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版本的奇妙世界
版本定義: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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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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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5, 2009
阿碧要向少林寺討還阿朱
王二指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0:00:00

阿碧要向少林寺討還阿朱

《天龍八部》第二十九回版本回較(下)

    《天龍》是金庸書系中唯一的「水滸傳體」小說。別於《射鵰》、《神鵰》、《倚天》、《笑傲》、《鹿鼎》等單一主角的小說,《天龍》跟《水滸傳》一樣,英雄好漢,陸續登場,各有精彩情節,五大男主角段譽、喬峰、虛竹、游坦之與慕容復在書中各有千秋。《水滸》的好漢們最後結義在梁山,《天龍》的英雄們則相鬥在少林寺。

    五大高手中,虛竹是最晚出現的一個,金庸在二版修訂時,為了強化虛竹的情節,將一版等同二版第三十一回,蘇星河邀天下群英解珍瓏棋局,才隨玄難出場的虛竹,提前到第二十九回出場,以平衡五大高手在書中的份量。

    這一回就因要讓虛竹提早登場,二版較一版加寫了多達9頁的故事,且來看看版本上的差異。

    一版的故事背景是在少林寺外的涼亭,星宿派丁春秋、游坦之與慕容家四大家臣就在此相遇。

    話說丁春秋與游坦之為劫三淨和尚而上少林,到少林寺前,見一黑一黃兩匹馬也於此時上少林,黑馬上的黑衣人是風波惡,黃馬上的黃衣人即包不同。兩人將馬繫在亭柱上,包不同從懷中取出一隻拜盒,高聲說道:「拜山!」

    知客僧聽得有人拜山,便即出來,合十說道:「客官遠來辛苦,小僧虛風,拜見客官。」包不同抱拳還禮,道:「不敢,大師有禮。」風波惡也拱拱手。知客僧虛風又道:「請問客官高姓大名?」包不同道:「江南慕容復拜山。」虛風大吃一驚:「閣下……閣下便是慕容公子麼?」

    包不同道:「在下姓包,名叫包不同。」指著風波惡道:「這位是在下的把弟一陣風……」他話未說完,那知客僧虛風道:「久仰,久仰,風波惡風四爺。」風波惡爽朗地一笑,說道:「貴寺慧秋師父可好?」虛風道:「慧秋師叔甚好,他老人家常自稱道風四爺是位肝膽血性的漢子,武功高強,我師叔想念得緊。」風波惡哈哈一笑,說道:「我這裡給他老人家打了一拳,足足痛了三個月才好。」說著撫摸自己左肩,又道:「我在他老人家腰眼裡踢的那一腳,似乎力道也還不輕。」

    虛風再望向丁春秋,說道:「這位老人家高姓?」丁春秋道:「在下姓丁。」

    而後,鄧百川與公冶乾亦來到少林寺。虛風入寺後,方丈玄慈得報,也是頗出意外,即命達摩院首座玄難大師率領寺中十五位高僧,下山迎接。各人詢問虛風,得知慕容公子所遣來先行的四位屬下彬彬有禮,看來似乎並無惡意,慧秋禪師更力稱風波惡是好朋友,當下眾僧身上均不帶兵刃,料想慕容復名滿天下,就算有意到少林寺來尋釁,也不會一上來就動手。

    一版的少林僧玄難於此與星宿派及慕容家有了交集,二版故事的背景不發生在少林寺了,改成是路邊的涼亭,二版因此沒了少林知客僧虛風與慧字輩高手慧秋兩號人物,倒是《天龍》中五大男主角之一的虛竹就在此涼亭光榮登場。

    二版的故事是,游坦之拜師後,星宿派眾人行了三日,這日午後,一行人在大路一座涼亭中喝水休息,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四騎馬從來路疾馳而來。

 四乘馬奔近涼亭,當先一匹馬上的乘客叫道:「大哥、二哥,亭子裡有水,咱們喝上幾碗,讓坐騎歇歇力。」說著跳下馬來,走進涼亭,餘下三人也即下馬。這四人見到丁春秋等一行,微微頷頭為禮,走到清水缸邊,端起瓦碗,在缸中舀水喝。

 游坦之見當先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瘦小,留兩撇鼠鬚,神色間甚是剽悍。第二人身穿土黃色袍子,也是瘦骨稜稜,但身材卻高,雙眉斜垂,滿臉病容,大有戾色。第三人穿棗紅色二袍,身形魁梧,方面大耳,頦下厚厚一部花白鬍子,是個富商模樣。最後一人穿鐵青色儒生衣巾,五十上下年紀,瞇著一雙眼睛,便似讀書過多,損壞了目力一般,他卻不去喝水,提酒葫蘆自行喝酒。

 便在這時,對面路上一僧人大踏步走來,來到涼亭之外,雙手合什,恭恭敬敬的道:「眾位施主,小僧行道渴了,要在亭中歇歇,喝一碗水。」那黑衣漢子笑道:「師父忒也多禮,大家都是過路人,這涼亭又不是我們起的,進來喝水吧。」那僧人道:「阿彌陀佛,多謝了。」走進亭來。

 這僧人二十五六歲年紀,濃眉大眼,一個大大的鼻子扁平下塌,容貌頗為醜陋,僧袍上打了許多補釘,卻甚是乾淨。他等那三人喝罷,這才走近清水缸,用瓦碗舀了一碗水,雙手捧住,雙目低垂,恭恭敬敬的說偈道:「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若不持此咒,如食眾生肉。」唸咒道:「唵縛悉波羅摩尼莎訶。」念罷,端起碗來,就口喝水。

 那黑衣人看得奇怪,問道:「小師父你嘰哩咕嚕的念什麼咒?」那僧人道:「小僧念的是飲水咒。佛說每一碗水中,有八萬四千條小蟲,出家人戒殺,因此要念了飲水咒,這才喝得。」黑衣人哈哈大笑,說道:「這水乾淨得很,一條蟲子也沒有,小師父真會說笑。」那僧人道:「施主有所不知。我輩凡夫看來,水中自然無蟲,但我佛以天眼看水,卻看開水中小蟲成千成萬。」黑衣笑問:「你念了飲水咒之後,將八萬四千條小蟲喝入肚中,那些小蟲便不死了?」那僧人躊躇道:「這……這個……師父倒沒教過。多半小蟲便不死了。」

 那黃衣人插口道:「非也,非也!小蟲還是要死的,只不過小師父唸咒之後,八萬四千條小蟲通統往生西天極樂世界,小師父喝一碗水,超度了八萬四千條名眾生。功德無量,功德無量!」

 那僧人不知他所說是真是假,雙手捧著那碗水呆呆出神,喃喃的道:「一舉超度八萬四千條性命?小僧萬萬沒這麼大的法力。」

 黃衣人走到他身邊,從他手中接為瓦碗,向碗中登目凝視,數道:「一、二、三、四、五、六、……、一千、兩千、一萬、兩萬……非也,非也!小師你,那碗中共有八萬三千九十九條小蟲,你數多了一條。」

 那僧人道:「南無阿彌陀佛。施主說笑了,施主也是凡夫,怎能有天眼的神通?」黃衣人道:「那麼你有沒有天眼的神通?」那僧道:「小僧自然沒有。」黃衣認道:「非也,非也!我瞧你有天眼通,否則的話,怎地你只瞧了我一眼,便知我是凡夫俗子,不是菩薩下凡?」那僧人向他左看右看,滿臉迷惘之色。

 那身穿棗紅袍子的大漢走過接過水碗,交回在那僧人手中,笑道:「師父請喝水吧!我這個把弟跟你開玩笑,當不得真。」那僧人接過水碗,恭恭敬敬的道:「多謝,多謝。」心中拿不定意,卻不便喝。那大漢道:「我瞧小師父步履矯健,身有武功,請教上下如何稱呼,在那一處寶剎出家?」

 小僧人將將水碗放在水缸蓋上,微微躬身,說道:「小僧虛竹,在少林寺出家。」

 那黃衣漢子叫道:「妙極,妙極!原來是少林寺的高手,來,來,來!你我比劃比劃!」虛竹連連搖手,說道:「小僧武功低微,如何敢和施主動手?」黃衣人笑道:「好幾天沒打架了,手癢得很,咱們過過招,又不是真打,怕什麼?」虛竹退了兩步,說道:「小僧雖曾練了幾年功夫,只是為健身之用,打架是打不來的。」黑衣人道:「少林寺和尚個個武功高強。初學武功的和尚,便不准踏出山門一步。小師父既然下得山來,定是一流好手。來,來!咱們說好只拆一百招,誰輸誰贏,毫不相干。」

 虛竹雙退了兩步,說道:「施主有所不知,小僧此番下山,並不是武功已窺門徑,只因寺中廣遣弟子各處送信,人手不足,才命小僧勉強湊數。小僧本來攜有十張英雄帖,師父吩咐,送完了這十張帖子,立即回山,千萬不可跟人動武,現下已送完了四張,還有六張在身。施主武功了得,就請收了這張英雄貼吧。」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油布包袱,打了開來,拿出一張大紅帖子,恭恭敬敬遞過,說道:「請教施主高姓大名,小僧回寺好稟告師父。」

 那黑衣漢子卻不接帖子,說道:「你又沒跟我打過,怎知我是英雄狗熊?咱們先拆上幾招,我打得贏你,才有臉收英雄帖啊。」說著踏上兩步,左拳虛幌,右拳便向虛竹打去。拳頭將到虛竹面門,立即收轉,叫道:「快還手!」

 那魁梧漢子聽虛竹說到「英雄帖」三字,便留上了神,說道:「四弟,且不忙比武,瞧瞧英雄帖上寫的是什麼。」從虛竹手中接過帖子,見貼上寫道:

 「少林寺住持玄慈,合什恭請天下英雄,於九月初九重陽佳節,駕臨嵩山少林寺隨喜,廣結善緣,並睹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風範。」

 那大漢「啊」的一聲,將貼交給了身旁的儒生,向虛竹道:「少林派召開英雄大會,原來是要跟姑蘇慕容氏為難,也不用開什麼英雄大會了,我此刻來領教少林派高手的身手便是。」

 虛竹又退了兩步,左腳已踏在涼亭之外,說道:「原是風施主。我師父說道,敝寺恭請姑蘇慕容施主駕臨敝寺,決不是膽敢得罪。只是江湖上紛紛傳言,武林中近年來有不少英雄好漢,喪生在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神功之下。小僧的師伯祖玄悲大師在大理國身戒寺圓寂,不知跟蘇姑慕容氏有沒有干係,敝派自方丈大師以下,個個都是心有所疑,因此上……

 那黑衣漢子搶著道:「這件事嘛,跟我們姑蘇慕容氏既然說不明白,只好手底下見真章。這樣吧,咱兩個今日先打一架,好比做戲之前先打一鑼鼓,說話本之前先一段『得勝頭回』,熱鬧熱鬧。到了九月初九重陽,風某再到少林寺來,從下面打起,一個個挨次打將上來便是,痛快,痛快!只不過最多打得十七八個,風某就遍體鱗傷,再也打不動了,要跟玄慈老方丈交手,那是萬萬沒有機緣的。可惜,可惜!」說著摩拳擦掌,便要上前動手。

 那黃衣人道:「非也,非也。說明白後,便不用打了。四弟,良機莫失,要打架,便不能說明白。」

 那魁梧漢子不去睬他,向虛竹道:「在下鄧百川,這位是我二弟公冶乾。」說著向那儒生一指,又指著那黃衣人道:「這位是我三弟包不同,我們都是姑蘇慕容公子和手下。」

 虛竹逐一向四人合什行禮,口稱:「鄧施主,公施主……」包不同插口道:「非也,非也。我二哥複姓公冶,你叫他公施主,那就錯之極矣。」虛竹忙道:「得罪,得罪!小僧毫無學問,公冶施主莫怪。包施主……」包不同又插口道:「你又錯了。我雖然姓包,但生平對和尚尼姑是向來不佈施的,因此決不能稱我包施主。」虛竹道:「是,是。包三爺,風四爺。」包不同道:「你又錯了。我風四弟待會跟你打架,不管誰輸誰贏,你多了一番閱歷,武功必有長進,他可不是向你佈施了嗎?」虛竹道:「是,是。風施主,不過小僧打架是決計不打的。出家人修行為本,學武為末,武功長不長進,也沒多大干係。」

 風波惡歎道:「你對武學瞧得這麼輕,武功多半稀鬆平常,這場架也不必打了。」說著連連搖頭,意興索然。虛竹如釋重負。臉現喜色,說道:「是,是。」

 鄧百川道:「虛竹師父,這張英雄帖,我們代我家公子收下了。我家公子於數月之前,便曾來貴寺拜訪,難道他沒來過嗎?」

 虛竹道:「沒有來過。方丈大師只盼慕容公子過訪,但久候不至,曾兩次派人去貴府拜訪,卻聽說慕容老施主已然歸西,少施主出門去了。方丈大師這次又請達摩院首座前往蘇州尊府送信,生怕慕容少施主仍然不在家,只得再在江湖上廣撒英雄帖邀請,失禮之處,請四位代為向慕容公子說明。明年慕容施主駕臨敝寺,方丈大師還要親自謝罪。」

 鄧百川道:「小師父不必客氣。會期還有大半年,屆時我家公子必來貴寺,拜見方丈大師。」虛竹合什躬身,說道:「慕容公子和各位駕臨少林寺,我們方丈大師十分歡迎。『拜見』兩字萬萬不敢當。」

 風波惡見他迂腐騰騰,全無半分武林中人的豪爽慷慨,和尚雖是和尚,卻全不像名聞天下的「少林和尚」,心下好生不耐,當下不再去理他,轉頭向丁春秋等一行打量。見星宿派群弟子手執兵刃,顯是武林中人,該可從這些人中找幾個對手來打一架。

 游坦之自見風波不惡等四人走入涼亭,便即縮在師父身後。丁春秋身材高大,遮住了他,鄧百川等四人沒見到他的鐵頭怪相。風波惡見丁春秋童顏鶴髮,仙風道骨,一副世外高人的莫樣,心中隱隱生出敬仰之意,倒也敢貿然上前挑戰,說道:「這位老前輩請了,請問高姓大名。」丁春秋微微一笑,說道:「我姓丁。」

 便在此時,忽聽得虛竹「啊」一的聲,叫道:「師叔祖,你老人家也來了。」風波惡回過頭來,只見大道上來了七八個和尚,當先是兩個老僧,其後兩個和尚抬著一副擔架,躺得有人。虛竹快步走出亭去,向兩個老僧行禮,稟告鄧百川一行的來歷。

 右側那老僧點點頭,走進亭來,向鄧百川等四人問訊為禮,說道:「老衲玄難。」指著另一老僧道:「這位是我師弟玄痛,有幸得見姑蘇慕容莊上的四位大賢。」

 鄧百川等久聞玄難之名,見他滿臉皺紋,雙目神光湛然,忙即還禮。風波惡道:「大師父是少林寺達摩院首座,久仰神功了得,今日正好領教。」

 玄難微微一笑,說道:「老衲和玄痛師弟奉方丈法諭,前往江南燕子塢慕容施主府上,恭呈請帖,這是敝寺第三次派人前往燕子塢。卻在這裡與四位邂逅相逢,緣法不淺。」說著從懷中取一張大紅帖子來。

 鄧百川雙手接過,見封套上寫著「恭呈姑蘇燕子塢慕容施主」十一個大字,料想帖子上的字句必與虛竹送那張貼子相同,說道:「兩位大師父是少林高僧大德,望重武林,竟致親勞大駕,前往敝莊,姑蘇慕容氏面子委實不小。適才這位虛竹小師父送出英雄帖,我們已收到了,自當盡快稟告敝上。九月初九重陽佳節,敝上慕容公子定能上貴寺拜佛,親向少林諸位高僧致謝,並在天下英雄之前,說明其中種種誤會。」

 玄難心道;「你說『種種誤會』,難道玄悲師兄不是你們慕容氏害死的?」忽聽得身後有人叫道:「啊,師父,就是他。」玄難側過頭來,只見一個奇形怪狀之人手指擔架,在一個白髮老翁耳邊低聲說話。

 游坦之在丁春秋耳邊說的是:「擔架中那個胖和尚,便是捉到冰蠶的,不知怎地給少林派抬了來。」

 丁春秋聽得這胖和尚便是冰蠶的原主,不勝之喜,低聲問道:「你沒弄錯嗎?」游坦之道:「不會,他叫做慧淨。師父你瞧,他圓鼓鼓的肚子高高凸了起來。」丁春秋見慧淨的大肚子比十月懷胎的女子還大,心想這般大肚子和尚,不論是誰見過一眼之後,確是永遠不會弄錯,向玄難道:「大師父,這個慧淨和尚,是我的朋友,他生了病嗎?」

 玄難合什道:「施主高姓大名,不知如何識得老衲的師侄?」

 丁春秋心道:「這慧淨跟少林的和尚在一起了,可多了些麻煩。幸好在道上遇到,攔住劫奪,比之到少林寺去擒拿,卻又容易得多。」想到冰蠶的靈異神效,不由得胸口發熱,說道:「在下丁春秋。」

 「丁春秋」三字一出口,玄難、玄痛、鄧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風波惡六人不約而同「啊」的一聲,臉上都是微微變色。星宿老怪丁春秋惡名播於天下,誰也想不到竟是個這般氣度雍容、風采儼然的人物,更想不到突然會在此處相逢。六人心中立時大起戒備之意。

 玄難在剎那之間,便即寧定,說道:「原來是星宿海丁老先生,久仰大名,當真如雷貫耳。」什麼「有幸相逢」的客套話便不說了,心想:「誰遇上了你,那是前世不修。」

 丁春秋道:「不敢,少林達摩院首座『袖裡乾坤』馳名天下,老夫也是久仰的了。這位慧淨師父,我正在到處找他,在這裡遇上,那是好極了,好極了。」

 玄難微微皺眉,說道:「說來慚愧,老衲這個慧淨師侄,只因敝寺失於教誨,多犯清規戒律,一年多前擅自出寺,做下了不少惡事。敝寺方丈師兄派人到處尋訪,好容易才將他找到,追回寺去。丁老先生曾見過他嗎?」丁春秋道:「原來他不是生病,是給你們打傷了,傷得可厲害嗎?」玄難不答,隔了一會,才道:「他不奉方丈法諭,反而出手傷人。」心想:「他跟你這等邪魔外道結交,又是多破了一條大戒。」

 丁春秋道:「我在崑崙山中,花好大力氣,捉到一條冰蠶,那是十分有用的東西,卻被你這慧淨師侄偷了去。我萬里迢迢的從星宿海來到中原,便是要取回冰蠶……

 他話未說完,慧淨已叫了起來:「我的冰蠶呢?喂,你見到我的冰蠶嗎?這冰蠶是我辛辛苦苦從崑崙山中找到的…………你偷了我的嗎?」

    二版的增寫至此。

    接下來,故事轉進星宿派與慕容家的衝突。

    續說丁春秋、游坦之等星宿派一行與慕容家鄧百川、公冶乾、包不同及風波惡四人涼亭相逢,風波惡好意要為游坦之除去鐵頭罩,卻為游坦之所傷。一版的游坦之出手攻擊風波惡時,先於心下暗誦:「星宿老仙,星宿老仙,護佑弟子,剋敵制勝,一三五七九!」伸出左掌,在風波惡左肩後拍了一下,落掌之處,正是風波惡背心的要穴「天宗穴」。二版丁春秋未授游坦之保命口訣,故刪了游坦之唸口訣之說。

    風波惡中掌後,一版包不同原要出爪抓向游坦之,鄧百川道:「三弟住手!」又道:「此處是少林寺山門之外,是非曲直,自有本寺方丈和高僧主持公道,咱們擅自動武,顯得不尊重少林了。」在少林寺外出手打人,正所謂「魯班門前弄大斧,孔夫子門前讀孝經」未免有小覷少林之嫌。

    二版因故事背景不在少林寺山門之外,因而改為風波惡受傷後,包不同原要出爪攻游坦之,鄧百川道:「我們姑蘇慕容氏跟星宿派無怨無仇,四弟這番好意,要替他除去面具,何以星宿派出手傷人?倒要請丁老先生指教。」

    兩造互鬥的結果,一版丁春秋灑出毒粉,乘亂離去,鄧百川亂中一掌打斷了涼亭柱子,而後與包不同追了下去,亭中只剩下公冶乾與風波惡二人。

    達摩院首座玄難一見到二人情狀,料知另有變故,問道:「二位施主,起了何事?」公冶乾:「一個頭上戴了鐵頭套的小子打了我把弟一掌,毒性好不厲害,我大哥和三弟追下去了。」玄難一怔,道:「頭戴鐵帽的小子?這人不會什麼武功啊,他!他是在菜園中幹什麼的,是不是?」旁邊一名和尚道:「是。」

    正混亂間,山道上蹄聲得得,又奔來了一乘馬,來人是慕容復的侍婢阿碧。阿碧一見到眾人,迫不及待的叫道:「三哥,阿朱姊姊在不在?」。那日阿朱喬裝打扮,到少林寺盜經,久久不歸,阿碧擔心之極,日日催請慕容復前來探詢。但慕容復身有要務,不願為了一個侍婢而興師動眾到林寺來查究,一直遷延到此時,這時一來他自己確也掛念阿朱的安危,二來被阿碧纏得難以再交代,只得率同部眾前來拜山。公冶乾不答阿碧之事,叫道:「公子呢?公子呢?」聲音甚是驚惶,阿碧道:「公子在途中見到有個和尚追趕欺侮一位姑娘,他要打抱不平救人,命我先來,他馬上便到……咦,四哥,四哥,你怎麼了?」她見風波惡頭髮上結了薄薄一層白霜,要伸手去拉風波惡手腕,公冶乾將她手臂一扯,道:「四弟中了劇毒,別碰他身子。」阿碧聞言,橫目向一干少林寺僧眾怒視,道:「是這些大和尚害他的麼?大和尚,快快拿解藥出來,救我四哥。」公冶乾搖頭道:「不是他們。」忽聽得少林寺噹噹噹鍾聲大鳴,群僧臉色陡變。

    鐘聲響中,兩名和尚至亭中向玄難說道:「啟稟師伯,後山到了敵人,玄痛師伯身受重傷。」玄難點了點頭,問道:「有多少敵人?是何等樣人?」報訊的僧人回道:「不知有多少敵人?,也不知是何等樣人。」玄難眉頭微微一皺,向公冶乾橫掃一眼,他心中認定是姑蘇慕容氏遣人前來襲擊,一出手便傷玄痛,多半是慕容復親自動的手,冷冷的道:「好一個聲東擊西之計。」少林高僧遂將公冶乾等三人圍在亭心。

    示警聲止歇時,又有一人來報:「寺後發現二人,一人自稱是姑蘇慕容手下姓鄧的,另一個受傷倒地,敵人已退,不知去向。」顯然受傷的正是包不同。

    玄難對公冶乾道:「慕容公子是否便到?咱們恭候大駕。」阿碧道:「公子途遇惡僧欺辱弱女,出手相救,不敢勞眾位多候……」玄難臉現不悅,道:「本寺僧眾素守清規,豈有欺辱女子之事?姑娘說話胡鬧,老衲當你童言無忌,不來計較於你。」

    阿碧又問報訊僧道:「大師父,我那三哥受傷重不重?便是那個身穿黃衣的瘦漢子。」報訊僧人則告訴阿碧,包不同受的傷與風波惡一模一樣,而玄痛師伯受的傷也是這樣。

    那僧人道:「玄痛師伯肌膚冰冷,方丈以金剛掌力助他陽氣,尚未痊癒。」玄難聞言,關心師弟,搶進山門而去。公冶乾一行人隨後到了大雄寶殿,一干僧眾認定公冶乾等三人乃是敵人,神色間便無禮敬之意。

    公冶乾問:「我那受傷的把弟在那裡?」忽聽堂後有一個洪亮之極的聲音說道:「二弟,我在這裡,三弟也中了人家毒手。」只見鄧百川抱了包不同走了進來。而後,後堂走出四位老僧,當先一位老僧向鄧百川道:「鄧施主,敝寺玄痛大師也為那鐵頭人所傷,此人邪術厲害,方丈言道,請兩位受傷施主先服本寺的『正氣六陽丹』,再由老衲等以『純陽羅漢功』助兩位一臂之力。」鄧百川和公冶乾一齊抱拳道謝。

    那老僧取出兩顆龍眼大小,殷紅如血的丸藥來,餵入包不同和風波惡的口中。四位老僧分成兩組,兩個人服侍一個,各以手掌分別抵住包風二人胸腹,將純陽的內力運入傷者體內。過得一頓飯時分,包風二人寒戰止歇,臉上鐵青之色漸退,為首的老僧道:「兩位施主是無碍了。」鄧百川道:「多謝大師相救,慕容公子及在下義兄弟同感大德。」

    而後,知客僧虛風領著鄧百川一行至西首一間偏屋,只見屋中堂上坐著五位老僧,居中一人垂著長長的白眉,面目慈祥,鄧百川等知那便是名震天下的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師。

    玄難坐在方丈的下首,向虛風道:「快帶三淨來,須得細細盤問這鐵頭人的來歷,如何給人混入本寺。」虛風道:「豈稟師叔祖,那三淨和尚給人救了去啦。妖人此次偷入本寺,似乎便是為這三淨而來。」玄難勃然變色,沉吟未語。虛風又道:「三淨原在戒律院禪房中面壁思過,妖人破門而入,玄痛師叔祖加以攔阻,這才失手受傷。」玄痛道:「我經過戒律院後門,見一個白髮紅臉的老人背了三淨出來。我見情形有異,上前查問,那老者突然虛飄飄的一掌向我拍到。我忙運掌還擊,豈知那老者掌力極是詭異,掌心中竟有黏力,將我掌中內力拉扯而出……」玄難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道:「星宿派的化功邪術?」

    玄痛道:「當時我也是這般想,急運功力與之相抗,那老者喝道:『快快下手!』我只聽得背後有重濁的腳步之聲,也沒覺到什麼凌厲的掌風,左肩後背已吃了一掌。這……這一掌寒氣透骨,好生難當,我回頭一看,原來下手的竟是咱們寺中那個鐵頭人……我想,這個鐵頭人,啊喲,不好。」言說及此,玄痛及包不同、風波惡體內寒毒皆又重行發作。那幾位老僧當下再助三人運功,三人才免了寒毒侵體之厄。

    阿碧忽然說道:「方丈,我阿朱姊姊冒犯了貴寺,你們關了她這麼久啦,求求你,請你們放了她吧。」玄慈問道:「你說咱們關了誰?」阿碧道:「我的阿朱姊姊啊,她年紀小,很愛胡鬧,請各位大和尚別跟她一般見識。我早求公子爺修書來向方丈求情。公子說阿朱得罪貴寺,應當受各位責罰,須得讓她多吃些苦頭,然後公子爺親自來貴寺謝罪。」眾僧全不知她其意所指。

    原來阿朱初時聽說慕容公子要到少林寺,便來寺相會,不料慕容公子固然未到,守門寺僧更以數百年規矩所定,不許女子進入本寺。阿朱一怒之下,喬裝為少林寺僧智清,混入寺中,一不做二不休,為要拿到證據,他日也好在寺僧之前誇耀,竟將寺中一部梵文秘本的易筋經盜了出來,便在此時,中了玄慈方丈的「大般若金剛掌」,以至身受重傷。但玄慈出手之際,不知她是女子,更不知她是甚麼阿朱。後來蕭峰攜阿朱赴聚賢莊求治,阿朱謊稱是為一個青年公子所傷,少林高僧玄寂、玄難雖然親眼見到了她,卻萬萬想不到她便是那個在本寺盜去古經的「和尚」。是以阿碧求方丈放人,寺中人人摸不著頭腦,其實,在這個世上知道其中原委的,也只賸下蕭峰一人了。玄慈溫言道:「這位姑娘說甚麼敝寺扣人不放,必是傳聞之誤,少林寺乃出家清修之地,戒律素嚴,決不敢有誰為非作歹。」阿碧急道:「我不是說你們為非作歹呵。我那阿朱姊姊頑皮得很,一定冒犯了你們,得罪了你們,所以公子爺今日是要陪不是,說好話來著。求求你們,放了阿朱姊姊吧,我再給你們磕頭。」當即跪下向玄難、玄寂、玄痛諸僧行禮。玄難袍袖一拂,一招「袖裡乾坤」,擋住阿碧的身子,她便跪不下去。

    玄難說道:「少林寺數百年來規矩,不接待女施主,姑娘這位姊姊別說咱們決計不敢相留,便是她自己要來,少林寺也必擋駕。此處已非本寺範圍,方丈為了姑娘,才至此相會。」阿碧泫然欲泣,道:「你們不騙我麼?那麼我這個阿朱姊姊,卻到那裡去了?她那天明明跟我說,是到少林寺來的。」

   玄寂大師道:「虛風,你叫『善緣堂』的慧月師伯設法查查,這為姑娘的姊姊下落如何,查到之後,立即通知姑蘇慕容公子家裡。」鄧百川、阿碧等均知「善緣堂」是寺內專司與江湖英豪聯絡的部門,這位玄寂大師既如此吩咐了下去,顯見阿朱確是未曾來寺,當下一齊稱謝。

    而後,各人紛紛又推測鐵頭人的來歷,包不同道:「他這一掌的掌力,和貴派的『達摩神掌』倒有些差不多。」玄痛和玄慈、玄寂、玄難三位師兄交換了個眼色,默然不語。他們心中早已想到了這件事,那鐵頭人所使掌力非但與「達摩神掌」相似,簡直便是「達摩神掌」,只是在外人面前,不便言明。

    玄難不願包不同追問此事,向鄧百川道:「鄧施主,慕容公子是否便到了?貴我雙方同仇敵愾,須得聯手應付。公子一到,定有高見解我等疑團。」

    鄧百川眼望阿碧,阿碧道:「我說過公子爺去救一位姑娘了。那姑娘臉上遮著一張黑色面幕,身形婀娜,武功也是不弱,只是追趕她的那個和尚武功更高,我見那個和尚的背影,依稀是吐蕃國護國法王,叫什麼大輪明王鳩摩智的模樣……」玄寂、玄難齊聲驚道:「吐蕃國的大輪明王到了中原?」阿碧道:「他自己這麼說,也不知是也不是。剛才那和尚身形太快,一晃便過去了,我也沒看清楚。公子跟我說了一聲:『你到少林寺等我』便追了下去。」玄寂等又和方丈交換了個眼色,均想:「倘若是吐蕃國大輪明王鳩摩智來到中原,武林中的風波可更加多了。難道這鐵頭人和那鳩摩智有什麼瓜葛麼?吐蕃佛家功夫也是源出天竺,他們會這『達摩神掌』倒不出奇。」這些僧侶的猜測雖則全然不對,卻頗能自圓其說,暫且給他們解開了心中的一個疑團。玄慈道:「眾位遠來辛苦,玄寂師弟,請你代我欵客,等慕容公子到來,從長計議。」

    少林高僧心中,最最忌憚的其實還是那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慕容公子,要知少林寺的高僧玄悲大師身死嵩山腳下,身上所受的是「金剛杵」之傷,那正是玄悲的生平絕藝,寺中諸高僧料想除了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姑蘇慕容氏之外,無人更能以玄悲的絕技致他死命。

    突然間,風波惡與包不同、玄痛又倒了下來,原來三人所中的寒毒又再發作。少林寺中傷藥雖多,但那「正氣六陽丸」乃是驅治寒毒的無上妙藥,此藥不靈,而「純陽羅漢功」又復無效,那是更無他藥可治了。玄痛三人每過一個多時辰便發作一次,等到天明,慕容公子仍未到來,每個人均已服了三顆「正氣六陽丸」,若要再服,一來未必有效,二來此藥性子猛烈,多服頗有兇險。鄧百川向玄難告辭,說道:「在下這兩位把弟受傷不輕,諸位大師已是盡心盡力,寒毒始終難除。在下之意,想去請教薛神醫治一治。」玄難心中有已存此意,道:「甚好,甚好。薛神醫曾跟老衲有數面之緣,若去相求,諒來不會拒卻。他家住洛陽之西的柳宗鎮,此去也不甚遠,咱們即刻動身。」鄧百川大喜,道:「憑著大師金面,我這兩位把弟有救了。」當下寺中備下三輛大車,由玄難親率六名慧字輩的弟子,隨行護送包不同一行。那六名慧字輩弟子年紀均已甚老,都是修鍊「純陽羅漢功」的好手,以便途中隨時照料服侍。

    二版將這段完全修改了,星宿派與慕容家狹路相逢,及少林寺虛竹和稍後玄難一行所到之處,二版並非少林寺外涼亭,而是大路旁的一座涼亭,兩造誤會衝突後,玄難打斷了涼亭之柱,屋瓦泥沙傾瀉了下來。眾人待得睜眼,丁春秋和游坦之已不知去向。

    幾名少林僧叫道:「慧淨呢?慧淨呢?」原來在這混亂之間,慧淨已給丁春秋擄了去,一副擔架罩在一名少林僧的頭上。玄痛怒叫:「追!」飛身追出亭去。鄧百川與包不同跟著追出。玄難左手一揮,帶同眾弟子趕去應援。

 公冶乾在坍了半邊的涼亭中照料風波惡,兀自眼目刺痛,流淚不止。只見風皮惡額頭不住滲出冷汗,頃刻間便凝結成霜。正惶急間,聽得腳步聲響,公冶乾抬頭一看,見鄧百川抱著包不同,快步回來。公乾大吃一驚,叫道:「大哥,三弟也受了傷?」鄧百川道:「又中了那鐵頭人的毒。」跟著玄難領少林群僧也回入涼亭。玄痛伏在虛竹背上,冷得牙關只是格格打戰。玄難和鄧百川、公冶乾面面相覷。

 鄧百川道:「那鐵頭人和三弟對了一掌,跟著又和玄痛大師對一拳。想不到……想不到星宿派的寒毒掌竟如厲害。」

 玄難從懷裡出一隻小木盒,說道:「敝派的『六陽正氣丹』頗有剋治寒毒之功。」打開盒蓋,取出三顆殷紅如血的丹藥,將兩顆交給鄧百川,第三顆給玄痛服下。

 過得一頓飯時分,玄痛等三人寒戰漸止。包不同破口大罵:「這鐵頭人,他……他媽的,那是什麼掌力?」鄧百勸道:「三弟,慢慢罵不遲,你且坐下行功。」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此刻不罵,等到一命嗚呼之後,便罵不成了。」鄧百川微笑道:「不必擔心,死不了!」說著伸掌貼他後心「至陽穴」上,以內力助他驅除寒毒。公冶乾和玄難也分別以內力助風波惡、玄痛驅毒。

 玄難、玄痛二人內力深厚,過了一會,玄痛吁了口長氣,說道:「好啦!」站起身來,又道:「好厲害!」玄難有心要去助包不同、風波惡驅毒,只是對方並未出言相求,自己毛遂自薦,未免有瞧不起不對方內功之嫌,武林中於這種事情頗有犯忌。

 突然之間,玄痛身子晃了兩晃,牙關又格格響了起來,當即坐倒行功,說道:「師…… 師兄,這寒……寒毒甚……甚是古怪……」玄難忙又運功相助。三人不斷行功,身上的寒毒只好得片刻,跟著便又發作,直折騰到傍晚,每人均已服了三顆「六陽正氣丹」,寒氣竟沒驅除半點。玄難所帶的十顆丹藥已只剩下一顆,當下一分為三,分給三人服用。包不同堅不肯服,說道:「只怕就再服上一百顆,也……也未必……

 玄難束手無策,說道:「包施主之言不錯,這『六陽正氣丹』藥不對症,咱們的內功也對付不了這門陰毒。老衲心想,只有去請薛神醫醫治,四位意下如何?」鄧百川喜道:「素聞薛神醫號稱『閻王敵』,任何難症,都是著手回春。大師可知這位神醫住在何處?」玄難道:「薛神醫家住洛陽之西的柳宗鎮,此去也不甚遠。他跟老衲曾有數面之緣,若去求治,諒來不會見拒。」又道:「姑蘇慕容氏名滿天下,薛神醫素來仰慕,得有機緣跟四位英雄交個朋友。他必大為欣慰。」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薛神醫見我等上門,大為欣慰只怕不見得。不過武林中人人討厭我家公子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只有薛神醫卻是不怕。日後他有什麼三……兩短,只要去求我家公子『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他的……老命就有救了。」

 眾人大笑聲中,當即出亭。來到前面市鎮,雇了三輛大車,讓三個傷者躺著休養。鄧百川取出銀兩,買了幾匹馬讓少林僧乘騎。

    較過一版與二版,續說二版到新三版此回的改編。

    二版說虛竹二十五六歲年紀,新三版虛竹變年輕了,改為二十三四歲。

    此外,為配合新三版李秋水與丁春秋私奔的新情節,在鄧百川一行知星宿派老翁即丁春秋後,新三版較二版加寫,鄧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風波惡四人雖久知丁春秋與曼陀山莊王家的關係,卻從未見過其人,今日皆乃首次會面。這就是要為新三版將丁春秋改為李秋水姘夫預埋伏筆。

    經過二版的大幅改寫,慕容復既沒有因鳩摩智追趕木婉清而見義勇為,當下追擊鳩摩智而去,阿碧也不往少林寺為索還阿朱而發聲了。

    一版的阿朱與阿碧姊妹情誼深厚,阿朱不見了,阿碧日日催請慕容復前來少林寺探詢。二版阿朱沒了這般關心她的姊妹淘,慕容家無端消失了一個侍婢,彷若走丟了一條狗貓,也無人聞問。冷漠至此,難怪阿朱一見蕭峰對她好,就義無反顧,棄她從小生長的慕容家而去了。

【王二指閒話】

    在傳統的武俠世界中,少林寺往往都在江湖中佔有龍頭的領袖地位。然而,金庸書系中儘管出現過少林寺,卻從來不是主角。若是少林寺在金庸小說中只是「次要」的配角,那麼少林寺還能維持正義的形象,如《書劍》、《神鵰》、《笑傲》中的少林寺,大抵少林寺還能維持高唱佛號,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方霸主形象,但若是將少林寺升格為「主要」的配角,一但描寫的細節多了起來,那就惡形惡狀,淪為「滿口仁義道德,卻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妖僧邪寺。

    《倚天》與《天龍》中的少林寺都是妖僧邪寺,但在兩部書中,其妖邪還有主動被動分別。《倚天》中的少林寺主要是譏詐奸邪,主動出擊,惡意奪取他少林寺領袖群倫的江湖第一門派地位,因此一版武當張三丰到少林寺,欲以「太極十三式」及「武當九陽功」交換「少林九陽功」,空智即命陳友諒將之全文背下,並詐騙張三丰說「太極十三式」及「武當九陽功」乃是少林本有武功,不算是與張三丰交換而得。此外,《倚天》的少林寺更樂於以「帶頭殺人」滿足他江湖領袖的虛榮,上武當山逼死張翠山及上光明頂勦滅明教教眾,都是他少林僧以他人之血染紅僧袍以為榮耀的例證。更不可思議的是,少林群僧竟接受成崑的意見,以謝遜為誘餌,在少林寺開「屠獅大會」,要讓各大門派為爭奪謝遜血濺少林寺,似乎少林寺中鮮血人命越多,屠獅大會就越成功。

    一版《天龍》中的少林寺不若《倚天》中的少林寺這般主動出擊,與《倚天》的少林寺相較,一版《天龍》中的少林寺較少參加江湖事務,少林派主要的惡乃在私監酷刑,枉顧人命。如三淨觸犯戒律,竟將之強關入比他身體還小的「懺悔房」,導致肋骨多斷,這與刑罰致死有何不同?而游坦之只因背負三淨回少林,竟也被少林寺以少林私法,將之視為同夥判刑,杖刑一百法棍,本來還因三淨誣賴游坦之,戒律院在「寧信自家人三淨供詞」的原則下,竟要打游坦之五百殺威棍,並將他封入棺材般的「懺悔房」,後來改為將他拘禁至菜園中,罰他為少林寺服勞役;而天竺僧波羅星惟因到少林僧盜取經書,竟慘遭判為「無期徒刑」,須關押至死,方才罷休。一版《天龍》中的少林寺彷若國中有國,他少林寺是一自絕於大宋的獨立宗教國家,又像無法無天的黑道組織,私監私刑,自訂法規,誰在少林境內犯了少林戒律,一律以少林刑罰判罪。

    之所以把少林如此妖魔化,說來也只是文學技巧的運用而已,因為少林是傳統武俠小說中的龍頭門派,但金庸小說中的主角,除虛竹外,無人正式出身少林(喬峰只能算是玄苦大師秘密授功而小說中為突顯一日獨輝,當然不能讓其他門派或其他俠士的能力或人品有機會與主角「雙日並舉」或「日月爭輝」,因此對於佔有傳統江湖龍頭的少林寺,在文學大格局的考慮下,只能醜化矮化了。

    傳統門派被矮化的也不只少林寺,少林寺只是因出不了金庸小說中的要角,因而被醜化最深。除了少林寺之外,武當派與全真教所受的文學對待也頗類似,只是武當派與全真教因為有張三丰與王重陽的「要角型」角色罩頂,無法對他們的徒子徒孫痛下殺手,因此在「輕度矮化」下,《射鵰》中全真七子就只是頑固不通的牛鼻子老道,而《倚天》的武當七俠也就是迂腐且猜忌張無忌,思維狹隘的俠士而已。

第二十九回還有一些修改(下):

1.      少林寺的「英雄帖」,二版寫的是「少林寺住持玄慈,合十恭請天下英雄,於九月初九重陽佳節,駕臨嵩山少林寺隨喜,廣結善緣,並覩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風範。」新三版改為「少林寺住持釋玄慈,合十恭請天下英雄,於十二月初八臘八佳節,駕臨嵩山少林寺隨喜,廣結善緣,並敬觀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高明風範。」

2.      見到虛竹發少林寺「英雄帖」意欲橫挑姑蘇慕容,二版鄧百川道:「我家公子於數月之前,便曾來貴寺拜訪,難道他沒來過嗎?」新三版將「數月之前」改為「兩年多前」。

3.      玄難一行至薛神醫家裡,見薛家正辦喪事,一版說玄難等見紙燈籠上扁扁的兩行黑字:「薛公慕華之喪,享年六十五歲。」二版的薛神醫變年輕了,從「六十五歲」降為「五十五歲」。

4.      在薛神醫家裡,包不同要喝水,一版阿碧道:「包三哥,你坐著休息。我去幫那老人家燒水。」二版因阿碧未在此行之列,改為虛竹道:「包先生,你請坐著休息。我去幫那老人家燒水。」

5.      風波惡疑心薛神醫棺有毒,以單刀開棺,一版說少林僧慧諦見風波惡如此凝神戒備,對著一個死人尚自這般害怕,心下覺得滑稽,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二版刪了慧諦其人其事。

6.      眾人在薛神醫家裡,西北角天空忽然放起了烟花。一版說阿碧拍手道:「好看,好看,是誰在放煙花。」隨即又說,阿碧雖是年幼,終也是關心三哥,四哥之情,勝過了看煙花的童心。因二版此時阿碧並不在場,將阿碧的相關情節都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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