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版本的奇妙世界
版本定義: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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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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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y 21, 2009
玄垢、玄石跟蹤蕭峰,自聚賢莊跟到山東單家莊
王二指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0:00:00

玄垢、玄石跟蹤蕭峰,自聚賢莊跟到山東單家莊

《天龍八部》第三十九回版本回較

    金庸在改版工程中,刪除「冗角色」亦被列為修訂重點之一。一版修訂為二版時,不但刪去了無足輕重的角色,如《笑傲》中與平一指一齊治療桃實仙的平一指師兄白髮童子任無疆,及為了藍鳳凰叫令狐沖「大哥」,令狐沖喚藍鳳凰「妹子」,故而醋勁大發自殺的江飛虹,也刪去了份量極重的角色,如《射鵰》中楊過的母親秦南琴。

    一版《天龍》修訂為二版時,亦刪去了「一飛沖天」金大鵬、「三掌絕命」秦元尊、「黑白劍」史安等無關緊要的「冗角色」,到新三版修訂時,金庸繼續對「冗角色」趕盡殺絕。這一回故事中,來自天竺的哲羅星與波羅星即被驅逐出了《天龍》書中。

    哲羅星與波羅星這對師兄弟在兩次改版中,情節都慘遭大幅刪除。第一次改寫時,刪去了第二十九回一版波羅星以笛聲召喚毒蛇,以及秘信藏書蛇腹之事,另刪去了第三十三回一版哲羅星雙腳各踏一條蛇,如同踏雪撬一般滑來中土的故事。

    一版刪去的哲羅星與波羅星情節,均是因不合科學邏輯而顯得光怪陸離之事,但波羅星至少林寺盜取武籍一事,二版仍保留在此回神山上人問難的情節中。但這一大段哲羅星與波羅星的故事,新三版悉數刪改掉了。再加上第四十二回的刪改,哲羅星與波羅星師兄弟兩個,也就完全被驅逐出了《天龍》書中。

    且來看看二版的故事。

    故事從神山上人一行上山對少林寺問難,少林寺召集闔寺群僧說起,二版虛竹所見,是方丈玄慈與玄字輩的三位高僧,陪著七位僧人,從後殿緩步而出。殿上僧眾一齊躬身行禮。玄慈與那七僧先參拜了殿上佛像,然後分賓主坐下。

 虛竹抬起頭來,見那七僧年紀都已不輕,服色與本寺不同,是別處寺院來的客僧,其中一僧高鼻碧眼,頭髮鬈曲,身形甚高,是一位胡僧。

    二版說神山上人在武林中威名極盛,與玄慈大師並稱「降龍」「伏虎」兩羅漢,以武功而論,據說神山上人還在玄慈方丈之上。

    而後,神山開始詰難少林諸僧,說道:「小僧當年來到寶剎求戒,固然是仰慕少林寺數百年執武林牛耳,武學淵源,更要緊的是,天下傳言少林寺戒律精嚴,處事平正。」突然雙目一翻,精光四射,仰頭瞧著佛祖的金像,冷冷的道:「豈知世上盡有名不副實之事。早知如此,小僧當年也不會有少林之行了。」

    這段二版與新三版一模一樣,但接下來長達二版15頁的內容,新三版悉數刪改掉,並抽換成新三版的新內容,刪去的部份是:

   玄慈方丈道:「師兄何出此言?敝寺上下,若有行為乖謬之處,還請師兄明言。有罪當罰,有過須改。師兄一句話抹煞少林寺數百年清譽,未免太過。」神山上人道:「請問方丈師兄,佛門寺院,可是官府、盜寨?」玄慈道:「小僧不解師兄言中含意,還請賜示。」神山道:「官府逮人監禁,盜寨則擄人勒贖,事屬尋常。可是少林寺一非官府,二非盜寨,何以擅自扣押外人,不許離去?請問師兄,少林寺幹下這等殘凶霸道的行徑,還能稱得上『佛門善地』四字麼?」

    玄慈向那天竺胡僧哲羅星瞧了一眼,心下隱約已明七僧齊至少林的原因,說道:「上人指摘敝寺『強凶霸道』,這四字未免言重了。」

    神山望眼如來佛像,說道:「我佛在上,『妄語』乃是佛門重戒!」轉頭向玄慈方丈道:「請問方丈,貴寺可是扣押了一位天竺高僧?這位哲羅星師兄的師弟,波羅星大師,可是給少林派拘禁在寺,數年不得離去嗎?」說話時神色嚴峻,語氣更是咄咄逼人。

    玄慈轉頭向戒律院首座玄寂大師道:「玄寂師弟,請你向七位高僧述說其中原因。」玄寂應道:「是。」向前走上兩步。他執掌戒律,向來鐵面無私,合寺僧眾見了他無不畏懼三分。虛竹更加不敢向他望上一眼。

 只聽玄寂大師朗聲道:「七年之前,天竺高僧波羅星師兄光降敝寺,合寺僧眾自方丈師兄以下,皆大歡喜,恭敬接待。波羅星師兄言道,數百年來,天竺國外道盛行,佛法衰微,佛經大半散失,因此他師兄哲羅星大師派他到中華來求經。敝寺方丈師兄言道:敝邦佛經原是從天竺國求來,現下上國轉來東土取經,那是莫大的因緣,我們得以上報佛恩,少林寺深感榮幸。方丈師兄當即親自陪同波羅星師兄前赴藏經樓,說道本寺藏經甚是齊備,源自天竺的經律論三藏譯文,以及東土支那高僧大德的撰述,不下七千餘卷,梵文原本亦復不少。若有復本,波羅星師兄盡可取去一部,倘若只有孤本的,本寺派出三十名僧人幫同鈔錄副本。方丈師兄又道,此去天竺路途遙遠,經卷繁多,途中恐有失散。波羅星師兄取經回國之時,敝寺當派十名僧眾,隨同護送,務令全部經典平安返抵佛國。」

    普渡寺道清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方丈師兄此舉真是莫大的功德,可與當年鳩摩羅什大師、玄奘大師先後輝映。」

    玄慈欠身道:「敝寺此舉是應有之義,師兄讚歎,愧不敢當。」

 玄寂續道:「這位波羅星師兄便在藏經樓翻閱經卷。本寺玄慚師兄奉方丈師兄之命,督率僧眾幫同鈔經,不敢稍有怠懈。豈知四個月之後,玄慚師兄竟然發覺,這位波羅星師兄每晚深夜,悄悄潛入藏經樓秘閣,偷閱本寺所藏的武功秘笈。」

    觀心、道清、覺賢、融智四僧不約而同的都驚噫一聲。

    玄寂續道:「玄慚師兄稟告方丈師兄。方丈師兄便向波羅星師兄勸諭,說道這些武功秘笈是本寺歷代高僧所撰,既非天竺傳來,亦與佛法全無干係,本寺數百年來規矩,不能洩示於外人。波羅星師兄既已看了一部分,那也罷了,此後請他不可再去秘閣。波羅星師兄一口答允,又連聲致歉,說道不知少林寺的規矩,此後決不再去偷看武功秘笈。哪知道過得幾個月,波羅星師兄假裝生病,卻偷偷挖掘地道,又去秘閣偷閱。待得玄慚師兄發覺,已是在數年之後,波羅星師兄已偷閱了不少本寺的武學珍典,玄慚師兄出手阻止,交手之下,更察覺波羅星師兄不但偷閱本寺武功秘笈,更已學了本寺七十二項絕技中的三項武功。」

 觀心等四僧都是「哦」的一聲,同時瞧向哲羅星,眼色中都露出責備之意。

    玄寂向神山瞧了一眼,說道:「方丈師兄當下召集玄字輩的諸位師兄會商,大家都說,我少林派武功雖然平平無奇,但列祖列宗的規矩,非本派弟子不傳。武林中千百年的規矩,偷學別派武功,實是大忌。何況我中土武功傳到了天竺,說不定後患無窮。這位波羅星師兄的所作所為,決非佛門弟子的清淨梵行,說不定他並非釋家比丘,卻是外道邪徒,此舉不但於我少林派不利,於中土武林不利,而且也於天竺佛門不利。當下眾位師兄弟提出諸般主張。方丈師兄言道:我佛慈悲為懷,這位波羅星師兄的真正來歷,咱們無法查知,就算是外道邪徒,也不便太過嚴厲對付,還是請他長自駐錫本寺,受佛法熏陶,一來盼望他終於能夠開悟證道,二來也免得種種後患。幾年來敝寺對這位波羅星師兄好好供養,除了請他不必離寺之外,不敢絲毫失了恭敬之意。」

 觀心等四僧微微點頭。神山卻道:「這位玄寂師兄的話,只是少林寺的一面之詞,真相到底如何,我們誰也不知。但少林寺將這位天竺高僧扣押在寺,七年不放,總是實情。老衲聽這位哲羅星師兄言道,他在天竺數年不得師弟音訊,放心不下,派了兩名弟子前來少林寺探問,少林寺卻不許他們和波羅星師兄相見,此事可是有的?」

 玄慈點頭道:「不錯。波羅星師兄既已偷學了敝寺的武功,敝寺勢不能任由他將武功轉告旁人。」

 神山哈哈一笑,聲震屋瓦,連殿上的大鐘也嗡嗡作聲,良久不絕。

    玄慈見他神色傲慢,卻也不怒,說道:「師兄,老衲有一事不明,敬請師兄指教。倘若有外人來到五台山清涼寺,偷閱了貴寺的《伏虎拳拳譜》、《五十一招伏魔劍》的劍經,以及《心意氣混元功》和《普門杖法》的秘奧,師兄如何處置?」

    神山上人微笑道:「武功高下,全憑各人修為,拳經劍譜之類,實屬次要。要是有哪一位英雄好漢能來到清涼寺中,盜去了敝寺的拳經劍譜,老衲除了自認無能,更有什麼話說?難道人家瞧一瞧你的武學法門,還能要人家性命麼?還能將人家關上一世嗎?嘿嘿,那也太過豈有此理了。」

 玄慈也是微微一笑,說道:「倘若這些武功典籍平平無奇,公之於世又有何礙?但貴派的拳經劍譜內容精微,武林中素所欽仰,要是給旁人盜去傳之於外,輾轉落入狂妄自大、心胸狹窄之輩手中,那未免貽患無窮,決非武林之福。」這幾句話仍是意語平和,但「狂妄自大,心胸狹窄」八字評語,顯然是指神山上人而言。各人都聽了出來,玄慈簡直是明斥神山居心叵測,所以來索波羅星,主旨在於自己想看看少林派的武功秘笈。

    神山一聽,登時臉上變色,玄慈這幾句話,正是說中了他的心事。

    當年神山上人到少林寺求師,還只一十七歲。少林寺方丈靈門禪師和他接談之下,便覺他鋒芒太露,我慢貢高之氣極盛,器小易盈,不是傳法之人,若在寺中做個尋常僧侶,他又必不能甘居人下,日後定生事端,是以婉言相拒。神山這才投到清涼寺中,只三十歲時便技蓋全寺,做了清涼寺的方丈。神山上人天資穎悟,識見卓超,可算得是武林中的奇才,只是清涼寺的武學淵源遠遜於少林,寺中所藏的拳經劍譜、內功秘要等等,不但為數有限,而且大部分粗疏簡陋,不是第一流功夫。四十多年來他內功日深,早已遠遠超過清涼寺上代所傳的武學典籍中所載,但拳劍功夫,終究有所不足,每當想起少林派的七十二項絕技,總不自禁又是艷羨,又是惱恨。

    這一日事有湊巧,他師弟神音引了一名天竺胡僧來到清涼寺,那胡僧便是哲羅星。

    哲羅星倒確是佛門弟子,在天竺算得是武學中的一流高手,與人動手,受了挫折,想起素聞東土少林寺有七十二項絕技,便心生一計,派遣記心奇佳的師弟波羅星來到少林,以求經為名,企圖盜取武功絕技。不料波羅星行徑為人揭破,被少林寺扣留不放。哲羅星派遣弟子前來少林探問,也不得與波羅星相見,於是哲羅星親自東來,只盼能接回師弟,少林絕技既然盜不成,也只有罷手了。

 他來到東土後,逕向少林寺進發,途中遇到一個老僧,手持精鋼禪杖,不住向他打量。哲羅星不明東土武林情狀,只道凡是會武功的僧人便是少林僧,一見便心中有氣,便喝令老僧讓道,言詞極是無禮。那老僧反唇相譏,三言兩語,便即鬥了起來。鬥了一個多時辰,兀自不分高下,兩人內功各有所長,兵刃上也是互相克制,誰也勝不了誰。

    又鬥良久,天已昏黑,那老僧喝令罷鬥,說道:「兀那番僧,你武功甚高,只可惜脾氣太也暴躁,忒少涵養。」哲羅星道:「你我半斤七兩,你的脾氣難道好了?」他的華語學得不甚到家,本想說「半斤八兩」,卻說成了「半斤七兩」。那老僧甚奇,問道:「什麼叫做『半斤七兩』?」哲羅星臉上一紅,道:「啊,我說錯了,是八斤半兩。」

 那老僧哈哈大笑,道:「我教你罷,是半斤八兩。這樣尋常的話也說不上,我們的中國話,你還得好好學幾年再說不遲。」哲羅星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那老僧笑道:「嘿嘿,書袋你倒會掉,卻不知半斤乃是八兩。」哲羅星、波羅星師兄弟一意到中土盜取武功秘訣,讀了不少中國書,所知的華語都是來自書本子的,於「半斤八兩」這些俗語反而一知半解,記不清楚。

 兩僧打了半天,都已有惺惺相惜之意,言笑之間,互通姓名。那老僧便是清涼寺方丈神山的師弟神音。哲羅星得知他不是少林寺的,更加全無嫌隙。神音問道他東來的原由。哲羅星便說師弟來到中土,往少林寺掛單,不知何故,竟為少林寺扣留不放。神音一來好事,二來對少林寺的威名遠揚本就心中不服,三來要在這位新交的朋友之前逞逞威風,便道:「我師兄神山武功天下無敵,從來就沒將少林寺瞧在眼裡。我帶你去見我師兄,定有法子救你師弟出來。」當下神音將哲羅星帶到清涼寺去,會見了神山。

 神山心想少林寺方丈玄慈為人寬和,好端端地為什麼扣留波羅星,其中定有重大緣由,當下善加款待,慢慢套問,不到半個月,便將哲羅星心中隱藏的言語套了出來,只不過他咬定說想取佛經,用以在天竺弘揚佛法。

 神山尋思:「波羅星去少林寺,志在盜經,如在剛盜到手時便被發覺,少林寺也不過將原經奪回,不致再加難為。現下將他扣留不放,定是他不但盜到了手,而且已記熟於心。再說,這番僧所盜的若是經論佛典,少林寺非但不會干預,反而會慎擇善本,欣然相贈。所以將他監留於寺,七年不放,定然他所盜的不是佛經,而是武學秘笈。」一想到「少林寺的武學秘笈」,不由得心癢難搔。數日籌思,打定了主意:「我去代他出頭,將波羅星索來。少林寺中高手雖多,但天下之事,抬不過一個理去。少林派是武林領袖,又是佛門弟子,難道真能逞強壓人麼?只要波羅星到手,不愁他不吐露少林寺的武學秘要。」

    當下派遣弟子持了自己名帖,邀請開封大相國寺觀心大師、江南普渡寺道清大師、廬山東林寺覺賢大師、長安淨影寺融智大師,隨同神音和哲羅星,一同到少林寺來。邀請這四位武林中大有名望的高僧到場,是要少林寺礙於佛門與武林中的清議,非講理放人不可。

 這時神山聽得玄慈語帶譏刺,勃然說道:「哲羅星師兄萬里東來,難道方丈連他師兄弟相會一面,也是不許麼?」

    玄慈心想:「倘若堅決不許波羅星出見,反而顯得少林理屈了,普渡、東林諸寺高僧也必不服。」便道:「有請波羅星師兄!」

    執事僧傳下話去,過不多時,四名老僧陪同波羅星走上殿來。那波羅星身形矮小,面容黝黑,他見到師兄,悲喜交集,湧身而前,抱住哲羅星,淚水潸潸而下。兩人咭咭呱呱的說得又響又快,不知是天竺哪一處地方的方言土語,旁人也無法聽懂,料想是波羅星述說盜經遭擒,被少林扣押不放的情由。

    哲羅星和師弟說了良久,大聲用華語道:「少林寺方丈說假話,波羅星沒有盜武功書,只偷看佛家書。佛家書,本來是我天竺來的,看看,又不犯戒!達摩祖師,是我天竺人,他教你們武功,你們反而關住了天竺比丘,這是忘恩負…………那個,總之是不好!」

 他的華語雖不流暢,理由倒十分充分,少林僧眾一時無言可駁,他抵死不認偷盜武學經籍,此時並無贓物在身,實難逼他招認。

    玄慈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波羅星師兄,你若說謊,不怕墮阿鼻地獄麼?」波羅星道:「我決不說謊!」玄慈道:「我少林派的《大金剛拳經》,你偷看過沒有?」波羅星道:「沒有,我只借看一部《金剛經》。」玄慈道:「我少林派的《般若掌法》,你偷看過沒有?」波羅星道:「沒有,我只借看過一部《小品般若經》。」玄慈道:「那麼我少林派的《摩訶指訣》,難道你也沒偷看麼?那日我玄慚師弟在藏經樓畔遇到你之時,你不是正偷了這部指法要訣,從藏經樓的秘閣中溜出來麼?」

    波羅星道:「小僧只在貴寺藏經樓借閱過一部《摩訶僧祗律》。貴國晉朝隆安三年,高僧法顯來我天竺取經,得經書寶典多部,《摩訶僧祗律》即其一也。小僧借閱此書,不知犯了貴寺何等戒律?」他聰明機變,學問淵博,否則他師兄也不會派他來擔任盜經的重任了,此刻侃侃道來,竟將盜閱武術秘笈之事推得乾乾淨淨,反而顯得少林寺全然理虧。

    玄慈眉頭一皺,口宣佛號:「阿彌陀佛!」一時倒難以和他辯駁。

    突然身旁風聲微動,黃影閃處,一人呼的一拳向波羅星後心擊去,這一拳迅速沉猛,凌厲之極。拳風所趨,正對準了波羅星後心的至陽穴要害。

 這一招來得太過突然;似乎已難解救。波羅星立即雙手反轉,左掌貼於神道穴,右掌貼於筋縮穴,掌心向外,掌力疾吐,那神道穴是在至陽穴之上,筋縮穴在至陽穴之下,雙掌掌力交織成一片屏障,剛好將至陽要穴護住,手法巧妙之極。

    大雄寶殿上眾高手見他這一招配合得絲絲入扣,倒似發招者故意湊合上去,要他一顯身手一般,又似是同門師兄弟拆招,試演上乘掌法,忍不住都喝一聲:「好掌法!」

    波羅星雙掌之力將那人來拳擋過,那人跟著變拳為掌,斬向波羅星的後頸。這時眾人已看清偷襲之人是少林寺中一名中年僧人。這和尚變招奇速,等波羅星回頭轉身,右掌跟著斬下。波羅星左指揮出,削向他掌緣。那僧人若不收招,剛好將小指旁的後豁穴送到他的指尖上去,其時波羅星全身之力聚於一指,立時便能廢了那僧人的手掌。這一指看似平平無奇,但部位之準,力道之凝,的是非同凡俗。又有人叫道:「好指法!」

    那僧人立即收掌,雙拳連環,瞬息間連出七拳。這七拳分擊波羅星的額、顎、頸、肩、臂、胸、背七個部位,快得難以形容。波羅星無法閃避,也是連出七拳,但聽得砰砰砰砰砰砰砰連響七下,每一拳都和那僧人的七拳相撞。他在這電光石火般的剎那之間,居然每一拳都剛好撞在敵人的來拳之上,要不是事先練熟,憑你武功再高,那也是決不可能之事。

    七拳一擊出,波羅星驀地想起一件事,「啊」的一聲驚呼,向後躍開。那中年僧人卻也不再進擊,緩緩退開三步,合十向玄慈與神山行禮,說道:「小僧無禮,恕罪則個。」

    玄慈笑吟吟的合十還禮。神山臉有怒色,哼了一聲。玄慈向觀心、道清、覺賢、融智四僧說道:「還請四位師兄主持公道。」一時大殿之中,肅靜無聲。

 自從神山上人提到少林寺扣押天竺僧波羅星之事,虛竹便知眼前的事與己無涉,已放了一大半心;待見一位師叔祖出手襲擊而波羅星一一化解,兩人拆了招之後分開,但覺攻守雙方所使招數,也並不如何了不起,卻不知何以本寺方丈等人頗有得色,對方卻有理屈慚愧之意,他只覺得波羅星在這三招上實在半點也沒有吃虧。

 觀心大師咳嗽一聲,說道:「三位意下如何?」道清大師道:「適才波羅星師兄所使的三招,第一招似乎是《般若掌法》中的『天衣無縫』;第二招似乎是《摩訶指》的『以逸待勞』;第三招似乎是《大金剛拳》中的『七星聚會』。」

    神山上人接口道:「哈哈,中土佛門果然受惠於天竺佛國不淺。當年達摩祖師挾天竺武技東來,傳於少林,天竺武技流傳至今,少林高僧的出手,居然和天竺高僧的天竺武功仍然若合符節,實乃可喜可賀。『般若』、『摩訶』是梵語,『金剛』是梵神,東西為一,萬法同源,可說是武學中的無分別境界了,哈哈,哈哈。」

    少林群僧一聽之下,均有怒色。適才波羅星矢口不認偷看過少林寺的武功秘錄,倒也難以指證其非。那中年少林僧法名玄生,是玄慈的師弟,武功既高,性情亦復剛猛,突然間出其不意的向波羅星襲擊。他事先盤算已定,所使招數以及襲向的部位,逼得波羅星不得不以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中的三招來拆解。倘若波羅星從未學過這三門功夫,當然另有本門功夫拆解,但新學乍練,這些時日心中所想,手上所習,定然都是少林派功夫,倉卒之際不及細想,定會順手以這三招最方便的招數應付。不料神山強辭奪理,反說這是天竺武技。但少林派的武功源自達摩祖師。達摩是天竺僧人,梁朝時自天竺東來與梁武帝講論佛法,話不投機,於是駐錫少林,傳下禪宗心法與絕世武功,那也是天下皆知之事。神山上人機變絕倫,一口咬定少林派的武功般若掌、摩訶指、與大金剛拳系從天竺傳來,那麼波羅星會使這三種武功便毫不希奇,決不能因此而證明他曾偷看過少林寺的武功秘錄。

    玄慈緩緩說道:「本寺佛法與武功都是傳自達摩祖師,那是一點不假。來於天竺,還於天竺,原也合情合理。波羅星師兄只須明言相求,本寺原可將達摩祖師所遺下的武經恭錄以贈。但這般若掌創於本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師,摩訶指系一位在本寺掛單四十年的七指頭陀所創。那大金剛拳法,則是本寺第十一代通字輩的六位高僧,窮三十六年之功,共同鑽研而成。此三門全系中土武功,與天竺以意御勁、以勁發力的功夫截然不同。眾位師兄都是武學高人,其中差別一見而知,原不必老衲多所饒舌。」

 觀心大師、融智大師均覺玄慈之言不錯,齊聲向神山上人道:「師兄你意下如何?」

 神山上人微微一笑,說道:「少林方丈所言,當然高明,不過未免有一點故意分別中華與天竺的門戶之見。其實我佛眼中,眾生無別,中華、天竺,皆是虛幻假名。日前哲羅星師兄與小僧講論天竺中土武功異同之時,也曾提到般若掌、摩訶指、和大金剛拳的招數。他說那一招『天衣無縫』,梵文叫做『阿伐豈耶』,翻成華語,是『莫可名狀』之意,這一招右掌力微而實,左掌力沉而虛,虛實交互為用,敵人不察,極易上當。方丈師兄,哲羅星師兄這句話,不知對也不對?」

    玄慈臉上黃氣一閃而過,說道:「師兄眼光敏銳,佩服,佩服。」

    神山聰明穎悟,武學上識見又高,只見到波羅星和玄生對了那一掌,便瞧出了「天衣無縫」這招的精義所在,假言聞之於哲羅星,總之是要證明此乃天竺武學。他見波羅星與玄生對拆的三招變化奇巧,對少林武功又增幾分嚮慕之情,心下只想:「少林寺這些和尚都是飯桶,上輩傳下來這麼高明的武學,只怕領悟到的還不到三成。只要能讓我好好的鑽研,再加變化,數年之內,便可壓得少林派從此抬不起頭來。」

    玄慈自然知道,神山這番話,是適才見了波羅星的招數而發,什麼哲羅星早就跟他說過云云,全是欺人之談,但他於一瞥之間便看破了這一招高深掌法中的秘奧,此人天份之高,眼力之利,確也是世所罕見。他微一沉吟,便道:「玄生師弟,煩你到藏經樓去,將記載這三門武功的經籍,取來讓幾位師兄一觀。」

    玄生道:「是!」轉身出殿,過不多時,便即取到,交給玄慈。大雄寶殿和藏經樓相距幾達三里,玄生在片刻間便將經書取到,身手實是敏捷之極。外人不知內情,也不以為異,少林寺僧眾卻無不暗自讚歎。

 那三部經書紙質黃中發黑,顯是年代久遠。玄慈將經書放在方桌之上,說道:「眾位師兄請看,三部經書中各自敘明創功的經歷。眾位師兄便不信老衲的話,難道少林寺上代方丈大師這等高僧碩德,也會妄語欺人?又難道早料到有今日之事,在數百年前便先行寫就了,以便此刻來強辭奪理?」

    神山裝作沒聽出他言外之意,將《般若掌法》取了過來,一頁頁的翻閱下去。觀心大師便取閱《摩訶指秘要》,道清大師取閱《大金剛拳神功》。觀心、道清二人只隨意看了看序文、跋記,便交給覺賢、融智二位。這四位高僧均覺一來這是少林派的武功秘本,自己是別派高手名宿,身份有關,不便窺探人家的隱秘;二來玄慈大師是一代高僧,既然如此說,決無虛假,若再詳加審閱,不免有見疑之意,禮貌上頗為不敬。

    神山上人卻是認真之極,一頁頁的慢慢翻閱,顯是在專心找尋其中的破綻疑竇,要拿來反駁玄慈。一時大殿上除了眾人輕聲呼吸之外,便是書頁的翻動之聲。神山上人翻完《般若掌法》,接看《摩訶指秘要》,再看《大金剛拳神功》,都是一頁頁的慢慢閱讀。

    少林群僧注視神山上人的臉色,想知道他是否能在這三本古籍之中找到什麼根據,作為強辯之資,但見他神色木然,既無喜悅之意,亦無失望之情。眼見他一頁頁的慢慢翻完,合上了最後一本《大金剛拳神功》,雙手捧著,還給了玄慈方丈,閉眼冥想,一言不發。玄慈見他這等模樣,倒是莫測高深。

    過了好一會,神山上人張開眼來,向哲羅星道:「師兄,那日你將般若掌的要訣念給我聽,我記得梵語是:因苦乃羅斯,不爾甘兒星,柯羅波基斯坦,兵那斯尼,伐爾不坦羅……翻成華語是:『如或長夜不安,心念紛飛,如何懾伏,乃練般若掌內功第一要義。』是這句話麼?」哲羅星一怔,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隨口答道:「是啊,師兄翻得甚是精當。」

    少林眾高僧面面相覷,無不失色,輩份較低之眾僧卻都側耳傾聽。

    神山又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篇梵語,說道:「這段梵文譯成華語,想必如此:卻將紛飛之心,以究紛飛之處,究之無處,則紛飛之念何存?返究究心,則能究之心安在?能照之智本空,所緣之境亦寂,寂而非寂者,蓋無能寂之人也,照而非照者,蓋無所照之境也。境智俱寂,心慮安然。外不尋塵,內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此般若掌內功之要也。」

    哲羅星這時已猜到了他的用意,欣然道:「正是,正是!那日小僧與師兄在五台山清涼寺談佛法,論武功,所說我天竺佛門般若掌的內功要訣,確是如此。」

 神山上人道:「那日師兄所說的大金剛拳要旨和摩訶指秘訣,小僧倒也還記得。」說著又滔滔不絕的說一段梵語,背一段武經的經文。

    玄慈及少林眾高僧聽神山所背誦的雖非一字不錯,卻也大致無誤,正是那三部古籍中所記錄的要訣,不由得都臉色大變。想不到此人居然有此奇才,適才默默翻閱一過,竟將三部武學要籍暗記在心,而且又精通梵語,先將經訣譯成梵語,再依華語背誦。道清、融智、玄慈等均通梵文,聽來華梵語義甚合,倒似真的先有梵文,再有華文譯本一般。這麼一來,波羅星偷閱經書的罪名固然洗刷得乾乾淨淨,而元元大師、七指頭陀等少林上輩高僧,反成了抄襲篡竊、欺世盜名之徒。這件事若要據理而爭,那神山伶牙俐齒,未必辯他得過。玄慈氣惱之極,一時卻也想不出對付之策。

    玄生忽又越眾而出,向哲羅星道:「大師,你說這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都是本寺傳自天竺,大師自然精熟無比。此事真假極易明白。小僧要領教大師這三門武功的高招,小僧所使招數,決不出這三門武功之外。大師下手指點時,也請以這三門武功為限。」說著身形一晃,已站到哲羅星的身前。

    玄慈暗叫:「慚愧!這法子甚是簡捷,只須那胡僧一出手,真偽便即立判,怎麼我竟然念不及此?」神山上人也是心中一凜:「這一著倒也厲害,哲羅星自然不會什麼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卻教他如何應付?」

 哲羅星神色尷尬,說道:「天竺武功,著名的約有三百六十門,小僧雖然都約略知其大要,卻不能每一門皆精。據聞少林寺武功有七十二門絕技,請問師兄,是不是七十二門絕技件件精通?倘若小僧隨便請師兄施展七十二門絕技中的三項,師兄是不是都能施展得出?」

 這番話一說,倒令玄生怔住了。少林寺絕技,每位高僧所會者最多不過五六門,倘若有人任意指定三門,要哪一位高僧施展,那確是無人能夠辦到。玄生於武學所知算得甚博,但七十二門絕技中所會者亦不過六門而已。哲羅星的反駁甚是有理,確也難以應付。

    長達二版15頁的情節,刪改的部份至此。

    二版刪去神山上人藉波羅星而得一睹少林武經之事,其實頗符合金庸「創意不重複」的原則。在金庸一版書系中,「過目不忘」而得將經典印在腦中的高手有四:一是《射鵰》中向周伯通借《九陰真經》並當立即背下的黃藥師妻馮衡,二是《倚天》中自張三丰處得「武當九陽功」與《太極十三式》即瞬間記誦的陳友諒,三是《倚天》中自胡青牛處見《帶脈論》與《子午針灸經》而能過目不忘的張無忌,四是《天龍》中自玄慈手中得閱《般若掌法》、《摩訶指秘要》及《大金剛拳神功》而能當下記憶的神山上人。

    這四段故事幾乎一模一樣,背書的背下之後,都馬上再告訴原書主,這是他本來就知道的舊籍。因為情節雷同,改版自是非刪不可,但其中馮衡所背《九陰真經》,黃藥師後來還要拿來考較女婿,張無忌所背醫書則要於用於將來行醫,因此這兩段故事不能刪。而陳友諒背張三丰武籍後,因後來也未將張三丰武功展現出來,這段故事二版刪了,至於神山上人背書之事,亦因後來神山上人並無發揮少林絕技的情節,新三版又把此段刪了。

    新三版的改變是刪去了哲羅星,將哲羅星與波羅星完全剔出了《天龍》書中。因此新三版完全沒了哲羅星與波羅星兩個天竺僧。

    當神山上人至少林寺問難,少林集合闔寺群僧後,新三版虛竹所見,是方丈玄慈與玄字輩的六位高僧,陪著另外六名僧人,從後殿緩步而出。殿上僧眾一齊躬身行禮。玄慈等七僧與那六僧先參拜了殿上佛像,然後分賓主坐下。虛竹抬起頭來,認得本寺六位玄字輩高僧玄渡、玄寂、玄止、玄因、玄垢、玄石六人,此外尚有其他玄字輩高僧坐在下首。

    新三版對神山與玄慈的武功高下有了新釐清,改為神山上人在武林中威名極盛,與玄慈大師並稱「降龍」「伏虎」兩羅漢,據說武功與玄慈方丈在伯仲之間。

    而後,神山上人開始詰難少林寺,說道:「小僧當年來到寶剎求戒,固然是仰慕少林寺數百年執武林牛耳,武學淵源,更要緊的是,天下傳言少林寺戒律精嚴,處事平正。」突然雙目一翻,精光四射,仰頭瞧著佛祖的金像,冷冷的道:「豈知世上盡有名不副實之事。早知如此,小僧當年也不會有少林之行了。」

    新三版長達10頁的新內容如下:

    玄慈方丈道「師兄何出此言?敝寺上下,若有行事乖謬之處,還請師兄明言。有罪當罰,有過須改。師兄一句話抹煞少林寺數百年清譽,未免太過。」神山上人道:「請問方丈師兄,少林僧侶弟子眾多,遍於天下,不論武功強弱,是否均須遵守武林道義,不得恃強欺弱?」玄慈道:「自當如此,貴寺弟子,諒必也是這般。」

    神山眼望如來佛像,說道:「我佛在上,『妄語』乃佛門重戒!」轉頭向玄慈方丈道:「出得江湖,無處不是少林弟子。敝派清涼寺門戶窄小,眾僧侶日常所務,重在修習佛法,禮佛參禪,武功傳承可遠不及少林寺了。不過凡是從清涼寺出去的僧俗弟子,人數雖少,卻均嚴守敝派戒律,不敢濫傷無辜,戒殺戒盜。少林派弟子眾多,難免良莠不齊。戒律廢除,亦在所不免。可惜,可惜!可嘆,可嘆!」說著連連搖頭。

    少林群僧聽了,盡皆變色。虛竹聽神山指摘少林弟子「良莠不齊。戒律廢除」,當是只自己破犯葷戒、淫戒、殺戒等等而言,一顆心只嚇得怦怦大跳,心想若方丈坦言查究,自己必須直陳諸般罪行,絕不可推諉掩飾,又多犯了一項「妄語戒」。

    玄慈道:「請問師兄,何所據而云然?請師兄指出實證,敝派自當盡力追究整肅。」

    神山嘆了口長氣,說道:「倘若只是朝夕間之事,師兄寺大事忙,那也情有可原。然而這件事由來已久,受害者屍骨已寒,普天下沸沸揚揚,群情洶湧,貴派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莫非自恃是武林中最大門派,旁人無可奈何,這豈不是很有點『強兇霸道』嗎?難道今後江湖之上,唯力是恃,只要人多勢眾,就可為所欲為嗎?」說時神色嚴峻,語氣更咄咄逼人。

    玄慈神情淡然,不動聲色,緩緩的道:「師兄所指,是那一件事?請道其詳。」

    神山道:「敝派門中有一位徐師兄徐沖霄,是小僧的師兄。他輩份甚高,為人忠厚誠實,多年前投入丐幫,勤勤懇懇,積功勝為九袋長老,在丐幫中素來受人敬仰,丐幫歷任幫主,對他都好生看重。前年四月間,丐幫在江南無錫聚會,說到幫主喬峰身世之事,徐師兄不畏強禦,挺身而出,拿了丐幫前任幫主汪劍通的一封舊書信出來,證明喬峰乃契丹胡虜。丐幫大義滅親,廢了喬峰的幫主之位,此事震動當世,武林中可說無人不知。徐師兄做這件事,明知兇險之極。喬峰武功驚人,出手殘忍狠辣,又兼是少林弟子,師門勢力龐大,學武之人無不畏懼。徐師哥為國為民,挺身揭露這個大陰謀,確是把生命豁出去了。

    「果然到前年七月初,徐師兄在家中給人害死。他上身胸背肋骨折斷,顯是給少林派剛猛掌力擊斃的。丐幫的幾位長老查得清楚,寫信到清涼寺來,要小僧主持公道,小僧心想少林派是天下武學正宗,戒律精嚴,既出了這等不肖子弟,自當妥為料理,整肅門戶,用不著旁人多嘴多舌。但清涼寺望穿秋水,始終見少林寺一無示意,這才迫不得已。約請了大相國寺、普渡山、東林寺,淨影寺諸位大師一同前來少林,想請問方丈大師,到底是甚麼原因?」說罷,雙目炯炯直視玄慈方丈,竟不少瞬。

    玄慈轉頭向戒律院首座玄寂大師道:「玄寂師弟,請你向六位高僧述說其中原由。」玄寂應道:「是。」從座上站起。他執掌戒律,向來鐵面無私,合寺僧眾見了他無不畏懼三分。虛竹這時已知講的不是自己,仍不敢向他望上一眼。

    只聽玄寂朗聲道:「丐幫徐長老年高德劭,武林中眾所敬仰,他老人家在衛輝家中為人殺害,我們聞之均感震悼。方丈師兄當即委派小僧,會同玄渡師兄、玄因師兄、玄生師弟,四人連夜趕往衛輝徐長老府上,負責查明真相,倘若確知是喬峰下的手,便即回同玄垢師兄、玄石師弟,他們兩位正奉方丈之命,追查喬峰害死玄苦師兄的大逆案,命我們六人合力,或擒或殺,誅除喬峰,以肅嚴規。」觀心、道清、覺賢、融智四位高僧聽到這裡,連連點頭,說道:「原該如此。」

    神音大師問道:「後來怎樣?」

    玄寂說道:「我們四人趕到衛輝時,玄垢、玄石兩位還沒到,我們在客棧中等了一天,到第二天七月初七他兩位才到。我們六人一碰頭,玄垢師兄便道:『徐長老決不是喬峰殺的!』」神山、神音都是一驚,齊問:「何以見得?」

    玄垢站起身來,道:「我佛慈悲!那日喬峰在少林寺中大鬧一場,我們沒能將他擒住,給他脫身逃走,給他脫身逃走,我和玄石師弟二人奉了方丈師兄之命,暗中追蹤喬峰,那日他在聚賢莊會鬥群雄,只因方丈師兄嚴命,我二人乃是要查明喬峰的作為與下落,不可出手和他朝相搏戰,因此我二人並未參與聚賢莊一役。說來慚愧,見了喬峰的身手後,就算我二人與玄難師兄聯手出擊,也不過跟他打個平手,不見得能將他打敗或擒獲。後來喬峰為一名黑衣大漢救入深山中養傷,我二人不敢走近,只在遠處遙遙眺望。

    「喬峰直養了二十多天傷,出洞後便向北行。那時我二人不穿僧裝,改穿了常人衣服,不動聲色的隨在他後面。喬峰此人十分精明,我們不敢跟得太近,好在他只沿大路行走,倒也不難追蹤,即使隔了大半里路,到後來仍能跟住了他。他向北出了雁門關,跟那個瘦骨伶仃的小姑娘會齊了。兩人進關後住了客店,第二天出得房來,竟變成兩個毫不起眼的大漢。若不是我們親眼瞧見他二人從那房中出來,還真不知這二人便是喬峰和那小姑娘……」

    神山問道:「他二人一路上都同房而宿?」玄垢應道:「是的。」神山又問:「同床沒有?」玄垢道:「那就不知道了。出家人非禮勿視,不敢去窺探旁人陰私。」神山冷冷的道:「那麼倘若半夜裡他二人悄悄的走了,你們也不會知道了?」玄垢道:「小僧和玄石師弟在他們隔壁房裡,輪夜值班,每人只睡半夜,他們如要溜走,我們有方丈師兄法旨在身,不敢輕忽。」神山道:「請問玄石大師怎麼說?」

    玄石走上前來,說道:「小僧玄石,奉了方丈法旨,與玄垢大師負責監視喬峰的動靜。喬峰和那小姑娘阿朱會合之後,一路上倒也沒甚事故。他二人一路向南,我和玄垢師兄遠遠跟著,儘量不跟他朝相,倒也不費甚麼力。這天七月初三,咱四人都在渭州的招商客棧中歇宿,聽得隔房那阿朱道:『今兒我包餃子給你下酒,包你好過客棧中做的!』喬峰甚喜,連說:「好極,好極!」阿朱就上街買肉買白菜,包起餃子來,喬峰不斷讚阿朱的手藝好,這天比平日多喝了點酒。只聽阿朱在旁勸酒:『一到河南,酒就不好了,沒河東那樣好的汾酒。』」

    玄垢道:「世上的事,往往越是不經意,越會有出其不意的事來到頭上。我和玄石師弟不敢怠慢,仍然只睡午夜,嚴加防備,那一晚只聽得喬峰鼾聲如雷,睡到大天光還在打呼。阿朱起身後服侍他洗臉喝豆漿、吃大餅。喬峰那天興致倒好,說了不少河南的侉子笑話。阿朱不懂,喬峰就給他解說。玄石師弟聽到一個笑話時險些笑出聲來,我忙伸手去捂住他嘴,才沒出事。這晚的事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七月初三。喬峰於七月初四離開渭州,我們遠遠躡著,一路上從沒離開片刻,在七月初七才抵衛輝。」

    神山冷冷的道:「你日子記得清清楚楚,只因徐長老是七月初三晚上給人殺害的?」玄垢道:「正是!那天在衛輝客棧中,玄寂師兄說起徐長老的遇害時間。我便說:『如果七月初三晚上死的,就不是喬峰殺的,如果是喬峰殺的,那就決不是七月初三!』玄寂師兄道:『徐長老的兒子和媳婦,七月初三晚上服侍他老人家上床安息,到初四早晨,卻見徐長老肋骨齊斷,死在床上了。』」

    神山問道:「日子沒記錯麼?」玄寂道:「這件事至關緊要,我們是到徐長老家裡詳細問明的了。」

    玄石接著道:「七月初七乞巧節,丐幫在衛輝開弔,祭奠徐長老,我二人癟去上祭,盼能聽到甚麼線索。我們叩了頭,見靈牌之前供著一根粗大的石杵,上面塗了鮮血。我們請問丐幫同道,原來這根石柱是在徐長老家中尋到的兇器,徐長老屍骸上胸背肋骨齊斷,就是用這石杵樁斷的。我和玄垢師兄辭出後,兩人均想:『喬峰若要出手傷害徐長老,降龍廿八掌一擊即可,不必用甚麼石杵。』」

    「我二人出得門來逕自又去跟躡喬峰,遙遙望見喬峰從濬河邊停靠的一艘船中出來。我們見那艘船的船身急速下沉,已一半下水,當即搶進船艙,只見譚公、譚婆夫婦和趙錢孫三人都已死在船中。這三人多半便是喬峰殺的,當真罪大惡極!我們趕回客棧,告知玄寂師兄等四位。玄寂師兄道:『說甚麼也不能再讓喬峰殺害良善,憑我們師兄弟六人,必得阻止他再行兇作惡。』我們搶在頭裡,要先到山東泰安單家莊,打他個以逸待勞。我們騎了快馬,比喬峰早到了片刻。可是我們到時,單家莊中已然起火,我們搶進莊去,見到鐵面判官單正、他的兩個兒子都已屍橫就地,全莊男女數十口,或割去首級、或肩背中刀,無一得免。我們察看單正的屍身,見單正也是胸背肋骨齊斷,心肺碎裂,乃是中了極剛猛的拳力而死。」

    神山冷冷的道:「是大金剛拳吧?」玄慈方丈道:「不是!少林派中,只老衲一人會使大金剛拳,那單判官絕非老衲所傷。」神山哼了一聲,道:「不是方丈所傷?」玄慈搖頭道:「不是!大金剛拳也不將人打得心肺碎裂。」

    玄垢道:「我們將單判官的屍身放好,幫同救火,不久四鄰鑼聲響起,大夥兒都救火來了。我們當即退出,在莊外遠遠望見喬峰和阿朱騎馬來了。我們親眼目睹,殺單正的另有其人,早在喬峰到達單家之前兩個多時辰,單氏父子和他幾十個家人都早已給人殺了。至於去天台山止觀寺保護智光大師,方丈師兄另行派得有人。我們見喬峰帶同阿朱向南方而去,便不再跟蹤,自行回寺。」

    玄寂、玄垢、玄石等僧在武林中數十年來威名素著,正直無私,眾所周知,他們既這麼說,神山等僧聽了絕無懷疑。

    神山上人問道:「止觀寺智光大師命喪『摩訶指』之下,不知方丈師兄有何解說?」玄慈合什當胸,緩緩說道:「我佛慈悲!智光大師是服毒圓寂的。他所服毒藥是尋常的砒霜,是他弟子樸者和尚從天台縣城的仁濟藥店中,分作十天慢慢取來的。他取藥乃奉智光大師的囑咐,對藥店說是師父要合藥。智光大師在浙東名聞遐邇,人人敬仰,樸者和尚去藥店取藥,藥店從不敢推辭,亦不肯收錢。」

    只見玄渡大師站起身來,說道:「方丈師兄曾派小僧前往天台山查究。智光大師確是服砒霜自盡,小僧細問那樸者和尚,他哭哭啼啼,說不知師父命他取藥是要自盡,早知如此,他該用甘草粉冒充砒霜。他說有一位喬大爺和阮姑娘,確是來見過師父。師父對他們客客氣氣,說了好一會話,他們離開之後,才發覺師父已然圓寂。到了晚上,法身才眼鼻流血。沒想到第二天早晨,卻見到師父眼珠凸出,後腦骨碎裂,卻不知那一個惡人,半夜裡偷偷來殘害師父法體。他說沒好好保護師父法體,大力掌摑自己。我對他說,殘害大師法體之人,武功異常了得,以極剛猛指力點了大師法身的左右太陽穴,就算你拼了命,也阻不住他。不料這樸者和尚自怨自艾,竟爾上吊死了。」說著長嘆一聲。

    神山道:「那喬峰來見智光大師,自是要逼問雁門關外那帶頭大哥的姓名。智光大師不肯說,他便以『摩訶指』傷了大師。眼珠凸出,後腦骨碎裂,可不是中了『摩訶指』的情狀嗎?」玄慈道:「不是喬峰。」神山道:「還請方丈師兄指點其中原由。」

    玄慈緩緩說道:「神山師兄垂詢,何以得知智光大師並非中了喬峰的摩訶指力。只因喬峰是在少林派學的武功,他學過降魔掌,便不能再學摩訶指,這兩門武功相反,不能並存於一身。」神山緩緩搖頭,說道:「少林武功,當真有如此精微分別?」玄慈道:「這中間的分別,本來是有記載的。降魔掌和摩訶指,在敝寺均列於七十二絕技,一者輕柔,一者剛猛,極難並學齊戀。玄生師弟,請你去藏經閣,將這兩門的法功心要取來,請神山上人和諸位大師指點。」

    當年神山上人到少林寺求師,還只一十七歲。少林寺方丈靈門禪師和他接談之下,便覺他鋒芒太露,我慢貢高之氣極盛,器小易盈,不是傳法之人,若在寺中做個尋常僧侶,他又必不能甘居人下,日後定生事端,是以婉言相拒。神山這才投到清涼寺中,他才能傑出,只三十歲時便做了清涼寺的方丈。此人聰明穎悟,算得是武林中的奇才,不過清涼寺的武學淵源遠遜於少林,寺中所藏的拳經劍譜、內功秘要等等,不但為數有限,且大部分粗疏簡陋,不是第一流功夫。四十多年來他內功日深,早已遠遠超過清涼寺上代所傳的武學典籍中所載,但拳劍功夫,終究有所不足,每當想起少林派的七十二項絕技,總不自禁又艷羨,又惱恨。是以徐長老一死,便想藉故來向少林寺尋釁,於是大邀幫手。但各處高僧一聽說是到少林寺興師問罪,多加推託,不肯參預,神光費了長時期水磨功夫,才邀到大相國寺、東林寺、淨影寺各處名寺的高僧。這時聽玄慈方丈命人去取降魔掌與摩訶指兩大絕技的典籍,心下甚喜,暗想今日當有機緣一見少林絕技的面目。

    玄生道:「是!」轉身出殿,過不多時,便即取到,交給玄慈。大雄寶殿和藏經樓相距幾達三里,玄生在片刻間便將經書取到,輕功了得,身手敏捷之極。外人不知內情,也不以為異,少林寺僧眾卻無不暗自讚嘆。

    那兩部經書紙質黃中發黑,顯是年代久遠。玄慈將經書放在方桌之上,說道:「眾位師兄請看,兩部經書中各自敘明創功的經歷,以及功法的要旨。」說著將《降魔掌法》與《摩訶指秘要》兩部鈔本分別交給神山上人和觀心大師。兩人恭謹接過翻閱,見序文中述說兩門神功創建的由來,「降魔掌」為少林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師所創,出掌輕柔,若有若無。「摩訶指法」則是在少林寺掛單四十年的七指頭陀所創,因係外來頭陀,功法與少林傳統功夫大不相同,純走剛猛路子,書中諄諄告誡,凡已練少林佛門柔功者決不可練,否則內息極易走岔,如師承照護不善,難免嘔血,重傷難治。

    玄慈方丈帶二僧看了一會,將鈔本傳交道清、覺賢二位大師,待六僧都看了序文,說道:「各位大師,敝寺雖有七十二絕技,但一來每一項功夫都極難練,縱是天資卓異之人,一生亦不易練成一項,何況各項絕技練到精密高處,總之不過在武學上勝人一籌而已,既能以甲門功夫勝人,便不必再以乙門功夫勝人,至於丙門、丁門,更加不必去練了。敝寺歷代祖師傳法授徒,均以佛法為首,武學為末,僧眾若孜孜鑽研武功,於佛法的參悟修為必定有礙。就算是俗家弟子,敝寺也向來不教他修練一門絕技以上,以免他貪多務得,深中貪毒。喬峰曾由玄苦師弟授以「降魔掌」,玄苦師弟自己不會「摩訶指法」,喬峰亦未跟別的少林僧學過武功,此節老衲深知,決無錯誤。本寺玄字輩師兄弟以及下一輩武功較高的僧侶,大都自羅漢拳學起,學到降魔掌或般若掌為止。老衲在四十歲上見獵心喜,學了大金剛拳,內力走了剛猛路子,自此練般若掌便生窒礙,至今好生後悔。」

     新三版的改寫10頁至此。由此足知新三版除了刪去天竺僧哲羅星與波羅星之事外,更刪去神山瞬間記誦少林絕技之事。

    《天龍》的新三版改版修訂,金庸最重要的目標,就是「將二版的疏鬆之處補寫清楚」,這包括二版幾個沒解釋清楚的部份,一是為何說李秋水喜歡俊俏美少年?二是少林寺為何對謠傳喬峰連續犯下的兇案不聞不問?三是宋遼仇殺中,為何宋國群俠對於誤傷蕭遠山格外悔恨?四是鳩摩智並非逍遙派門人,為何身擁「小無相功」?

    這一回與第二十一回玄慈假扮遲姓老人,打算讓喬峰一掌打死,卻意外悟得「一空到底」相呼應,透過新三版的改寫,少林寺在喬峰相關血案的過程中,才合理地扮演了主動積極介入調查的角色。

    因為刪改的幅度太大,接下來二版到新三版有「推骨牌」式的接續修訂。

    故事接下來是鳩摩智也上了少林,並乘機炫耀其武藝之事。

    二版玄慈見鳩摩智,說道:「國師遠來東土,實乃有緣。敝寺今日正有一事難以分剖,便請國師主持公道,代為分辨是非。」

    鳩摩智聞言則道:「方丈要小僧主持公道,分辨是非,那是萬萬不敢。只是小僧適才在山門外聽到玄生大師和哲羅星大師講論武功,頗覺兩位均有不是之處。」   

    但以鳩摩智這種要燒段譽以謝慕容博,以及出言想誤導慕容復的妖僧惡道而言,他能主持什麼公道?

    新三版改為玄慈說道:「國師遠來東土,實乃有緣。

    鳩摩智答曰:「小僧適才在山門外聽到玄慈大師講論武功,宏法高論,深受教益,只其中一節,小僧卻不敢茍同。

    接著,玄生(新三版玄慈)道:「敬請國師指點開示。」

    二版鳩摩智微微一笑,說道:「哲羅星師兄適才質詢大師,言下之意似乎是說,少林派有七十二門絕技,未必有人每一門都能精通,此言錯矣。大師以為摩訶指、般若掌、大金剛拳是少林派秘傳,除了貴派嫡傳弟子之外,旁人便不會知曉,否則定是從貴派偷學而得,這句話卻也不對。」

    新三版改為鳩摩智微微一笑,說道:「方丈大師言道,少林寺縱使是俗家弟子,也往往不教他修習一門以上的絕技,以免他貪多務得,深中貪毒。但以小僧愚見,少林寺這項規矩,只怕是太死板了些,限制了才智卓絕之士上窺高深武學之路。在這規矩之下,只怕少林七十二絕技難以發揚光大,再過得千百年,不免仍是如此這般。就拿「摩訶指」和「般若掌」兩項絕技來說,其實兩者兼通,又有何難?就算一人身兼七十二門絕技,也並非絕無可能?」他娓娓說來,似乎心平氣和,但話中之意,顯已對少林武學心生藐視。少林群僧聽了,均感不忿。

    而後,鳩摩智開始大展少林絕技,演了大金剛拳法中的一招「洛鐘東應」、般若掌的一招「懾伏外道」與一招「袈裟伏魔功」。

    鳩摩智展演過武功,二版說玄生見他這三下出手,無不遠勝於己,霎時間心喪若死:「只怕這位神僧所言不錯,我少林派七十二門絕技確是傳自天竺,他從原地習得秘奧,以致比我中土高明得多。」當即合十躬身,說道:「國師神技,令小僧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鳩摩智最後所使的「袈裟伏魔功」,玄慈方丈畢生在這門武功上花的時日著實不少,以致頗誤禪學進修,有時著實後悔,覺得為了一拂之純,窮年累月的練將下去,實甚無謂。但想到自己這門袖功足可獨步天下,也覺自慰,此刻一見鳩摩智隨意拂袖,瀟灑自在,而口中談笑,袍袖已動,竟不怕發聲而洩了真氣,更非自己所能,不由得百感交集。

    霎時之間,大殿上寂靜無聲,人人均為鳩摩智的絕世神功所鎮懾。

    過了良久,玄慈長歎一聲,說道:「老衲今日始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衲數十年苦學,在國師眼中,實是不足一哂。波羅星師兄,少林寺淺水難養蛟龍,福薄之地,不足以留佳客,你請自便罷!」

    玄慈此言一出,哲羅星與波羅星二人喜動顏色。神山上人卻是又喜又怒,喜的是波羅星果然精熟少林派絕技,而玄慈方丈准他離寺;愁的是此事自己實在無甚功績,全是鳩摩智一力促成,此人武功高極,既已控制全局,自己再要想從波羅星手中轉得少林絕技,只怕難之又難,何況波羅星所盜到的少林武功秘笈,不過寥寥數項,又如何能與鳩摩智所學相比?世上既有鳩摩智其人,則自己一切圖謀,不論成敗,都已殊不足道。

    新三版因沒了哲羅星,也就沒了玄慈受鳩摩智所迫,釋放波羅星之事。改為:鳩摩智展演武功後,霎時之間,大殿上寂靜無聲,人人均為鳩摩智的絕世神功所鎮懾。

    過了良久,玄慈長嘆一聲,說道:「老衲今日始之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衲數十年苦學,在國師眼中,實不足一哂。少林寺的舊規矩,只怕大有修正餘地。」

    二版接著又說,玄慈實已熟思再三。他想少林寺所以要扣留波羅星,全是為了不令本寺武功絕技洩之於外,但眼見鳩摩智如此神功,雖然未必當真能盡本寺七十二門絕技,總之為數不少,則再扣留波羅星又有何益?波羅星所記憶的本寺絕技,不過三門,比諸鳩摩智所知,實不可同日而語。這位大輪明王武功深不可測,本寺諸僧無一能是他敵手,若說寺中諸高手一擁而上,倚多為勝,那變成了下三濫的無賴匪類,豈是少林派所能為?這波羅星今日下山,不出一月,江湖上少不免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少林寺再不能領袖武林,自己也無顏為少林寺的方丈。這一切他全瞭然於胸,但形格勢禁,若非如斯,又焉有第二條路好走?

    這段新三版自是盡刪。

    鳩摩智技壓全場,說道:「方丈既如此說,那是自認貴派七十二門絕技,實在並非貴派自創,這個『絕』字,須得改一改了。」

    二版玄字班中一個身形高大的老僧厲聲說道:「國師已佔上風,本寺方丈亦許天竺番僧自行離去,何以仍如此咄咄逼人,不留絲毫餘地?」

    鳩摩智微笑道:「小僧不過想請方丈應承一句,以便遍告天下武林同道。以小僧之見,少林寺不妨從此散了,諸位高僧分投清涼、普渡諸處寺院托庇安身,各奔前程,豈非勝在浪得虛名的少林寺中苟且偷安?」

    新三版改為玄字班中一個身形高大的老僧厲聲說道:「國師已佔上風,本寺方丈亦自認本寺舊規矩可改,何以仍如此咄咄逼人,不留絲毫餘地?」正是玄止。

    鳩摩智微笑道:「小僧不過想請方丈應承一句,以便遍告天下武林同道。以小僧之見,少林寺不妨從此散了,諸位高僧分投清涼、普渡諸處寺院托庇安身,各奔前程;便欲投身吐蕃國改修密宗正法,拜於上師喇嘛座下,小僧也可代為設法先容。豈非勝在浪得虛名的少林寺中苟且偷安?」

    一、二版的鳩摩智是個「專業作惡僧人」,從綁架段譽、誘慕容復自殺、計陷游坦之與段譽決鬥,惡事幹盡,卻毫無來由,新三版的鳩摩智做惡事總算已稍微有點目的性,即勸導「受害者」投奔他的祖國吐蕃修習密宗。

    最後,虛竹出頭指出鳩摩智所使並非佛門武功。

    二版說鳩摩智天生睿智,自少年時起便迭逢奇緣,生平從未敗於人手,一離吐蕃,在大理國天龍寺中連勝枯榮、本因、本相等高手,此番來到少林,原是想憑一身武功,單槍匹馬的鬥倒這座千年古剎。

    新三版則補寫了鳩摩智的師承來歷及學得「小無相功」之事,改為鳩摩智天生睿智,自少年時起便迭逢奇緣,由密教寧瑪派上師授以『火燄刀』凝虛發勁的神功,在大理國天龍寺中連勝枯榮、本因、本相等高手,其後更因緣際會,取得小無相功秘笈(此事增寫於新三版第四十回)。此番來到少林,原是想憑一身武功,單槍匹馬的鬥倒這座聞名當世的古剎。

    《神鵰》的金輪國師與《天龍》的鳩摩智,這兩位二版同出西藏的「番僧」,新三版都經過了大幅改寫。《神鵰》的金輪國師由二版「金輪法王」之稱改為「金輪國師」,出身也由西藏改到蒙古,師承由西藏密宗改為蒙古「密教金剛宗」;《天龍》的鳩摩智雖也出身西藏的前身「吐蕃」,但因無「西藏」這顯眼的兩字,國籍因而得能不變,但鳩摩智的師承也寫清楚了,新三版說是「密教寧瑪派」。

    兩大番僧新三版命運最大的不同是,新三版金輪國師成功收郭襄為徒,疼愛有加,最後並為救郭襄而死,儼然成了慈祥老和尚,新三版鳩摩智卻被增寫為偷入王夫人家裡竊盜「小無相功」秘笈,因而得成神功。新三版將鳩摩智改寫後,更是下三濫的妖僧了。    

【王二指閒話】

    金庸在創作武俠小說時,將「漢族本位」的思考融入了作品中。金庸書系裡,只有漢人才能出行俠仗義的大俠,其他民族的武人就算擁有武功,也只是做為侵略漢族或謀取自利之用。

    雖然只有漢族能出大俠,但金庸筆下的故事,除了《笑傲》與《俠客》之外,都有歷史年代當故事背景。既然將武俠故事與歷史故事結合,大俠自當「守土有則」,因此金庸小說涉及「外國」或「外族」的情節,也佔了大量篇幅。

    金庸雖以「漢族本位」的觀點在看筆下俠士,但思考上也非完全劃地自限,在涉及外國或外族故事時,金庸會透過俠士們的處境,對讀者抒發他對外國與外族的看法。

    然而,以「漢族俠士」的角度來看外族,或許出發點就不客觀。

    在金庸的六部長篇中,《射鵰》的郭靖從小生長在蒙古,並受成吉思汗眷顧,將女兒華箏許配給他,封他為「金刀駙馬」。金庸試圖讓「虛構的漢族郭靖」也能在「歷史的成吉思汗」開創橫跨歐亞的大汗國中佔有一席之地,並透過郭靖描述出蒙古人豪邁勇猛的民族性。

    不過,《射鵰》的情節顯然思考稍欠周詳,因為金庸設想的大俠,其國家責任是「守土抗敵」,保護漢族的安全,而非「征戰闊土」,危害鄰國的百姓。但郭靖在《射鵰》中參與了滅亡花剌子模的戰役,卻使得郭靖因毀人國家,而致俠者形象大為減分。而後,金庸又描寫成吉思汗密令郭靖攻宋,致使郭母李萍不得不自盡以成全郭靖南回之志,這一來,金庸本要透過郭靖來細述歷史上氣度恢宏的成吉思汗,卻又因虛構的小說情節而把成吉思汗貶成不能容人的惡君。

   《神鵰》中的楊過則曾在忽必烈帳中,參與金輪國師一行的刺殺郭靖計畫。不過,這一段故事最後突顯了楊過義救郭靖的俠行,卻把忽必烈與金輪國師上下都貶成了鬼域技倆害人的奸險將領。

    寫到《倚天》的張無忌時,金庸讓張無忌最後情歸蒙古郡主的趙敏,看似在「漢人本位」的思考中有了進一步開放。然而張無忌娶趙敏,卻也是趙敏幫著張無忌出謀獻策,化解江湖危機,而非張無忌娶蒙古妻,就能對蒙古族有何同理。在一版中,張無忌甚至還生擒過蒙古大將王保保,最後為了趙敏才又釋放王保保。《倚天》為了突顯張無幾忌的成就,貶低了王保保的將兵之能。

    總而言之,以「漢人俠士」的郭靖、楊過、張無忌角度來看蒙古族,難免還是自居「優勢」,不管漢人國勢如何,金庸仍以「漢人凌駕蒙古」的角度在看蒙古,甚至為了捧高漢族,不惜醜化史上名君名將成吉思汗、忽必烈、王保保。

    金庸的「漢族本位」,一直到《天龍》才有了丕變。在《天龍》的故事架構中,原來也是如「射鵰三部曲」一樣,漢族以「受難者」自居,鄰近的契丹、吐蕃、西夏、天竺紛紛前來欺負宋國,而宋國唯一的朋友,就是漢人後族開創的國家大理。《天龍》中的宋國俠士也跟「射鵰三部曲」俠士一樣,必須聯合大理俠士,保護家園。

    但《天龍》最大的突破是,契丹國竟然出現了空前絕後的一位大俠,就是被漢族栽培而具俠義心腸的蕭峰。因為蕭峰北返契丹,使得金庸終於跨出「射鵰三部曲」以漢族看外族,憑著「高等文化王國」對「低等文化王國」的優越感,以「文明弱國」俠士對「野蠻強國」打交道的角度,只見「同情」與「委屈」,卻毫無「同理」的觀點。

    站在蕭峰的位置思考,金庸看到了不只契丹人在欺負宋人,宋人也同時在契丹打草穀劫掠,因此漢族與他族盡皆平等,生為「人」的本質都是一樣的。

    在蕭峰之後,金庸的民族觀點劇變,最後寫及《鹿鼎》時,跟最早創作的《書劍》,在滿漢民族認知上已經完全不同。從《書劍》的揚漢抑滿,刻意醜化乾隆,到《鹿鼎》中滿族皇帝康熙與漢族頑童韋小寶共創康熙盛世,這其間經過十多年金庸「民族認知」的演變,而轉折的關鍵,就在「蕭峰」。

第三十九回還有一些修改:

1.      虛竹為群豪拔除「生死符」時,二版說童姥在每人身上所種生死符的部位各不相同,虛竹細思拔除之法,卻頗感煩難。新三版將「童姥在每人身上所種生死符的部位各不相同」改為「童姥在每人身上所種生死符的部位、內力各不相同」。

2.      梅蘭竹菊四劍帶虛竹前往武功圖譜所在密室前,二版說是引導虛竹來到花園之中,搬開一座假山,現出地道入口。但要嬌滴滴的四姝去搬假山,未免虐待佳人,新三版改為引導虛竹來到花園之中,扳動機括,移開一座假山,現出地道入口。

3.      進入地道後,新三版較二版加寫虛竹心想:「她們說石窟中有數百年前舊主人遺下的圖像,這些地道、石窟建構宏偉,少說也是數十年之功,且耗費人力物力極巨,當非靈鷲宮這些婆婆姊姊們所能為,多半也是舊主人所遺下的了。」新三版較二版更加強調,從靈鷲宮建築到逍遙派武功,都出自數百年前的不知名古人。

4.      至武功圖像所在的密室前,二版梅劍對虛竹所言:「主人,姥姥仙去之前,曾對我姊妹們說道,倘若我四姊妹忠心服侍,並無過犯,又能用心練功,那麼到我們四十歲時,便許我們每年到這石室中一日,參研石壁上的武功。就算主人恩重,不廢姥姥當日的許諾,那也是廿二年之後的事了。」新三版因將四劍減了一歲,因此梅劍話中的「廿二年之後的事」新三版也改為「廿三年之後的事」。

5.      虛竹答允四姝進石室後,二版說四人走進石室。這裡是誤寫,因為虛竹加四劍就是五人。新三版訂正為五人走進石室。

6.      虛竹為群豪拔除生死符後,二版說群豪感恩懷德,心悅誠服,一一拜謝而去。新三版增寫為感恩懷德,心悅誠服,誓死效忠,一一拜謝而去。

7.      虛竹決意回少林時,二版說他拿起剃刀,將頭髮剃個清光,露出頂上的戒點來。新三版刪去了「露出頂上的戒點來」一句,因為第四十二回將會再強調,虛竹的香疤乃為葉二娘在其「背上、兩邊屁股上,都燒上了九個戒點香疤」。

8.      神山上人駕臨,少林寺鳴鐘召集闔寺群僧,二版說是虛竹食罷午飯後,可見是在下午,新三版改為虛竹食罷早飯後,因此是改為上午。

9.      鳩摩智言及可以一人之身而兼少林七十二門絕技,玄生問道:玄生道:「敢問國師,這位大英雄是誰?」二版鳩摩智道:「殊不敢當。」新三版改為鳩摩智道:「大英雄之稱,殊不敢當。」

10.  說到少林七十二絕技,二版說每一門各有各的特長,使劍者不能使禪杖,擅大力神拳者不能收發暗器。新三版再增寫「精於腿上功夫的,拳掌之道不免稍遜」。此外,二版說玄生與波羅星都練了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三門功夫,那均是手上的功夫。故老相傳,上代高僧之中曾有人兼通一十三門絕技,號稱「十三絕神僧」,少林寺建寺數百年,只此一人而已。少林諸高僧固所深知,神山、道清等也皆洞曉。要說一身兼擅七十二絕技,自是欺人之談。這一段整段刪掉了,刪除的原因是與第十回所說「少林自創派以來,除了宋初曾有一位高僧身兼二十三門絕技之外,從未有第二人曾練到第二十二門以上。」前後說法不一。

11.  玄慈受鳩摩智所迫,要釋放波羅星(新三版修改寺規),二版說少林合寺僧眾卻個個垂頭喪氣,都明白方丈被逼到要說這番話,乃是自認少林派武功技不如人。新三版改為少林合寺僧眾卻個個垂頭喪氣,都明白方丈被逼到要說這番話,不但自認少林派武功技不如人,一向自豪稱雄的所謂七十二絕技,也不過爾爾而已。而且所定規矩也未必合理恰當。

12.  玄慈受鳩摩智所迫,要釋放波羅星(新三版修改寺規)後,二版說虛竹斜眼望看師父慧輪時,但見他淚水滾滾而下,實是傷心已極,更有幾位師叔連連捶胸,痛哭失聲。新三版刪去了「更有幾位師叔連連捶胸,痛哭失聲」這過度誇張的說法。

13.  二版提道到「小無相功」是道家之學,講究清靜無為,神遊太虛,較之佛家武功中的「無色無相」之學,名雖略同,實質大異。新三版將「無色無相」改為「無住無著」。

14.  二版說虛竹一聽到鳩摩智在山門外以中氣傳送言語,心中便已一凜,知他的「小無相功」修為甚深,此後見他使動拳法、掌法、指法、袖法,招數雖變幻多端,卻全是以小無相功催動。玄生師叔祖以及波羅星所使的「天衣無縫」等招,卻從內至外全是佛門功夫,而且般若掌有般若掌的內功,摩訶指有摩訶指的內功,大金剛拳有大金剛拳的內功,涇渭分明,截不相混。但少林寺的內功真有這麼多彩多姿麼?這段二版全刪。

15.  玄慈自承不如鳩摩智後,二版鳩摩智道:「方丈既如此說,那是自認貴派七十二門絕技,實在並非貴派自創,這個『絕』字,須得改一改了。」新三版增為鳩摩智道:「方丈既如此說,那是自認貴派七十二門絕技,中間不免大有毛病,甚或根本並非貴派自創,這個『絕』字,須得改一改了。」

16.  虛竹出手救治玄渡時,二版說慧方等六僧那日見虛竹一掌擊死玄難,又見他做了外道別派的掌門人,種種怪異之處,無法索解,當即負了玄難屍身,回到少林寺中。玄慈方丈與眾高僧詳加查詢,得悉玄難是死於丁春秋「三笑逍遙散」的劇毒。新三版再其下加一句「與虛竹的掌擊無涉」。

17.  說到丐幫幫主莊聚賢下戰帖,要少林寺奉他為武林盟主。二版提到丐幫是江湖上第一大幫會,實力既強,向來又以俠義自任。新三版將「實力既強」改為「人數既眾,實力亦強」。

18.  虛竹指出鳩摩智所使不是拈花指,也不是佛門武功。二版鳩摩智聞言自省:「我急切求勝,指力太過凌厲」新三版改為鳩摩智心想:「我急切求勝,以『火燄刀』運勁,指力太過凌厲」。

19.  鳩摩智以「般若掌」擊向虛竹,用的是一招「峽谷天風」。新三版較二版再加寫,然般若掌以「空、無、非空、非無」為要旨,他這一掌狠猛沉重,大非般若掌本意。

20.  對抗鳩摩智時,二版說虛無此刻身上既具逍遙派三大高手深厚內力,復得童姥盡心點撥,而靈鷲宮地下石窖中數月面壁揣摩,更是得益良多。新三版將「靈鷲宮地下石窖中數月面壁揣摩」改為「靈鷲宮地下石窖中數十日面壁揣摩」。

21.  虛竹在靈鷲宮醉後醒來,見房中景象,一版說這間房物事不多,顯得空蕩蕩地,但銅鼎陶瓶,陳設極見古雅,壁上幾幅法書,也是蒼勁有力,紙質黃舊,年代已十分久遠。一版此房間的陳設較氣派典雅,二版則改為房中陳設古雅,銅鼎陶瓶,也有些像少林寺中的銅鐘香爐。二版的描述倒似《射鵰》完顏洪烈將包惜弱房間佈置成牛家村一般,靈鷲宮諸女迎合虛竹,將其寢室佈置成頗似禪房。

22.  虛竹為群豪拔除「生死符」的首日,一版說到得午間,竟只治了兩人,二版將兩人改為四人。

23.  靈鷲宮石室中的繪有武功圖形的圓圈,一版說徑長兩尺,二版將「兩尺」改為「尺許」。

24.  至靈鷲宮石室後,一版說虛竹看了幾個圖譜,便覺譜中所刻的文字圖形,遠較童姥所說的更為詳盡細致,略一思索,已明其理。那日童姥與李秋水較藝,力求克敵制勝,本意並不在傳授虛竹功夫,只須將一招功夫在李秋水面前演將出來,令她無法還招抵禦,便大功告成了,至於招數中種種精微變化,卻不必化費時光,令虛竹一一領會。二版因無童姥與李秋水授藝一節,這段自是全刪了。

25.  虛竹向師父慧輪稟告犯戒之事時,寺中忽傳來召集慧字輩諸僧的訊號。一版慧輪聞聲,取過壁上的戒刀,匆匆奔出。一版慧輪的做法猶似軍隊,寺中集合便是操刀整武。二版做了修正,改說慧輪匆匆奔出。二版慧輪不再隨時持刀備戰了。

26.  虛竹被罰到菜園後,一版緣根定的處罰是「每天挑三百擔糞水澆菜」,二版將「三百擔」減為「一百擔」。因為三百擔實在太多,一版說虛竹「一夜不睡,直到次日清晨,兀未完工。虛竹精力充沛,也不疲累,直到三百桶澆完,這才在柴房中倒頭睡覺。」然而,這般處罰究竟是在「警惕」僧人還是在「虐待」僧人呢?二版改為一百擔,也改為虛竹「直到深夜一百桶澆完,這才在柴房中倒頭睡覺。」

27.  遭梅蘭竹菊四劍懲罰後,緣根對虛竹態度丕變,一版說第八日早晨,虛竹正在澆菜,忽聽見緣根走了過來,說道:「師兄你辛苦啦?」取過鑰匙,便給他打開了銬鐐。虛竹道:「也不辛苦,尚有三十餘桶,待我澆完之後,再睡不遲。」緣根道:「師兄不用澆了,餘下之數,由我代勞便是,師兄請到屋裡用飯。小僧這幾日多有得罪,當真該死,還求師兄原宥。」一版的說法頗為怪異,除非緣根是為四劍所迫,否則以緣根可訂刑罰的權限來看,他廢了虛竹挑糞的處罰即可,何必自己「代勞」?二版將這段改為:第八日早晨,虛竹正在劈柴,緣根走近身來,笑嘻嘻的道:「師兄你辛苦啦?」取過鑰匙,便給他打開了銬鐐。虛竹道:「也不辛苦。」提起斧頭又要劈柴,緣根道:「師兄不用劈了,師兄請到屋裡用飯。小僧這幾日多有得罪,當真該死,還求師兄原宥。」

28.  緣根請虛竹原諒,否則他即須自挖雙眼,虛竹原諒他後,一版說緣根這一下喜從天降,便在畦中磕頭,額頭上沾滿了糞水,竟也是全無知覺。二版因已將虛竹挑糞改為劈柴,緣根也不須這般狼狽了。二版改為緣根喜從天降,當即跪下,砰砰磕頭。

29.  少林寺鳴鐘召集闔寺群僧時,一版說緣根一壺泡了龍井清茶,捧茶予虛竹。二版將「龍井清茶」改為「清茶」。

30.  少林寺召集全寺後,一版說全寺五百餘僧人,二版增為千餘僧人。

31.  一版至少林寺問難的神光上人,二版更名為神山上人。

32.  神山上人等七僧上少林後,一版玄慈方丈並識得哲羅星。一版說,玄慈方丈向坐在神光下首的第四個僧人瞥了一眼,心道:「此僧深目鬈髮,皮色黝黑,我早便疑心他不是中土僧人,原來他果然是來自天朮的和尚。此人當然是為索取波羅星而來,只不知他如何竟會勾上了清涼寺的神光?」心念一轉之際,說道:「師兄,小僧有一事不明,敬請師兄請教。若是有外人來到五台山清涼寺,偷閱了貴派的『伏虎拳拳譜』,『五十一招伏魔劍』的劍經,以及『心意氣混元功』和『普闌杖法』的秘奧,師兄如何處置?」神光哈哈一笑,向那黝黑僧人說道:「玄慈大師不打自招,承認波羅星師兄是在少林寺中了。」原來那黝黑僧人正便是波羅星的師兄哲羅星,那日他騎蛇東來,接引波羅星,遇到了游坦之和鳩摩智,一鬥鎩羽,垂頭喪氣的回去天竺,途中遇到一個中原老僧,手持精鋼禪杖,不住向他打量。哲羅星正滿腔氣憤,他會說華語,便喝令老僧讓道,言語之中,極是無禮。那老僧也是個性烈如火之人,反唇相譏,三言兩語,便即鬥了起來。這一鬥之下,竟是鬥了一個多時辰,兀自不分高下,兩人內功各有所長,兵刃上也是互相剋制,誰也勝不了誰。二版因將哲羅星騎蛇至中土一事刪了,這一大段也改為:玄慈方丈伸手向著那胡僧道:「這一位大師來自我佛天竺上國,法名哲羅星。」眾僧即都行禮。

33.  神山上人十七歲至少林寺求師被拒,當時的少林方丈,一版說是妙葉禪師,二版配合第三十五回天山童姥說過玄慈方丈的師父是靈門方丈,此回也將妙葉禪師改為靈門禪師。

34.  與神山上人齊上少林寺問難的六位禪師,其中一版大相國寺的龍猛大師,二版改為大相國寺觀心大師。

35.  波羅星不承認偷閱過少林寺的武學典籍,玄慈問波羅星:「我少林派的《般若掌法》,你偷看過沒有?」一版波羅星道:「沒有,我只借看過一部般若波羅蜜心經。」但「般若波羅蜜心經」才寥寥數百字,誦背即可,須要「借看」嗎?二版將「般若波羅蜜心經」改為《小品般若經》。

36.  玄慈再問起波羅星偷取「摩訶指訣」之事,一版玄慈道:「那日我五位師弟在藏經樓畔遇到你之時,你不是正偷了這部指法要訣,從藏經閣中溜出來麼?」二版因已刪掉一版第二十九回36頁波羅星至少林寺盜經的相關故事,遂將一版玄慈口中的「我五位師弟」改為「我玄慚師弟」。

37.  波羅星自辯未盜少林寺寶經,一版波羅僧言及:「小僧只在貴寺藏經閣中,借閱過一部《摩訶僧祗律》。貴國晉時高僧法顯,俗家姓龔,三歲出家,向道心堅。晉隆安三年,法顯西行,來我天竺取經,得經書寶籍多部,《摩訶僧祗律》即其一也。小僧借閱此書,不知犯了貴寺何等戒律?」二版不再對法顯介紹地如此冗長了,刪去了法顯「俗家姓龔,三歲出家,向道心堅」之說。此外,一版少林寺的「藏經閣」,二版一律改為「藏經樓」。

38.  挺身而出試波羅星武功的少林中年僧人,一版因身著大紅袈裟,因此出現時見「紅影閃處」,二版此僧不再著大紅袈裟,出現時也改見為「黃影閃處」。

39.  一版說「摩訶指」是「八指頭陀」所創,二版改為「七指頭陀」。

40.  神山上人強說少林絕技源出天竺,並捏造說他日前與哲羅星講論天竺中土武功異同之時,哲羅星也曾提到般若掌、摩訶指、和大金剛拳的招數。一版神山上人編造哲羅星說那一招『天衣無縫』,梵文叫做『阿品斯尼卓爾』。一版這句梵文應是金庸捏造的。二版改為神山上人編造哲羅星說那一招『天衣無縫』,梵文叫做『阿伐豈耶』,翻成華語,是『莫可名狀』之意。

41.  神山上人見波羅星與玄生對了一掌,更增加了對少林武功的嚮慕之情。一版神山上人心想:「少林寺這些和尚,都是飯桶,上輩傳下來這麼高明的武學,只怕領悟到的還不到三成。只要能讓我好好的鑽研,那不是天下無敵的第一高手麼?」二版的神山上人不再這般自我膨脹與自我陶醉了,二版改為神山上人心想:「少林寺這些和尚都是飯桶,上輩傳下來這麼高明的武學,只怕領悟到的還不到三成。只要能讓我好好的鑽研,再加變化,數年之內,便可壓得少林派從此抬不起頭來。」

42.  鳩摩智自山門之外傳話進來,說要聆聽天竺大德與中土高僧講論武功。一版說鳩摩智身在遠處,居然知道大殿的情景,豈不是練成了佛家內功最高境界之一的「天耳通」麼?一版修為二版時,金庸將整個書系中,只要提到「天耳通」之處一律刪改掉,二版此處也改說鳩摩智身在遠處,卻又如何得知殿中情景?

43.  玄慈請玄鳴、玄石兩位師弟,代迎嘉賓鳩摩智。一版鳩摩智道:「迎接是不敢當。素仰玄鳴大師經擅獅子吼神技,玄石大師破碑手天下無雙,得晤兩位少林高僧,實是不勝之喜。」但因玄鳴、玄石二僧在往後情節中,並無重要故事,故也毋需藉鳩摩智之口,如此抬高其份量。二版改為鳩摩智道:「迎接是不敢當。今日得會高賢,實是不勝之喜。」

44.  玄慈替神光等諸大師逐一引見鳩摩智時,一版說哲羅星與鳩摩智見過,辛辛苦苦從游坦之身邊搶來的一部「易筋經」也給他轉手奪了去,這時又和他相見,心下既驚且懼,又是十分氣惱,知道此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當玄慈引見之時,並不多言,只默默的行了一禮。這段因二版已將第三十三回原一版哲羅星與鳩摩智交手的情節全刪,二版這一回自也隨之刪了此段。

45.  鳩摩智賣弄絕藝,使到般若掌中「懾伏外道」那一招之時,掌力有如寶刀利刃,竟在銅鼎上割下了手掌般的一塊。一版還說,所難之處是,割切處不在近身的一邊,卻是在鼎身的另一側。二版刪了這神化鳩摩智武功的幾句話。

46.  虛竹識破鳩摩智所使武功為「小無相功」後,書開始中敘述虛竹與「小無相功」的淵源,言及小無相功他得自無崖子,後來天山童姥在傳他天山折梅手的歌訣之時,發覺他身有此功,曾大為惱怒傷心,因此功她師父只傳李秋水一人,虛竹既從無崖子身上傳得,則無崖子和李秋水之間的干係,自是不問可知了。一版說天山童姥息怒之後,曾對他詳談「小無相功」的運用之法,但真正精到的指點,還是後來得之於李秋水。二版因刪去李秋水傳功虛竹之事,改為天山童姥息怒之後,曾對他說過「小無相功」的運用之法,但童姥所知也屬有限,直到後來他在靈鷲宮地下石室的壁上圓圈之中,才體會到不少「小無相功」的秘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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