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版本的奇妙世界
版本定義: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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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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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il 28, 2009
天竺胡僧波羅星至少林寺盜經,被囚於少林寺中
王二指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0:00:00

天竺胡僧波羅星至少林寺盜經,被囚於少林寺中

《天龍八部》第二十九回版本回較(上)

    一版金庸小說在二版遭到大幅翦除之處有三,一是《射鵰》中秦南琴的相關故事,二是《倚天》中張三丰上少林交換武功之事,三是《天龍》中少林寺拘禁天竺波羅星的情節,這三段故事二版都刪掉了一版數萬字的原創故事,也因此都引起金庸版本迷的極大探索樂趣。且來看看一版與二版幾乎完全不同的兩種故事。

    先從一版游坦之故事導入改編情節。話說游坦之被阿紫手下的室里丟入溪中,僥倖不死。一版的游坦之忽聽得阿紫的笑聲傳來:「姊夫,你好久沒陪我出來玩啦,這次非多玩一會兒不可。」原來是阿紫與蕭峰打獵而來。

    憫忠寺的三淨和尚見到阿紫,問道:「小姑娘,你看到我的寒玉虫沒有?」阿紫聽他叫那冰蠶為「寒玉虫」,想必是那冰蠶的正式名字,便即格格嬌笑。

    阿紫對三淨道:「這條蠶兒遊過的地方,便有一條焦線,是不是?」三淨道:「是啊!是啊,半點兒也不錯。」阿紫笑道:「昨天我看見地下有一條透明地像水晶般的大蠶,透著古怪,一腳便踏死了。」說著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包,打了開來,裡面赫然便是那冰蠶的屍體。這冰蠶身子已被木棍搗扁,汁液擠出,變成癟癟的一片。

    三淨大怒,身子如大皮球般躍了開來,猛向阿紫撞去。蕭峰將阿紫提了過來,摟在身前。阿紫的坐騎被三淨一撞,登時斃命,蕭峰見狀,抱著阿紫飄出二丈之外,三淨接著又撞死了蕭峰的坐騎。蕭峰頗感詫異:「這般以自己的身子去撞別人的武功,倒是從沒見過。倘若對方持有兵器,如此以血肉之驅撞去,豈不是自膏白刃?」

    接著,三淨在地上灑下黃色毒粉,又向蕭峰撞了上去,蕭峰左足在三淨身上一撐,借勢飄了開去,三淨卻因此跌斷了兩條小腿。

    蕭峰對三淨道:「大師,你躺著別動,我去叫人來送你回歸本寺。你是那一座寺院中的?」三淨強忍疼痛,半聲也不哼,說道:「你爺爺天下為家,你管我是那一座寺院中的和尚?我斷了腿自己會治,誰要你假惺惺的來討好?」蕭峰道:「你自己會治,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在下姓蕭名峰,你要報仇,到南京城找我便了。阿紫,咱們走。」遂與阿紫揚長而去。

    蕭峰與阿紫離去後,游坦之見三淨斷腿可憐,自願負他回憫忠寺,走了五六里,游坦之走不動了。三淨連對游坦之叫:「快走,快走!」游坦之道:「你便是打死我,也走不動了。」三淨道:「你不走,我便殺了你!」游坦之勉力而行。到天黑之後,三淨命游坦之走進草叢,叫他躺了下來,自己縮成一個肉球,坐在游坦之的鐵罩之上,以防游坦之逃走。

    游坦之苦不堪言,次日繼續行走,游坦之想想也覺心驚:「難道這五六十日中,時時刻刻要我背負著這個二百來斤的大肉球?」要三淨雇用騾馬,偏又不肯。

    行了數日後,忽來八名黃衣僧人挺兵刃指住三淨,三淨只好隨八名僧人南回少林寺。

    回少林寺後,殿內一名僧人説道:「送戒律院」,游坦之遂負著三淨來到戒律院。而後,院裡一名老僧說道:「奉戒律院首座法諭:三淨未得許可,擅自下山,先打三百法棍,分十天責打。再行嚴查下山後之劣跡,按情治罪。」兩名僧人抓住三淨,伏在地下,游坦之背上陡然間一鬆,大感暢快。

    老僧接著又道:「游姓小賊相助三淨逃走作惡,敗壞佛法,先打一百法棍,再按情治罪。」游坦之當下與三淨各被打了三十法棍。

    七日後,游坦之棒瘡尚未痊可,又被拖出來第二次再打,直打了一百法棍才罷。一名僧人向他宣示戒律院首座法諭:「游姓小賊著罰入菜園挑糞,痛自懺悔過往罪愆。」

    游坦之而後來到菜園之中挑糞澆菜,少林寺這菜園地面甚是廣闊,在菜園中做工的僧人和長工、短工共有三四十人。游坦之既是新來,頭上這鐵罩又令他顯得古怪詭異,人人都將他來欺騙取笑,最骯髒粗笨的功夫都推給他做。

    這日黃昏,管理菜園的僧人緣根對游坦之叫道:「阿游,這碗飯你送到那邊竹林小屋中去,給一位師父吃,他生了病,起不了身。」游坦之接過白米飯,送至竹林中的小石屋,屋中那人道:「我不餓,不吃飯,你拿回去吧。」一連四天皆是如此。

    第四天,那人忽然從床上躍起,一把抓住游坦之的手臂,罵道!「你這人全無心肝……」游坦之見這僧人又瘦又黑,凹眼高鼻,模樣不是中土的和尚,臉上一條條的皺紋,也不知他已有多大年紀。那僧人道:「我接連四天不吃飯,你置之不理,也不叫寺裡的知客來看我一次,不叫整藥醫治,是何道理?」

    那胡僧手一伸,抓住游坦之肩頭,游坦之忍痛不掙扎也不呻吟,那胡僧方才放了他去。

    戒律院接著給三淨與游坦之定罪,三淨原本將在憫忠寺殺人偷錢之事全推給游坦之,游坦之即為少林戒律院所判而關入懺悔房,游坦之本以為少林僧是因他偷冰蠶而為少林寺治罪,遂坦然認罪,戒律院老僧道:「你既自己認罪,我也不來為難你,那五百記殺威棍,便給你免了。你到懺悔房,自己好好的思量,再來跟我說話。」而後三淨又自己認了罪,遂改由三淨進懺悔房,因懺悔房只是一間活似豎起之棺材的窄小石室,三淨硬被擠入,竟被擠斷了許多肋骨。游坦之則被判服侍竹林中的胡僧波羅星。

    波羅星每日裡終是面壁而臥,病了數日,始終不痊,連清健院的醫僧診治後也不住搖頭:「這胡僧得的是天竺怪病,為中土所無,看來難以治好。」

    如此纏綿了一月有餘,這日半夜裡游坦之肚痛到竹林出恭,月光下見到丈餘之外的地上鑽上一個人頭,赫然就是波羅星。波羅星由地底下鑽出來,躍上竹子遠彈而去。

    游坦之往波羅星鑽出來的的地方一看,只見地上有個圓洞,一塊木板放在一旁,顯然是波羅星用來掩上洞口的木板。游坦之遂遂鑽入地道,原來地道的出口是在波羅星睡臥之處,出口處給草蓆遮住了。

    次日,波羅星仍裝得病勢十分沉重,游坦之走到昨晚波羅星躍入的樹叢之中,經少林寺僧告知,原來波羅僧前往的,正是少林寺的藏經樓。

    而後,游坦之送湯給波羅星食用,波羅星仍裝作無法起身,臉向牆壁。游坦之由湯中倒影,見波羅星正在閱讀跟《易筋經》一樣,彎彎曲曲奇異文字的外國書。

    如此又過月餘,一晚半夜,游坦之見波羅星房中燭光大亮,有五個身披大紅袈裟的老僧圍著波羅僧離房的地道動口,盤膝而坐。

    待波羅星歸來,五僧同時出掌,波羅星乃為所制。其中一瘦小老僧道:「波羅星師兄,從今而後,你可任意出入藏經樓,要讀甚麼經書,儘可取閱,不必再私自偷窺。」波羅星臉上堆滿疑雲,問道:「到何時為止?」那老僧道:「永無期限,直到師兄圓寂。」波羅星問道:「你們要逼我立時自焚,是也不是?」那瘦僧道:「阿彌陀佛,師兄何出此言?師兄來自天竺上國,駕臨中土下院,吾等全心敬崇,尚自不及,豈敢無禮?」

    波羅星道:「吾輩均是佛門弟子,無事不可明言。寶剎經書之中,有不少得自敝國,數百載來,敝國多經戰亂,藏經散失甚眾,是以反來貴國求訪。佛門廣大,貴寺何苦量窄如此?」那瘦僧道:「阿彌陀佛,不敢不敢。師兄所求者若是渡人救世的佛家寶典,敝寺決計不敢自秘,取於上國,還歸上國,原是天經地義之事。可是師兄所取閱,卻是本寺武學秘笈,雖然這些武技淵源出自上國,但數百年來,頗由敝寺歷代高僧推演增飾,按情按理,師兄是不該取閱的了。」

    波羅星又道:「你們要我如何,儘可直言。」那瘦僧道:「敝寺上下敬仰師兄佛法高深,意欲請師兄駐錫中華,在敝寺宣揚佛義,普濟眾生。」波羅星身子一顫,臉如死灰,道:「你……你是說……要留我在此,永遠不許我回歸故鄉?」

    那瘦僧道:「敝寺對上國大德,豈敢如此無禮?只是懇切挽留,請師兄俯允所請。」五僧言畢離房,波羅星神情沮喪之極,知少林僧是決意將他終生監禁在少林寺中,那麼,即使他將少林寺藏經樓中全部秘笈盡皆背誦如流,又有何用?

    既無法出寺,波羅星再生一計,即教游坦之背書,並對游坦之道:「我每天要打你一頓,打得皮開肉綻,那是苦肉計,做給旁人瞧的,你可不得向旁人訴冤。」游坦之躊躇道:「我又沒做錯甚麼錯事,你為什麼打我?」

    在波羅星威脅下,游坦之開始隨之背書:「希羅哈薩特,瓦斯諾特朗波去神,印地,坦立禿西頓斯昂類諾珠……」但游坦之隨背隨忘。原來梵文乃天下最難學的文字之一,西方文字大多分為單數和複數,梵文除單複外,更有雙數,單此一節,可概其餘,種種曲折變化,即是聰明才智之士,也非一年半載之內可以通曉。游坦之資質本就不高,再加上波羅星欲求速成,正所謂欲速則不達,教者不會教,學者不會學,弄得一塌糊塗。

    搞了半月有餘,游坦之日困愁城,肉體上苦痛之外,再加上精神折磨,腦子中給波羅星塞滿了什麼「摩訶鉢羅若」,什麼「般若波羅諦」,比之身體上的苦刑,更有過之。

    晚上解衣就寢時,游坦之就自練《易筋經》,這易筋經實是武學中至高無上的寶典,只是修習的法門甚為不易,須得勘破「我相、人相」,心中不存修習武功之念。一百多年前,少林寺有個和尚,自幼出家,心智魯鈍,瘋瘋顛顛。他師父苦習易筋經不成,怒而坐化。這瘋僧在師父遺體旁拾起經書,嘻嘻哈哈的練了起來,居然成為一代高手。但他武功何以如此高強,直到圓寂歸西,始終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旁人也均不知是易筋之功。這時游坦之無心習功,只呼召體內的冰蠶來去出沒,而求好玩嬉戲,不知覺間功力日進,正是走上了當年瘋僧的老路。

    長達一版36頁的這一大段,二版刪得只剩游坦之如當年瘋僧般習得《易筋經》的最末一段。然而,這一大段在《天龍》書中,顯然是頗見瑕疵的一段,刪之得宜。

這一大段的問題是:

1.游坦之並非少林寺僧人,少林寺戒律院怎能因游坦之將三淨背回少林,就將游坦之判為三淨同夥,即依寺規予以定罪?

2. 一版《天龍》中的少林寺顯然仍是金庸筆下的邪門妖寺,且看三淨既進不了懺悔房,怎能將他肋骨擠斷,硬關而入,那不是使酷刑而欲逼死三淨無異麼?

3. 一版《天龍》走筆至此時,天山童姥的情節或許還沒構思出。而游坦之背負三淨之事,與虛竹背負天山童姥,未免雷同度過高,刪之適宜。

4. 一版《天龍》連載至此時,金庸大約也沒想出蕭遠山與慕容博至少林寺偷書之事。波羅星盜書之事,與蕭遠山及慕容博盜書,實是近乎重複的情節。

5. 波羅星挖地道,所行之為與華赫艮的專長太也相似,創意上雷同度過高。

6. 少林寺果真是「妖寺」麼?怎能以私法判波羅星「無期徒刑」,強迫他終身監禁少林寺呢?

7. 波羅星教游坦之背書不得其起法,游坦之卻自學《易筋經》而成大功。這與郭靖隨江南七怪學藝不得其法,卻隨馬鈺練功而瞬間突飛猛進,創意上太過類似。

8. 波羅星逼游坦之背經之事,顯然暗伏游坦之未來將貫通少林武笈,成為一代高手,這與老頑童讓郭靖無意間背下《九陰真經》,相似度過高。

9. 還有一點頗令人不解的是,少林僧怎會稱游坦之為「阿游」?這是香港人的口吻,還是河南人的呢?

    因為以上種種原因,這36頁的大幅刪除,確實是刪得合宜。

    緊接著仍是大幅刪改的情節,一版接下來的故事是:一天傍晚,波羅星知道游坦之蠢如牛馬,連最簡單的經文也背不出十頁八頁,要他全部背出那三十幾部天竺遺經,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看來自己直到壽終,仍是難以成功。波羅星悲從中來,只想大哭一場。

    此時突然間遠遠一縷蕭聲,送入了與波羅星臨房的游坦之耳中,而後,波羅星的房中,也傳出了三下尖銳的笛聲,游坦之更見波羅星滿臉喜容,心道:「這幾下笛聲,定是含有重大意義,莫非是他天竺國的同伴,前來接應於他?」

    過了半月有餘,一日深夜,游坦之聽聞毒蛇發怒的嘶嘶之聲,湊眼到波羅星地壁縫一看,登時全身發毛,波羅星這間屋中,滿屋子都是各式各樣的毒蛇,不下數千百條,每條蛇都是昂起了頭,對著波羅星,作勢撲了上來。但游坦之再定神一看,毒蛇都是盤在波羅星身周的三尺之外,卻都進不了他身周的圈子,想是波羅星用了剋制毒蛇的藥物。只見波羅星將短笛就到唇邊吹了起來,數千條毒蛇之中,有兩條黃色毒蛇搖頭擺腦,蛇首隨著笛音擺動。其餘千百條或青、或黑、或間條、或花彩的蛇兒都是端視不動,這兩條毒蛇如此隨樂搖晃,更是顯著。

    波羅星的笛聲漸吹漸響,十幾條毒蛇遊了出去,只聽門外有人叫道:「是毒蛇,是毒蛇!」又有人叫道:「那天竺胡僧只怕已給毒蛇咬中了,怎麼有這許多蛇?」游坦之知道說話者是寺中派來監視波羅僧的僧侶。

    波羅星的笛聲越是高昂,出屋的毒蛇越來越多,似乎這些毒蛇受不住笛聲的激動,紛紛趨避,只有那兩條黃蛇卻是十分興奮,大半個身子都昂在半空,但用一條尾巴支撐身體,不住的舞動。門外僧人大呼小叫:「那天竺和尚難道是蛇精轉世?」「快,快去稟告玄難師伯!」

    那兩條黃蛇迅速盤旋,看得游坦之眼睛都有些花了,突破間拍的一聲,一條黃蛇支持不住,倒了下來,蠕蠕而動,跟著另一條也臥倒在地。波羅星伸出手來,抓起一條黃蛇,再取出一柄短刀,一刀在蛇腹上劃了半寸來長的口子,再在蛇腹上推了幾推,取出一根三寸來長的管子,似乎是截短了的麥桿。波羅星剝開麥管,裡面藏得有物,那物原來是一張極薄的薄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許多文字。

    游坦之知道紙上寫的都是天竺梵文,登時省悟:「是了,這條蛇是他的同伴用來傳遞訊息給他的。」只見波羅星剖開另一條蛇的肚子,亦取出麥管中所藏紙片來看,游坦之一眼瞥去,那張紙上的文字,似乎與第一張一模一樣,游坦之尋思:「對方設想週到,怕有一條蛇途中遭到意外,是以用了兩條蛇,兩條蛇腹中的書信都是一樣的。」 只見波羅星從草蓆底下取出兩張薄紙,用一段短炭在紙上草草寫了幾行字,分別塞入麥管,藏入蛇腹。他再在衣襟撕下兩條布巾,纏在兩條黃色毒蛇的傷口之處,然後推開窗子,將一條毒蛇放入草叢。他正要放第二條,突然間板門砰的一聲給人以掌風震開,燭火搖晃之中,室內已多了四名老年僧人。左首一僧以手掌虛砍,呼呼呼幾聲,都是砍在波羅星的右臂之上。

    波羅星右手一震,手中拿著的那條黃蛇掉在地下。右首那僧人深指連彈,彈了七八下,將那蛇彈得死於當地。游坦之大驚:「這位老和尚的神功竟然如此了得,凌空伸手,便能將一條活生生的毒蛇治死。」

    只聽那伸掌虛斬的僧人冷冷的道:「敝寺瞧在佛祖的份上,對師兄私入藏經閣的大過不予追究,只是留師兄在敝寺清修,師兄如何去招惹毒蛇虫蟻,來到這佛門清靜之地?豈不是太也不識抬舉?」波羅星閉目合什,不予理睬。另一位老僧道:「這條蛇兒說不定有甚麼古怪,心聰,你過來,拾了這條蛇出去,好好查一查,為甚麼在蛇身上纏上一條布片。」波羅星聽的這麼說,情知所謀敗露,身子動了一動,一掌向死蛇擊了過去。

    站在門口的一位老僧袍袖一拂,一股勁風送了過來,擋住了波羅星的掌風,室中燭火立時熄滅。門外一個中年僧人心聰進門拾起蛇身,又退了出去。四位老僧齊聲說道:「善哉,善哉!」右手袍袖同拂,門邊的板門脫卸門臼,向外直飛了出去。而後四位老僧不分先後同時出門,以那門框的寬狹而論,兩位老僧要並肩而過也是有所不能,但四僧身子一側,疊成一片的飛了出去。

    游坦之看的驚心動魄,心想:「世間竟有這等高強的武功,我那大仇人喬峰自以為當世無敵,與這幾位高僧相比,只怕也是大大的不如了。」其實這四位老僧內功縮是深湛,較之蕭峰的天縱神式,相差尚遠,甚至游坦之自己這時的內功,都已在這四僧之上,只是他自己不知而已。

    波羅僧見四僧出門,想這黃蛇既是落入了對方手中,少林寺中當然有人識得梵文,回歸天竺故鄉的種種想望,終於又成了一場泡影,他忍不住伏地號啕大哭。游坦之安慰他道:「師父,你一條蛇兒給他們打死,另有一條蛇兒逃得性命,已能給你傳遞訊息,又何必如此難過?」波羅星聞言停止了哭聲,叫游坦之進房來,道:「哼,不是我心狠手辣,你既發見我的秘密,那……那可容你不得。」突然間縱身而起,雙手扼住了游坦之的咽喉。

    游坦之想呼喊,卻那裡叫得出聲?忽聽得身後有人咳嗽說道:「波羅星師兄,你又在作什麼惡?」波羅星見兩名少林僧走了進來,只得放開了手,悻悻的道:「你們來幹什麼?」一個少林僧道:「你信中說,月圓之夜,到寺中接你出去,嘿嘿,可惜啊可惜。」波羅星道:「可惜什麼?」那僧人道:「可惜事機不密,這封信給咱們截了下來。」波羅星罵道:「你們中土的和尚,都是忘恩負義之徒,到我天竺來取了經去,從此便據為己有。我只不過借觀一下天竺的故物,你們便諸多留難。飲水思源,你們也得想一想,這些經書是從何而來。」

    那僧人道:「師兄倘若看的只是天竺故經,咱們決計不予阻撓,別說閱讀,便是要抄寫數份,少林寺也可相助,完成故經歸還天竺的大功德。但師兄偷看的,卻是少林歷代高僧的心得,那可就大大的不同了。」波羅星怒道:「我讀的都是天竺梵文,你們中土僧人,哪有用梵文來書寫之理?」那僧人道:「事情就奇在這裡……」游坦之則尋思:「寺中對這些天竺僧不為已甚,只是不許他出寺而已。一到夜深人靜,他非殺我不可,此刻不逃,性命難保了。」當下快步走出竹林,往後山奔去。轉眼間過了兩道山嶺,只間少林寺隱在山腰的樹林之間。他站定腳步,心中說不出的詫異:「怎麼跑了這許多路,一點也不疲倦?腳步輕得如此厲害,莫非……莫非……今天見鬼了啦?」他不知自己修習「易筋經」,這幾個月來功力大進,早已迥非昔日的游坦之。

    游坦之恐怕波羅星追來,繼續往山荒林密之處狂奔。西北角上忽然傳來一陣笛聲,游坦之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這笛聲和波羅星所吹的一模一樣,便是呼召毒蛇的樂音,他想站起身來逃走,但不知如何,一雙足便如釘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

    但聽得笛聲越來越近,只見西北山坡上來了十來個胡僧,身批黃衣,左臂袒露在外。每個人都是面目黝黑,顯然是波羅星的族人。這群胡僧走到山坡左首,各自盤膝坐下,四個一排,一共是一十六人。

    游坦之暗自奇怪:「此間荒野之地,四處無人,這十六個胡僧在這裡搗什麼鬼?難道是衝著我來麼?」只見十六個胡僧坐定後,口中唸唸有辭,初時甚輕,細若蚊鳴,但漸漸的越唸越響。游坦之聽他們口中所唸,都是些什麼「哞尼訶摩哄」之類的梵文。十六個人所唸的聲音一模一樣,難得的是十六個人唸得整齊無比。梵咒聲大作之中,東北角上傳來細細的「滋滋」幾聲,猶如午夜鬼叫,聲音雖輕,聽在耳中卻是毛骨悚然。這聲音一到,十六個胡僧的梵咒立時亂了一亂,但隨即又變成整齊,那鬼叫般聲音又「滋滋」響了兩下,胡僧的梵咒聲又重疊混亂。

    而後,十六僧分為兩組,聽得出八個胡僧唸的是一種咒語,另外八個唸的是另外一種,那鬼叫聲「嗚嗚,滋滋」也變了兩種聲音。胡僧聲音又亂,隨即分成四組,分別唸誦四種梵咒。游坦之自料已猜到了七八分:「瞧這情形,這些胡僧是在與人比拼法力。和他們作對得是誰?當然是少林寺中的和尚了,想必是他們要來接波羅星回去,少林寺的僧眾卻一定不放。」他正尋思間,隨即知道這種猜想是大錯特錯,只見東北角上緩步走下來一群人,中間一位身材魁梧的老翁,比之旁人高出一個半頭。這老翁口唇間輕吹口哨,每一吹動,便發出滋滋,嗚嗚的的鬼叫之聲。

    這群人都穿著黃蔴葛布的衣衫,大都拿著一根又長又粗的鋼杖。那老翁卻搖著一柄鵝毛扇,他臉色紅潤,又嬌又嫩,滿頭白髮,頦下三尺銀髯,童顏鶴髮,當真便如圖畫中的神仙人物一般。這群人走到離眾胡僧數丈之處,便站定了不動。那老翁撮唇力吹,發出幾下尖銳之極的聲音,眾胡僧抵受不住,功力較差的三人登時摔倒。那老翁羽扇輕搖,又吹了幾下,羽扇一撥,將口哨之聲送了出去,對面的胡僧又摔倒了四人。這麼一來,眾僧所唸的梵咒已是亂成一團。

    餘下九僧勉力支持,突然間同時頭下腳上,倒轉身來,滴溜溜的轉動。游坦之見過波羅星曾用這法子和少林四僧相抗, 知道是他們一種威力甚大的功夫。那老翁臉露微笑,看準了對方一有破綻,便是「滋」的一聲叫了出去,有的胡僧應聲而倒,有的斜身閃避,晃了幾晃,又轉了起來。那老翁的口哨之聲,倒似是一種無形有質的厲害暗器。

    不到一柱香時分,九名胡僧中又倒了四名。只聽得老翁身旁的眾人頌聲大作:「師父功力,震爍古今!這些胡僧和咱們作對,那真叫做螢火蟲與日月爭光!」「螳臂擋車,自不量力,可笑啊可笑!」「師父你老人家談笑之間,便將一干么魔小丑置於死地,如此催枯拉朽般大獲全勝,徒兒不但見所未見,真是聞所未聞。」「這是未有的豐功偉績,若不是師父老人家露了這一手,這些天竺胡僧變道東土無人,任由他們橫行無忌了。」一片歌功頌德的聲音,洋洋盈耳,但那老翁只要嘴唇一尖,口哨聲便如利箭般射了出去,絲毫不受歌頌之聲打擾。

    眼見他再吹幾下,便要將十六名胡僧一齊制服,忽聽得噓溜溜的一聲響,胡僧之中發出幾下笛聲。游坦之凝目瞧去,見五名倒立的胡僧中有一人以笛就口,奮力吹奏,其餘四僧在他身前排成一列,急速旋轉,如一個肉屏風般擋著他,抵禦那老翁口哨的侵襲。游坦之心道:「他吹笛幹什麼?」只見一條五彩斑讕的大蛇遊了過來。游坦之識得此蛇極毒,這蛇尚未出草叢,老翁身旁一群弟子已驚叫起來:「有蛇,有蛇!」「啊喲,不好,來了這許多毒蛇!」「師父,這些毒蛇似是衝著咱們而來。」

    但見群蛇越來越多,片刻之間,這一干人身旁聚集了數百條之多,其中有三四條竟是乃是大蟒蛇。這幾條巨蟒游將近去,轉過尾巴,登時捲住了兩人,跟著又有兩人被捲。這些人若拔足奔逃,群蛇自是追趕不上,但師尊正在迎敵,群弟子一步也不敢離開,只是舞動兵刃,亂砸亂斬,被他們打死的毒蛇少說已有八九十條,但被毒咬傷的也已有七八人。那些蟒蛇更蠣害,皮粗肉厚,被鋼杖砸中了行若無事,身子一捲到人,卻是越收越緊,再也不放。尖銳的笛聲之中,巨蟒漸增,只一頓飯時間,已有十七八條巨蟒到來。

    那老翁見情勢不對,想要退開,不料兩條小蛇猛地躍起,向他臉上咬去。他怒斥一聲:「好大膽!」羽扇一揮,一股勁風撲出,將兩條小蛇擊落,突覺一件軟物捲向足踝。他知道不妙,飛身而起。只聽得噓溜溜一響笛聲,四條蟒蛇同時揮起長尾,向他捲了過來。那老翁身在半空,砰砰擊出兩掌,將前面和左邊的兩條蟒蛇擊開,身形一晃,已落在兩丈之外。便在此時,第三條、第四條巨蟒的長尾同時功到。他情急之下,運勁又是一掌擊出,掌風到處,登時將一條巨蟒的腦袋打得稀爛。

    他這一運勁和巨蟒相鬥,顧不得再吹口哨。四名胡僧緩得了手,一齊取出短笛,吹了起來。五笛齊吹之下,蛇群如潮湧至。那老翁又劈死了三條巨蟒,但腰間和右腿卻已被兩條巨蟒纏住。他奮起平生之力,大喝一聲,將纏在腰間的巨蟒扯為兩截,濺得他滿身都是鮮血。豈知蛇性最長,此蟒雖斷,一時卻不便死,吃痛之下,猛力纏緊,只箍得那老翁腰骨幾欲折斷。他用力掙了兩掙,又有兩條巨蟒將身子甩了上來,在他身上繞了數匝,連他手臂也繞在其中,令他再也沒法抗拒。游坦之在草叢中見到這盤驚心動魄的情景,幾乎連氣透不過來。他明明見到那老翁憑著本身功夫,毫不費力的便可將十六明胡僧一一打倒,豈知這些胡僧練就一門以笛驅蛇的邪門功夫,竟爾反敗為勝。只是這種憑邪術取勝的門道,未免令人輸得難以心服。

    那些胡僧見一眾敵人個個巨蟒纏住,除了呻吟怒罵,再無反抗的能為,便不再吹笛,頭上一使勁,倒轉身子,順著站立。第一個胡僧滿臉虬髯,顯是這些胡僧的首領,他走前幾步,尖聲道:「星宿老怪,你我來到中原,河水不犯井水,為什麼你好端端地捉了我養大的蛇兒來開膛破肚?」

   這個童顏鶴髮,飄飄欲仙的老翁,正是中原武林人士對之深惡痛絕的星宿老怪丁春秋。  

    長達16頁的一版這段故事,二版被金庸「偷天換日」,波羅星不見了,十六名胡僧也沒有了,丁春秋巨蟒纏身之事猶在,但巨蟒的出處,卻被換成了丐幫。

    二版的故事改為:游坦之練就《易筋經》後,不斷的向南而行,他生怕只消有一日不去呼召冰蠶的鬼魂,「蠶鬼」便會離已而去,因此每日呼召,不敢間斷。那「蠶鬼」倒也招之即來,極是靈異。

    游坦之漸行漸南,這一日已到了中州河南地界。他自知鐵頭駭人,白天只在芒野山洞樹林中歇宿,一到天黑,才出來到人家去偷食。其時他身已敏捷異常,始終沒給人發覺。

    這一日他在路邊一座小破廟中睡覺,忽聽得腳步聲響,有三人走進廟來。

 他忙躲在神龕之後,不敢和人朝相。只聽那三人走上殿來,就地坐倒,唏哩呼嚕的吃起東西來。忽然一人問道:「你說喬峰那廝到底躲到了哪裡,怎地一年多來,始終聽不到他半點訊息?」 

    游坦之一聽得「喬峰」兩字,心中一凜,登時留上了神。只聽另一人道:「這廝作惡多端,做了縮頭烏龜啦,只怕再也找他不到了。」先一人道:「那也未必。他是待機而動,只等有人落了單,他就這麼幹一下子。你倒算算看,聚賢莊大戰之後,他又殺了多少人?徐長老、譚公譚婆夫婦、趙錢孫、泰山鐵面判官單老英雄全家、天台山智光老和尚、丐幫的馬夫人、白世鏡長老,唉,當真數也數不清了。」

 游坦之聽到「聚賢莊大戰」五字之後,心中酸痛,那人以後的話就沒怎麼聽進耳去,過了一會,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喬幫主一向仁義待人,想不到…………想不到,這真是劫數使然。咱們走吧。」說著站起身來。

 另一人道:「老汪,你說本幫要推新幫主,到底會推誰?」那蒼老的聲音道:「我不知道!推來推去,已推了一個多,總是推不出一個全幫上下都佩服的英雄好漢,唉,大夥兒走著瞧吧。」另一人道:「我知道你的心思,總是盼喬峰那廝再來做咱們幫主。你乘早別發這清秋大夢吧,這話傳到了全舵主耳中,只怕你性命有點兒難保。」那老汪急了,說道:「小畢,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幾時說過盼望喬幫主再來當咱們幫主?」小畢冷笑道:「你口口聲聲還是喬幫主長、喬幫主短的,那還不是一心只盼喬峰那廝來當幫主?」老汪怒道:「你再胡說八道,瞧我不揍死你這小雜種。」第三人勸道:「好啦,好啦,大家兄弟,別為這事吵翻,快去吧,可別遲到了。喬峰怎麼又能來當咱們幫主?他是契丹狗種,大夥兒一見到,就得跟他拚個你死我活。再說大夥兒就算請他來當幫主,他又肯當嗎?」老汪歎口氣,道:「那也說得是。」說著三人走出廟去。

 游坦之心想:「丐幫要找喬峰,到處找不到,他們又怎知這廝在遼國做了南院大王啦。我這就跟他說去。丐幫人多勢眾,再約上一批中原好漢,或許便能殺得了這惡賊。我跟他們一起去殺喬峰。」想起南京就可見到阿紫,胸口登時便熱烘烘地。

 當下躡足從廟中出來,眼見三名丐幫弟子沿著山路徑向西行,便悄悄跟隨在後。這時暮色已深,荒山無人,走出數里後,來到一個山坳,遠遠望見山谷中生著一個大火堆,游坦之尋思:「我這鐵頭甚奇,他們見到了定要大驚小怪,且躲在草叢中聽聽再說。」鑽入草叢中,慢慢向火堆爬行。爬幾丈,停一停,漸漸爬近,但聽得人聲嘈雜,聚在火堆旁的人數實不少。游坦之這些時候來苦受折磨,再也不敢粗心大意,越近火堆,爬得越慢,爬到一聲大巖石後,離火堆約有數丈,便不敢再行向前,伏低的身子傾聽。

 火堆旁眾一個個站起來說話。游坦之聽了一會,聽出是丐幫大智分舵的幫眾在此聚會,商議在日後丐幫大會之中,大智分舵要推選何人出任幫主。有人主張推宋長老,有人主張推先吳長老。另有一人道:「說到智勇雙全,該推本幫的全舵主,只可惜全舵主那給喬峰那廝假公濟私,革退出幫,回歸本幫的事還家沒辦妥。」又有一人道:「喬峰的奸謀,是我們全舵主首先奮勇揭開的,全舵主有大功於本幫,歸幫的事易辦得很。大會一開,咱們先辦全舵主歸幫的事,再提出全舵主那日所立的大功來,然後推他為幫主。」

 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本人歸幫的事,那是而順理成章的。但眾位兄弟要推我為幫主,這件事卻不能提,否則的話,別人還道兄弟揭發喬峰那廝的奸謀,乃是出於私心。」一人大聲道:「全舵主,有道是當仁不讓。我瞧本幫那幾位長老,武功雖然了得,但說到智謀,沒一個及得上你。我們對喬峰那廝,是鬥智不鬥力之事,全舵主……」那全舵主道:「施兄弟,我還未正式歸幫,這『全舵主』三字,也是叫不得的。」

   而後段譽當段正淳的信使送信而來,蘇星河也恰於此時譴兩名啞巴送信來邀段譽。

   段譽與蘇星河使者離去後,圍在火堆旁的二百餘名乞丐繼續對全冠清說道:「宋長老吩咐了的,請你暫時仍任本舵舵主,這『全舵主』三字,為什麼叫不得?將來你做上幫主,那也不會希罕這『舵主』的職位了。」「全舵主就算暫且不當幫主,至少也得升為長老,只盼那時候仍然領本舵。」「對了,就算全舵主當上幫主,也仍然可兼做咱們大智分舵主啊。」

   便在此時,兩名丐幫弟子快步奔來,向全冠清低聲道:「全舵主,那兩個啞巴不知怎樣給人打死了,下手的人自稱是星宿派什麼『星宿老仙』的手下。」

 全冠清吃了一驚,臉色登時變了。他素聞星宿海星宿老怪之名,此人擅使劇毒,武功亦是奇高,尋思:「他的門人殺了聾啞老人的使者,此事不跟咱們相干,別去招惹的為是。」便道:「知道了,他們鬼打鬼,別去理會。」

 突然之間,身前有人發話道:「你這傢伙胡言亂語,既知我是星宿老仙門下,怎地還敢罵我為鬼?你活得不耐煩了。」全冠清一驚,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火光下只見一人直挺挺的站在面前,乃是自己手下一名幫眾,再凝神看時,此人似笑非笑,模樣詭異,身後似乎另行站得有人,喝道:「閣下是誰,裝神弄鬼,幹什麼來了?」

 那丐幫弟子身後之人陰森森的道:「好大膽,你又說一個鬼字!老子是星宿老仙的門下。星宿老仙駕臨中原,眼下要用二十條毒蛇,一百條毒蟲。你們丐幫中毒蛇毒蟲向來齊備,快快獻上。星宿老仙瞧在你們恭順擁戴的份上,便放過你們這群窮叫化兒。否則的話,哼哼,這人便是榜樣。」

 砰的一聲,眼前那丐幫弟子突然飛身而,摔在火堆之旁,一動不動,原來早已死去。這丐幫弟子一飛開,露出一個身穿葛衫的矮子,不知他於何時欺近,殺死了這丐幫弟子,躲在他的身後。

 全冠清又驚又怒,霎時之間,心中轉過了好幾個念頭:「星宿老怪找到了丐幫頭上,眼前之事,若不屈服,便得一拼。此事雖然凶險,但若我憑他一言威嚇,便即獻上毒蛇毒蟲,幫中兄弟從此便再也瞧我不起。我想做丐幫幫主固然無望,連在幫中立足也不可得,好在星宿老怪並未親來,諒這傢伙孤身一人,也不用懼他。」當即笑吟吟的道:「原來是星宿派的仁兄到了,閣下高姓大名?」

 那矮子道:「我法名叫做天狼子。你趕快把毒蛇毒蟲預備好吧。」

 全冠清笑道:「閣下要毒蛇毒蟲,那是小事一樁,不必掛懷。」順手從地下提起一隻布袋,說道:「這裡有幾條蛇兒,閣下請看,星宿老仙可合用嗎?」

 那矮子天狼聽得全冠清口稱「星宿老仙」,心下已自喜了,又見他神態恭順,心想:「說什麼丐幫是中原第一大幫,一聽到我師父老人家的名頭,立時嚇得骨頭也酥了。我拿了這些毒蛇毒蟲去,師父必定十分歡喜,誇獎我辦事得力。說來說去,還是仗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威名。」當即伸頭向袋口中張去。

 陡然間眼前一黑,這只布袋已罩到了頭上,天狼大驚之下,急忙揮掌拍擊,卻拍了個空,便在此時臉頰、額頭、後頸同時微微一痛,已被袋中的毒物咬住。天狼子不及去扯落頭上的布袋,狠狠拍出兩掌,拔步狂奔。他頭上套了布袋,目不見物,雙掌使勁亂拍,只覺頭臉各處又接連被咬,惶急之際,只是發足疾奔,驀地裡腳下踏了個空,骨碌碌的從陡坡上滾了下去,撲通一聲,掉入了山下的一條河中,順流而去。

 全冠清想殺了他滅口,那知竟會給他逃走,雖然他頭臉為毒蠍所螫,又摔入河中,多半性命難保,但想星宿派擅使毒物,說不他有解毒之法,在星宿海居住,料來也識水性,倘若此人不死,星宿派得到訊息,必定大舉前來報復。沉吟片刻,說道:「咱們布巨蟒陣,跟星宿老怪一拼。難道喬峰一走,咱們丐幫便不能自立,從此聽由旁人欺凌嗎?星宿派擅使劇毒,咱們不能跟他們動兵刃拳腳,順得以毒攻毒。」

 群丐轟然稱是,當即四下散開,在火堆外數丈布成陣勢,各人盤膝坐下。

 游坦之見全冠清用布袋打走了天狼子,「心想這人的布袋之中原來裝有毒物,他們這許多布袋,都裝了毒蛇毒蟲嗎?叫化子會捉蛇蟲,原不希奇。我倘若能將這些布袋去偷了來,送去給阿紫姑娘,她定然歡喜得緊。」

 眼見群丐坐下後便默不作聲,每人身旁都有幾隻布袋,有些子極大,其中有物蠕蠕而動,游坦之只看得心中了毛。這時四下裡寂靜無聲,自己倘若爬開,勢必被群丐發覺,心想:「他們若袋子套在我頭上,我有鐵罩護頭,倒也不怕,但若將我身子塞在大袋之中,跟那些蛇蟲放在一起那可糟了。」

 過了好幾個時辰,始終並無動靜,又過一會,天色漸漸亮了,跟著太陽出來,照得滿山遍野一片明亮。枝頭鳥聲喧鳴之中,忽聽得全清低聲叫道:「來了,大家小心!」他般膝坐在陣外一塊岩石之旁,身旁卻無布袋,手中握著一枝鐵笛。

 只聽得四北方絲竹之聲隱隱響起,一群人緩步過來,絲竹中夾著鐘鼓之聲,倒也悠揚動聽。游坦之心想:「是娶新娘子嗎?

 樂聲漸近,來到十丈開外便即停住,有幾人齊聲說道:「星宿老法駕降臨中原,丐原弟子,快快上來跪接!」話聲一停,咚咚咚咚的擂起鼓來。擂鼓三通,鏜的一下鑼聲,鼓聲止歇,數十人齊聲說道:「恭請星宿老仙弘施大法,降服丐幫的么魔小丑!」

 游坦之心道:「這倒像道士做法事。」悄悄從岩石後探出半個頭張望,只見西北角上二十餘人一字排開,有的拿著鑼鼓樂器,有的手執長幡錦旗,紅紅綠綠的甚為悅目,遠遠望去幡旗上繡著「星宿老仙」、「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威震天下」等等字樣。絲竹鑼鼓聲中,一個老翁緩步而出,他身後數十人列成兩排,和他相距數丈,跟隨在後。

 那老翁手中搖著一柄鵝毛扇,陽光照在臉上,但他臉色紅潤,滿頭白了,頦下三銀髯,童顏鶴髮,當真便如圖畫中的神仙人物一般。那老翁走到群丐約莫三丈之處便站定不動,忽地撮唇力吹,發出幾下尖銳之極的聲音,羽扇一撥,將口哨之聲送了出去,坐在地下的群丐登時便有四人仰天摔倒。

 游坦之大吃一驚:「這星宿老仙果然法力厲害。」

    那老翁臉露微笑,「滋」的一聲叫,羽扇揮動便有一外乞丐應聲而倒。那老翁的口哨似地一種無形有質的厲害暗器,片刻之間,丐幫中又倒了六七人。

 只聽得老翁身後眾人頌聲大作:「師父功力,震爍古今!這些叫化兒和咱們作對,那真叫做螢火蟲與日月爭光!」「螳臂擋車,自不量力,可笑啊可笑!」「師父你老人家談笑之間,便將一干么魔小丑置於死地,如此催枯拉朽般大獲全勝,徒兒不但見所未見,真是聞所未聞。」「這是天下從所未有的豐功偉績,若不是師父老人家露了這一手,中原武人還知世上有這等功夫。」一片歌功頌德之聲,洋洋盈耳,絲竹簫管也跟著吹奏。

 忽聽得噓溜溜一聲響,全冠清鐵笛就口,吹了起來。游坦之心想:「他吹笛幹什麼?幫著為星宿老仙捧場嗎?」忽聽地下籟籟有聲,大布袋中游出幾條五彩斑斕的大蛇,筆直向那老翁游去。老翁身旁一群弟子驚叫起來:「有蛇,有毒蛇!」「啊喲,不好,來了這許多毒蛇!」「師父,這些毒蛇似是衝著咱們而來。」只見群丐布袋中紛紛游出毒蛇,有大有小,昂首吐舌,衝向那老翁和群弟子。眾人更是七張八嘴的亂叫亂嚷。

 星宿派眾弟子提起鋼杖,紛紛向蜿蜒而來的毒蛇砸去,只有那老翁神色自若,仍是撮唇作哨,揮扇功敵。全冠清笛聲不歇,群丐也跟著吶喊助威。

 群蛇越來越多,片刻之間,這一干人身旁竟聚集了數百條,其中有五六條乃是大蟒。幾條巨蟒游將近去,轉過尾巴,登時捲住了兩人,跟著又有兩人被捲。星宿派群弟子若拔足奔逃,群蛇自是追趕不上,但師尊正在迎敵,群弟子一步也不敢離開,只是舞動兵刃,亂砸亂斬,被他們打死的毒蛇少說已有八九十條,但被毒咬傷的也已有七八人。那些巨蟒更蠣害,皮粗肉厚,被鋼杖砸中了行若無事,身子一捲到人,越收越緊,再也不放。鐵笛聲中,從布袋中游出的巨蟒漸增,一共已有二十七八條。

 那老翁見情勢不對,想要退開,去功擊全冠清,兩小蛇猛地躍起,向他臉上咬去。他大聲怒斥:「好大膽!」羽扇揮動,勁風撲出,將兩條小蛇擊落,突覺一件軟物捲向足踝。他知道不妙,飛身而起。只聽得噓溜溜一響笛向聲,四條蟒蛇同時揮起長尾,向他捲了過來。那老翁身在半空,砰砰擊出兩掌,將前面和左邊的兩條蟒蛇擊開,身形一晃,已落在兩丈之外。便在此時,第三條、第四條巨蟒的長尾同時功到。他情急之下,運勁又是一掌擊出,掌風到處,登時將一條巨蟒的腦袋打得稀爛。

 蛇群如湖湧至。那老翁又劈死了三條巨蟒,但腰間和右腿卻已被兩條巨蟒纏住。他遠起內力,大喝一聲,伸指抓破了纏在腰間巨蟒的肚腹,只濺得滿身都是鮮血。豈知蛇性最長,此蟒肚子雖穿,一時卻便,吃痛之下,更猛力纏緊,只箍得那老翁腰骨幾欲折斷。他用力掙了兩掙,跟著又有兩條巨蟒甩了上來,在他身上繞了數匝,連他手臂也繞在其中,令他再也沒法抗拒。游坦之在草叢中見到這盤驚心動魄的情景,幾乎連氣透不過來。

 全冠清心下大喜,見一眾敵人個個巨蟒被纏住,除了呻吟怒罵,再無反抗的能為,便不再吹笛,走前去,笑吟吟的道:「星宿老怪,你星宿派和我丐幫素來河水不犯井水,好端端地幹麼惹到我們頭上來?現今又怎麼說?」

 這個童顏鶴髮的老翁,正是中原武林人士對這深惡痛絕的星宿老怪丁春秋。

    而一版丁春秋為什麼會與胡僧結怨呢?一版的故事是這樣的:丁春秋為尋找蕭峰與阿紫,須打探丐幫的消息,但卻打聽不到。丁春秋焦躁之下,心想少林寺負中原武林重望,中原武人的一舉一動,少林寺高僧無有不知之理,雖然他實不願公然與少林為敵,但想自己和少林派倒還沒甚麼樑子,以禮相見,問一問消息,少林寺的玄慈方丈總能給這個面子,於是率領群弟子,趕向河南少室山來。道路之上,體內毒質隱隱發動,他便捕捉毒蛇,吸取毒液加毒。星宿老怪丁春秋率領眾弟子進入河南境內後,一天突然在道上見到大批毒蛇,心喜之下,力命眾弟子大量捕捉,取毒塗掌,以補益他的「化功大法」,他雖覺毒蛇如何之多,情形頗不尋常,但他藝高人膽大,在星宿海畔做慣了皇帝一般的掌門,對任何人都是生殺予奪,任意而為,自也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那知道這些毒蛇其實是有主兒的。原來天竺一派的胡僧派了波羅星到少林寺來盜取經書,久無音訊,便又有十六名胡僧趕來接應。這些胡僧武功並不甚強,卻有一門獨門秘技,能以笛聲驅使群蛇,他們自天竺一路上翻山越嶺而來,沿路吹笛引蛇。從天竺來到中土,路途何等漫長,就算每十里中有一條毒蛇跟來,數量也難以計算,當場有些毒蛇不耐長途跋涉,抵不住炎熱寒冷,在路上死了大半,但來到河南境內的數量仍屬驚人。尤其數十條長達數丈的巨蟒,係自天竺邊境大森林中帶來,更是中土罕見之物。這些胡僧自知若憑人數武功,決非少林僧的敵手,何況少林寺領袖中土武林,緩急之際,中土各門各派的豪傑都會出手相助,若是明爭,那是必敗無疑。但如突然間驅使這成千成萬條毒蛇湧入少林,攻一個措手不及,雖不能打垮少林,但要援救波羅星,劫奪一些經書出來,諒來也不是難事。這些胡僧晝伏夜行,以免蛇群驚擾了沿途居民,進入河南不久,便發覺有許多毒蛇為人所殺,一查之下,下手的竟是星宿老怪。這星宿海距天竺已不甚遠,星宿老怪行事惡毒辣狠的威名,天竺武林人事也頗有所聞,眾胡僧本來不想和他計較,那知他越來越狠,專將蛇群中毒性最烈的蛇兒捕去殺卻,使蛇群的威力大為減弱,一眾胡僧忍無可忍,雙方終於火拼起來,爆發了一場激鬥,仗著群蟒異乎尋常的體力,居然一戰而勝,連聲勢赫赫的星宿老怪丁春秋也為巨蟒所擄,動彈不得。

    丁春秋聽那胡僧問他何故殺蛇,便道:「此事當真好笑。虫豸都是天生之物,毒蛇專害人畜,不論是誰見到,都要加以誅殺,我怎知道這些毒蛇是你們養的?」那胡僧道:「我曾向閣下致訊,要你不可再殺這些家蛇,你卻全不理睬,又是何故?」丁春秋嘿嘿冷笑,說道:「姓丁的自幼至長,一生之中,只有我叫人如何如何,從來沒人能要我怎樣怎樣。連我自己的師父,當年向我說了幾句責罵的話,也給我下手殺了,憑你這幾個外國來的臭和尚,也配向我發號施令嗎?」

    那個胡僧見他身子被巨蟒纏住,早已失了抗拒之力,說話卻仍然這般傲慢,知道這番怨仇已結得甚深,若是饒了他的性命,那是後患無窮。

    二版因已將十六名胡僧改為丐幫大智分舵,這段故事自然隨之修改。

    二版改為這一日天狼子無意中聽到丐幫大智分舵聚會的訊息,為要立功,竟迫不及待孤身闖了來,中了全冠清的暗算。總算他體內本來蘊有毒質,蠍子毒他不死,逃得性命後急忙稟告師父。丁春秋當即趕來,不料空具一身劇毒和深湛武功,竟致巨蟒纏身,動彈不得。

 丁春秋不答全冠清的問話冷冷的道:「你們丐幫中有個人叫喬峰,他在哪裡?快叫他來見我。」全冠清心中一動,問道:「閣下要見喬峰,為了何事?」丁春秋傲然道:「星宿老仙問你的話,你怎地不答?卻來向我問長問短。喬峰呢?」

 全冠清見他身子被巨蟒纏住,早已失了抗拒之力,說話卻仍然這般傲慢,如此悍惡之人,當真天下少有。

    因為與丁春秋抗衡的,由一版的胡僧改為丐幫群雄,星宿派弟子的諂媚拍馬之語,也隨之改變。

    一版星宿派弟子說的:「大師父,你饒我性命最好,他們都不會對你忠心,只有我死心塌地,為你效勞。」「大師父,星宿派本門功夫,我所知最多,我定會一古腦兒的都說了出來,決不會有半點藏私。」「本派人眾來到原中,實有重大圖謀,說起來跟你天竺也是關係不少。眾位大師父,你們想不想知道?」「星宿海旁邊咱們藏得有無數金銀財室,我知道每一處寶藏的所在。」

    二版改為:「丐幫大英雄,你饒我性命最好,他們都不會對你忠心,只有我死心塌地,為你效勞。」「大英雄,星宿派本門功夫,我所知最多,我定會一古腦兒的都說了出來,決不會有半點藏私。」「本派人眾來到原中,實有重大圖謀,主要便是為了對付你們丐幫。眾位大英雄,你們想不想知道詳情?」「咱們在星宿海之旁藏得有無數金銀財室,我知道每一處藏寶的所在。我帶你們去挖掘出來,丐幫的英雄好漢從此不必再討飯了。」

    一版星宿派弟子繼續說的:「星宿老怪武功低微,我跟著他有甚麼出息?對他忠心有何好處?大師父武功固是威震天下,道德文章更是眾所素仰,豈是星宿老怪所能比擬?」「是啊,大師父收容了星宿派的眾弟子,西域和中原群雄震動,誰不佩服天竺高僧?」「甚麼高僧?『高僧』二字,不足以稱眾位大師父,須得稱『聖僧』、『神僧』、『活佛』才是!」「倘使由我這種能言善道之人去周遊四方,為大師父宣揚德威,天竺聖僧的名望就天下無不知聞了。」「呸,天竺聖僧的名頭已天下皆知,何必要你去多說?」「大師父,大師父,聖僧,活佛的稱號,是小人第一個說出來的。他們拾我牙慧,毫無功勞。」

    二版改為:「星宿老怪本領低微,我跟著他有什麼出息?對他忠心有何好處?丐幫的大英雄武功威震天下,又有驅蛇制敵的大法術,豈是星宿老怪所能比擬?」「是啊,丐幫收容了星宿派的眾弟子,西域和中原群雄震動,誰不佩服丐幫英雄了得?」「『英雄』二字,不足以稱眾位高人俠士,須得稱『大俠』、『聖人』、『世人救星』才是!」「我能言善道,今後周遊四方,為眾位宣揚德威,丐幫大俠的名望就天下無不知聞了。」「呸,丐幫大俠的名頭已天下皆知,何怕要你去多說?」「『聖人』、『世人救星』的稱號,是小人第一個說出來的。他們拾我牙慧,毫無功勞。」

    丁春秋為巨蟒所纏後,一版與胡僧相鬥的結局是,餘下九名胡僧相互嘰哩咕嚕的天竺言語商議了一陣,齊聲大喝,袍袖拂處,九柄飛刀同時發出,青光閃閃,一齊向春秋射來。丁春秋也是一聲大喝,腦袋轉了三轉,頭上的滿頭白髮甩了出去,竟似一條短短的軟鞭,叮叮叮幾聲響,將九柄飛刀都擊落在地。那九名胡僧半聲不出,一個個軟癱而死。十六名胡僧全被丁春秋解決了。

    二版則改為丁春秋為巨蟒所纏,八九名四五袋弟子同時掏出暗器、鋼鏢、飛刀、袖箭、飛蝗石、紛紛向丁春秋射去。丁春秋一聲大喝,腦袋急轉,滿頭白髮甩了出去,便似一條短短的軟鞭,將十來件暗器反擊出來。但聽得「啊喲」、「啊喲」連聲、六七名丐幫幫眾被暗器擊中。這些暗器也非盡數擊中要害,有的擦破一些肉,但幾名乞丐立時軟癱而死。

    全冠清大叫:「退開,退開!」突然呼的一聲,一枝鋼鏢激射而至,卻是丁春秋將頭髮住了鋼鏢,運勁向他射來。全冠清忙手中鐵笛格打,噹的一聲,將鋼鏢擊得遠遠飛了出去。他想這星宿老怪果然厲害,只有驅蟒制其死命,當即將鐵笛湊到口邊,待要吹奏,驀地裡嘴上一麻,登時頭暈目眩,心知不妙,急忙拋下鐵笛,便已咕咚一聲仰天摔倒。

    群丐大驚,當即有兩人搶上扶起。全冠清迷迷糊糊的叫道:「我……我中了毒,大……大夥兒………… ……去」群丐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擁著他飛也似的急奔而逃,於滿地屍骸、布袋、毒蛇、再也不敢理會。

    胡僧全死(二版丐幫散逃)後,見到丁春秋一行為毒蛇所困,一版潛伏一旁的游坦之主動挺身而出,說道:「我來放火燒蛇,相救你們。」

    一版的游坦之較單純而善良,落難公子,幾無心機,二版則將游坦之改得猥瑣可鄙,以對照出游坦之遠遠不如蕭峰,絕對配不上阿紫。

    二版改為游坦之見這一干人個個給蟒蛇纏住了不得脫身,心中已無所顧忌,從草叢站起身來,眼見此處不是善地,便欲及早離去。後來因星宿派諛詞諂媚,游坦之才同意放火燒蛇。

    放火驅蛇後,丁春秋要游坦之探胡僧(叫化兒)鼻息,以順手除去游坦之,怎料游坦之全無中毒之象。

    一版丁春秋讚了游坦之一句:「好,好,很好!我看你身上肌膚,聽你說話的口音,你年紀還很輕,居然有這等本事,當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二版為降低游坦之在書中的份量,刪掉了丁春秋的讚語。

    為游坦之所救後,丁春秋原要以「化功大法」除去游坦之,卻殺游坦之而未果。

    一版說丁春秋和游坦之對掌,只感胸口一涼,掌心中有一股內力迅速異常的離體外洩,急忙用力凝固,但這內力還是不由自主的要向外奔溢,他忙倒轉身子,頭下腳上的連轉數圈,運起本門的固基運勁之法,這才止住。

    一版游坦之的「冰蠶神功」恰與段譽的「朱蛤神功」是陰陽一對寶,二版將段譽的「朱蛤神功」改為「北冥神功」,游坦之的「冰蠶神功」則由吸人內力改為不吸內力。

    二版改說丁春秋和他手相交,只覺他內力即強,勁道陰寒,怪異之極,而且蘊有劇毒。

    一版丁春秋與游坦之對掌後,自認是自己輸了一籌,二版則不再力捧游坦之,改說游坦之並未處下風。

    最後,丁春秋決定將游坦之收入門下,這段一版與二版又是大為不同的。

    一版是丁春秋見游坦之身上毒質豐沛,於是開始試探游坦之:「你偷了我的碧玉王鼎,藏到那裡去了?」他想凡是練化功大法,非碧玉王鼎不可。查問此鼎去向,或許就可推究到眼前此人的來歷。游坦之道:「小……小人沒偷老先生的玉鼎,姑娘每次用過之後,自行收好,從來不許小人沾手。」丁春秋只一句話便問到了碧玉王鼎的的去向,當真是喜出望外,說道;「你還要抵賴,姑娘明明說是你偷去了的。」游坦之道:「冤枉啊冤枉!自從姑娘化練了冰蠶之後,小人容未見過那座玉鼎,怎能說是小人偷盜的?老先生不信,儘可去找姑娘來對質。」丁春秋道;「好,既是如此,你和我去見姑娘,你們兩個對質一番。」游坦之道:「去……去見姑娘?」丁春秋道:「是啊!咱們即刻去找了他來,問個明白。你是死是活,今日便見分曉。」游坦之道:「姑娘、姑娘遠在遼國南京,非十天半月可到,今天怎能對質?不過……不過……」丁春秋無意間探聽到阿紫的所在,心中甚喜,問道:「不過什麼?」游坦之道:「老先生若是願意去南京走一遭,小人自當奉陪。」丁春秋為人厲害之極,雖然不能見到游坦之臉上的神情,但單是聽他說話的聲音,便知他企盼與阿紫相見,阿紫俊雅美麗,多半這鐵頭人對之十分愛慕。

    丁春秋問游坦之道:「你想娶阿紫這小丫頭做媳婦,是不是?」「想娶阿紫做媳婦」這個念頭,只是暗暗藏在游坦之內心深處,連夜裡做夢也不敢做到此事,白天更是不敢想像。他只是敬仰阿紫、崇拜阿紫,只盼能給她做牛做馬做奴隸,偶而能見她一面,得她稱讚幾句那便心滿意足,那裡敢存過這種褻瀆的念頭?這時聽丁春秋如此說,他呆呆的站著,頭腦中一陣暈眩,站立不定,身子晃了幾晃,說道:「不,不,不是……」丁春秋見他這般模樣,已是確定無疑,登時有了個計較:「此人不知用什麼法子,遇到了什麼樣的機緣,體內積蓄的毒質,竟是比我的還多。我須收羅此人,探聽他練功的法門,再吸取他身上的毒質,然後將之處死。若是輕輕易易的把他殺了,豈不可惜?」在星宿老怪眼中,一個人的性命和其他毒蛇毒虫並無分別,游坦之身上既有奇毒,那便是天地間的一件至寶,務須取為己用,再加殺死。最好的誘物,那自是他為之神魂顛倒的阿紫了,獲取「毒人」,到南京去取回玉鼎,處決阿紫,一舉三得,實是大妙。他又問:「我問你:若是我將阿紫嫁給你做媳婦,你要是不要?」遊坦之道:「這……這怎麼成?小人是姑娘的奴才,只配給她打罵驅使。姑娘是……是神仙般人物,小人萬萬不敢妄想。老先生千萬別這麼說要是給姑娘知道了,那……那……我就大大的糟糕。」丁春秋道:「有什麼糟糕?阿紫是我的徒兒,徒兒當然要聽師父的吩咐。我叫她嫁你,她不敢不從。她盜我碧玉王鼎,我不殺她,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她敢不聽我的話?」游坦之道:「姑娘……姑娘是老先生的門徒?」丁春秋哈哈一笑,道:「你不相信麼?」

    丁春秋又道:「你若想娶阿紫為妻,那是容易得緊。只不過我門下有一條歸矩,女弟子不能嫁給外人,必須嫁給本門弟子。這個嘛……你這人雖然古裡古怪,瞧在你今日的份上,若是拜我為師,我也可以答允。」說到「娶阿紫為妻」,游坦之仍是不敢妄想,但想:「若是拜了這位老先生為師,我便是姑娘的同門了……」丁春秋見他遲遲疑疑,不即有所表示,便道:「阿紫這小姑娘,相貌也算是很不錯的了,本門中的男弟子,有很多人都想娶她為妻。不過你若是拜我為師,瞧在你今日的功勞份上,我對你另眼相看,那也不妨。」游坦之聽他如此說,不由得心熱如火,心想:「我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那是終身遺恨。我是決計不敢娶姑娘為妻,可是……可是……我決不能讓她嫁給這些豬狗一般的卑鄙畜生。」霎時間熱血湧向胸口,雙膝跪倒,說道:「師父,弟子游坦之願歸入師父門下,請師父收容。」

    二版的故事刪為丁春秋與游坦之比拼後,游坦之磕頭求饒,丁春秋尋思:「此人不知用什麼法子,遇到了什麼機緣,體內積蓄的毒質竟比我還多,實是一件奇寶。我須收羅此人,探聽到他練功的法門,再吸取他身上的毒質,然後將之處死。倘若輕輕易易的把他殺了,豈不可惜?」神掌按住他鐵頭,潛運內力,說道:「除非你拜我為師,否則的話,為什麼要饒你性命?」

 游坦之只覺頭上罩如被火炙,燒得他整個頭臉發燙,心下害怕之極。他自從苦受阿紫折磨後,早已一切逆來順受,什麼是非善惡之分、剛強骨氣之念,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但求保住性命,忙道:「師父,弟子游坦之願歸入師父門下,請師父收容。」

    而收入丁春秋門下後,游坦之答允,就算師父要取性命,也甘心就死。一版丁春秋對游坦之道:「很好,很好。你罰一個毒咒,倘若日後不遵此言,那便如何?」游坦之心念一動,道:「弟子游坦之若是不遵此言,日後死於師父的慘酷刑罰之下,千刀萬剮,屍骨不得周全。」丁春秋一怔,隨即笑道:「你這鐵頭傢伙,倒也狡獪。你不遵師命,自然會給我處死,這個毒誓等如不說。好吧,你自己記住這句誓言也是了。來,來,來,你將一生經歷,細細說給我聽。

    二版將游坦之這段「冗誓言」刪了。

    拜丁春秋為師後,游坦之將生平經歷告訴師父,說起冰蠶乃少林寺的三淨和尚(慧淨和尚)得自崑崙山,丁春秋遂起意擄人帶路。

    一版游坦之對前往少林寺感到畏懼,丁春秋問:「有師父在,你怕甚麼?」游坦之道:「少林寺裡還有一個西域胡僧(即波羅星),他……他要殺害弟子。」丁春秋道:「西域胡僧?那人的武功如何?是否比這十六人更高?」游坦之道:「弟子不知,不過他給少林僧眾禁住了不得出來,想武功也不很高。」丁春秋哈哈大笑,道:「我舉手之間便將這十六名胡僧一起殺了,再多一名,又有何懼?來來來,你今日拜師,師父給你一件見面禮,俯耳過來。」游坦之慢慢走到他身前,心下頗為懼怕。丁春秋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見到那個胡僧,心中暗叫:『星宿老仙,星宿老仙,護佑弟子,剋敵制勝,一三五七九!』跟著便在他左肩之後的這個部位,用掌心拍上一記,不論師父離你多遠,都會心靈感應,遙施法力助你。他從此便見你十分敬畏,再也不敢害你。這是師父教你的第一件法術,你可要記好了。」游坦之反手摸著自己的左肩之後,道:「這裡麼?」丁春秋道:「沒錯。你可不能跟旁人說,這是本門十分神奇的法術。這口訣你記住了麼?」游坦之依言低誦。

    二版因慧淨和尚在憫忠寺掛單,稍後才由玄難、玄痛一行以擔架將受傷的慧淨抬回,故而丁春秋不須進少林寺劫人,此外,二版此回也沒了波羅星這號人物,因而這段二版全刪了。

    比較過一版與二版的情節後,再繼續說二版到新三版的變革。

    二版為應付丁春秋來襲,丐幫擺出的是「巨蟒陣」,新三版則改為「毒蛇陣」,新三版這一回最大的改版變革是將丁春秋為巨蛇所綑之事全刪了,新三版的丁春秋未遇任何挫折,即放毒驅散全冠清為首的丐幫大智分舵群叫化,並收游坦之為徒。

    而關於「化功大法」,二版的說法是,丁春秋所練的那門「化功大法」,經常要將毒蛇毒蟲的毒質塗在手掌之上,吸入體內,若是七日不塗,不但功力減退,而且體內蘊積了數十年的毒質不得新毒克制,不免漸漸發作,為禍之烈,實是難以形容。

    新三版將「化功大法」的說法一改,說丁春秋所練的那門「化功大法」,經常要將毒蛇毒蟲的毒質塗在手掌之上,吸入體內,若是七日不塗,功力便即減退。新三版的「化功大法」不再如二版般反害練功者了。

    因為丁春秋為巨蟒所縛之事新三版刪去,自也無游坦之放火驅蛇相救之事,導致丁春秋要游坦之試探丐幫諸死者鼻息,二版的說法是游坦之自然不知星宿老怪被蟒纏身,無法得脫,全仗他這小子相救,江湖上傳了出去,不免面目無光,因此巨蟒離去之後,立時便起意殺他滅口。新三版則改為丁春秋要游坦之去試群丐死活,也不過見他形相古怪,便想順手除去。

    游坦之試丐幫諸人鼻息而未死,丁春秋決意使「化功大法」來殺游坦之。二版說丁春秋成名數十年的「化功大法」,中掌者或沾劇毒,或內力於頃刻間化盡,或當場立斃,或哀號數月方死,全由施法隨心所欲。二版還說段譽的「北冥神功」吸入內功以為已有,與「化功大法」劇毒化人內功不同,但身受者內力迅速消失,卻無二致,是以往往給人誤認。

    新三版將「化功大法」稍作調整,改說丁春秋成名數十年的「化功大法」,中掌者或沾劇毒,或經脈受損,內力無法使出,猶似內力給他盡數化去。新三版刪去「化功大法」與段譽「北冥神功」頗似的說法。

    因為在科學研究中,蛇的聽覺器官沒有外耳和鼓膜,聽不到空氣中傳播的聲音,為符合科學之說,金庸在版中,將哨聲、笛聲驅蛇之事一律刪除,因此二版的楊過不能以口哨命令蛇群排隊,二版鍾靈也沒法用口哨指揮金靈子與青靈子,同理可知,二版胡僧也沒法用笛聲一路從天竺驅蛇到中土了。

    本來在《天龍》中,金庸除了大宋、大理、大遼、西夏、吐蕃之外,還要將故事的格局擴展到達摩的故鄉天竺,把當年《西遊記》中唐三藏西行取經,一反而為波羅僧東西盜經,成為波羅僧版的《東遊記》,但既然無法以蛇串連中國與印度兩大古國,就索幸將故事兜回中國境內,由大宋的丐幫自己來將故事完成了。

【王二指閒話】

    在一版「漢胡爭霸」的「射鵰四部曲」系列中,造成整個武林「秘笈爭奪戰」,影響力最大的秘笈原創者,就是來自天竺的達摩。

    一版達摩的武學著作,包含《射鵰》與《神鵰》中的《九陰真經》(《九陰真經》還因藏於倚天劍而繼續為《倚天》的周芷若習練)、《倚天》的《九陽真經》以及《天龍》的《易筋經》。而波羅星要盜回的中原武林秘笈,或許主要就是這三部經典。

    《射鵰》中的《九陰真經》引發了天下五絕的第一次「華山論劍」,最後歸天下武功第一的王重陽保管,《射鵰》與《神鵰》的男主角郭靖與楊過都因習此經而功力大進,而一版《射鵰》中,《九陰真經》的來歷據老頑童說是達摩祖師東來,與中土武士較技,互有勝負,面壁九年,這才參透了武學的精奧,寫下這部書來」

  《九陽真經》則是在《神鵰》書末,當《倚天》伏筆而出現的。一版黃藥師等人聽覺遠大師說《九陽真經》亦為達摩手創,當下的反應是「那想到除了《九陰真經》之外,達摩祖師還著有一部《九陽真經》」,又想「少林寺的武功為達摩祖師所傳,他手寫的經書自然非同小可」。

  《天龍》中的游坦之,則因習練達摩《易筋經》,再加上冰蠶之功,瞬間由紈絝子弟膨漲為絕頂高手。

    達摩以一人之著作,左右一版金庸書系從北宋到元末數百年的武林,簡直匪夷所思。然而,金庸在一版小說中,雖然力捧達摩這位天竺「舶來品」,讓達摩開展了整個金庸武俠世界,但一版小說中的諸多矛盾也從達摩身上出現。

    所謂「達摩問題」的核心是:達摩是史料上的真人,真實歷史人物真能開展虛構的武林麼?

    因為達摩是真實人物,創作上難免必須為他的身份經歷所束縛。如達摩是佛教禪宗初祖,既是佛門中人,自不會大力闡說道家陰陽之學,而《九陰真經》與《九陽真經》的基本立論就在陰陽之說,這跟達摩的佛教本質未免扞格。再如《易筋經》,這是少林寺時日今日仍續流傳的武學著作,任何人只要有心,都可以買得到,書中有沒有驅毒止癢的方法,或頭鑽胯下的動作,一讀便知,小說淪於荒誕之偽造,不免大殺風景。

    於是,從二版改版,到新三版改版,金庸大刀闊斧,把達摩驅出了金庸書系中,先是將《九陰真經》的作者改為雕版印刷五千四百八十一卷《萬壽道藏》的道教高手黃裳。此外,新三版加說《九陽真經》的作者是鬥酒勝了全真教創派祖師王重陽,得以借觀《九陰真經》,而後創出「陰陽並濟經」,單稱《九陽真經》的中土高人。而關於游坦之所練的達摩《易筋經》,新三版則改為天竺修士所寫的《神足經》。

    經過改版的一改再改,達摩從整個中原武林被踢了出去,身份只剩少林寺的禪宗始祖,而對於武林,精神上的象徵意義則遠大於實質意義。

    當然,這對金庸書系未始不是一件好事,畢竟以一個天竺僧人開展數百年中原武林,未免太傷民族情感或民族自尊心,若將一切武功秘笈都改為中國人自己的作品,或許讀者的認同度與喜悅感會更高。而波羅星盜經之事,在二版既已無他天竺前輩達摩創經之事,整段刪去,也就無傷大雅了。

第二十九回還有一些修改(上):

1.      游坦之捉得冰蠶來獻阿紫,一版說其時正當五月初夏,天氣本來頗為暖和。二版改說其時正當七月盛暑,天氣本來甚為火熱。新三版再改為其時三月暮春,天氣漸暖。

2.      游坦之捕得冰蠶養入端福宮偏殿中,二版說過不多時,連殿中茶壺、茶碗內的茶水也都結成了冰。新三版刪去了這說法,一條冰蠶將偏殿變成了一間冷凍櫃,這說法太過誇張。

3.      游坦之以身餵冰蠶時,心中想著《易筋經》(新三版《神足經》)。二版說,游坦之心中只記著小箭頭所指的方向,那道寒氣果真順著心中所想的脈絡,自指而臂,又自胸腹而至頭頂,細線所到之處奇寒徹骨。新三版將「又自胸腹而至頭頂」改為「又自腦袋而至胸腹」。

4.      室里將冰凍的游坦之丟入溪中,二版說幸而游坦之頭戴鐵罩。鐵質熱得快,也冷的快,是以鐵罩內外的凝冰最先融化。新三版加說一句「才不淹死」。

5.      在溪水中解除冰凍後,二版說,到第二日傍晚,游坦之百無聊賴之際,便取出那本梵文易筋經來,想學著圖中裸僧的姿勢照做。但若真如此用功精進,他還能是游坦之麼?新三版改為到第二日傍晚,游坦之突然身子發冷,寒顫難當,便取出那本《神足經》來,想學著圖中怪僧的姿勢照做,盼能如當日除癢一般驅寒。

6.      游坦之照經練功,二版說冰蠶每爬行一會,全身便說不出的舒服暢快。新三版改為冰蠶每爬行一會,寒冷便減,全身說不出的溫暖暢快。

7.      丐幫破廟中聚會,一名幫眾向全冠清報告段譽來訪,二版全冠清說道:「大理國段王子?本幫跟大理國素來不打甚麼交道啊。」新三版改為全冠清道:「大理國段王子?他親自來看我,很給面子啊!」

8.      段譽來到小破廟,面見全冠清後,二版段譽道:「數月之前,家父在中州信陽貴幫故馬副幫主府上,遇上一件奇事,親眼見到貴幫白世鏡長老逝世的經過。此事與干係固然重大,也牽涉到中原武林旁的英雄,一直想奉告貴幫的首腦人物。只是家父了些傷,將養至今始愈,而貴幫諸位長老行蹤無定,未能遇上,家父修下的一通書信,始終無法奉上。數日前悉貴舵要在此聚會,這才命晚生趕來。」段譽這段話為呼應新三版第二十四回的修訂,改為:「年餘之前,家父在信陽軍貴幫故馬副幫主府上,承貴幫呂長老的接待,又不追究家父對貴幫失禮之事,甚是感激。本應親來貴幫總舵謝罪,只是家父受了些傷,將養至今始愈,而貴幫諸位長老行蹤無定,未能遇上,家父修下的一通書信,始終無法奉上。數日前悉貴舵要在此聚會,這才命晚生趕來。一來送信,二來鄭重致謝,並奉上薄禮。」段譽遞出書信後,新三版較二版加說,朱丹臣也呈上一包禮物。

9.      全冠清問段譽:「敝幫白長老和馬夫人不幸遭奸賊喬峰毒手,當日段王爺目睹這件慘事嗎?」二版段譽搖頭道:「白長老和馬夫人不是喬大哥害死的,殺害馬副幫主的也另有其人。家父這通書信之中,寫得明明白白,將來全舵主閱信之後,自知詳情。」新三版段譽配合第二十四回的修訂,改道:「白長老和馬夫人不是喬大哥害死的,殺害馬副幫主的也另有其人。當日家父與呂長老等人親耳聽到真兇自白真相,全舵主自可從呂長老等人口中得知詳情。」二版段譽心想:「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你這廝不是好人,不必跟你多說。料你也不敢隱沒我爹爹這封信。」新三版改為段譽想:「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你這廝不是好人,不必跟你多說。你們自己人窩裡反,還是讓你們自己人來說罷!」

10.  二版蘇星河遣人來送的是「大紅名帖」,新三版改為「大紅請柬」。二版請柬所書為「蘇星河奉請天下精通棋藝才俊,於二月初八日駕臨河南擂鼓山天聾地啞谷一敘。」新三版變更日期,改說是「蘇星河奉請武林中精通棋藝之才俊,於六月十五日駕臨河南擂鼓山天聾地啞谷一敘。」

11.  關於擂鼓山的位置,二版朱丹臣道:「擂鼓山在嵩縣之南,屈原岡的東北。」新三版改為朱丹臣道:「擂鼓山在汝州上蔡之南。」

12.  說到段譽於無錫救出丐幫幫眾後之事,二版說王語嫣五人要北上尋慕容公子,段譽要跟,包不同不允,王語嫣只是絮絮和風波惡商量到何處去尋表哥,對段譽處境之窘迫竟是視而不見。新三版又增說,唯有阿碧眼中流露出盼望段譽同行,但她溫順靦腆,不敢出口。段譽無可奈何,只得與慕容家各人分手,心想自從給鳩摩智擒拿北來,伯父與父母必甚掛念,而自己也思念親人,便即回歸大理。新三版這段還是在為阿碧對段譽的善意加分。

13.  離開王語嫣後,二版說段譽無可奈何,只得與王語嫣分手,卻也徑向北行,心想:「你們要去河南尋慕容復,我正好要去河南,河南中州不是你慕容家的,你慕容復和包不同去得,我段譽難道便去不得?倘若在道上碰巧再跟你相會,那是天意,你包三先生可不能怪我。」

但上天顯然並無要他與王語嫣立時便邂逅相逢之意。這些時月之中,段譽在河南到處游蕩,名為遊山玩水,實則是東張西望,只盼能見到王語嫣的一縷秀髮、一片衣角,至於好山好水,卻半分也沒有入目。
一日,段譽在洛陽白馬寺中,與方丈談論「阿含經」,研討佛說「轉輪聖王有七寶」的故事。段譽於「不長不短、不黑不白、冬則身暖、夏則身涼」的玉女寶大感興味。方丈和尚連連搖頭,說道:「段居士,這是我佛的譬喻,何況佛說七寶皆屬無常……」說到這裡,忽有三來人寺中,卻是傅思尋、古篤誠、朱丹臣。

原來段正淳離了信陽馬家後,又與阮星竹相聚,另行覓地養傷,想到蕭峰被丐幫冤枉害死馬大元,不可不為他辯白,於是寫了一通書信,命傅思歸等三人送去丐幫。

傅思歸等來到洛陽,在丐幫總舵中見不到丐幫的首腦人物,得知大智分舵在附近聚會,便欲將信送去,卻在酒樓中聽到有說一起一位公子發呆的趣事,形貌舉止與段譽頗為相似,問明那公子的去向,便尋到白馬寺來。

四人相見,甚是歡喜。段譽道:「我陪你們去送了信,你們快帶去拜見父王。」他得知父親便在河南,自是急欲相見,但這些日子來聽到王語嫣的絲毫訊息,日夜掛心,只盼在丐幫大智分舵這等人物會之處,又得見到王語嫣的玉容仙顏,卻終於所望落空。

這一段新三版改為:在大理過得年餘,段譽每日裡只念念不忘王語嫣的一顰一笑,雖知這番相思沒有善果,但心念難以割捨,不免日漸憔悴。

段正淳那日在馬大元家中與馬夫人私會,險些喪命,丐幫呂長老等人闖來,將他送出。段正淳既感尷尬,又心存感激。他為馬夫人所傷後,內力沖激,患病臥床,只得在中原養傷,其實是在豫南和阮星竹雙宿雙飛,享那溫柔之福。段正淳派遣傅思歸回到大理,向保定帝稟告情由,段譽在旁聽了,正好找到個藉口,稟明保定帝後,便隨傅思歸又來中原,與父親相聚。

父子久別重逢,都是不勝之喜。段譽簡述別來情由,阮星竹更對這位小王子竭力奉承。阿紫早已不別而行,兄妹倆未得相見。段正淳和阮星竹以阿朱、阿紫之事說來尷尬,只三言兩語的約略一提。段譽知是父親的常事,不以為奇,也不追問。這日奉了父命,帶同古篤誠、傅思歸、朱丹臣三人,去向丐幫賠禮致謝。

14.  二版全冠清稱呼天狼子為「閣下」,二版改稱「大仙」。

15.  二版丁春秋至丐幫聚會處,忽地撮唇力吹,發出幾下尖銳之極的聲音,羽扇一撥,將口哨之聲送了出去,坐在地下的群丐登時便有四人仰天摔倒。新三版丁春秋的的功力降低了,改說他將一根鐵哨子放到唇邊,撮唇力吹,發出幾下尖銳之極的聲音。二版接著說,丁春秋的口哨聲似是一種無形有質的厲害暗器,片刻之間,丐幫中又倒了六七人。新三版丁春秋不再如此神異,以口哨噴毒了,改說其實擊倒丐幫人眾的不是口哨聲,而是從他鐵哨子中噴出的毒粉,以羽扇撥動傷人。

16.  二版丁春秋的二弟子名號為「獅吼子」,新三版為與「摘星子」成一系列,改號「摩雲子」。

17.  丐幫弟子以鋼鏢等暗器向丁春秋射去。二版說丁春秋一聲大喝,腦袋急轉,滿頭白髮甩了出去,便似一條短短的軟鞭,將十來件暗器反擊出來。二版的丁春秋跟以長鬍子為武器的樊一翁恰是一對活寶,新三版丁春秋則不再是以白髮為武器的「白髮魔男」了,改為丁春秋衣袖揮動,將十來件暗器反擊出來。

18.  游坦之未對丁春秋說起《易筋經》之事,二版是因游坦之尋思:「我若說起那本浸水有圖的怪書,他定會搶了去不還。」。新三版改為游坦之尋思:「我若說起那本浸水有圖的怪書,他定會追問不休,好在這本書早給我拋了。」

19.  游坦之捉到冰蠶後回到南京,一版說這時城門已畢,只得在外宿了一宿,次日一早,便即到端福殿去向阿紫稟報。二版刪了「外宿了一宿」之事,想那端福郡主阿紫急要之物,城門守衛焉敢不放行?

20.  游坦之因冰蠶之毒而全身結冰,阿紫伸手去摸他身子,觸手奇寒,衣衫也都已冰得僵哽。一版說阿紫不明白其中道理,怔怔的向他瞧了一會,這才出去。次日阿紫再到偏殿中來看時,見游坦之仍是這麼倒立,身上的冰結得更厚了。阿紫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傳進室里,命他將游坦之的屍身拖出去葬了。一版的這段跟一版《射鵰》歐陽鋒被冰封在冰柱中三日一樣,都是超越人類生理極限,將「人」當作「神」的奇想,二版刪了「次日阿紫再到偏殿中來看游坦之」之事,二版的阿紫一見游坦之結冰,當下就令室里將他拖出去了。

21.  說到游坦之練《易筋經》,一版說殊不知那「易筋經」乃達摩老祖親筆所書,書中所傳,實是最高無上的內功門徑。二版刪了此話。

22.  說到游坦之將冰蠶精華吸入體內。一版說這冰蠶奇毒乃是第一陰寒的質素,再加上游坦之體內已積有蜈蚣、蜘蛛、青蛇等物的毒質,毒上加毒,登時便將他凍僵了。二版刪為「這冰蠶奇毒乃是第一陰寒之質,登時便將他凍僵了。」

23.  關於「化功大法」,一版說丁春秋當年親見本門的一位長輩,在練成化功大法之後,被他師父制住後,並不加以戕害,只是將他囚禁在一間石屋之中,令他無法捕捉蟲豸加毒,結果體內毒素發作,難熬難當,自己忍不住將全身肌肉一片片的撕落,呻吟呼號,四十餘日方死。由一版可知,金庸走筆至此,還沒構思(或完整構思)出丁春秋與逍遙派的門派關係,否則說本門長輩,他逍遙派的本門長輩,也不過無崖子、天生童姥、李秋水三人,豈有誰被囚禁石屋而死?二版將這段改為當年丁春秋有一名得意弟子,得他傳授,修習化功大法,頗有成就,豈知後來自恃能耐,對他居然不甚恭順。丁春秋將他制住後,也不加以刀杖刑罰,只是將他囚禁在一間石屋之中,令他無法捕捉蟲豸加毒,結果體內毒素發作,難熬難當,自己忍不住將全身肌肉一片片的撕落,呻吟呼號,四十餘日方死。

24.  提到「化功大法」,一版有一段話說那碧玉王鼎天生有一股特殊的氣息,再在鼎中燃燒香料,片刻間便能引誘毒虫到來,方圓十里之內,什麼毒虫也抵不住這香氣的吸引。丁春秋有這王鼎在手,捕捉毒虫不費吹灰之力,「化功大法」自是越練越深,越練越精。練這門功夫猶如酒徒飲酒一般,一上了癮,每日裡越飲越多,不能自休。這功夫只能向敵人使用,自己體內的毒質才宣洩一部份在敵人身上。但他僻處星宿海旁,周圍數百里之內,任何武人都不敢走近,有哪個敵人給他洩憤?這麼每日加一次毒,只增不減,日積月累,體內所蘊積的毒質,自是多得驚人了。這段二版全刪。

25.  游坦之放火驅蛇後,星宿派門人又開始頌揚丁春秋,游坦之尋思:「片刻之前你們還在大罵師父,這時卻大大讚起師父來,而我這『大英雄』、『大俠士』卻又變成了『這小子』,那是什麼緣故?」一版說他不知眾人脫困之後,性命又懸於星宿老怪之手,若不是拼命討好獻媚,丁春秋舉手之間便能殺人,至於游坦之救命的功勞,自然可以一筆抹煞,反臉若不相識了。二版將這段當「冗說明」,刪了。

26.  游坦之點火驅蛇,一版說當時他其實不用點火驅蛇,只須大模大樣的走入蛇群之中,不論任何惡毒的蟒蛇都是難以加害,若是有毒蛇咬他,那條毒蛇沾到他的血液,反而中毒斃命。二版將這段當「冗說明」刪了。

27.  丁春秋欲以「化功大法」除去游坦之,一版說他的「化功大法」,生平除了一次挫敗之外,那是殺人無數的絕技。但這次挫敗後來並無情節相應,二版刪掉了「生平除了一次挫敗之外」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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