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鋒竟能當三天「急凍人」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七回版本回較

    在鐵槍廟中，歐陽鋒挾制黃蓉，強迫她默背出梵文中譯的《九陰真經》總綱，原本打的如意算盤是聽小女生背課文後，他歐陽鋒就可以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然而，歐陽鋒手上的武功厲害，黃蓉腦中的武功更厲害，在歸雲莊，黃蓉使出奇門之術，就把老毒物甩掉了。

    歐陽鋒知道黃蓉隱身到蒙古的郭靖軍隊中，遂到郭靖帳中來要人。郭大俠不只沒交出黃蓉，還跟他做了個約定，即是歐陽鋒若要威脅黃蓉默背《九陰真經》，不可以傷她一根毛髮，愛背不背全由黃蓉，只要歐陽鋒遵守這個約定，將來歐陽鋒若落到郭靖手上，郭靖願意饒歐陽鋒三次不死。

    因為黃蓉在幕後當總策畫，不久之後，郭靖還當真設陷阱抓住了歐陽鋒。郭靖在他的帳中挖了一個深坑，這個深坑的深度，一版說是二十來丈，二版則改為七八丈深，然後再在坑上蓋張毛氈，最後放把椅子在上頭。結果，歐陽鋒竟真的掉進陷阱中，眾親兵連忙將一旁的沙包丟進坑中，再由騎兵騎馬踹沙。

    武功高強的歐陽鋒，因為不想被活埋，學習鼴鼠，挖地而逃。直到郭靖決定放歐陽鋒一馬，將他挖出時，見他直挺挺站在沙中，但已挖離陷坑數丈之遙。

    第一次放走歐陽鋒後，郭靖故技續施，再挖一個坑，仍擺張椅子，結果，竟又再次逮著了歐陽鋒，但這次郭靖不丟沙包了，改為倒冷水，因北地苦寒，冷水瞬間結冰，將歐陽鋒變「急凍人」，當下化成「歐陽鋒口味大冰棒」。

    這段歐陽鋒變「冰棍」的故事，從一版到新三版都不一樣，一版說郭靖從陷阱中挖出來的「歐陽鋒奇觀」，是一大條凍住歐陽鋒的大冰柱，冰柱長有十丈，圓逕也有一丈；而郭靖將歐陽鋒冰封的時間，一版說是三日三夜，從拖出冰柱，到第三天晚上，丐幫長老才將冰柱敲碎。從冰中還原的歐陽鋒則運功半時辰，吐三口黑血，恨恨地跑掉了。

    二版做了一些改變，郭靖拖出來的「歐陽鋒冰柱」較一版小一號，只有四五丈長，七尺圓徑；此外，金庸擔心冰封三日三夜，造成歐陽鋒失溫過久，會將一代毒王凍到重傷，無法再上華山去論劍，因此，又將郭靖冰凍歐陽鋒的時間，由三日三夜的長時間，縮短成只要一個時辰，於是，歐陽鋒的「冰凍大挑戰」功力，由原來三日三夜的三十六時辰，降低為三十六分之一，只剩一時辰，大大減輕了對老毒物的虐待。

    新三版又加上一些改變，金庸非常疼愛歐陽鋒，既怕凍死了他，又擔心悶壞了他，除了延續二版只冰封歐陽鋒一個時辰外，新三版為怕歐陽鋒被冰柱一封，沒失溫凍斃，也會缺氧而死，於是又加寫說，歐陽鋒被冰凍前，「只怕難以脫困，忙揮動衣袖，裹住了一團風，堅冰縱將頭臉凍住，尚有一團空隙，可用龜息功呼吸延命」。

    從一版可以被關在大冰箱三十六時辰，二版降低為一時辰；從二版可以瞬間閉氣一時辰，到新三版還要抓一把空氣保持血氧濃度，看來老毒物的體能是一版又一版，每況愈下了。

【王二指閒話】

    我們在第二十二回討論過，金庸筆下的武林高手都是「人」，他們不像還珠樓主《蜀山》中的劍仙，御劍飛行，通曉前世，根本是「神」。而金庸不只堅持武林高手全是人，即使不小心在前面的版本給了某個高手一雙翅膀，讓他隱隱有「羽化成神」的「半人半神」態勢，金庸也會在改版時將他的翅膀剪掉，讓他還是穩穩當當地當個「人」。

    在金庸筆下，楊過可以由旗桿上，如飛將軍般一躍而下，但他不會像《西遊記》中的孫悟空，直接駕著筋斗雲，來去自如；喬峰雖然武功高強，但誤傷阿朱後，他也只能對阿朱灌輸內力，卻沒辦法讓阿朱如《牡丹亭》中的杜麗娘，死而復生；謝遜與成崑對打時，一時的日蝕能讓謝遜佔了失明的便宜，習慣聽風辨位的他，在兩人都看不見時，得以反敗為勝，但他可以因日蝕而幸運，卻沒能力像《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可以登壇借東風改變天象；狄雲在手指被萬家人削去後，他可以借由練《神照經》等武功，突破肢障限制，擁有更高明武功，但他不可能像《封神演義》中的申公豹，斷頭還可以接回去。

   金庸筆下的「俠」，他們的本質都是人，金庸要告訴我們的是，所謂俠，一是天賦比別人好一點，像喬峰生而有神力；二是比尋常人用功一點，像郭靖，別人練一朝，他就練十天；三是擁有比別人更好的練功秘笈，如《乾坤大挪移》、《獨孤九劍》等等；四是比別人服用更有益內力或修為的食物，如段譽吃過一隻「莽牯朱蛤」，但除了這四點之外，他們都跟你我一樣，也是人。

    金庸筆下的武功高手就是這樣，他們在功夫上的表現，或許如「凌波微步」步伐又快又怪，也或許如「降龍十八掌」勁道猛狠，又或許如「彈指神通」可以準確射中目標，但除了武功上的「更快、更狠、更準」外，他們在生理上，還是一個人，既沒辦法不吃飯，也沒辦法不睡覺，更沒辦法不呼吸，人所通有的吃喝拉撒睡，他們都得每天照著做，一樣也省不了。

    所以金庸在一版將歐陽鋒寫得不會失溫，這太也「神」，二版改了，但在二版仍維持歐陽鋒能憋氣兩個小時，這也仍太「神」，新三版再修了，總而言之，如果歐陽鋒不是這麼樣的「人」，竟可以無視寒冷，也不須呼吸，那阿姆斯壯上月球時，早該載歐陽鋒上去，因為他不需氧氣頭罩，也不必穿著太空衣，就可以直接下太空船，一邊在月球漫步，一邊輕鬆地說：「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因為他真的成「神」了。

第三十七回還有一些修改：

1.      新三版在郭靖目睹完顏洪烈被成吉思汗斬首後，加寫了郭靖的心境：「但見完顏洪烈滿臉愁苦，心中仇恨頓消」，加大了郭靖的寬容感。

2.      丘處機到蒙古宣道時的外貌，二版是「童顏白髮」，新三版改為「長鬚如漆」。

3.      郭靖跟歐陽鋒盟誓，願饒他三次不死，郭靖說「丈夫一言」，一版歐陽鋒答「駟馬難追」，二版改為「快馬一鞭」。

4.      歐陽鋒閉氣假死，後來扣住魯有腳脈門，一版郭靖當下按住歐陽鋒的「巨骨穴」跟「鳳眼穴」，二版改按其「陶道穴」與「脊中穴」。

5.      郭靖在張家口送黃蓉的貂裘，一版說是白裘，二版改為黑色貂裘。

6.      一版中有位通漢語的文官將丘處機詩轉譯為蒙古話，二版這位文官有了名字，叫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即《神鵰俠侶》中的耶律齊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