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版本的奇妙世界
版本定義: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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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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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h 24, 2009
蕭峰假扮馬大元鬼魂,迫白世鏡說出殺馬大元真相
王二指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0:00:00

蕭峰假扮馬大元鬼魂,迫白世鏡說出殺馬大元真相

《天龍八部》第二十四回版本回較

    自古紅顏多禍水,從《水滸》中為了妻子美麗而慘遭陷害,終於被逼上梁山的林沖,到金庸小說中《連城訣》中,因未婚妻戚芳頗有姿色,竟因此慘遭斷指,被陷害入獄的狄雲,都是小說中「紅顏禍水」的明證。然而,林沖夫人與戚芳還是良家婦女,只是遭歹人覬覦,她們的丈夫與未婚夫就得付出慘痛的代價。若與林沖夫人及戚芳相較,《天龍》中的馬夫人可說是禍水中的瀑布,書中一再強調馬夫人的嬌媚淫蕩,馬大元得妻如此,無福消受,馬命難保,當屬自然,但馬夫人邪淫竟禍及蕭峰,一代大俠蕭峰就因不願看馬夫人一眼,滿足她的虛榮心,竟由丐幫幫主被慘害得無處容身。

    且來看看這一回蕭峰揭破馬夫人密謀的大改寫,金庸在新三版的這一回,為了要讓蕭峰主動揭破馬夫人的毒計,將二版原屬蕭遠山脅迫白世鏡道出「殺馬」真相之事,完全改成是蕭峰之謀略。修訂範圍之大,約達十二頁之多,單就此回而言,閱讀新三版的讀者,跟閱讀二版的讀者,可說讀的完全是兩本不同的書。

    先看二版的故事,二版中是這麼說的。 

    馬夫人在調情中,預謀殺段正淳,並將匕首插在段正淳胸口,而後白世鏡進屋,當白世鏡決意去推段正淳胸口的匕首時,馬夫人啊的一聲驚叫。白世鏡知道來了敵人,這時已不暇去殺段正淳,迎敵要緊,喝道:「什麼人?」雙掌護胸,轉過身來。來人明明是一個武功極高之人所發,但燭火熄滅之後,更無動靜。白世鏡、段正淳、馬夫人、蕭峰四人一凝神間,隱隱約約見到房中已多了一人。

     馬夫人第一個沉不住氣,尖聲叫了起來:「有人,有人!」只見這人擋門而立,雙手下垂,面目卻瞧不清楚,一動一動的站著。白世鏡喝問:「是誰?」向前跨了一步。那人不言不動。白世鏡喝道:「再不答話,在下可要不客氣了。」他從來者撲滅燭火的掌力之中,知他武功極強,不敢貿然動手。那人仍是不動,黑暗之中,更顯得鬼氣森森。

     段正淳和蕭峰見了來人模樣,心下也均起疑:「這人武功了得,那是誰啊?」

     馬夫人尖聲叫道:「你點了燭火,我怕,我怕!」

     白世鏡喝道:「這淫婦,別胡說八道!」這當口他若轉身去點燭火,立時便將背心要害賣給了敵人,他雙掌護胸,要待對方先動。不料那人始終不動。兩人如此相對,幾乎有一盞茶時分。蕭峰當然不會發出聲息,段正淳不開口說話。四下裡萬籟無聲,連雪花飄下來的聲音幾乎也聽得見了。

     白世鏡終於沉不住氣,叫道:「閣下既不答話,我可要得罪了。」他這了片刻,見對方仍是一無動靜,當即翻手從懷中取出一柄破甲鋼錐,縱身而上。黑暗中青光閃動,鋼錐向那人胸口疾刺過去。

     那人斜身一閃,讓了開去。白世鏡只覺一陣疾風直逼過來,對方手指已抓向自己喉頭,這一招來得快極,自己鋼錐尚未收回,敵人手指尖便已碰到了咽喉,這一來當真嚇得魂不附體,急忙後躍避開,顫聲道:「你…………

     他真正害怕的倒還不是對方武功奇高,而是適才那人所出的招數竟是「鎖喉擒拿手」。這門功夫是馬大元的家傳絕技,除了馬家子弟之外,無人會使。白世鏡和馬大元相交已久,自是明白他的武功家數。白世鏡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凝目向那人望去,但見他身形甚高,和馬大元一般,只是黑暗中瞧不清他相貌。那人仍是不言不動,陰森森的一身鬼氣,白世鏡覺得頸中隱隱生疼,想是被他指甲刺破了。他定了定神,問道:「尊駕可是姓馬?」那人便如是個聾子,全不理會。

     白世鏡道:「小淫婦,點亮了蠟燭,」馬夫人道:「我動不得,你來點吧。」白世鏡卻怎敢隨便行動,授人以隙?又想:「這人的武功明明比我為高,他要救段正淳,不用等旁人前來相幫,為何一招之後,不再追擊?」

     這般又是良久寂靜無聲,白世鏡突然之間察覺到一件怪事,房中雖是誰都不言不動,呼吸之聲卻是有的,馬夫人的呼吸,段正淳的呼吸,自己的呼吸,可是對面站著的那人卻沒發出呼吸之聲。

    白世鏡屏住呼吸,側耳靜聽,以他的內力修為,該當聽得到屋中任何人的透氣之聲,可是對面那人便沒有呼吸。隔了好久好久,那人仍是沒有呼吸。若是生人,豈有不透氣之理?白世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音:撲、撲、撲、噗……他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感到自己胸口在劇烈顫動,這顆心似乎要從口腔中跳出來,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聲,向那人撲去,破甲錐連連幌動,刺向那人面門。

    那人左手一掠,將白世鏡的右臂格在外門,右手疾探而出,抓向他咽喉。白世鏡已防到他會再施「鎖喉擒拿手」,一低頭,從他腋下閃了開去。那人卻不追擊,就此呆呆的站在門口。白世鏡舉錐向他腿上戳去,那人直挺挺的向上一躍避開。

    馬夫人見這人身形僵直,上躍時膝蓋不彎,不禁脫口而呼:「殭屍,殭屍!」

     只聽得騰的一聲,那人重重的落了下來。白世鏡心中更是發毛:「這人若是武學高手,縱起落下的身手怎會如此笨拙?難道世間真有殭屍麼?」

     白世鏡微一猶豫,猱身又上,嗤嗤嗤三聲,破甲錐三招都刺向那人下盤。那人的膝蓋果真不會彎曲,只直挺挺的一跳一跳閃避,看來他連邁步也不會。白世鏡刺向左,他便右躍閃開,刺向右,他就躲向左。白世鏡發覺了對手的弱點,心中懼意略去,可是越來越覺得他不是生人。又刺數錐,對方身法雖拙,但自己幾下變化精妙的錐法,卻也始終沒能傷到他。

    突然之間,後頸一冷,一隻冰涼的大手摸了上來。白世鏡大吃一驚,揮錐猛力反刺,嗤的一聲輕響,刺了個空,那人的大手卻已抓住了他後頸。白世鏡全身酸軟,再也動彈不得,只有呼呼呼的不住喘氣。馬夫人大叫:「世鏡,世鏡,你怎麼啦?」白世鏡如何還有餘力答話,只覺體中的內力,正在被後頸上這隻大手一絲絲的擠將出來。

     驀地裡一隻冰涼如鐵的大手摸到了他臉上,這隻手當真不是人手,半分暖氣也無。白世鏡也妨不住叫道:「殭屍!殭屍!」聲音淒厲可怖。那隻大手從他額頭慢慢摸將下來,摸到他的眼睛,手指在他眼珠上滑來滑去。白世鏡嚇得幾欲暈去,對方的手指只須略一使勁,自己一對眼珠立時便給他挖了出來,這只冷手卻又向下移,摸到了他鼻子,再摸向他嘴巴,一寸一寸的下移,終於叉住了他喉嚨,兩根冰冷的手指挾住了他喉結,漸漸收緊。

    白世鏡驚怖無已,叫道:「大元兄弟,饒命!饒命!」馬夫人尖聲大呼:「你……你說什麼?」白世鏡叫道:「大元兄弟,都是這賤淫婦出的主意,是她逼我幹的,跟我……跟我可不相干。」馬夫人怒道:「是我出的主意又怎麼?馬大元,你活在世上是個膿包,死了又能作什麼怪?老娘可不怕你。」

     白世鏡覺得自己剛才出言推諉罪責之時,喉頭的手指便鬆了些,自己一住口,冰冷的手指又慢慢收緊,心中慌亂,聽得馬夫人叫他『馬大元』,更認定這怪物便是馬大元的殭屍,叫道:「大元兄弟饒命!你老婆偷看到了汪幫主的遺令,再三勸你揭露喬峰的身世秘密,你一定不肯…………她這才起意害你……

     蕭峰心頭一凜,他可不信世間有什麼鬼神,料定來人是個武學名家,故意裝神弄鬼,使得白世鏡和馬夫人心中慌亂,以便乘機逼問他二人的口供。果然白世鏡心力交瘁,吐露了出來,從他話中聽來,馬大元乃是給他二人害死,馬夫人更是主謀。馬夫人所以要謀殺親夫,起因在於要揭露自己的身世之秘,而馬大元不允,「他為什麼這樣恨我?為什麼非推倒我不可?她如為了想要丈夫當幫主,就不該害了丈夫。」

    馬夫人尖聲叫道:「馬大元,你來捏死我好了,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副膿包樣子!半點大事也擔當不起的膽小鬼!」

    只聽得喀喇一聲輕響,白世鏡的喉頭軟骨已被捏碎了一塊。白世鏡拚命掙扎,說什麼也逃不脫那人的手掌,跟著又是喀喇一聲響,喉管碎裂。他大聲呼了幾口氣,口中吸的氣息再也吸不進胸中,手腳一陣痙攣,便即氣絕。
   
那人一捏死白世鏡,轉身出門,便即無影無蹤。

    蕭峰心念一動:「此人是誰?須得追上去查個明白。」當下飄身來到前門,白雪映照之下,只見淡淡一個人影正向東北角上漸漸隱去,若不是他眼力奇佳,還真沒法見到。

    蕭峰心道:「此人身法好快!」而後邁開大步,急向前面那人追去。

    一陣疾衝之下,和他相距已不過十來丈,這時瞧得清楚,那人果然是個武學高手,這時已不是直著腿子蹦跳,腳步輕鬆,有如在雪上滑行一般。蕭峰的輕功源出少林,又經丐幫汪幫主陶冶,純屬陽剛一派,一大步邁出,便是丈許,身子躍在空中,又是一大步邁出,姿式雖不如何瀟灑優雅,長程趕路卻甚是實在。再追一程,跟那人又近了丈許。

    約莫奔得半炷香時分,前面那人腳步突然加快,如一艘吃飽了風的帆船,順流激駛,霎時之間,和蕭峰之間相距又拉長了一段。蕭峰暗暗心驚:「此人當真了得,實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若非是這等人物,原也不能於舉手之際便殺死了白世鏡。」

    他天生異稟,實是學武的奇才,受業師父玄苦大師和汪幫主武功已然甚高,蕭峰卻青出於藍,更遠遠勝過了兩位師父,任何一招平平無奇的招數到了他手中,自然而然發出巨大無比的威力。熟識他的人都說這等武學天賦實是與生俱來,非靠傳授與苦學所能獲致。蕭峰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覺什麼招數一學即會,一會即精,臨敵之際,自然而然有諸般巧妙變化。但除了武功之外,讀書、手藝等等都只平平而已,也與常人無異。他生平罕逢敵手,許多強敵內力比他深厚,招數比他巧妙,但一到交手,總是在最要緊的關頭,以一招半式之差而敗了下來,而且輸得心服口服,自知終究無可匹敵,從來沒人再去找他尋仇雪恥。

    他此刻遇上了一個輕功如此高強的對手,不由得雄心陡起,加快腳步,又搶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的向東北疾馳,蕭峰始終無法追上,那人卻也無法拋得脫他。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兩人已奔出一百餘里,仍是這般的不即不離。

    又過得大半個時辰,天色漸明,大雪已止,蕭峰遠遠望見山坡下有個市鎮,房屋櫛比鱗次,又聽得報曉雞聲此起彼落,他酒癮忽起,叫道:「前面那位兄台,我請你喝二十碗酒,咱倆再比腳力如何?」那人不答,仍是一股勁兒的急奔。蕭峰笑道:「你手誅白世鏡這等奸徒,實是英雄了得,蕭峰甘拜下風,輕功不如你。咱二人去沽酒喝吧,不比了,不比了。」他一面說話,一面奔跑,腳下絲毫不緩。

      那人突然止步,說道:「喬峰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虛傳。你口中說話,真氣仍然運使自如,真英雄,真豪傑!」

      蕭峰聽他話聲模糊,但略顯蒼老,年紀當比自己大得多,說道:「前輩過獎了。晚輩高攀,想跟前輩交個朋友,不知會嫌棄麼?」

       那人歎道:「老了,不中用了!你別追來,再跑一個時辰,我便輸給你啦!」說著緩緩向前行去。

     蕭峰想追上去再跟他說話,但只跨出一步,心道:「他叫我別追。」又想起自己為中原群豪所不齒,只怕這人也是個鄙視仇恨契丹之人,當即停步,目送那人的背影漸漸遠去,沒入樹林之後,心下感歎:「此人輕功佳妙,內力悠長,可惜不能和他見上一面!」又想:「他話聲模糊,顯是故意壓低了嗓子,好讓我認不出他口音。他連聲音也不想給我聽清楚,何況見面?」

     凝思半晌,這才進了市鎮,到一家小酒店沽酒而飲,每喝得一兩碗,便拍桌讚歎:「好男兒,好漢子,唉,可惜,可惜!」

     他說「好男子,好漢子」,是稱讚那人武功了得,殺死白世鏡一事又處置得十分妥善;連稱可惜,是感歎沒能交上這個朋友。他素來愛朋友如命,這一次被逐出丐幫,更與中原群豪結下了深仇,以前的朋友都斷了個乾淨,心下自是十分鬱悶,今日無意中遇上一位武功堪與自己相匹的英雄,偏又無緣結識,只得以酒澆愁。但心中長期積著的不少疑團已然解開,卻也大感舒暢。

   新三版的改寫則是這樣的。

    蕭峰藏身馬家屋外,竊聽段正淳與馬夫人說話時,新三版加寫,忽然傳來輕輕腳步聲響,蕭峰情知丐幫人眾已到,雖說他們奉命不可出聲動手,但整件事演變至此,已愈來愈奇,他實不欲再橫生枝節,見丐幫十多人均已伏在屋前地下,埋首手臂之中,於是悄沒聲息的搶出,繞著各人身後走了一圈,出指如風,在各人後心腰間「懸樞穴」上重重一指,又令得丐幫十多人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因為新三版加寫了丐幫諸人藏身馬家屋外,於是,在馬夫人膩聲對段正淳道:「段郎,你過來喲,我沒半點力氣,你…………你快來抱我。」時,新三版增說,丐幫眾人一直以為馬夫人守節孀居,貞淑端嚴,不茍言笑,忽然聽到她這些蕩笑淫語,都感詫異萬分。有的便想污言穢語罵上幾句,苦於無法開口出聲。

    而後,因為段正淳面臨將遭白世鏡所殺的危機,大叫:「白長老,白長老!馬大元找你來啦!」蕭峰遂乘勢假扮馬大元進屋去,蕭峰進屋後,段正淳知道是背後助己之人到了,便即大叫:「他是馬大元,他是馬大元!白長老,你串通他老婆,謀殺親夫,馬大元向你討命來啦!」。

    白世鏡見此敵人,突然使出破甲錐中一招「奔雷閃電」,右錐先向對方左肩戳去,左錐緊跟而至,刺向他右肩。蕭峰左手掠出,將白世鏡右臂一推,噹的一聲響,雙錐相撞,白世鏡右錐將自己左錐砸開。這一撞力道甚大,他雙手死命抓住,鋼錐才不致脫手。最後蕭峰運功抓住了白世鏡的後頸。   

    丐幫諸人只聽彷似馬大元的那人終於開口說道:「馬大元是不是你殺死的?你不說,我即刻捏死你!」白世鏡毫無抗拒能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那人森然道:「快說!」抓住他後頸的手指鬆了些。白世鏡心下驚怖無已,喘息道:「是……是這賤淫婦出的主意,是她逼我幹的,跟我……跟我可不相干。」

    這幾句對答,屋外群丐盡聽得清清楚楚。

    那人正是蕭峰,他假伴了馬大元的鬼魂,又得段正淳在旁以言語助陣,使得白世鏡和馬夫人心中慌亂,果然輕易間便制住了白世鏡,吐露了馬大元身死的真相。他已不是丐幫中人,心想白世鏡所犯惡行,當由幫中長老親自審理,於是伸手點了白世鏡幾處穴道,然後轉身出門,在屋前盤旋一轉,以極快速手法給群丐解了受封的穴道,又逐一解了阮星竹等四女穴道,而後立即閃入黑暗之中。

    伏在屋前地下的丐幫群豪穴道解開,當即一個個躍起。傳功長老呂章傳下號令:「陳長老,你和兩名弟子四處搜搜,且看是否還有外人。馮舵主,你和一名弟子守在門外,發現敵蹤便出聲招呼。餘人跟我進屋!」丐幫群豪隨著他衝進屋去。

    過不多時,蕭峰又悄聲奔回屋後窗下,只見東廂房中站滿了人,阮星竹、秦紅棉等忙著為段正淳解敷裹傷、取藥解毒、軟語安慰,白世鏡和馬夫人則臉現驚恐,卻是動彈不得。

    呂章出手為段正淳接上了為白世鏡卸脫的關節後,段正淳知丐幫要清理門戶,自己在他們副幫主馬大元去世之後,偷偷來跟馬夫人勾勾搭搭,雖非侮辱了丐幫,畢竟有虧江湖道義。至於丐幫要如何處置馬夫人,自己也理會不到了,遂帶同秦紅棉一行,東去信陽。要找阿紫時,已不見她人影,卻不知溜向何處去了。

    呂章向躺在地下、動彈不得的白世鏡說道:「白兄弟,咱們是多年的好兄弟了,這件事到了這步田地,大夥兒也不能對你拷打逼問,是英雄好漢,做錯了事,就光明磊落的交代個清楚,最後自己圖個了斷。一了百了,也不失好漢子的身分氣概,可別讓老兄弟們瞧你不起。」白世鏡低頭不語,呂章要解開他被蕭峰閉住的穴道,卻不得解。

    而後,呂章要白世鏡將他與狗淫婦之事說清楚,白世鏡道:「去年八月十四,我來到馬兄弟家裡作客,只盼歡歡喜喜的大吃大喝一場,過個快快活活的中秋節。這個小淫婦,安排了一場豐富酒宴,說要甚麼『迎月』,席上不住行令勸酒,馬兄弟酒量不行,喝得十來杯陜西西鳳酒就醉了。這小淫婦把馬兄弟扶進去睡了,再來陪我喝酒,喝不了三杯,她也醉了,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迷迷糊糊的數說馬兄弟整日價就是使拳練功,打熬氣力,趕早落夜,總是在練功場上,也不肯多陪她一忽兒。我說:『咱們學武之人,說甚麼也是練武第一,馬兄弟的「鎖喉擒拿手」威震河朔,人人佩服,那便是苦練之功。』她說:『哼哼,那一天他老婆給別人用鎖腰擒拿手擒拿了去,他懊悔可也來不及啦!』」

    馬夫人聽到這裡,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白世鏡罵道:「這小淫婦,居然還笑得出。我說:『胡說八道!那有甚麼「鎖腰擒拿手」的?』她笑著說:『怎麼沒有?你沒學過麼?』她一面笑,一面走到我身邊,拉起我左臂,圍在她的腰裡,說道:『你用力緊一緊啊,叫我動彈不得,那便是「鎖腰手」了。』她伸手又把我右手拉過去,放在她胸口,說道:『你會不會使擒拿手啊?別太用力了,人家會痛的。』」幾個年輕的丐幫弟子聽到這裡,瞧著馬夫人細細的腰肢,隆起的胸脯,想像當晚情景,不禁臉紅了起來。

    白世鏡續道:「我心中靈光一閃:『可不能對不住馬兄弟!』忙縮回右手,正色說道:『弟妹,那不行!這功夫我不會。』但我左手摟著她腰肢,竟捨不得放開。各位兄弟,我老婆過世有二十年了,二十年來我沒碰過一個女人,沒逛過一回瓦子,沒沾過一個野草閒花,將心比心,你們該知我不是大聖大賢,不是如來佛祖,委實把持不住,何況她腰肢還這麼扭來扭去,不住抖動。我說:『你別動,還是喝酒吧!』她一提身,坐上了我大腿,酌一杯酒喝在嘴裡,兩條手臂伸過來攬住我頭頸,湊嘴過來,印在我唇上,跟著將口中酒水慢慢餔在我嘴裡,吐完了酒水,膩聲道:『白大哥,我敬了你一杯酒,你該敬還我一杯。』就這樣,她敬我一杯,我敬她一杯,月亮還沒到中天,我跟她已經昏天暗地,一塌糊塗了!唉,是我該死,對不起馬兄弟,對不起眾位兄弟。」

    馬夫人突然插嘴道:「是我色誘這色鬼的,那不錯,那晚的情景,他倒記得清清楚楚。我幹麼誘惑他呢?是瞧中他的鬍子生得俊嗎?那倒不見得,說到相貌一表堂堂,咱們呂長老可俊得多了。」說著向呂章瞄了個媚眼。呂章喝道:「規規矩矩的說,別扯上我!」

    馬夫人微微一笑,道:「去年端午節,我抹拭箱籠,清除蟲蟻,在舊箱籠中見到一通書信,見信封上寫的鄭重,我好奇心起,乘著大元不在家,手指上點一些兒水,濕了信封後面的封縫,輕輕揭開,沒弄損半點火漆,便將汪幫主的遺命取了出來……」丐幫眾人都是「哦」的一聲,知道說到了關鍵,都留神傾聽。

    馬夫人續道:「我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原來喬峰這廝竟是契丹胡虜,丐幫上上下下數萬兄弟,恐怕誰都想不到吧,這契丹胡狗那一天忽然動手,丐幫不知有多少兄弟要死在他手裡。此刻喬峰固然對丐幫盡忠盡力,立功甚大,誰也瞧不出他的狼子野心,但一旦契丹出兵來侵我大宋,要吞沒我大宋花花江山,殺我男子、擄我女子之時,喬峰便會露出本來面目,說不定會派遣眾兄弟送羊入虎口,自行投到契丹重兵駐紮之地,一個個讓契丹兵殺了。我丐幫眾英雄全軍覆沒,片甲無存,還不知為了甚麼。我是小小女子,向來沒甚麼見識,只得將汪幫主的遺令抄錄下來,將原信封回,妥善黏好,不露絲毫痕跡。思來想起,只想找幫裡幾位有擔當、有見識的長老商量,計議個法子出來。須得兩全其美,既要使得我幫平安,不受契丹胡虜的陷害,又要不傷幫裡兄弟們的義氣,令他搗不成鬼,最好是他能知難而退,自行回去契丹……」

    蕭峰聽到這裡,心道:「倘若如此,我確會自行告退,回去契丹。但我幾時存心搗鬼,要來陷害大宋啊?」見屋內丐幫眾人聽得連連點頭,似乎頗贊同她的想法。

    馬夫人續道:「我知咱家的大元向來膽小,每次提到喬峰,總當他天神菩薩一般,決不敢反他。我先是透露一點風聲,跟他說,幫裡有人說三道四,說喬峰是契丹胡虜,咱們可得提防一二。他一聽便沖沖大怒,追問是誰造謠。我說倘若有確實證據,那便如何。他追問是甚麼證據,說道倘若真有證據,為了丐幫數萬兄弟,為了喬幫主的名聲義氣,也當將證據毀了。」蕭峰聽到這裡,心下感動,馬副幫主平時與自己沒甚往來,卻對己如此情深義重,這樣的好兄弟,今日實在少有了。

    馬夫人續道:「我再多說了幾句,他就狠狠揍了我一頓,打得目青口腫,不許我出門。我自不敢再說,只消露了口風,他非打死我不可,跟著便會去燒汪幫主的遺令。大元是義氣兄弟,也不能算錯,但大宋千萬百姓,我幫數萬好兄弟的安危性命,豈可因他一個人的私人義氣而置於萬劫不復之地?我是婦道人家,不懂大事,這裡要請問呂長老和諸位長老兄弟,我該當怎麼辦才是啊?」

    呂章咳嗽一聲,說道:「那你就去尋徐長老說明一切,請他作主。要不然,就來找白長老,或是找我。」馬夫人長嘆一聲,淚水滴了下來,說道:「小女子運氣太壞,沒先來找呂長老,我先去找徐長老,唉,只道他德高望重,在幫裡人人敬重,誰料得到……誰料得到……」

    呂章問道:「怎麼?徐長老顧念喬峰的名譽聲望,功勞能為,不肯主持公道麼?」馬夫人微微一笑,道:「那倒不是。小女子千料萬料,卻也料想不到徐長老是個老色鬼……」她此言一出,人人「哦」的一聲。吳長老伸掌在桌上重重一拍,說道:「徐長老是我幫人人敬重的老英雄,他人已過世,你莫汙蔑他老人家的名聲!」

    馬夫人低聲道:「吳長老教訓得是。徐長老人死為大,他的事我也不說了。吳長老,男子漢大丈夫,無論他如何英雄了得,這酒色財氣四大關口,都是難過得很的。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不管他是十四五歲的娃娃,還是八九十歲的老公公,見了我都不免要風言風語,摸手摸腳,只好多爹娘不積德,生了我這麼副模樣,教我一生吃盡苦頭就是了!」說著珠淚雙流,人人見了憐意大增,均想:「那日在杏子林中,徐長老力證喬峰是契丹胡人,多半便因在馬寡婦身上佔了便宜所致。唉!這個小淫婦挨上身來,只怕連泥菩薩也軟倒了,倒也怪徐長老不得。」

    吳長老恨恨的道:「徐長老一生英雄豪傑,仁義過人,卻也敗壞在你這淫婦手裡。」馬夫人道:「白世鏡是我勾引他的,那不錯。徐長老我可沒勾引,他老人家這麼一臉子正經,我可不敢。不過他老人家的手要伸到我身上,我可閃避不了啊!我既不閃躲,他就幫著我對付喬峰啦!後來他們兩個老色鬼撞在一起,爭風吃醋,誰殺了誰,我婦道人家,可不敢多問了。」

    吳長老大怒,在白世鏡身上踢了一腳,喝道:「徐長老是你殺的,是不是?」白世鏡道:「他提刀子要……要殺我,我……我總不能伸長了脖子,讓他把我腦袋砍下來啊!」呂章歎道:「大家說徐長老是喬峰殺的,豈不是冤枉了他?」吳長老道:「還有別的冤枉呢。馬副幫主,也是你下手殺的!」說著足尖對準白世鏡腦袋輕輕一踢。

    白世鏡厲聲道:「吳長風,你要殺便殺!是老子做的事,老子自然認。中秋節那天,這小淫婦悄悄跟我說喬峰是契丹胡虜,說證據在馬大元手裡,商量著怎麼將證據拿出來交給徐長老。不料馬大元躲在暗處,甚麼都聽到了,我二人說些風言風語,也全讓他聽去了。這小淫婦突然察覺,向我使個眼色,說些閒話遮掩了開去。當晚一般的飲酒吃肉。馬大元倒也並不揭穿,只說話很少,顯是滿腹心事。我說:『馬大哥,叨擾了兩天,十分多謝。明日一早,我就告辭了。』他說:『白兄弟,左右沒事,如不嫌簡慢,請在舍下多住幾天。』我見他言不由衷,只說明天要走,喝得幾杯,他忽然伏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小淫婦拍拍手,笑道:『這七香迷魂散,當真極靈!』」

    吳長老道:「這七香迷魂散,她從那裡得來?」白世鏡臉有慚色,道:「是我給她的。我說:『小乖乖,咱們的事他已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說怎麼辦?』她說:『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敢擔當!要是你怕了,即刻便請便吧,以後再也別來見我。』我說:『那可捨不得,我想跟你做長久夫妻。』」她說:『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於是我傷了馬大元的喉頭,送了他的性命。唉,大元是好兄弟,我也真不忍下手,但我不殺他,他遲早會殺了我,他要向各位說明真相,我白世鏡還能做人嗎?這小妖精說:『這筆帳要算在喬峰那廝頭上!趕走了喬峰,既為大宋與丐幫去了心腹大患,你白長老說不定還可以……』」下面本來是說「你白長老說不定還可以接幫主的大位。」但他說到這裡,撂下不說了。

    吳長老道:「馬大元是你殺的,徐長老也是你殺的。可是咱們都冤枉了喬峰。這兩件事情,須得向眾兄弟們分說明白。本幫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不能在這些大事上冤枉了好人!」眾人聽了,都不禁點頭。

    蕭峰暗暗吁了口長氣,受枉多時,含冤莫白,此刻方得洗雪部分冤屈,只可惜阿朱已不在身旁,分享他這一吐胸中怨氣的喜悅。

    呂章咳嗽一聲,說道:「吳兄弟,咱們見事不明,冤枉了喬峰,那不錯。卻不能說冤枉了好人,喬峰難道是好人嗎?」另一人道:「對啊!喬峰是契丹胡狗,是萬惡不赦的奸賊,冤枉了他有甚麼不對?」吳長老氣得大叫:「放屁,放屁!」

    呂章臉色凝重,說道:「吳長老,你且消消氣。大丈夫本該是非分明。可是這件事的真相若洩露了出去,江湖上朋友人人得知我們窩裡反,為了個女子,殺了一個副幫主,殺了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老,再冤枉自己的幫主,把他趕下台來,再處決一位執法長老,咱們丐幫的聲名從此一塌糊塗,一百年也未必能重振翻身。兄弟們走到江湖上,人人抬不起頭來。各位兄弟,喬峰是契丹胡人,那不錯吧?可沒冤枉他吧?」

    眾人齊聲稱是。呂章又道:「是丐幫的聲名要緊呢?還是喬峰的聲名要緊?」眾人都道:「當然是丐幫的聲名要緊!」呂章道:「照啊!大事為重,私事為輕。要講大義,不講小義。大宋的興衰存亡是國家大事,丐幫的聲名榮辱關涉數萬兄弟,也是大事。至於兄弟之間的義氣交情,比較起來只能算小事了。在聚賢莊,大家不是都跟喬峰那廝喝過絕交酒了嗎?那還有甚麼交情可說?這件事若洩露了出去,大夥兒可不能跟這多嘴之人善罷干休,咱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可不能含糊!」

    吳長風心中不服,但見餘人都順從呂章的說話,自己勢孤,若再有異言,只怕立有性命之憂,悻悻然便不再爭辯了。

    蕭峰聽得丐幫眾人只顧念私利,維護丐幫名聲,卻將事實真相和是非一筆勾銷,甚麼江湖道義、品格節操盡數置之腦後,本來已消了不少的怨氣又回入胸中,只覺江湖中人重利輕義,全然不顧是非黑白,自己與這些人一刀兩斷,倒也乾淨利落。

    馬夫人突然站起身來,說道:「各位口渴了吧?我去沖些茶來,要是不放心,派人跟著我就是。這裡荒野之地,我便想逃,也沒地方走。」丐幫眾人允可後,馬夫人繞到屋後,躡手躡足,向黑暗處走去。蕭峰見她想逃,搶前點了她後心穴道,左臂抱起她身子,躍上一株枝葉濃密的大樹,縮在枝葉之後。過了一會,丐幫人眾發現馬夫人逃了,衝出來尋找,卻不見有何蹤跡。

    蕭峰聽得各人詛咒喝罵,暗暗好笑,忽聽得屋裡一人長聲慘呼,似是白世鏡的聲音,心知是呂章等人將他處決了,那是意料中事,也不以為意。擾攘了半個多時辰,聽得有人將白世鏡的屍身拖出來在地下埋了。只聽得呂章說道:「咱們遲早要殺了馬寡婦給馬大元兄弟報仇,這時找她不到,總不能讓她逍遙法外。」眾人轟然答應,片刻之間,去得乾乾淨淨。

    而後蕭峰抱著馬夫人溜下大樹,將馬夫人拋在草堆上,又在她背心上補上幾指,待得天明之後再來盤問於她。

    蕭峰走到井旁,打起井水喝了幾口,尋思:「丐幫素稱仁義為先,今日傳功長老竟說國是大事,幫會事也是大事,私人的交情義氣不過是小事。那麼世上還有沒有天理良心?做人該不該講是非公道?他們人多,把白世鏡殺了,並不是因為他害死馬大哥、徐長老,犯了重罪這才該殺。他們雖然人多,仍打不過我,如果是我殺了馬大哥、徐長老,就應該了。誰的武功強,誰就是對的,誰武功不行,誰就錯了,這跟猛虎豺狼有甚分別?只因我是契丹人,甚麼罪名都可加在我頭上,不管我有沒有犯了這些罪行,如此顛倒黑白,這『大義』當真狗屁之極。」

    他只覺世上不公道的事情委實太多,思湧如潮,卻又想不出一個結果來:「阿朱純善天真,決不做害人的事,老天爺偏偏不長眼睛,叫我一掌打死了她。我一生立身處事,自問決沒半分對不起朋友,甚至連對頭敵人,也決無對他們不住,可是老天爺毫沒來由的對我作了這麼大的懲處,要我親手打死我最寶愛之人。阿朱扮作她父親,是為了愛惜我,要保護我性命,她半點也沒錯。我打她一掌,是為了報仇。多半我滿心仇恨,壓根兒就錯了。其實,我憤怒填膺,非發洩不可,也非全然為了父仇,只因許許多多人不問情由的冤枉我,胡亂加我罪名,我氣憤惱怒,都發洩在這一掌之中。是我錯了,真正大大的錯了……」想到這裡,忍不住提起手掌,辟辟啪啪的擊打自己臉頰。連日來渾渾噩噩,大驚大悲之餘,這時以倦得很了,靠在井欄之上,不覺沉沉睡去。

    新三版加寫的一大段至此。

    而關於馬夫人力指蕭峰偷進馬家,企圖湮滅他是契丹人的證據,無意中掉落馬家的摺扇是怎麼來的呢?

    後來蕭峰與馬夫人私下對質,二版蕭峰問道:「我那把扇子,是白世鏡盜來的?」馬夫人道:「那倒不是。老色鬼說什麼也不肯做對不起你的事。是全冠清說動了陳長老,等你出門之後,在你房裡盜出來的。」

    新三版陳長老不再是賊了,改為馬夫人道:「全冠清甚麼全聽我的了,先去偷了你的摺扇……」

    一版的《神鵰》有個練「壽木長生功」,長居棺材,形同僵屍的瀟湘子,二版刪了。二版《天龍》則有個「僵屍」蕭遠山,新三版也刪了。頗見怪力亂神的民間傳說「僵屍」,金庸本想以「武功高手」來對之做解釋,卻在改版中將之全數刪除,看來金庸確要當「迷信」的「不沾鍋」。

    而新三版改寫的吳長老,說來金庸還有點自打嘴巴。在聚賢莊時,吳長老特異於眾,堅持不與喬峰喝「絕交酒」,何等英雄氣概。但在馬大元家裡,面對呂章的顛倒是非,吳長老卻又為保性命,寧可當縮頭烏龜,也不願再為正義與蕭峰發言。莫非吳長老的氣勢是假的,蕭峰在場,有高人撐腰,才敢力排眾議,一旦自己獨木難支,就乾脆掩口,同流合污。丐幫長老也不過如此,自可想見丐幫的「幫格」了。

【王二指閒話】

    若以郭靖「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當「大俠」的標準,以茲月旦金庸書系中的俠者,《天龍》中的蕭峰比起郭靖、楊過、張無忌、令狐冲,甚至韋小寶,應該都是等而下之的。身為《天龍》中「第一大俠」的蕭峰,從第十四回出場後,困在仇天恨海、兒女情長之中,除了第五十回為阻遼帝耶律洪基南侵,終於自刎明志外,實在找不出蕭峰「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俠蹟,整部《天龍》將蕭峰的武功神而化之,卻又將蕭峰塑造地彷若一頭遭困的大熊,「行俠」的世界沒他發揮的空間,唯能在被圍捕時用他冠絕當世的武功力脫重圍。

    蕭峰的處境是幾位主角俠士中的困難之最,從一出場,蕭峰就困在民族衝突中,大宋武林既容不下他,後來回歸契丹,大遼皇帝又要逼他南征,導致蕭峰在兩相夾殺下,終於只能自我了結。然而,處身民族或族群的矛盾中,幾乎是金庸所有主角俠士的特色,但蕭峰卻是最艱難的一個,如郭靖頂著蒙古「金刀駙馬」的舊稱,南宋將士卻能以襄陽的守土大責相授;楊過以巨奸大惡楊康之子的身份行走江湖,卻總還能遇上對他頗有善意的洪七公、黃藥師等前輩大俠;張無忌領導反元的明教,但身負重傷時,元朝大將汝陽王看在趙敏面上,對張無忌竟也無非殺不可之心;韋小寶以漢人之出身,在明珠、索額圖等滿人當國時,亦能獲得滿人皇帝康熙的信任。惟有蕭峰是陷在民族與族群衝突,竟被綁縛成一頭無力大熊的。

    金庸既用民族問題把蕭峰的發揮空間擠死,卻又希望身為《天龍》主角的蕭峰也能符合「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俠者精神。然而,蕭峰在全書中,並無特別的俠蹟可以讓蕭峰在「俠」的冠冕下,足能郭靖、楊康、張無忌等人平起平坐,就連智光大師說過蕭峰在擔任幫主前,曾經為丐幫立下的「七大功勞」,或「連創丐幫強敵九人」,想來也並非甚麼赫赫之功,因為在蕭峰遭難時,根本無人樂道於這些昔日功蹟,可知這些「大功勞」也無特別令人緬懷之處。

    金庸在二版改寫為新三版,頗為蕭峰是否能位列俠班大傷腦筋,於是為蕭峰的俠行大為加料。因為蕭峰的生命分水嶺乃在被揭露契丹出身這一點,在發現自己是契丹人身份後,受宋遼兩人夾殺,蕭峰是不能有「為國為民」的俠行的,故而金庸的加料,以「揭破契丹人」的身份為分界,分為往前與往後兩路,「往前加俠行回顧,往後增主動主擊」

    於是,在新三版中,陳長老刺殺契丹左路副元帥耶律不魯,改成是奉蕭峰之命而為,宋長老假扮汪幫主而遭囚於祁連山黑風洞,也改為是經蕭峰所救。而追查「帶頭大哥」,蕭峰則由一路挨打,新三版改為是蕭峰主動迫白世鏡說出真相。

    至於新三版的修改能為蕭峰的「大俠」地位加上幾分,只怕也是有限的,畢竟陳長老、宋長老的舊事已經「往事如煙」,並非讀者共同參與的書中情節,無法令人印象深刻;而逼迫白世鏡,說來也是報仇路上的私人恩怨,被動或者主動,對蕭峰是不是「俠」影響也不大。只是越情節越往後推,蕭峰就越被民族情結綁死,因此,在前頭加寫這些「俠蹟」,也真的是聊勝於無了。

第二十四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馬夫人在段正淳身邊媚語不盡,二版說蕭峰平生見過的人著實不少,真想不到世上竟竟有如此艷媚入骨的女子。新三版增說為蕭峰平生見過的人著實不少,雖與女子交往不多,卻也真想不到世上竟竟有如此艷媚入骨的女子。

2.      竊聽段正淳與馬夫人的對話時,一版蕭峰忽聽得身側有人腳下使勁踏著積雪,發出擦的一聲響。新三版改為此時未下雪,因而「使勁踏著積雪」也改為「踏住落葉」。

3.      聽聞馬夫人說起童年舊事,二版蕭峰心道:「這女人如此天性涼薄!她爹爹摔傷了,她不關心爹爹的傷勢,盡記著自己的花衣,何況雪夜追趕餓狼,那是何等危險的事?當時她雖年幼不懂事,卻也不該。」新三版在「當時她雖年幼不懂事」之下,加了「但渾不顧念自己父親」一句。

4.      馬夫人說她剪破江家姊姊的新衣褲後,二版馬夫人接著說:「我剪爛了這套新衣新褲之後,心中說不出的歡喜,比我自己有新衣服穿還要痛快。」新三版馬夫人再加說一句「也不去想明天大人們知道了後會怎樣。」

5.      段正淳自知中毒後,對馬夫人說:「小康,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二版馬夫人馬夫人似要舉步走到他身邊,但卻站不起來,伏在桌上,臉泛桃花,只是喘氣。新三版將「只是喘氣」改為「不住咿咿啊啊的呻吟」,這一改,顯得馬夫人更加惺惺作態。

6.      馬夫人對段正淳下的藥,二版稱「十香迷魂散」。但「十香迷魂散」或是與《倚天》的「十香軟筋散」太過雷同,新三版改為「七香迷魂散」。

7.      馬夫人問段正淳:「段郎,段郎,那天晚上我將身子交了給你,我跟你說,他日你若三心兩意,那便如何?」時,二版說馬夫人伸手輕輕撫摸段正淳的臉蛋,新三版改為馬夫人左手摟住段正淳頭頸,右手輕輕撫摸他臉蛋。

8.      見馬夫人咬段正淳的肉,一咬再咬,蕭峰乃以內力暗助段正淳,二版說嗤的一聲輕響,段正淳一陽指神功發出,馬夫人肋下中指。新三版則先加寫,段正淳「見馬夫人張開染滿了鮮血的小口,撲上來欲待再咬」,方發出一陽指神功。

9.      白世鏡進馬家時,新三版較二版加寫白世鏡「左手拿著個酒瓶,醉意醺醺」。因此,白世鏡抓住段正淳雙手前,新三版白世鏡自然要較二版先「拋下酒瓶」。此外,二版白世鏡隨後扭斷了段正淳腕骨,新三版白世鏡則對段正淳便宜些,改為扭脫了段正淳的雙臂。

10.  白世鏡打馬夫人耳光,二版段正淳對白世鏡道:「這麼如花如玉的美人兒,虧你下得了手?」顯見二版段正淳似乎不知白世鏡是誰。新三版改說段正淳聽馬夫人叫他「世鏡」,便知他是丐幫的執法長老白世鏡,說道:「白長老。這麼如花如玉的美人兒,虧你下得了手?」

11.  段正淳出言斥責白世鏡打馬夫人,二版說白世鏡踏上一步,伸手便去推插在段正淳胸口的那柄匕首。新三版則改為白世鏡踏上一步,便欲出手對付段正淳。新三版白世鏡似乎並沒推匕首致段正淳於死地的想法。

12.  白世鏡死後,蕭峰離開馬家,再回馬家時,二版說只見屋外雪地中一人也無,阮星竹等都已不在,料想阿紫已將她們抱進了屋中。推門進屋,只見白世鏡的屍身仍倒在門邊,段正淳人已不在,炕邊伏著一個女人,滿身是血,正是馬夫人。新三版改為屋外靜悄悄地一人也無,只兩隻母雞在地下啄食蟲蟻。推門進屋,望見房門打開,房中炕邊伏著一個女子,滿身是血,正是馬夫人。蕭峰吃了一驚,馬夫人不是給自給放在麥草堆裡,怎會移來此處?忙搶步進房。新三版的蕭峰還較二版問馬夫人:「是丐幫的人又回來了嗎?」而見到蕭峰,二版馬夫人喘息道:「你……你是喬……幫主?」新三版因為蕭峰已經易容,改為馬夫人喘息道:「你……你是誰?」蕭峰扯下了滿臉短鬚,頭髮後撥,露出本來面目。馬夫人一驚,顫聲道:「喬……喬幫主?」

13.  見到馬夫人後,二版蕭峰轉身到廚房中去提了一大桶水來,潑在她身上,令她免去群蟻嚙體之苦。新三版在「潑在她身上」之下,加了「沖去不少螞蟻」一句。

14.  蕭峰問馬夫人是誰傷她,馬夫人道:「是那個小賤人,瞧她年紀幼小,不過十五六歲,心腸手段卻這般毒辣……」蕭峰失驚道:「是阿紫?」馬夫人道:「不錯,我聽得那個賤女人這麼叫她,叫她快將我殺了。可是這阿紫,這小賤人,偏要慢條斯理的整治我,說要給她父親報仇,代她母親出氣,要我受這等無窮苦楚……」新三版因阮星竹已隨段正淳東去信陽,改為馬夫人道:「不錯,她是這麼說的:『你到陰世去告我狀好啦!我叫阿紫!』她說要給她父親報仇,代她母親出氣,要我受這等無窮苦楚,你……你快殺了我罷!」

15.  二版解釋段正淳下落的一段是:蕭峰心想:「我生怕秦紅棉和阮星竹喝醋,一出手便殺了馬夫人,沒了活口,不能再向她盤問。那知阿紫這小丫頭這般的殘忍惡毒。」皺眉道:「段正淳昔日和你有情,雖然你要殺他,但他見到女兒如此殘酷的折磨你,難道竟不阻止?」

  馬夫人道:「那時他已昏迷不醒,人事不知,那是……那是十香迷魂散之故。」
蕭峰點頭道:「這就是了。想他也是個明辨是非的好漢,豈能縱容女兒如此胡作非為?嗯,那幾個女子呢?」馬夫人呻吟道:「別問了,別問了,快殺了我吧。」蕭峰哼了一聲道:「你不好好回答,我在你傷口上再倒些蜜糖水,撒手而去,任你自生自滅。」馬夫人道:「你們男人……都這般狠心惡毒……」蕭峰道:「你謀害馬大哥的手段便不毒辣?」馬夫人奇道:「你……你怎地什麼都知道?是誰跟你說的?」
 
蕭峰冷冷的道:「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快說!」
馬夫人道:「好吧,什麼都跟你說。阿紫這小賤人這般整治我,她母親不住喝止,小賤人只是笑嘻嘻的不聽。她母親已給人點了穴道,卻動彈不得。過不多久,段正淳手下有五六個人到來。阿紫這小賤人將她父親、母親,還有秦紅棉母女倆,一個個抱出屋去,卻不許人進屋來,免得他們見到底了我。段正淳手下那些人騎得有馬,便接了她們去啦。」

 蕭峰點了點頭,尋思:「段正淳由部屬接了去,阮星竹她們三人身上穴道被封,再過得幾個時辰便即自解,這干人便不必理會了。」

 新三版因有新情節,這一大段全刪了。

16.  二版蕭峰問馬夫人的是:「你為什麼要害死馬大哥?」新三版蕭峰已知馬大元之死的來龍去脈,改為問的是:「你先跟我說,署名在那信上的,是甚麼名字?」以及「你害死馬大哥,為何要嫁禍於我?」

17.  馬夫人對蕭峰破口大罵後,二版馬夫人最後說道:「喬峰你這狗賊,你害得我今日到這步田地,瞧你日後有什麼下梢。」新三版改為「喬峰你這狗賊,你害得我今日到這步田地,你日後必定肚破腦流,給人千刀萬剮!」

18.  馬夫人罵蕭峰,說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二版蕭峰道:「不錯,就算是皇帝,又有甚麼了不起?我從來不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剛才……剛才那個人,武功就比我高。」新三版因將白世鏡由二版的蕭遠山所殺,改為是遭蕭峰所制,新三版遂將蕭峰之言改為:「不錯,就算是皇帝,又有甚麼了不起?我從來不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倘若真有本事,也不會給人作弄到這地步了。」

19.  二版馬夫人向蕭峰道:「那天百花會中,我在那黃芍藥旁這麼一站,會中的英雄好漢,那一個不向我瞧上一眼。」新三版將「黃芍藥」改為「白牡丹」。

20.  馬夫人取笑蕭峰為阿朱所迷,蕭峰則說阿朱已死。二版說馬夫人笑聲陡止,心中微感歉意。新三版增說為馬夫人笑聲陡止,只見蕭峰滿臉淒苦,眼中含淚,心中微感歉意。

21.  說起與白世鏡的姦情,二版馬夫人對蕭峰道:「我叫老色鬼殺了馬大元這膿包,他不肯,我就要揭露他強姦我。這老賊對著旁人,一臉孔的鐵面無私,在老娘跟前,什麼醜樣少得了?我跟他說:『你殺了馬大元,我自然成世跟你。要不然,你就爽爽快快一掌打死了我吧!』他不捨得殺我,只好殺馬大元啦。」新三版這段已大幅加料於丐幫逼供白世鏡一節,改為馬夫人只道:「老色鬼要跟我做長久夫妻,便殺了馬大元。」

22.  馬夫人要蕭峰將她抱在懷裡,好好瞧她半天,才要告訴他帶頭大哥的名字。二版說「別說她所說的條款並不十分為難,就算當真是為難尷尬之極的事,也只有勉強照做。」但深愛阿朱的蕭峰,當真覺得抱馬夫人在懷裡並不為難嗎?新三版改為蕭峰所想為「這大秘密一日不解開,自己一生終究難以過得安穩。」

23.  阿紫說不敢回師父那裡,二版阿紫說的理由是她拿了師父的「一部書」。但阿紫拿的不是「神木王鼎」嗎?干書何事?新三版更正為阿紫說她拿了師父「 一樣練功夫的東西。」

24.  阿紫取笑蕭峰與阿朱沒拜天地便結夫妻,蕭峰怒喝道:「胡說八道!你姊姊一直到死,始終是個冰清玉潔的好姑娘,我對她嚴守禮法,好生敬重。」二版阿紫歎道:「你大聲嚇我,又有甚麼用?姊姊總之是給你打死了。咱們走罷。」新三版阿紫之歎增為:「你大聲嚇我,又有甚麼用?你說你兩個嚴守禮法,怎麼她自己說你是我姊夫?不管怎麼,姊姊總之是給你打死了。咱們走罷。」

25.  蕭峰叫阿紫回師父身邊,二版蕭峰又道:「到晉陽去有甚麼好玩?」新三版改為蕭峰道:「晉陽天氣挺冷,有甚麼好玩?」

26.  見馬夫人與段正淳一室春意,一版說蕭峰自在無錫城外杏子林中首次見到馬夫人後,此後每次會見,總是見她冰清玉潔,凜然有不可犯之色,連她的笑容到底如何,蕭峰也是從未一見。二版將「冰清玉潔」改為「冷若冰霜」,用「冰清玉潔」來形容馬夫人,太不不符實際。

27.  馬夫人說起童年思欲新衣舊事,一版說的隔壁張家姊姊,二版改為江家姊姊。

28.  一版馬夫人對段正淳道:「你從小大富大貴,自不知道窮人家孩子的苦處。那時候啊,我便是頭上紮一根新的紅頭繩,那也開心得不得了。」二版將「頭上紮一根新的紅頭繩」改為「有一雙新鞋穿」。

29.  一版馬夫人說的故事是:我七歲那一年上,快過年了,爹爹趕了咱們家養的那口豬,到市集上去賣,答應我買塊花布,回家給我做套新衣服。你想想我可有多高興,爹爹出門沒一個時辰,我就在大路上老遠的望,進屋來坐不到一忽兒,又出門去。好容易盼到太陽快要下山了,見到我爹爹慢慢從大路上走來,我飛奔過去接他。走到近處,不由得吃了一驚,只見他少了一隻衣袖,臉上腫起了一大塊,肩頭又不住流血,顯然是給人打了一頓。我問:「爹爹,我的花布呢?」蕭峰聽到這裡,一顆心立時沉了下去:「這女人如此涼薄,她爹爹給人毆打成傷,她不加慰問,只是記著自己的花衣,雖然當時年幼,卻也不該。」只聽馬夫人道:「我爹爹搖了搖頭,流下淚來。我又問:『爹爹,我的花布買了麼?』爹爹拉著我的手,道:『賣了豬的錢,給祝家的財主搶去了。我欠他錢,他說甚麼利上加利……』我好生失望,坐在地下,放聲大哭起來,我天天餵豬,從小餵牠到大,就是想穿花衣衫,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蕭峰自幼跟著喬三槐夫婦為生,日子過得甚是艱苦,義父喬三槐給財主逼債,慘受毆打的情狀也不是沒見過,這時聽馬夫人說到她兒時的情事,不由得想起了義父義母來,心中又是一酸。只聽馬夫人續道:「我爹爹說道:『小妹,爹爹趕明兒再餵口豬,這次賣了,一定給你買花衣服。』我只是不依,可是不依又有甚麼法子呢?」

二版改為馬夫人說的故事是:「我七歲那一年上,我爹爹說,到臘月裡,把我家養的三頭羊、十四隻雞拿到市集上去賣了過年,再剪塊花布,回家來給我縫套新衣。我打從八月裡爹爹說了這句話那時候起,就開始盼望了,我好好的餵雞、放羊……

蕭峰聽到『放羊』兩個字,忍不住熱淚盈眶。

馬夫人繼續說道:「好容易盼到了臘月,我天天催爹爹去賣羊、賣雞。爹爹總說:『別這麼心急,到年近歲晚,雞羊賣得起價錢。』過得幾天,下起大雪來,接連下了幾日幾晚。那一天傍晚,突然垮喇喇幾聲響,羊欄屋給大雪壓垮啦。幸好羊兒沒壓死。爹將羊兒牽在一旁,說道這可得早些去將羊兒賣了。不料就是這天半夜裡,忽然羊叫狼嚎,吵了起來。爹爹說:『不好,有狼!』提了標槍出去趕狼。可是三頭羊都給餓狼拖去啦,十幾隻雞也給狼吃
了大半。爹爹大叫大嚷,出去趕狼,想把羊兒奪回來。」
 
「眼見他追入了山裡,我著急得很,不知道爹爹能不能奪回羊兒。等了好久好久,才見爹爹一跛一拐的回來。他說在山崖上雪裡滑了一交,摔傷了腿,標槍也摔到了崖底下,羊兒自然奪不回了。」

「我好生失望,坐在雪地裡放聲大哭。我天天好好放羊,就是想穿花衣衫,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我又哭又叫,只嚷:『爹,你去把羊兒奪回來,我要穿新衣,我要穿新衣!』」

蕭峰聽到這裡,一顆心沉了下去:「這女人如此天性涼薄!她爹爹摔傷了,她不關心爹爹的傷勢,盡記著自己的花衣,何況雪夜追趕餓狼,那是何等危險的事?當時她雖年幼不懂事,卻也不該。」
只聽她又說下去:「我爹爹說道:『小妹,咱們趕明兒再養幾頭羊,到明年賣了,一定給你買花衣服。』我只是大哭不依。可是不依又有什麼法子呢?

30.  馬夫人在段正淳酒中下藥,一版段正淳道:「也只喝了這四五杯酒兒,竟會醉得這麼厲害。」二版將「四五杯」改為「六七杯」。

31.  段正淳說起當年對馬夫人的誓語:「我說讓你把我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了下來。」一版馬夫人接著道:「我才真不捨得咬你呢。段郎,我想綁綁你的手,你肯不肯?你肯,我就綁;你不肯,我就不綁。我向來對你千依百順,只盼能討你的歡心。」但馬夫人哪能「不捨得咬」呢?二版改為馬夫人道:「你跟我說過的話。隔了這許多年,居然沒忘記,我的段郎真有良心。段郎,我想綁綁你的手,跟你玩個新鮮花樣兒,你肯不肯?你肯,我就綁;你不肯,我就不綁。我向來對你千依百順,只盼能討你歡心。」

32.  馬夫人要殺段正淳,段正淳假裝看到馬大元鬼魂,出言恐嚇,一版段正淳道:「那是誰啊,身子高高的,眼中卻在流淚……」然而,「身子高高」並非馬大元獨有的特徵,一時之間若馬夫人無法意會,便嚇她不倒,二版改為段正淳道:「那是誰啊,衣服破破爛爛的,眼中不住的流淚……

33.  蕭遠山假扮馬大元僵屍,一語不發,一版白世鏡尋思:「這人是敵非友,但他遲遲不出手,那是什麼緣故?是了,他是在等幫手,只怕一個人對付不了我,要等幫手到來,一同相救段正淳。」白世鏡這段思緒二版刪了,同為武學高手,白世鏡應可感覺對方武功不下於自己,怎還能自讚:「他是在等幫手,只怕一個人對付不了我」?

34.  白世鏡以破甲鋼錐刺蕭遠山,一版說白世鏡使一招「光射斗牛」,正是他生平得意的絕技之一。二版刪了此招。

35.  蕭遠山手抓白世鏡後頸後,一版說蕭遠山的大手重重的壓了下來,白世鏡急運全力與之相抗,但自己越是使力,下壓的力道越重。他先是彎下了頭,跟著彎腰,頭頸中便似放了一塊千斤巨石一般,幾乎要將他的身子壓得折為兩截。這段二版全刪,若照一版這段說法,蕭遠山與白世鏡的內力彷若老鷹壓小雞,懸殊未免太大。

36.  追趕殺死白世鏡的蕭遠山而去時,二版蕭峰俯身在躺在腳邊的阿紫肩頭拍了一下,內力到處,解開了她的穴道,心想:「馬夫人不會武功,這小姑娘已足可救她父親。」然而,一版的阿紫的穴道卻非蕭峰所解,一版故事中,蕭峰追趕蕭遠山而不得後,返回馬家,見阮星竹、阿紫、秦紅棉、木婉清四女一個也不見了,蕭峰微微一驚:「是誰解開了我所點的穴道,救了她們?」而後蕭峰以此事詢馬夫人,馬夫人道:「是一個麻衣麻冠的大頭漢子,先解阿紫的穴道,我聽得阿紫叫他三師哥,後來阿紫請他解開了她媽媽阮星竹這賤人的穴道,阮星竹又求他解救另外兩個賤人。」

蕭峰心中微微一凜,他知道阿紫出於星宿海老魔的門下,所學武功,最為邪惡歹毒,中原的豪傑之士,一聽到「星宿海老魔」的名字,若不掩耳疾走,那也不皺起了眉頭。還好這老魔自知他這一派武功犯了眾怒,極少離開星宿海老巢,蕭峰便不知道他到底是否到過中原。這時聽說阿紫是他三師哥所救,如此說來,星宿海老魔的門人弟子紛紛東來,一場腥風血雨,龍爭虎鬥,那是勢難避免的了。

蕭峰又問:「那人多大年紀?攜帶什麼兵刃?」馬夫人道:「三十歲不到,比你年輕幾歲,沒見他攜帶什麼兵刃。」蕭峰道:「這就是了。他們到那裡去啦?」馬夫人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一版與二版的這段都大見瑕疵,自來點穴解穴,解鈴還須繫鈴人,只少也要武功水平等高之人,因此段正淳點馬夫人穴道,白世鏡便不得其解。但蕭峰點穴,一版是星宿海三師哥解穴,二版是阿紫解穴,三師哥與阿紫豈非與蕭峰的武功等量齊觀,新三版遂將四女穴道改為全為蕭峰所解。

37.  蕭遠山殺了白世鏡,蕭峰急追而出。一版此處說蕭峰天生異稟,實是學武的奇才,受業師父玄苦大師和汪幫主武功雖高,還算不得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蕭峰卻是青出於藍,遠遠勝過了授他武功的師父。二版刪去了貶低蕭峰師父的「還算不得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這句。

38.  一版蕭峰對馬夫人說:「你是我的弟婦。」二版將「弟婦」改為「嫂子」。

39.  見到馬夫人的傷勢,一版蕭峰道::「你的傷是救不好了的,你謀殺親夫,死有餘辜,我就是能找到薛神醫,也不會請他來救你,還有什麼說話?」但以薛神醫對蕭峰的仇怨,蕭峰真的自忖能請動薛神醫嗎?二版刪為蕭峰道:「你謀殺親夫,死有餘辜,還有什麼說話?」

40.  蕭峰問馬夫人:「我那把扇子,是白世鏡盜來的?」一版馬夫人到:「哈哈,正是。」二版改為馬夫人道:「那倒不是。老色鬼說什麼也不肯做對不起你的事。是全冠清說動了陳長老,等你出門之後,在你房裡盜出來的。」金庸每改一版,馬夫人就多「睡」一人,一版馬夫人只與白世鏡「睡」過,造反於蕭峰的陰謀全出於白世鏡,二版馬夫人又「睡」了全冠清,於是全冠清成了謀反發起人,新三版馬夫人再「睡」了徐長老,於是徐長老成了謀反的促成者。

41.  馬夫人要蕭峰親她的臉,一版蕭峰道:「萬萬不可。你是我大元兄弟的妻子,蕭峰是個守禮君子,豈可戲侮朋友的孀婦。」但蕭峰真會自誇自己是「守禮君子」麼?二版將「蕭峰是個守禮君子」改為「蕭峰義氣為重」。而馬夫人的回答,則由一版的:「嘿嘿,你規矩守禮,怎麼又將我抱在懷裡……」改為:「你要講義氣,怎麼又將我抱在懷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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