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八部」是指八個短篇故事合成一部長篇小說

《天龍八部》釋名回較

    《天龍》是金庸書系中唯一一部在故事開始之前，還向讀者詳細解釋書名的小說。有趣的是，從一版、二版到新三版，金庸對「天龍八部」這四個字竟然有三種完全不同的詮釋方法，且來看看三種版本的「天龍八部」大破譯。

    一版說：這部小說以「天龍八部」為名，它寫的是宋時雲南大理國的故事。

    又說：天龍八部這八種神道鬼怪，都將成為小說中的主要角色。當然，他們是人而不是怪，只是用這些怪物作綽號，就像水滸傳中的母夜叉孫二娘、摩雲金翅歐鵬。

    這部小說將包括八個故事，每個故事為一部。但八個故事互相有聯繫，組成一個大故事。

    原來在金庸的原始構思中，《天龍八部》是「八個短篇故事」，其中的人物又有天、龍、夜叉等綽號。然而，全書進行後，短篇變成了一氣呵成的長篇，主人公喬峰、段譽、虛竹等，也沒有「天」字、「龍」字等響噹噹的外號，於是，二版修訂時，金庸回頭將「天龍八部」的釋名大為修改。

    二版改為：這部小說以「天龍八部」為名，寫的是北宋時雲南大理國的故事。

    天龍八部這八種神道精怪，各有奇特個性和神通，雖是人間之外的眾生，卻也有塵世的歡喜和悲苦。這部小說裡沒有神道精怪，只是借用這個佛經名詞，以象徵一些現世人物，就像「水滸」中有母夜叉孫二娘、摩雲金翅歐鵬。

    同一個名詞，二版「釋名」的完全不同一版，原來書中並不是如一版要用天龍等怪物作綽號，而是借用這個佛經名詞，以象徵一些現世人物。

    當讀者們都以為他們了解「天龍八部」四字所指為何後，新三版修訂，金庸又將「天龍八部」四字的釋名大為增寫。

    新三版先修正：這部小說以「天龍八部」為名，寫的是北宋時宋、遼、大理等國的故事。

    新三版較二版再增說：佛教認為：世間一切無常，眾生除非修成「阿羅漢」，否則心中都有「貪、嗔、痴」三毒，難免無常之苦。本書所敘的人物都是常人，書中所敘史事大致正確，人物有真有假，故事則為虛構，人物的感情力求真實。但書中人物很多身具特異武功或內功（有許多是超現實的，實際人生中所不可能的），又頗有超現實的遭遇，因此以「天龍八部」為書名，強調這不是現實主義的，而是帶有魔幻性質、放縱想像力的作品。

    「天龍八部」本來就是神話性的，佛陀說法也多半以神話性的人物作譬喻，有一種比較抽像的含義。抽象則內容較為廣泛，包含的範圍較大，不像具體之人或事有特定所指。

    本書內容常涉及佛教，但不是宗教性小說，主旨也不在宣揚佛教。因書中角色信仰佛教者甚多，且有出家之僧侶，因之故事不能不帶到佛教。大乘佛教含義極廣，不單以人世為然，天上地下，無所不包。做人固然苦，做牛做馬、做鬼做神也都苦。大乘佛法是從印度部派佛法的「大眾部」演變而來。其中包含了不少古印度民間的原始傳說和信仰，現代人或覺其若干部份為迷信而不可信，但古老信仰常為象徵，往往含有更廣泛的真義。

    金庸老師的解釋名詞果然變化多端。「天龍八部」這四個字的意思，到了新三版，又搖身一變，變成是以「天龍八部」四字來強調這是帶有魔幻性質、放縱想像力的作品。「天龍八部」一詞而有三解，看來要報名金老師的國學班，不配備一顆靈活的頭腦，還真的追不上金老師的多變！

【王二指閒話】

    《天龍》是金庸小說中「漢胡爭霸四部曲」的最後一部，也是將《射鵰》故事往前拉的「射鵰英雄前傳」，更確實的說，是「降龍十八掌前傳」、「一陽指前傳」、「丐幫前傳」或「大理段家前傳」。

    前傳性的作品，為了配合「正傳」，通常創造上都會略顯綁手綁腳，但金庸的高明之處是，把「前傳」與「正傳」的年代拉得非常開，從北宋哲宗年間的《天龍》到南宋理宗年間的《射鵰》，相距大於一百年，兩書除了武功上的傳承，並不致於造成人物上的干擾。而以「降龍十八掌」、「一陽指」為書中主要武功，當然就是要以「射鵰前傳」之意，將「射鵰系列」（含《射鵰》、《神鵰》、《倚天》）的舊讀者完全接收過來。

    以此推論，一版說《天龍》「將包括八個故事，每個故事為一部」，亦有可能是「天下五絕」往上延伸的八種故事，或許金庸一開始構想的不只是南帝的前人段譽與北丐的前人喬峰，亦有可能在他腹稿中也有桃花島、白駝山或全真教的前人故事，但畢竟整部書並沒有朝初下筆時構思的「八個短篇」著手，而是在故事連載後，仍然鋪陳成金庸擅長的大長篇故事，因此，金庸原本是否曾在腦中構思過「天下五絕」的前人事蹟，已無從得知。

    而新三版《天龍》的特色之一，就是金庸在「後記」中對於學者質疑書中許多情節太誇張或不可能，提出捍衛性的辯駁。

    在「後記」中，金庸先是自承「六脈神劍」、「火燄刀」、「北冥神功」、無崖子傳功、童姥返老還童等等事實上不可能。因而要請讀者想一下現代派繪畫中超現實主義、象徵主義的畫風，接著又舉例說，《莊子》說大鵬「搏扶搖而上者九萬里」、「上古大椿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從科學上來說也不合理，又說中國有自然科學家們硬要研究「六脈神劍」是否可能，不知道外國的昆蟲學家有沒有研究卡夫卡小說中有人忽然變成了六隻腳大甲蟲是否可能。

    金庸接著繼續舉例，李白詩中「白髮三千丈」未免太長，「朝如青絲暮成雪」白得太快，《水滸傳》中神行太保戴宗日行八百里，《三國演義》中關公為呂蒙所殺，又在玉泉山還魂，這些統通都不合理！

    最後，金庸引物理學家何祚庥之言，曰：「物理學中之力只有一種，人力應無內力外力之分，但武俠小說言之已久，讀者習慣上已接受，以氣功運內力外擊敵手，讀者並不反對，此為藝術上約定俗成的虛構，不必追究其是否真實。」金庸於是做出結論：「筆者同意何先生之圓融見解，武俠小說自身有種種習慣性的通用虛構。」

    金庸在整篇「後記」中講的，其實就是要為《天龍》的合理性開說。然而，《天龍》一書，本就是金庸書系中，唯一的一套「奇幻武俠」或「魔幻武俠」作品，這與「射鵰三部曲」「寫實偏誇大」的武藝風格是大異其趣的。硬要以《射鵰》系列或《笑傲》、《鹿鼎》等書來對照《天龍》的合理，就宛若以《三國演義》為標準，來對比《封神榜》中騰雲駕霧、飛天遁地、火輪法寶等戰技，做出《封神》中都是誇張而不合理戰技的結論，那豈不是腐儒迂詞？

    要合理化《天龍》一書，其實重點不在辯駁《天龍》中武功情節過度神化的爭議，較簡單的辦法是，將「後記」與「釋名」相對應，再次強調《天龍》的「魔幻性質」，也就是，乾脆直接定位，《天龍》就是一部「奇幻武俠小說」或「魔幻武俠小說」。

   文學的屬性定位是重要的，只要金庸宣告，《天龍》根本是一部「奇幻小說」或「魔幻小說」，就不必再為《天龍》的情節是否寫實及合於常理而自辯，金庸捨此道而求繞路，導致大費周章。事實上，只要定位明確，誰會質問吳承恩，為什麼《西遊記》中孫悟空的「如意金箍棒」可以任意長短？誰又會質疑JK羅琳，為什麼哈利波特可以駕著長棍，在天空飛來飛去？

「釋名」還有一些修改：

二版說大理國是佛教國家，新三版改為大理國在唐宋時是位於現今雲南省中部的一個小國，是佛教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