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版本的奇妙世界
版本定義: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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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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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uary 6, 2009
阿朱暗戀他家公子慕容復
王二指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0:00:00

阿朱暗戀他家公子慕容復

《天龍八部》第十一回版本回較

    南宋有「天下五絕」瓜分整塊武林版圖,北宋則有「北喬峰、南慕容」隔江分治,坐領武林各半江山。但金庸的創作技法曼妙之處,就是「兇悍的老爺後堂端坐,美麗的女眷先出門迎客」,《射鵰》的「五絕」之一黃藥師出場前,他嬌俏的女兒黃蓉已跟讀者交上了好朋友,《天龍》也是這般,在前段惡名已彰的慕容復還沒登場,他家婢女阿朱與阿碧卻先來向讀者打招呼。且來看看這回的「朱碧雙姝」如何向大理的段譽上上進入中原武林的第一堂課。

    話說段譽隨鳩摩智來到將江南,得以巧遇行船的阿碧,一版說阿碧約莫十五六歲,二版增了一歲,改為十六七歲。

    而後,段譽與鳩摩智一行隨阿碧進了燕子塢琴韻小築,阿朱則假扮僕人老黃、管家孫三與慕容老夫人依序登場。

    慕容老夫人出場後,段譽已識破阿朱的易容,忍不住笑了出來。「假老夫人」問阿碧道:「阿碧,是有人放屁麼?」一面說,一面伸手在鼻端搧動。阿碧忍笑道:「老太太,不是的。這位段公子笑了一聲。」老夫人道:「斷了,什麼東西斷了?」阿碧道:「不是斷了,人家是姓段,段家的公子。」

    一版的老夫人點頭道:「嗯,公子長公子短的,你便是記掛著你家的公子。」阿碧臉上一紅,說道:「老太太何嘗不是記掛著公子爺?」老夫人道:「你……你說什麼?公子爺想吃西瓜?」阿碧抿嘴笑道:「是啊,公子爺想吃西瓜,還想吃你的櫻桃呢。」段譽聽她二人說笑,語帶雙關,更加認定這老夫人定是另一個小丫頭所扮。

    從這段情節可知,在一版此刻,「月下老人金庸」或許還沒預料到日後會將阿朱與喬峰配成雙,因此「朱碧雙姝」似乎都對她家公子爺慕容復情有獨鍾,連「吃你的櫻桃」這般露骨的雙關語竟然也能出自阿碧與阿朱無意的調笑中。

    然而,就如一版《神鵰》小龍女對公孫止「微感傾心」,或一版《倚天》周芷若「瞧著宋青書,傾慕之極」一樣,一版「喬峰的女人」阿朱竟然愛慕過慕容復,金庸也不能讓這大壞「朱峰戀」美感之事存在於二版中。

    於是,二版改為老夫人點頭道:「嗯,公子長公子短的,你從朝到晚,便是記掛著你家的公子。」阿碧臉上一紅,說道:「老太太耳朵勿靈,講閒話阿要牽絲扳籐?」

    二版一改,暗戀慕容公子的,就只剩阿碧一個人。「喬大嫂」阿朱從還未認識喬峰,就開始為喬峰「守貞」,而且是「守精神之貞」了。

    而後,鳩摩智對慕容老夫人說起要到慕容家「還施水閣」觀閱武籍之事,「假老夫人」卻假借重聽推拖。一版鳩摩智道:「這位老太太也不知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聽說中原各門派的武林高手,正在少林寺聚會,商議對付姑蘇慕容氏,小僧念著與慕容先生的舊誼,原想稍效棉薄,相助一臂之力。老夫人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豈不令人心冷?」

    二版的慕容復則不再是《鹿鼎》「殺龜大會」的吳三桂,其惡能令中原武林共商對策。不過,這段情節,「南慕容」沒用,反而後來是用在「北喬峰」身上,成為中原群雄齊集「聚賢莊」共商對付喬峰的大計。

    二版此段刪為鳩摩智道:「這位老太太也不知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豈不令人心冷?」

    因阿朱假扮的慕容老夫人始終不允鳩摩智所請,鳩摩智而後發威,逼使段譽展演「六脈神劍」,以證自己所言不虛,確實帶著「六脈神劍活圖譜」來向慕容博家人兌現昔日諾言。

    在鳩摩智與段譽的惡鬥中,阿朱也「現出原形」,一版的阿朱是十五六歲,跟阿碧同齡,二版兩人都加了一歲,二版的阿朱也是十六七歲。此外,一版的阿朱是「圓圓的臉」,二版則改為「鵝蛋臉」。

    最後,合段譽與朱碧雙姝之力,亦鬥不過鳩摩智,一行人遂前往「聽雨居」用膳,段譽並請阿碧演奏一曲。

    一版的阿碧取出「九絃琴」,向鳩摩智道:「大師父請多多指教。」鳩摩智道:「不敢。」心下生疑:「她為什麼點明要我指教?」

     只見阿碧兩隻手潔白晶瑩如玉,左手五根蔥管似的手指輕按在琴絃之上,左手一挑一捺,琴聲便錚錚的響了起來。段譽聽得幾聲,便知琴上這九根絃線乃是以九種不同的質料製成,有的是鋼絲,有的是銅絲,有的則是絲線,剛者極剛而柔者極柔。阿碧輕奏數音,那琴聲便緩緩的沉了下去,越來越是柔和,四個聽者都覺得眼皮沉重,朦朦朧朧的便入睡。

    崔百計正要合眼入睡,突然一驚:「不好!這死丫頭是在算計咱們。」當即大聲說道:「過賢姪,江湖上的奸險手段,當真是無奇不有,你須得小心才好。」過彥之點了點頭,跟著打了個哈欠。崔百計跟段譽跟著也打了個哈欠,但聽得琴聲柔和之極,周遭靜悄悄的,各人全身都覺得困慵酸軟,恨不得放倒身子便睡,突然間琴聲中錚的一聲輕響,段譽胸口一熱,腋旁的「天池穴」登時通了。

    段譽又驚又喜,還道鳩摩智這次點穴未出全力,封閉穴道的時間不長,此刻已然自解,那知阿碧再彈一會,錚的一響,他背上被封閉的「魄戶穴」又自通暢。段譽潛運內力,只覺上半身的內息已經來往無阻,這才知阿碧的琴聲能與人的內息相互感應,居然有通解穴道之能。過不多時,他雙腿被封的穴道也隨琴音而解。段譽眼望阿碧,心下好生感激。

    只見阿碧凝神專志,雙手撥弄琴絃,這邊廂鼾聲大起,崔百計和過彥之雙雙睡熟。鳩摩智卻是叉手而坐,瞧得出正在運動內勁,和阿碧的琴聲相抗,段譽再瞧了一盞茶時分,見阿碧額頭微微見汗,髮際有淡淡的烟氣上升,鳩摩智是臉露微笑,神光湛然。段譽心下暗驚:「阿碧的琴聲倘若傷不到這和尚,只怕反而為他所傷,那便如何是好?」便在此時,只廳得阿朱曼聲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那琴聲甚是溫雅輕柔,歌中之意,卻是慷慨激昂,兩者殊不和諧。段譽聽得有些古怪。

    阿朱翻來覆去,將「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這兩句連唱了三遍。段譽見阿碧鬢邊的一朵小花不住顫動,殷紅的嘴唇也漸漸蒼白,他心中一動,猛地醒悟:「是了,阿朱唱這兩句歌詞,是叫我行那荊軻刺秦王之事。阿碧內力非那和尚之敵,若再支撐下去,只怕要受極重內傷。」他內心默念六脈神劍的劍法,又試運內息,但覺到外通行無阻,只是他心想大丈夫行事當光明磊落,若是乘人不備而施偷襲,未免卑鄙。心中正自猶豫不決,突然間錚的一聲響,阿碧的琴絃已然崩斷,崔百計和過彥之失聲驚呼,同時醒轉。段譽知道情勢緊迫已極,心中唸唸有辭:「為了救人,我暫且卑鄙一下,那也只好從權了。」右手一身,食指中指上兩道內勁衝出,疾向鳩摩智刺去,正是「商陽」劍和「中衝」劍中的兩招。

    鳩摩智此時正全心全意的以內力與阿碧的琴音相鬥,其時鳩摩智已穩佔上風,正想轉化琴音,要阿碧心神迷亂,以琴音反噬,掉轉頭來傷害阿朱,萬萬料不到段譽竟會將六脈神劍刺了過來。他一聲長嘯,身子縱起,拍的一聲高響,阿碧的琴絃同時斷了五根。跟著血光併現,段譽的無形神劍已刺入鳩摩智的右邊肩頭。

     阿碧左手拉著阿朱,右手拉著段譽,雙足一登,三個人已從水閣的紙窗中穿了出去,正好落入泊在岸邊的一艘小舟之中。阿朱伸手按低段譽的頭,跟著搶了木槳連連劃動,那小船向外直盪開去。

    這一段在二版完全修改掉了。一版的阿碧能以琴音催眠崔百計與過彥之,又能以之打通段譽被鳩摩智點封的穴道,更能以之抗衡鳩摩智,足見其內力與琴藝幾乎已達《射鵰》黃藥師的境界。而阿朱聞其琴音亦能相安無事,可知阿朱的內力或許更在辛苦對抗琴音的鳩摩智之上。此外,一版的段譽練成六脈神劍,亦能隨心所欲的發劍。由這些描述推想,鳩摩智在天龍寺中,力能挫敗枯榮大師,而朱碧雙姝竟能與鳩摩智旗鼓相當,一經對比,足見朱碧雙姝的功力絕對高於枯榮大師,再加以類推,就知道更是遠勝保定帝、段正淳與段延慶了。如此的朱碧雙姝,已是武功天下第一流的境界,豈非太過嚇人?

    二版的朱碧雙姝從天上跌回人間,只是稍具武功罷了。段譽的六脈神劍也從收放自如改成時靈時不靈。既然武功不足護身,就只有借助「機關」。

    二版將朱碧雙姝與段譽逃離鳩摩智的一段改為段譽品賞阿碧的九絃琴,阿朱走過去伸指在一條絃線上一撥,鏜的一響,聲音甚是洪亮,原來這條弦是金屬所製。段譽道:「姊姊這琴……

      剛說了這四個字,突覺足底一虛,身子向下直沉,忍不住「啊喲」一聲大叫,跟著便覺跌入一個軟綿綿的所在,同時耳中不絕傳來「啊喲」、「不好」,又有撲通、撲通的水聲,隨即身子晃動,被什麼東西托著移了出去。這一下變故來得奇怪之極,又是急遽之極,急忙撐持著坐起,只見自己已處身在一隻小船之中,阿朱、阿碧二女分坐船頭船尾,各持木槳急劃。轉過頭來,只見鳩摩智、崔百泉、過彥之三人的腦袋剛從水面探上來。阿朱、阿碧二女只劃得幾下,小船離「聽雨居」已有數丈。

    離開「聽雨居」後,段譽道:「這『聽雨居』中的機關,倒也有趣。這隻小船,剛好裝在姊姊撫琴的几凳之下,是不是?」阿碧微笑道:「是啊,所以我請公子過來看琴。阿朱姊姊在琴上撥一聲,就是信號,外頭的男傭人聽得仔,開了翻板,大家就撲通、撲通、撲通了!」三人齊聲大笑。

    二版的三人就此逃離鳩摩智魔掌,改得雖也順理成章,卻未必周延之至。想來划船行水,又非湖面飛行,三人駕船,究竟能有多快?鳩摩智難道是反應慢半拍,烏龜投胎的慢和尚,否則朱碧雙姝怎能瞬間就划出鳩摩智的「射程」之外呢?

    離開「聽雨居」後,一版的阿碧道:「阿朱姊姊,我們到陸大爺莊上去暫避一下吧。」阿朱氣憤憤的道:「只好如此。」又道:「真是氣人,陸大爺常笑我姊妹的功夫不中用,今日一遇上敵人,便逃到他那裡去避難。以後一生一世都要給他笑話了。」

    而後,因鳩摩智使「勾魂法」追擊三人,朱碧雙姝繼續遠逃。一版的阿碧道:「阿朱姊姊,我們若是到嘯天村去,那和尚追了去,陸大爺不肯服輸,定要跟他打個落花流水。」阿朱道:「是啊,那就不妙了。陸大爺武功雖高,看來總是不及這和尚精靈古怪。這樣吧,我們就在這湖裡跟那和尚大兜圈子,跟他耗著。肚子餓了,就採菱藕來吃,就是跟他耗上十天半月,那也不打緊。」

    一版的這位「嘯天村陸大爺」究竟是誰?因為一版而後的情節並未提起此人,二版也就刪除了。但想來金庸在一版的原構思中,姑蘇慕容座下定然不只「四大家臣」,這位「嘯天村陸大爺」就是「四大家臣」之外的另一人。

    接下來,朱碧雙姝要當「牽紅線」的月老,將段譽帶到「曼陀山莊」,讓大理世子段譽與神仙姊姊王語嫣來段美麗的邂逅了。這一段一版與二版又是完全兩碼事。

    一版的朱碧二人在湖上划了一個多時辰,段譽漸漸聞到一種特異的花香,初聞到時頭腦略感昏暈,但隨即十分舒暢。那船越是向前,花香越是濃冽芬芳。段譽道:「兩位姊姊,這是什麼花的香氣,我在大理從未聞到過?」阿碧低聲道:「你別問,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兒。」段譽聽她語氣中頗有驚惶之意,亦猜想花香中含有什麼危險。阿朱又將嘴湊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和阿碧大聲說話,你可別接一口,最好平臥在船底。」

    段譽平臥船底,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奇詭感覺。只聽阿朱道:「阿碧妹子,這裡的路真難認,別弄錯啊。」阿碧道:「是啊。這和尚追趕咱們,不懷好意。我們若是找錯了路,別人還道我們是有意到這裡來,又替公子多惹麻煩了。」兩人說話的聲音很響,似乎是故意說給旁人聽的。段譽只覺難以捉摸的花香更加濃了。

    忽然間,阿碧輕輕的哼起歌來,唱的是一闕「阮郎歸」,歌詞道:「漁舟容易入深山,仙家日日閒。綺窗紗幌映朱顏,相逢醉夢間。」阿碧歌聲發顫,定了定神,又接著唱:「松露冷,海霞殷,怱整棹還,落花寂寂水潺潺,重尋此路難。」她的歌聲雖是越唱越高,卻也忍不住洩露了心中的懼意。阿朱低聲告訴段譽:「咱們走錯了路。這裡主人比那和尚厲害得多。」

    段譽心想:「這兩位小姑娘不知鳩摩智真正的厲害處,世上那有比他更強的人物?再說,此處是慕容氏的臥塌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段譽知道阿碧適才所唱那首詞,乃是大宋賢相司馬光所作,其意本是另有所指,但阿碧這當兒唱了出來,自是表白此處道路難尋,誤闖而至便當怱怱整棹而還,詞中又比擬對方為仙子,可說是極盡謙抑了。

    阿朱唱罷此詞後,不再出聲。段譽四顧悄然,連鳥兒也沒一隻,數百丈內目光之至,盡是一片平平的湖水。朱碧兩人划了半日,段譽又接手划了一個多時辰,阿碧忽然叫道:「阿朱……我們……我們又回到原地來啦。」果然段譽又聞到了那股奇異的花香,看來這半夜的出力划船,只是遠遠兜了一個大圈子,重新又回上了老路。

    其時天色漸明,阿碧臉色慘然,忽地拋下手中木槳,掩面哭了起來。阿朱將她摟在懷裡,安慰她道:「我們又不是有心來的,待會見了王夫人,自有一番道理可說,你別怕。」她雖是強自慰人,但語聲顫抖,自己心中實在也是極為惶恐。便在此時,西邊天空中嘰嘰兩聲鳥鳴,有一隻大鳥飛了過來。只見這鳥全身雪白,似鶴而非鶴,雙腳甚長,當是水鳥之一種。那白鳥飛臨小舟上空,打了個圈子,便緩緩向西北角飛去。

     阿朱拿起木槳,歎了口氣道:「不去也不成,我們去呢。」划動小船,跟著那白鳥划去,段譽道:「原來這頭鳥兒是個領路的使者。」阿碧道:「段公子,你是外人,不知道咱們的許多規矩,待會到得曼陀山莊,不論有什麼事,只好依言而行,便是要受老大的委曲,也不能違抗。」段譽道:「那為什麼?這裡的主人當真是這般蠻不講理麼?咱們走錯了路,自願出去,又有什麼大罪了?」阿碧眼圈兒一紅,道:「段公子,這中間有許多道理,一時也說不明白。她們要不講理,也有不講理的原因,都是這惡和尚不好,若不是趕得咱們慌不擇路,說什麼也不會走到這裡來。」

    阿朱生性活潑,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倘若單只咱姊妹二人來了,自然是糟糕之極,但段公子是個吉人,能帶得咱們脫險遠禍,也未可知。」阿碧愁道:「我就是為段公子擔憂啊。王夫人說過,再有那一個男子踏進曼陀山莊一步,非斬斷他雙腿,挖了他一雙眼珠不可。阿朱姊姊,王夫人言出必行,我們把段公子帶到了這裡,豈不是累得他……」

    段譽問道:「這位王夫人,到底是何等樣的人物?」阿朱向前後左右瞧了一會,說道:「這位王夫人哪,武功之高,實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當世武林之中,要算她第一。咱們公子生平不服人,就只佩服王夫人一個。」她口中這麼說,臉上卻做出種種希奇古怪的表情,扁嘴吐舌,聳眉睞眼,總之是表示這些話全不可靠,都是假的。段譽心下大奇:「難道咱們在這四顧無人的船中說話,那王夫人竟有法子聽了去?佛家雖有『天眼通』、『天耳通』之說,終究是世上所無。」

    只見那白鳥飛了一陣,又轉過頭來,在船頂盤旋一周。鳥快船慢,牠這般去了又來,那便是在等候了。小船隨著白鳥划了約莫半個時辰,儘是在港灣中穿來穿去,段譽心道:「是了,那鳥兒從空中望下來,易於辨路。若是在這茫茫一片的大湖之中划船,本領再大,只怕也是非迷路不可。」這時小船划到了一座竹斲之前,那是用竹條編成的小柵,江南人豎在江湖之中,用以養魚捉蟹,水可流動,魚蟹卻不能經過。眼見小船划到近處,便不能過去了,不料船頭和竹柵攔輕輕一碰,那些柵欄便沉入水中,讓出一條通路來,原來柵上裝有機關。如此連經數座竹斲,終於進了「曼陀山莊」。

    這一段二版全數刪改了,二版的王夫人武功沒「武林第一」這般虛名,也不會「鬼打牆」,讓朱碧的小船在湖上團團轉,更沒了她培育出的「領路鳥」。這段在二版改成是因阿碧要如廁,三人才因此而至「曼陀山莊」「噓噓」解放去。

    二版的朱碧雙姝與段譽在船上,段譽正要合眼睡去,聽得阿碧對阿朱道:「阿朱阿姊,我…………我要解手。」

    阿朱格的一聲笑,說道:「都是你勿好,你勿講末,我倒也忘記脫哩,撥你講三講四,我也要解手哉。這裡到王家舅太太府上,不過半九路,就劃過去解手罷。」阿碧道:「王家舅太太不許我們上門,凶是凶得來,撥俚看見仔,定歸要給我們幾個耳光吃吃。」阿朱道:「勿要緊格。王家舅太太同老太太尋相罵,老太太都故世哉,我同你兩個小丫頭,嘸啥事體得罪俚,做啥要請我們吃耳光?我們悄悄上岸去,解完仔手馬上回來,舅太太哪能會曉得?」阿碧道:「倒勿錯。」微一沉吟,說道:「格末等歇叫段公子也上岸去解手,否則……否則,俚急起上來,介末也尷尬。」

    段譽聽得二人之言,而後起身說道:「睡了一大覺,倒叫兩位姊姊辛苦了。有一件事不便出口,兩位莫怪,我……我要解手!」他想不如自己出口,免得兩位姑娘為難。

    阿朱、阿碧兩人同時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阿朱笑道:「過去不遠,便是我們一家姓王的親戚家裡,公子上岸去方便就是。」段譽道:「如此再好不過。」阿朱隨即正色道:「不過王家太太脾氣很古怪,不許陌生男人上門。公子一上岸,立刻就得回到船裡來,我們別在這裡惹上麻煩。」段譽道:「是,我理會得。」

    三人就此前往曼陀山莊,也開展了段譽追求王語嫣的浪漫愛情。

    一版改為二版之事敘述至此,王夫人與王語嫣的精彩情節還在下回。

    一版的阿朱對慕容復芳心可可,二版刪去了。而因為在新三版改寫時,阿碧也在金庸「心中對之有柔情、有愛意、願意終生愛護她的女子」的名單中,因此新三版對段譽與阿碧之情大為加料,且來看看新三版的新說法。   

    話說段譽隨鳩摩智來到蘇州,巧遇阿碧後,一行人乘阿碧的小舟要回燕子塢琴韻小築。

    阿碧在船上,拿起過彥之的軟鞭彈了起來。二版的阿碧是以手指甲觸到軟鞭一節節上凸起的稜角,因而發出叮、玲、東、瓏幾下清亮的不同聲音。新三版的阿碧不再這麼傷害自己的指甲了,改為阿碧是手指甲帶著銅套,才能彈奏軟鞭。

    彈過軟鞭後,二版阿碧說要請過彥之吃「鮮紅菱」,新三版則改為請過彥之吃「藕粉」。

    而後,崔百泉為怕阿碧弄翻船,從阿碧手上接過槳,由他划船。船進太湖,二版說太湖水面上全是菱葉和紅菱,清波之中,紅菱綠葉,鮮艷非凡。阿碧順手採摘紅菱,分給眾人。新三版則改為太湖水面上全是荷葉,清波之中,綠葉翠蓋,清麗非凡。阿碧從船艙中拿了幾塊藕糖,分給眾人。

    二版阿碧見段譽穴道被點之後全無半分力氣,連一枚紅菱的硬皮也無法剝開。笑道:「公子爺勿是江南人,勿會剝菱,我撥你剝。」連剝數枚,放在他掌中。段譽見那菱皮肉光潔,送入嘴中,甘香爽脆,清甜非凡,笑道:「這紅菱的滋味清而不膩,便和姑娘唱的小曲一般。」阿碧臉上微微一紅,笑道:「拿我的歌兒來比水紅菱,今朝倒是第一趟聽到,多謝公子啦!」

    新三版沒了紅菱,改為段譽穴道被點之後全無半分力氣,勉強拈起一塊糖藕,見那糖藕微微透明,略沾糖霜和玫瑰花瓣,送入嘴中,甘香爽脆,清甜非凡,笑道:「這糖藕的滋味清而不膩,便和姑娘唱的小曲一般。」阿碧臉上微微一紅,笑道:「拿我的歌兒來比糖藕,今朝倒是第一趟聽到,多謝公子啦!」

    總之,太湖風光從二版的紅菱綠葉,新三版全改成荷葉了。

    而後,段譽一行隨阿碧到了琴韻小築,阿朱陸續假扮僕人老黃、管家孫三、慕容老夫人戲耍眾人。

    「假慕容老夫人」戲弄鳩摩智時,段譽笑了出來,阿碧向「假慕容老夫人」說笑的是段公子。老夫人道:「斷了,什麼東西斷了?」阿碧道:「不是斷了,人家是姓段,段家的公子。」二版的「阿朱」老夫人點頭道:「嗯,公子長公子短的,你從朝到晚,便是記掛著你家的公子。」

    新三版為「揚段抑慕」,刪改了阿朱取笑阿碧「你從朝到晚,便是記掛著你家的公子」之話,改為「阿朱」老夫人點頭道:「嗯,公子長公子短的,好好一位公子,怎會斷了開了?」

    因為阿朱說的話不同,阿碧的反應也不同。二版說阿碧「臉上一紅」,新三版則改為阿碧「微微一笑」。

    二版的阿碧是心慕慕容復的,因而即使日後慕容復發瘋,阿碧堅愛渝恆,絕不相棄。新三版金庸則將阿碧改為是段譽的「小妹子」,也在字裡行間削弱了阿碧對慕容復的愛意。而最後守在慕容復身邊的,新三版也改成是王語嫣與阿碧,阿碧對慕容復的愛,相形之下,就不若二版那般具有專屬性。

    而後,鳩摩智為逼段譽使「六脈神劍」,以徵慕容復家對鳩摩智與慕容博舊約之信,二版鳩摩智突然揮掌向阿碧劈去,說道:「說不得,我先殺慕容府上一個小丫頭立威。」   

    新三版增說是鳩摩智見段譽神色間一直對阿碧甚好,突然揮掌向阿碧劈去。這是要藉由鳩摩智的角度來看段譽對阿碧的情感。

    新三版在阿碧狼狽奔逃時,較二版加寫段譽大驚,叫道:「不可傷了小姑娘!」。接著,鳩摩智再次掌劈,二版說段譽只想到救人要緊,終於被逼得使出「中衝劍」與「少澤劍」。

    新三版則又增寫為段譽對阿碧甚有好感,想到救人要緊,終於使出「中衝劍」與「少澤劍」。

    段譽與鳩摩智一場惡戰後,二版的阿碧請一行人先至「聽雨居」用晚膳,新三版將「聽雨居」改為「錦瑟居」。

    在聽雨居(錦瑟居)中,段譽請阿碧用真的樂器演奏一曲,二版的段譽對阿碧道:「想請你用真的樂器來演奏一曲,明日就算給這位大和尚燒成了灰燼,也就不虛此生了。」新三版的段譽嘴巴更甜,改說:「想請你用真的樂器來演奏一曲,明日就算給這位大和尚燒成了灰燼,也可帶著滿腦子的飄飄仙樂做鬼去了。」

    二版阿碧應段譽所請,取出「瑤琴」。段譽走到阿碧面前,只見這琴比之尋常七絃琴短了尺許,卻有九條絃線,每絃顏色各不相同,沉吟道:「這九絃琴,我生平倒是第一次得見。」阿朱走過去伸指在一條絃線上一撥,鏜的一響,聲音甚是洪亮,原來這條弦是金屬所製。

    新三版則改為阿碧取出「古瑟」。段譽走到阿碧身前,見這瑟比之尋常所彈之瑟長了尺許,有五十條絃線,每絃顏色各不相同,沉吟道:「『錦瑟無端五十絃,一絃一柱思華年。』這是李商隱的錦瑟了。」阿朱走過去伸指在一條絃線上一拉一放,鏜的一響,聲音甚是洪亮,原來這條弦是金屬所製。

    將阿碧的樂器由「九絃琴」改為「錦瑟」,並因此而把「聽雨居」改成「錦瑟居」,就是新三版金庸送給阿碧的禮物了。

    而後,在段譽前來觀瑟時,朱碧雙姝利用機關逃離「錦瑟居」,並與段譽駕船離開,二版與朱碧雙姝同在船上的段譽心想:「我家服侍我的婢女雖多,卻沒一個及得上阿朱、阿碧兩位姊姊。」新三版的段譽再加想「她們年紀小過我,是不是該叫她們妹子?叫妹子太過親熱,還是叫姊姊罷!」

    這一回的回末,朱碧雙姝帶著段譽,要前往王夫人家裡解手。新三版為了增寫段譽對阿碧的愛慕,較二版加長了一大段,加寫之處是:

    段譽心中平靜,水聲輕悠,湖上清香,晨曦初上,但見船尾阿碧划動木槳,皓腕如玉,綠衫微動,平時讀過與江南美女有關的詞句,一句句在心底流過:「無風水面琉璃滑,不覺船移,微動漣漪。」「消魂。池塘別後,曾行處,綠妒輕裙。恁時攜素手,亂花飛絮裡,緩步香裀。」「遍綠野,嬉遊醉眠,莫負青春。」

    段譽往日在天龍寺中、皇宮等處壁畫中,見過不少在天上飛翔歌舞的天竺天女像,這些天女容貌美麗,身材豐腴,衣帶飄揚,白足纖細,酥胸半露,他少年心情,看到時頗涉遐思,往往流連幾個時辰不肯遽去。後來在無量山山洞見到神仙姊姊的玉像,乍見仙女,更是如痴如狂。及後邂逅木婉清,石屋中肌膚相接,兩情如火,若非強自剋制,幾及於亂,自此日夕思念,頗難不涉男女之事。今日在江南初見阿碧,忽然又是一番光景,但覺此女清秀溫雅,柔情似水,在他身畔,說不出的愉悅平和,彈幾句〈採桑子〉,唱一曲〈二社良辰〉,令人心神俱醉。心想倘得長臥小舟,以此女為伴,但求永為良友,共弄綠水,仰觀星辰,此生更無他求了。

    新三版段譽深得老子段正淳的真傳,見到美女,心中難免生出一親芳澤之心。然而朱碧雙姝日後都是「江湖大哥的女人」,阿朱是「北喬峰的女人」,阿碧則是「南慕容的女人」,為了日後段譽還要跟喬峰拜把子,金庸總不能先讓段譽對阿朱有非份之想,但慕容復最後因復國不成而發瘋,阿碧跟著她想來也是空閨獨守,落寞一生。金庸於是在新三版,讓段譽出手照顧阿碧。想來古人云「成王敗寇」,敗的人不只江山難保,連身邊的女人都保不住,忠於慕容復的阿碧,在新三版竟也被改成為段譽所垂涎了。難怪江湖人士論劍比武,非勝不可,由慕容復幾乎保不住他的女人,就知勝敗有多重要!         

【王二指閒話】

    《天龍》是一部「魔幻小說」,而書中的「魔幻」,則包含武功與技藝兩種層面。

     以「武功」而言,段譽的「六脈神劍」實質上是「六脈神槍」。所謂「六脈神槍」,乃以「內力」為子彈,向敵人射擊。除了「六脈神劍」之外,鳩摩智的「火燄刀」亦是「火燄槍」,而天龍寺牟尼堂的一場天龍群僧與鳩摩智的惡鬥,根本不是如「六脈神劍」與「火燄刀」功名所指的「刀劍之戰」,而是貨真價實的「槍戰」。

    有意思的是,在金庸的六部長篇中,時代最早的《天龍》,段譽在北宋時代,已能化經脈為手槍,狂射猛擊。想來有槍在手,就算時代在段譽之後的郭靖、楊過、張無忌等人武功再強,遇上段譽也只能聞風披靡。但這門絕技至段譽而絕,而後歷經宋元明清四朝,直到《鹿鼎》的雙兒,這才拜西洋科學之賜,有了可以擊斃風際中的俄羅斯手槍。

    段譽的「六脈神槍」,對上雙兒的「俄羅斯手槍」,恰恰是「魔幻」與「寫實」兩種文格的對比。

    魔幻的另一層面是「技藝」。《天龍》中的魔幻技藝之一,就是「易容術」。然而,跟前述手槍不同的是,僅在《天龍》書中,「易容術」就有屬於「魔幻」的「變身術」,與屬於「現實」的「化妝術」兩種。

    阿朱的「易容術」並不是上妝改容,而根本是「變身術」。試觀阿朱「易容」過的角色,計開僕人老黃、管家孫三、慕容家老夫人、喬峰、少林僧虛清、神醫薛慕華、白世鏡、段正淳八人。這八人的身高體態,完全不同。據阿朱自訴,她的易容材料只是與麵粉、泥巴。然而,用麵粉與泥巴來改變臉蛋兒或還能巧奪天工,但麵粉泥巴能改變阿朱的身高嗎?除了身高之外,阿朱又真能說出喬峰、段正淳等練家子頗具內力的聲音嗎?

    《西遊記》中,孫悟空大戰二郎神楊戩,孫悟空變麻雀,二郎神就變雀鷹;孫悟空變水蛇,二郎神就變灰鶴,楊戩怎麼變都是孫悟空的剋星。最後,孫悟空化作土地公廟。廟的大門是嘴巴變成的,門扇是牙齒變的,神像是舌頭變的,窗櫺是猴子的眼睛,藏不住的猴子尾巴,就豎在後院當旗竿。而楊戩也就因廟宇的旗竿豎在廟後,認出這是孫悟空的變身。

    因為《天龍》是魔幻小說,阿朱也就是善於變身的孫悟空,其變身術已無法用「合理」來揣度。而孫悟空隱不去的那條尾巴,於阿朱而言,就是被段譽識穿的飽滿胸脯了。

    有趣的是,同在《天龍》,既有「魔幻」的「易容術」,卻也有「寫實」的「易容術」。「魔幻版」的來自婢女阿朱,「寫實版」的表演者則是公子慕容復。慕容復扮起西夏武士李延宗,縱聲大笑時,儘管他笑聲響亮,臉上肌肉仍是僵硬如恆,絕無半分笑意。麵粉泥巴糊在臉上,當然不會有表情,這就是寫實的「易容術」。

    《西遊記》中,因齊天大聖威名遠播,六耳獼猴歲變身成孫悟空,鬧了齣「真假大聖」的好戲,連唐僧都不辨真假,如墜五里霧中。阿朱就是《天龍》中的六耳獼猴。跟段譽的「六脈神劍」、天山童姥的「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一樣,阿朱的「變身術」,也是《天龍》魔幻的一環,先有此確認,才不致落入「是否合理」的漩渦中打轉。

第十一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鳩摩智擄得段譽北走。二版說鳩摩智買了兩匹馬與段譽分乘,段譽身上的大穴自然不給他解開。新三版又加說鳩摩智每隔一段時候,還補上幾指,封他穴道。此外,新三版還較二版增解釋說,本來穴道長時被封,必於身子有害,但段譽內力深厚,雖穴道多時不解,倒也並無大礙。

2.      鳩摩智問段譽是誰教他化功大法,二版段譽說「化功大法」:「旁門左道,可笑!可笑!」新三版加說為「旁門左道,卑鄙無恥,可笑!可笑!」

3.      鳩摩智要將段譽拿到慕容先生墓前焚燒,二版段譽則說他臨死之時,只好將劍法故意多記錯幾招。新三版段譽增說他會記錯至是非難辨,對錯不分。又說,世尊曰:「對即是錯,錯即是對。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如來云神劍,是名神劍,非真神劍。劍稱六脈,寫成七脈。法尚應捨,何況非法?」新三版段譽與《射鵰》周伯通及《倚天》周顛一般,搞笑度都被金庸加分。此外,段譽說完後,新三版又加寫,段譽說的那段經文,鳩摩智知道段譽是亂背《金剛經》。

4.      段譽與鳩摩智來到蘇州,二版段譽心想鳩摩智要將他「在那慕容博的墓前,燒上一燒,烤上一烤,弄得半死不活。」新三版在「燒上一燒,烤上一烤」之下,加了一句「熬幾兩人油出來」。這同樣是要增加段譽的幽默感。

5.      鳩摩智聽得崔百泉與過彥之說話,二版說他倆說的是河南中州口音。新三版又加寫「與當地蘇州的吳儂軟語大異」,以強調崔百泉二人非蘇州當地人。此外,二版說崔百泉矮小瘦削,像是個癆病鬼扒手,新三版又加說「也是披蔴帶孝」。

6.      鳩摩智途遇崔百泉叔姪後,二版說鳩摩智自沒將這兩人放在眼裡,但想自己從未來過中原,慕容先生的家不易找尋,有這兩人領路,那就再好沒有了。新三版則改為,鳩摩智自沒將這兩人放在眼裡,但知慕容先生的家建於河港之中,七彎八曲,極難辨認,恰好有這兩人領路。

7.      段譽知崔百泉叔姪不敵鳩摩智,要叫他二人逃走,二版段譽道:「他是慕容先生的知交好友,要將我在慕容先生的墓前焚燒為祭。你二位和姑蘇慕容氏毫不相干,這就快快走吧。」然而,崔百泉叔姪也算伏牛派英雄,怎能聞段譽有難而一走了之呢?新三版改為段譽道:「他是慕容先生的知交好友。請霍先生和過大爺設法去告知我爹爹,前來相救。」

8.      鳩摩智向阿碧問起慕容復之事,二版阿碧道:「大師父早來得三日末,介就碰著公子哉。」新三版將「三日末」改為「幾日末」。

9.      阿碧要渡鳩摩智一行至琴韻小築,新三版阿碧先較二版增說:「我是到城裡來買玫瑰粽子糖的,這粽子糖嘛,下趟再買也勿要緊。」

10.  二版崔百泉在阿碧船上,尋思若能把木槳拿在手中,阿碧便想弄翻船,也沒這麼容易。新三版則另加解釋,說崔百泉「年輕時曾在河南洛水中划過船」,以為接下來崔百泉會划船而鳩摩智不會先做說明。而後,崔百泉接手划船,二版阿碧道:「霍大爺,向左邊小港中划進去,是了!」新三版則增寫為阿碧道:「霍大爺,你划船倒划得蠻好,向左邊小港中划進去,是了!」顯出阿碧說話更甜。

11.  鳩摩智一行隨阿碧到琴韻小築後,二版說鳩摩智見阿碧語笑盈盈,並無半分輕慢之意。新三版在「語笑盈盈」之上加了「天真爛漫」四字。

12.  阿碧請鳩摩智一行喝「碧羅春」,二版說鳩摩智和崔、過二人見茶葉古怪,都不敢喝。新三版在「茶葉古怪」之下,加了「茶水泛綠」四字。

13.  二版說江南一帶,說道路程距離,總是一九、二九的計算。新三版又加說,吳語「十」字與「賊」字音似,說來不雅。

14.  二版阿朱易容的老僕孫三道:「這個年頭兒啊,世上什麼壞人都有,假扮了和尚道士,便想來化緣騙人。」新三版再其下又加了句「又冒充親戚、假扮朋友的。」而後,二版阿碧對鳩摩智道:「老黃伯伯是個老糊塗。他自以為聰明,不過說話總歸要得罪人。」新三版則將阿碧的話改為:「老黃伯伯是個老糊塗。他說話雖然老實,不過總歸要得罪人。」

15.  過彥之將自己的竹椅打碎,阿碧將自己的椅子端給他,二版過彥之心想::「我縱能將慕容氏一家殺得乾乾淨淨,這個小丫頭也得饒了。」新三版則將過彥之之想增為::「這小丫頭倒待人不錯,我縱能將慕容氏一家殺得乾乾淨淨,這個小丫頭也得饒了。」

16.  二版鳩摩智對孫三道:「我和你家老爺當年在川邊相識」新三版將「川邊」改為「中州」。

17.  鳩摩智對假慕容老夫人阿朱說他已帶來六脈神劍劍譜,因而要到「還施水閣」依舊約看書,二版阿朱道:「什麼劍譜?在那裡?先給我瞧瞧是真還是假的。」但先前阿朱所扮假老夫人都嚴重重聽,怎麼忽然對這句耳聰心明起來?這不會引起鳩摩智疑心嗎?新三版改為阿朱道:「甚麼劍譜?煎雞脯還是蒸鴨脯?在那裡?先給我瞧瞧是真的還是假的?」

18.  鳩摩智要段譽試演「六脈神劍」,因而解開他穴道。二版段譽試行照著中衝劍法的運氣法門,將內力提到右手中指的中衝穴中,便感中指炙熱,知道只須手指一伸,劍氣便可射出。然而,如此說法,段譽豈非已能靈活使用「六脈神劍」?新三版刪了這段。

19.  段譽不肯施展「六脈神劍」,而後二版的他對鳩摩智道:「我本來不想再跟你多說一句話,但到得姑蘇,見到這般宜人的美景,幾位神仙一般的姑娘,我心中一口怨氣倒也消了。咱們從此一刀兩斷,誰也不用理誰。」新三版在「幾位天仙一般的姑娘」之下,加了一句「覺得你還算大有功勞」。

20.  段譽說鳩摩智故意等慕容博仙逝之後,才到慕容家又依無人知曉的舊約看書,二版的鳩摩智辯稱:「小僧與慕容先生訂約雖久,但因小僧閉關修習這『火焰刀』功夫,九年來足不出戶,不克前往大理。」新三版刪了「九年來足不出戶」一句。

21.  阿朱揮杖擊向鳩摩智,二版鳩摩智將她手中的木杖震成三截。新三版為強調鳩摩智始的是「火燄刀」,因而改成鳩摩智將她手中木杖斬成兩截。

22.  段譽以「六脈神劍」戰鳩摩智的「火燄刀」,二版說段譽苦在不會半分武功,在天龍寺中所記劍法,也全然不會當真使用。新三版又加說,段譽瞧不出火燄刀內勁的來路。

23.  二版鳩摩智察覺段譽的內勁,實不在自己之下。新三版改為「猷在自己之上」。二版鳩摩智繼而又想:「倘若他將來福至心靈,一旦豁然貫通,領悟了武功要訣,以此內力和劍法,豈非是個厲害之極的勁敵?」新三版將「豈非是個厲害之極的勁敵?」改為「和尚就不是他對手了。」

24.  阿朱問段譽為甚麼要救她們,二版段譽說是因鳩摩智霸道欺人,新三版段譽增說了一句:「你們是我朋友啊!」

25.  二版「聽雨居」中的熱菜「菱白蝦仁」,新三版改為「白果蝦仁」。

26.  鳩摩智以勾魂法要喚回阿朱阿碧,一版段譽是以他撕下的「衣角」塞住朱碧雙姝的耳朵,二版改為段譽是以「菱葉」塞住朱碧雙姝的耳朵,但新三版太湖名產已由「水紅菱」改為「荷花」,因此段譽拿來塞耳朵的,再改為「菱葉」。

27.  鳩摩智擄得段譽前來江南,一版段譽心想:「這大概是江南之境了。他帶我來活祭慕容先生,難來指日便到。這番僧武功如此厲害,連我伯父等六人聯手,也阻他不住,我既落在他手中,只有聽由宰割,還有什麼指望?」二版則改為段譽心想::「這就要去上慕容博的墳了。番僧逼不到劍譜,不會就此當真殺我,但在那慕容博的墓前,將我燒上一燒,烤上一烤,弄得半死不活,卻也未始不可。」

28.  鳩摩智途遇崔百泉師叔姪後,一版鳩摩智將段譽的身子放下,讓他自行站立,又解開了他腿上穴道。而後再請崔百泉師叔姪帶路到燕子塢。二版鳩摩智沒這麼好心,刪了鳩摩智為段譽解穴之事。

29.  鳩摩智要崔百泉帶他到「參合莊」,一版崔百計搔了搔頭皮,問段譽道:「小王子,你說怎麼辦?」。怪了!崔百泉是老江湖,怎能去問初出茅廬的段譽?二版改為崔百泉搔了搔頭皮,向段譽道:「小王爺,我解開你手臂上的穴道再說。」說著走上幾步,伸手便要去替段譽解穴。

30.  鳩摩智搶了過彥之的軟鞭。一版說過彥之外號叫「追魂手」,出手極快。二版刪了這顯然有點諷刺的話。

31.  一版阿碧說的話全是一般的話語,二版改版時,金庸為求趣味,將阿碧的話一律改為蘇白吳語。

32.  崔百泉說要聽阿碧在軟鞭上彈曲,一版阿碧道:「那是什麼絕技了?阿朱會笑我在生客跟前賣弄,我不來。」但阿朱此刻又不在船上,怎能知阿碧彈軟鞭之事?二版改為阿碧道:「我彈著好白相,又算啥絕技了?段公子這樣風雅,聽仔笑啊笑煞快哉,我勿來。」

33.  阿碧採摘紅菱分給眾人。一版說阿碧先遞三枚給過彥之,二版刪了此說。

34.  一版阿朱所居為「聽香小築」,二版改為更典雅的「聽香水榭」。

35.  阿朱易容的僕人老黃,一版說是「鬚髮如銀的矮小老人」。但阿朱難道有「縮骨功」,可以易容為矮小之人?二版改為「鬚髮如銀的老人」。

36.  聞到管家孫三身上有一陣淡淡的香氣,一版的段譽立時想到:「難道竟是如此?」二版則改為段譽心中一動:「奇怪,奇怪。」

37.  鳩摩智對孫三說起與慕容博結識舊事,一版鳩摩智道:「我和你家老爺當年在天竺相識」但慕容博一心復國,當不會遠赴天竺才是,二版將「天竺」改為「川邊」。

38.  識破阿朱易容的把戲後,一版段譽對阿朱道::「我有一個侄女兒,小名叫做阿朱,她說有一句要緊話兒,要跟慕容府上的老太太說。」老夫人連連搖頭,説道:「荒唐,荒唐!胡鬧,胡鬧!」段譽微笑道:「我這姪女兒阿朱,當真是又荒唐又胡鬧,頑皮透頂。她最愛扮小猴兒玩,今天扮公的,明兒扮母的,還會變把戲呢。我常常捉住了他打屁股。」但一語道破老夫人即是阿朱,笑話太過露骨,未免不夠幽默。二版改為段譽道:「我有一個侄女兒,最是聰明伶俐不過,可是卻也頑皮透頂。她最愛扮小猴兒玩,今天扮公的,明兒扮母的,還會變把戲呢。老太太見了她一定歡喜。可惜這次沒帶她來向你老人家磕頭。」

39.  阿朱要段譽向她磕頭,段譽遲疑時,一版的阿朱道:「有的人死在臨頭,還是自高自大。乖孩子,我跟你說,還是向奶奶磕幾個頭來得便宜。」二版阿朱不再語出威脅了,改為說道:「乖孩子,我跟你說,還是向奶奶磕幾個頭來得
便宜。」

40.  鳩摩智對「假老夫人」說要取得大理段氏六脈神劍圖譜,送與慕容先生一觀。一版說阿朱聽到「六脈神劍圖譜」六個字,心中一凜,她知道這一門功夫非同小可,自己也是不久之前才聽公子說起過的。二版的阿朱與慕容復沒這麼親近,不可能與聞武功,因而刪掉了阿朱聽「六脈神劍圖譜」之事。

41.  一版慕容復家藏書所在的「瑯嬛水閣」,二版改為「還施水閣」。「瑯嬛水閣」則乾坤大娜移成王語嫣家的藏書之所「瑯嬛玉洞」。而一版「假老夫人」阿朱聽鳩摩智說「瑯嬛水閣」,乃假裝重聽,將之曲說成「糖糕水餃」,二版改成「還施水閣」,阿朱也改說是「稀飯水餃」。

42.  一版鳩摩智一掌劈向阿碧,阿碧躲開後,身後一張椅子被這股內勁擊得裂成了無數碎片。二版鳩摩智沒這般強的爆破力了,改為「身後一張椅子被這股
內勁裂成兩半。」

43.  一版的「琴韻精舍」,二版改為「琴韻小築」。

44.  「聽雨居」中的菜餚,一版的「梅花雞丁」,二版改為「龍井菜葉雞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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