版的岳靈珊自然不能對令狐冲有這般親暱的肢體接觸。

    而後,一版說岳靈珊見令狐冲雙目緊閉,沒料到他竟會開口說話,不由得又驚又喜,道:「大師哥,你覺得怎樣?」令狐冲道:「六……六把刀子,在……在割切我的五臟六腑。」

   二版改為令狐突然說道:「小……小師妹,是你?」岳靈珊道:「是,大師哥,你身上覺得怎樣?」令狐道:「也……也沒……怎麼樣。」

    一版的令狐冲對岳靈珊說身如刀割,未免乞憐討愛,以令狐冲的心高氣傲,明知岳靈珊已移情別戀,如何能討她愛憐?二版的令狐冲硬撐也得說自己沒怎樣,這才是令狐冲的本色。

    岳靈珊盜來《紫霞秘笈》,令狐冲卻寧死不練,一版岳靈珊道:「大師哥這麽固執,難道爹爹真是見死不救,眼睜睜的讓他去死麽?

    一版岳靈珊這幾句話顯出她的盜書之舉,似乎得到岳不群默許。但岳不群真對令狐冲如此眷顧師徒之情嗎?想來未必,二版因而刪了岳靈珊此話。

    將書交給令狐冲及陸大有後,岳靈珊便下山去了。一版岳不群師徒下山後,住在「白馬驛的客店」,離華山六十里,岳靈珊送書,來囘共一百二十里黑夜奔波。

   二版改為岳不群師徒住在「白馬廟」,離華山三十里,岳靈珊送書,來囘共六十里黑夜奔波。二版將岳靈珊送書路長減半,也將岳靈珊對令狐冲的關懷與付出之情減半了。

    岳靈珊下山後,陸大有開始誦讀《紫霞秘笈》給令狐冲聽。

    一版《紫霞秘笈》的第一頁所述為:「凡人之患,在性暴、性淫、性奢、性酷、性賊。暴則氣奔而攻神,是故神擾而氣竭。淫則精漏而魂疲,是故精竭而魂消。奢則真離而魄穢,是故命近而靈失。酷則喪仁而自攻,是故性失而情虛。賊則心鬥而意亂,是故內戰而外絕。此五事者,皆是截身之刀鋸,剮命之斧斤矣。」

    一版這段內容引自《漢武帝內傳》。

    二版則將《紫霞秘笈》的第一頁所述改為「天下武功,以練氣為正。浩然正氣,原為天授,惟常人不善養之,反以性伐氣。武夫之患,在性暴、性驕、性酷、性賊。暴則神擾而氣亂,驕則真離而氣浮,酷則喪仁而氣失,賊則心狠而氣促。此四事者,皆是截氣之刀鋸……  

    二版經這一改,「氣宗」的味道就更濃厚了。

    一版《紫霞秘笈》接著寫道「舍爾五性,返諸柔善,閉諸淫,養汝神,放諸奢,從至儉,節飲食,去羶腥,鳴天鼓,飲玉漿,蕩華池,叩金梁,按而行之,當有小成。」

    二版將這段改為「捨爾四性,返諸柔善,制汝暴酷,養汝正氣,鳴天鼓,飲玉漿,蕩華池,叩金梁,據而行之,當有小成。」

    陸大有讀笈後,一版說令狐冲只聽得幾句,便知這確是「紫霞祕笈」真本,其中所說鳴天鼓、飲玉漿、蕩華池、叩金梁等語,小時偶爾曾聽師父師娘說起過,只是不明其意,此時一聽,才知是本派上乘內功中的種種關竅。

    一版此段大見破綻,先前岳不群根本從未傳過令狐冲《紫霞秘笈》,令狐冲怎聽聞幾句,便知這是《紫霞秘笈》真本呢?二版自是將此段全刪了。  

    一版到二版的修訂至此,從一版到二版,此回情節最大的修訂,當推岳不群由人人皆知垂涎《葵花寶典》的「真小人」,改為雖覬覦「辟邪劍法」,卻諱莫如深的「偽君子」。而林震南祖傳寶物,則由「內功」《葵花寶典》改為「劍法」《辟邪劍譜》,一版岳不群思求《葵花寶典》,慾念昭然若揭,二版岳不群垂涎《辟邪劍譜》,則改得讀者也弄不清他葫蘆裡賣甚麼膏藥。這就是一版到二版,金庸的文學技法大為進步之證。

【王二指閒話】

    在「金庸一百問」中,有讀者問:「掃地僧的內力真的有那麼強嗎?金庸的答覆是:「有吧!北京曾經開會討論到底有沒有什麼內力、外力,結果他們以科學看法來看,沒什麼內力外力之分,力的來源和性質是一樣的。」

    何謂「內力」?蘊藏體內的稱「內力」;何謂「外力」?擊發於外的稱為「外力」,以武俠小說的術語而言,所謂「外力」,便是武者用之於使刀掄劍,發拳擊掌之力。

    從力的「來源和性質」來看,的確是無有內外的,強分內外,也就陷入了「白馬非馬」的邏輯中。不過,力雖不能分「內力與外力」,功卻大可分「內功與外功」。所謂「內功」,自是內在之力的「真氣」,包含「內力與外力」,而所謂「外功」,則是拳腳刀劍等武術技巧。

    對於武者而言,究竟是「外功」的「術」,即「武藝技巧」重要?還是「內功」的「氣」,即「真氣內力」重要呢?只怕是一個根本無解的問題,像《倚天》的覺遠,空有苦練的「九陽真氣」,而無拳腳功夫,固然當不成高手,又若像《射鵰》中毒後的洪七公,縱然「降龍十八掌」的招式仍在,卻也無法有渾厚的勁力可以降龍伏虎了。

    任何一位武者都是內外兼修,無可偏廢的。《射鵰》的郭靖學過全真教馬鈺的內功,再學「降龍十八掌」、《九陰真經》等武術,就躋身高手之列、《神鵰》的楊過在古墓寒玉床上煉出內力,再習得《玉女心經》,武功上便有小成、《倚天》的張無忌先練得《九陽真經》為內功根基,再學「乾坤大挪移」及「太極拳」,即是震古數今的強者。

    寫畢「射鵰三部曲」,金庸忽然挑戰起了傳統武學觀念,也就是,徒有「內功」,或徒有「外功」,能否成為武術絕頂高手?於是,《倚天》之後,便有了「內功」掛帥的《天龍》,以及「外功」為主的《笑傲》。

    《天龍》是金庸書系中的「氣宗」之書,在《天龍》中,金庸將「氣」做無限上綱的想像,俠士體內等同五臟六腑般與其一體的「真氣」,竟也能私相授受,或是如段譽以「北冥神功」吸取他人之力以為己用,或是將自己的內力如無崖子般灌予他人。

    因為內力可自他人身上吸取,段譽遂能瞬間「吸」出厚實內功,也因此能練得大理段家無人能學的「六脈神劍」。「六脈神劍」功法並不複雜,但因段譽身擁多人內力,便能輕易學得,更因此能擊敗「外功」已達一流之境的慕容復。

    按「氣宗書」《天龍》之述,武者但有高明內功,則稍學外功便可威震武林。

    《笑傲》則是金庸書系中的「劍宗」之書,《笑傲》的論點與《天龍》恰是兩極,在《笑傲》中,令狐冲雖體內真氣亂流,「內功」盡失,但只要手上的「獨孤九劍」高明,依然可以「武技」補「真氣」之不足,沒有「內功」為基,令狐冲依然可修鍊成絕頂高手。

    從邏輯上來看,《笑傲》與《天龍》「劍氣二宗」的理論都是對的,「劍」或「氣」練到通神時,自都能補其內外不足之處。

    但若設想,段譽對上令狐冲,是「內能勝外」,亦或「劍能壓氣」呢?若真讓「六脈神劍」對上「獨孤九劍」,「徒有內力之最」比之「單具外功之最」,能比的,應該就是「速度」,也就是「比快」而已了。

第十一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魯正榮罵令狐冲嫖妓宿娼,二版令狐冲道:「不錯,我在衡山城中嫖妓宿娼,結識的婊子姓魯!」新三版令狐冲再加說一句「是你家的女人。」這句加的稍嫌「蛇足」,因為其時岳不群在場,令狐冲若要罵人,也會稍微拐個彎,不當這般單刀直入。

2.      岳不群命令狐冲向魯正榮賠禮,因魯正榮外號「金眼烏鴉」,令狐冲語帶譏諷,先說自己「如臭烏鴉般啞啞亂叫」,二版令狐冲又說「臭烏鴉亂叫亂噪,咱們只當他是放屁!」新三版將此話加為「臭烏鴉亂叫亂噪,是畜牲叫嚷,咱們只當他是放屁!」

3.      二版岳不群說五嶽劍派都講究「以氣御劍」之道,新三版將「以氣御劍」改字為「以氣馭劍」,詞意是一樣的。

4.      桃谷四仙撕裂成不憂時,二版說桃花仙與桃實仙已搶起躺在地上的令狐沖,迅捷異常的向山下奔去。新三版則清楚說明為桃花仙與桃實仙已搶起躺在地上的令狐沖,一個抱身,一個抬腳,迅捷異常的向山下奔去。

5.      令狐為成不憂所傷,桃谷六仙欲以真氣為令狐冲療傷,二版有部份經脈的錯寫,新三版盡數修正了。二版桃根仙道:「他胸口中掌,受了內傷,自然當以治他手太陽肺經為主。」新三版將「手太陽肺經」更正為「手太陰肺經」。二版桃幹仙道:「這小子全身發高燒,乃是陽氣太旺的實症,須得從他手太陽經入手。」新三版將「手太陽經」更正為「手陽明大腸經」。

6.      桃葉仙說令狐冲「頭腦發昏,心智糊塗,須得治他陽明胃經。」令狐冲隨即眼眶下凹陷處的四白穴上一痛,口角旁的地倉穴上一酸。新三版覺二版加解釋說「自是桃葉仙在治他的足陽明胃經」。

7.      二版桃花仙為令狐冲治傷,道:「我料得他定是害了心病,須得從手心經著手。」新三版將「手心經」更正為「手少陰心經」。聞桃花仙之言,二版桃實仙道:「昨天你說當治他足少陰腎經,今天卻又說手少陽心經了。」新三版將桃實仙話中的「足少陰腎經」改為「足少陽膽經」,「手少陽心經」更正為「手少陰心經」。

8.      桃根仙令桃谷諸仙為令狐冲救命,二版說一道熱氣從令狐冲足太陰脾經諸處穴道中急劇流轉,跟著少陽心經的諸處穴道中也出現熱氣,兩股真氣相互激盪。「少陽心經」之熱氣自是來自桃花仙,新三版已配合前面言語,將「少陽心經」改為「手少陰心經」。

9.      桃谷六仙治不好令狐冲,桃幹仙道:「我說小尼姑一定放聲大哭,卻不會罵。」二版桃根仙道:「我寧可她罵咱們是六條狗子,不願見她放聲大哭。」新三版桃根仙的話增為:「小姑娘挺可愛的,我寧可她罵咱們是六條狗子,不願見她放聲大哭。」

10.  岳夫人劍刺桃實仙,憂懼桃谷六仙前來尋仇,二版岳不群道:「以我夫婦敵他三人,不過打個平手。」新三版的岳不群更自知不敵桃谷六仙,改為岳不群道:「以我夫婦敵他三人,最多不過打個平手」。

11.  岳不群要暫離華山避難,二版對群弟子說:「二十五年前,劍宗一敗塗地,退出了華山一派,由為師執掌門戶,直至今日。」這是一版到二版改版疏漏之處。在一版中,是岳不群使陰謀技倆,導致劍宗退出華山,岳不群即自任掌門,二版已訂正為當時是岳不群的師父出任掌門,但這裡漏了修改,新三版此處更改為岳不群對弟子道:「二十五年前,劍宗一敗塗地,退出了華山一派,由你們師祖執掌門戶,再傳到為師手裡。」

12.  岳不群說要上嵩山請左冷禪評理,二版群弟子均想:「嵩山派左盟主的師弟共有十餘人之多,武林中號稱『嵩山十三太保」,大嵩陽手費彬雖然逝世,也還剩下一十二人。」但費彬之死,已經令狐冲加工及掩埋,華山派中人如何能得知費彬死訊?新三版將「大嵩陽手費彬雖然逝世」改為「大嵩陽手費彬雖然失蹤」。

13.  陸大有餵令狐冲喝粥,令狐冲邊喝邊吐血。陸大有聽得貓頭鷹夜啼,二版說心想:「夜貓子啼叫是在數病人的眉毛,要是眉毛的根數給它數清了,病人便死。」當即用手指蘸些唾沫,塗在令狐沖的雙眉之上,好教貓頭鷹難以數清。這段故事新三版刪去了,只說陸大有「心下恐懼更甚」。「貓頭鷹數眉毛」的傳聞《神鵰》第一回也有,二版武修文在森林中迷路,想起貓頭鷹會數人眉毛的謠傳,據說若是被貓頭鷹將眉毛數清楚,就會立即斃命,嚇得他趕緊用唾液將眉毛沾濕,教貓頭鷹難以計數。《神鵰》的這段新三版也刪了,可能是這傳言太荒唐無稽,講究「科學」的金庸,在新三版《神鵰》與《笑傲》,先後刪去了這傳言。

14.  偷來《紫霞秘笈》,二版岳靈珊道:「我是從爹爹枕頭底下偷出來的。」但岳不群出走,都還未下褟,怎麼《紫霞秘笈》已經藏到了「枕頭底下」?新三版將岳靈珊之言改為:「我是從爹爹那裡偷出來的。」當然,新三版此言還是有所瑕疵,因為岳不群將《紫霞秘笈》揣入懷中,前面已有交代,岳靈珊如何能從岳不群「懷中」盜得《紫霞秘笈》呢?

15.  令狐冲與桃谷六仙來到「正氣堂」(一版祖先堂)後,見到封不平等人正在詰難岳不群,一版令狐冲尋思:「原來他們說了這半天,還是在爭執這件事,並沒有動手,幸好六師弟及時報訊,我沒來遲。」二版改為令狐沖心下稍寬:「原來他們仍在爭執這件事,師父並未屈服讓位。」

16.  彭連榮(二版魯連榮)指令狐冲嫖妓宿猖,令狐冲反激他:「我在衡山城中嫖妓宿娼,結識的婊子姓彭!」而後又暗諷彭連榮是「畜牲」,彭連榮怒而踢飛長窗。一版解釋說彭連榮連受令狐冲的辱罵,不由得暴跳如雷。令狐冲說:「我在衡山城中嫖妓宿娼,結識的婊子姓彭」這句話,對他可羞辱殊甚,要知他是衡山派的湖南人,令狐冲如此說法,直是指他的家人為娼,至於說「我知道那是甚麽畜牲」,更是直斥其為禽獸了,五嶽劍派結盟,共敘輩份,彭連榮是令狐冲的尊長,居然受此無禮衝撞,那裏能忍得住?二版將這段當「冗解釋」,全刪了。

17.  成不憂以快劍刺岳不群四劍,一版令狐冲心想,成不憂這四劍正是後洞石壁所刻下華山派諸絕招中的兩種招式,他將之二化為四,畧加變化,似乎四招截然不同,其實只是兩招。二版降低了成不憂的功力,將「兩招」減為「一招」,這段改為令狐眼見成不憂所刺的這四劍,正是後洞石壁所刻華山派劍法中的一招招式,他將之一化為四,略加變化,似乎四招截然不同,其實只是一招。一版令狐冲心想:「這兩招有甚麽希奇?瞧他臉上神情,似乎得意得緊呢。」二版的令狐冲不再如此狂妄且目中無人了,改為令狐冲心想:「劍宗的招式再奇,終究越不出石壁上所刻的範圍。」

18.  成不憂出言要與岳夫人比劍,一版岳夫人的脾氣遠比丈夫為剛,眼見成不憂這等咄咄逼人,再也忍耐不住,刷的一聲,抽出了長劍。二版刪去了對岳夫人性格的描述,改為岳夫人雖見成不憂這四劍招式精妙,自己並無必勝把握,但他這等咄咄逼人,如何能就此忍讓?刷的一聲,抽出了長劍。

19.  桃谷六仙與令狐冲下華山後,一版說湯英鶚和岳不羣、封不平、高不惑等人面面相覷。二版改為陸柏和岳不群、封不平等人面面相覷。二版的「劍宗」並沒有「高不惑」其人。

20.  救得重傷的令狐冲下華山後,桃花仙與桃實仙鬥口,桃花仙對桃實仙道:「你既有眼光,知道他決計死不了,剛才又為甚麼唉聲歎氣,滿臉愁容?」一版桃實仙道:「第一,我剛才唉聲嘆氣,不是擔心他死,是擔心小姑娘見了他這等模樣後為他擔心。第二,我從小就生成一張馬臉,旣是馬臉,當然很長,臉孔長了,當然不會嘻嘻哈哈。」然而,以桃谷六仙的自負,怎會自嘲「馬臉」,又說自己「臉孔長」呢?二版桃實仙道:「第一,我剛才唉聲歎氣,不是擔心他死,是擔心小尼姑見了他這等模樣之後,為他擔心。第二,咱們打賭贏了小尼姑,說好要到華山來請令狐衝去見她,現下請了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令狐衝去,只怕小尼姑不答應。」

21.  桃谷六仙各以真氣為狐冲療傷,令狐冲卻暗暗叫苦。一版說殊不知桃谷六仙天真爛漫,六個人倒是一片好心要將令狐冲醫好,卻只是他們自己的內功雖然練得極深,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以之克敵制勝,原是不費吹灰之力,用來治病救人,可是一塌胡塗了。這段說明二版當「冗說明」,刪了。

22.  桃谷六仙討論不出治療令狐冲之法,一版桃實仙道:「試來試去,總是不行,我是决心一意孤行的了。」原來桃實仙是要由經外奇穴下手,桃根仙等聞言,齊道:「六弟,這個使不得,那可太過兇險。」然而,桃實仙是六仙中最膽小的,他會如此逆五個兄長之意,一意孤行嗎?二版改為是桃根仙道:「試來試去,總是不行,我是決心,一意孤行的了。」而桃幹仙等聞言齊道:「大哥,這個使不得,那可太過凶險。」

23.  桃谷六仙各憑己意為令狐冲療傷,但治療後,令狐冲幾乎氣絕身亡。一版桃枝仙第一個害怕起來,說道:「我不幹啦,再幹下去,弄死了他,這小子變成寃鬼,老是纏着我,不要嚇死了我。」二版因六仙中最膽小的,已由桃枝仙給為桃實仙,因此說這段話的,便也改為桃實仙。

24.  治不好令狐冲,桃谷六仙又開始鬥口,在鬥口中,一版桃實仙道:「就算說是人,也不一定不是罵,她如說我們六個都是蠢人、壞人,總還是比六條狗子好。」此話二版改為「桃枝仙」所說。

25.  令狐冲說要喝酒,一版桃花仙道:「不錯,人生於世,若不喝酒,做什麽人?還不如做烏龜好了。」桃幹仙大怒,道:「你罵我不喝酒是烏龜?你我一母所生,我是烏龜,你就是王八。」桃花仙笑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令狐冲聽他二人毫沒來由的又爭吵起來,忙道:「我……我要喝酒。不喝,就……就死。」這段二版全刪。刪除的原因一來桃谷六仙鬥口的篇幅實在太長,二來「龍生九子」極具典故,不當出於桃谷六仙之流渾人之口。

26.  令狐要激使桃谷六仙送他上華山,一版令狐冲尋思:「這六個人愛戴高帽,只有如此如此。」二版刪去了這句令狐冲頗工心計的心思。而後,令狐冲編派說,師父岳不群很想與桃谷六仙喝酒論交,桃谷六仙遂決定上華山。一版令狐冲正是要引他們說出「上華山」這三個字來,當卽接口:「對,這就上華山去吧!」二版刪去了「令狐冲正是要引他們說出『上華山』這三個字來」,以降低令狐冲的「智詐」之感。

27.  桃谷六仙與令狐冲重上華山,一版數日之後,一行七人又上了華山。但岳不群等人已被桃谷六仙驚得不知如何是好,怎能安穩住在華山之上「數日」?二版將「數日」大減為「幾個時辰」。

28.  回到華山後,一版說令狐冲七人在祖先堂二里外的七株蒼松下。華山弟子見到七人,飛奔囘去報知岳不羣。二版只說華山弟子見到七人,飛奔回去報知岳不群。想來依桃谷六仙的性兒,怎能乖乖在七株蒼松下等候?

29.  一版華山派的「祖先堂」,二版改為「正氣堂」。

30.  回到華山後,見到岳夫人,一版說令狐冲睜開眼來,低聲道:「師……師……師……」那「師娘」二字,始終沒能叫出口來。一版因令狐冲傷重,而後需岳不群輸予內力,方能對林平之說一長串林震南遺言,二版令狐冲之傷沒這般嚴重了,改為令狐沖睜開眼來,低聲道:「師…………師娘!」

31.  桃谷六仙上華山,但岳不群卻絲毫不知六仙何人,全不似令狐冲所言,岳不群願與六仙喝酒論交,一版桃枝仙道:「你說恨不得和桃谷六仙一同喝幾杯酒,交個朋友。我們六兄弟今日上得山來,你旣無歡欣之情,又無請我們喝酒之意,那麽先前之言,全是騙人的了。」一版桃枝仙此話大大不通,因為先前說岳不群願與桃谷六仙結交的是令狐冲,而非岳不群,因此,又怎能說岳不群騙人呢?二版改為桃枝仙道:「二哥,他說恨不得和桃谷六仙一同喝幾杯酒,交個朋友。此刻咱六兄弟上得山來,他卻既不顯得歡天喜地,又不像想請咱們喝酒,原來是徒聞六仙之名,卻不識六仙之面。哈哈!好笑啊好笑。」二版的說法除改掉一版的破綻,更顯見桃谷六仙無知自大的趣味。

32.  見到桃谷六仙,一版岳不羣心想:「這六人自稱桃谷六仙,但妖氣怪氣則有之,周身形相,那裏有半分仙風貴骨?瞧他六人撕裂成不憂時出手之毒,定是左道中的高手。本來旣然上得華山,便是賓客,請他們喝上幾杯,又有何妨?可是他們在華山上出手殺人,早已不敬主人,又怎能以賓客之禮相待?自來正邪不同道,這六人將冲兒折磨成這個樣子,焉是安着甚麽好心了?」二版將岳不群這段想法全刪了。

33.  岳不群對桃谷六仙道:「各位自稱桃谷六仙,岳某凡夫俗子,沒敢和六位仙人結交。」一版說他這句話明明是譏刺嘲諷,桃谷六仙一聽之下,卻是大感快慰,都道他是在抬高六人的身份。二版刪去對岳不群話中之意的說明,只說桃谷六仙登時臉現喜色。

34.  桃谷六仙說要跟岳不群交朋友,並且點播他武功,一版說桃谷六仙天真爛漫,不明世務,說這幾何話純是一片好意,可是聽在岳不羣這樣一位武學宗師的耳中,自是極大的侮辱。幸好岳不羣是個彬彬君子,修養極好,心中雖已十分惱怒,臉上仍只是淡淡一笑。二版將這整段刪了。二版的岳不群既不是風清揚、任我行一輩的「武學宗師」,更只是「偽君子」,而不是「彬彬君子」了。

35.  岳夫人說要領教桃谷六仙的劍術,一版桃實仙笑道:「桃谷六仙向來不用兵刄,你旣說仰慕我們的武功,此節如何不知?」但桃谷六仙當真能絕不用兵刃嗎?二版改為桃實仙笑道:「桃谷六仙跟人動手,極少使用兵刃,你既說仰慕我們的武功,此節如何不知?」

36.  岳夫人劍刺桃實仙胸口後,一版是桃實仙一掌擊出,打在岳夫人的肩頭。但桃實仙重傷之餘,還能有餘力出掌嗎?二版改為桃枝仙急搶而上,一掌擊在岳夫人肩頭。而後,一版說桃枝仙心驚膽戰,抱起桃實仙轉身便逃,身形一閃,便已在數十丈外。二版不再如此誇大桃谷六仙的輕功了,改為桃枝仙抱起桃實仙,急忙退開。

37.  桃谷四仙原要將岳夫人撕成四塊,因令狐冲出言要自絕經脈,四仙才放下岳夫人。一版接著說,四仙掛着桃實仙的傷勢,四兄弟竟似心意相通,也不出言商量,不約而同的追趕桃枝仙和桃實仙而去。這段二版刪為只說四仙牽掛著桃實仙的性命,追趕桃枝仙和桃實仙而去。

38.  桃谷六仙下山後,岳不群察知令狐冲體內有六道真氣,一版說遊生於奇經八脈間的更是霸道之極。一版如此說,豈非真氣透於令狐冲經外奇穴的桃實仙功力最強?二版刪了此說,改為每一道真氣都甚是怪誕。岳不群察覺令狐冲體內的六道真氣後,一版解釋說,要知桃谷六仙各憑己意替令狐冲治傷,結果將他身子成為六道真氣的角鬥之塲。六仙修為相若,六道真氣難分强弱,相持不下,變成鬱積難宣的局面。這原是武林中從所未有的怪事,岳不羣以常理相度,又那裏猜得到其中真正的緣由?二版將這整大段當「冗說明」,刪了。

39.  桃谷六仙將重傷的令狐冲送回華山,岳不群疑心其中有重大圖謀。一版解釋說,要知桃谷四仙撕裂成不憂,下手之狠,武林中罕見罕聞,華山派上下瞧在眼裏,無不大為震驚。此時桃谷六仙又將一個氣息奄奄的令狐冲帶上山來,不論是誰都會推斷六人不懷善意,倒不是岳不羣夫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二版將這段當「冗解釋」,刪了,改為岳夫人尋思:「這四個怪物撕裂成不憂,下手之狠,武林中罕見罕聞,這兩天想起來便心中怦怦亂跳。他們這麼一擾,封不平要奪掌門之位的事是擱下了,隨同陸柏等掃興下山,這六怪倒為華山派暫時擋去了一樁麻煩,哪想到他們又上華山來生事挑釁。師哥所料,必是如此。」

40.  岳不群夫婦疑心桃谷六仙送回令狐冲,是要藉由治療令狐冲大傷岳不群內力,岳夫人因而說她要以內力給令狐冲療傷,岳不群搖頭道:「不行的,沒用。這六怪的旁門真氣甚是了得。」一版說岳不群知道妻子要强好勝,下面的話便不說了。二版刪此對岳夫人性格的描述。

41.  岳不群要以「紫霞功」先給令狐冲吊住一口氣,但內力與令狐沖體內的真氣一碰,岳不群全身一震,臉上紫氣大盛,退開了一步。一版又說,他微一凝神,丹田中提起一口真氣,臉上紫氣隨卽隱去,向岳夫人使個眼色,夫婦倆並肩出房。岳靈珊待要跟去,岳不羣舉掌示意,道:「你幫着照料大師哥。」二版將這整段刪去了,因為接下來令狐冲就要說林震南遺言,若從岳不群送氣到令狐冲說話之間,還隔著岳不群出門的空檔,岳不群輸的氣豈非慢半拍才為令狐冲所收?

42.  說起桃谷六仙,一版岳不群道:「以我夫婦敵他二人,不過打個平手,敵他三人,便已輸定了。他五人齊上,咱夫婦實無半分招架之力。」二版的岳不群武功水平稍高於一版,改為岳不群道:「以我夫婦敵他三人,不過打個平手,敵他四人,多半要輸。他五人齊上……」說著緩緩搖頭。

43.  令狐冲在神智不清下,對岳靈珊道:「你對我別這麼冷淡,不理睬我……」一版說令狐冲此時只覺飄飄盪盪的不知置身何處,什麽男女之嫌禮法之防,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竟將內心深處的言語,全都說了出來。二版刪為令狐冲此時全無自制之力,盡數吐露了心底言語。

44.  岳不群準備撤出華山,將弟子群集正氣堂(一版祖先堂)說話,岳不群在居中的交椅上坐下,岳夫人坐在側位。一版又說,要知若在內堂,夫妻敵體,二人並坐,這祖先堂是華山歷代掌門人處分派中事務的所在,岳不羣是掌門,岳夫人屬他管轄,只得側坐了。二版將這段當「冗說明」,刪了。

45.  聞岳不群說要上嵩山找左冷禪評理,群弟子均畏「嵩山十三太保」的武功。一版則說岳夫人性格暴躁,腦子卻是半點也不胡塗,立即贊成岳不群之舉。二版刪此對岳夫人的性格敘述。

46.  陸大有與令狐冲留在華山小舍養傷,聞貓頭鷹夜啼,陸大有怕貓頭鷹屬令狐冲眉毛,因而以唾沫沾濕令狐冲雙眉。一版又說,靜夜之中,陸大有越想越怕,不禁又用手指醮些唾沫,去塗寫了自己的眉毛。這這段二版刪了,想來所敘陸大有的恐懼雖合理,但陸大有並非有病在身,為何怕貓頭鷹數眉後死去呢?

47.  令狐冲在華山上,想到岳不群師徒前往嵩山,岳靈珊和林平之一路上並肩而行,途中不知將說多少言語,不知將唱多少山歌。一版說令狐冲胸中酸楚,無論如何難以消散。二版改為令狐冲胸中酸楚,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二版自是更見令狐冲真情流露。

48.  陸大有讀《紫霞秘笈》,令狐沖待要不聽,可是一個字一個字鑽入耳來。一版接著說他身體內六道真氣,兀自在衝突鼓盪,自制之力甚是薄弱,知道過不了幾個時辰,陸大有便會將這部「紫霞祕笈」從頭至尾的念完,自己縱然决心不練,卻也已負擔了偷窺師書的罪名。若是自己傷重而死,旁人不知自己决心不練,還道是練而不成,豈非更敎旁人笑歪了嗎?陸師弟原是一片好心,要救自己,我反正要死,可不能由此而陷他於不義。二版將這段當「冗說明」,全刪了。

49.  令狐冲點倒陸大有後,拄著門閂離去。一版說他一來年青力壯,二來憑着一股强悍之氣的支持,終究還能邁步,慢慢遠去。二版刪去了「年青力壯」這一理由,此刻的令狐冲年輕是年輕,但體內有六道真氣,力壯倒是不力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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