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過去了的,不管是美麗還是荒唐,都已經過去。
十多年後,21世紀的第10年,蘇紅打來的一通電話,讓梅影很不舒服。
蘇紅把平時在洋人面前的面具全拿下來。
“妳在寫作?那有沒有錢的?”
“沒有的,如果想著利益,那mood早跑掉了,寫出來的東西就不夠味道了。寫作的人都是因為有話要說--”,梅影故意把“說”字拖長來說,顯出一種“這也不理解就別討論這問題了”的意思。
“沒想那麼多的,特別是初學者不了解規矩,只能自己摸。”
蘇紅只管繼續出擊,全然不顧梅影勉強的語調。
“那妳那時不是說要教英文?”
“是呀,我在教英文啊。”
“那妳不是有口音嗎?”
“現在這裡教初級英語老師有點口音很常見,關鍵是你有沒有方法教,讓新移民掃掉進來時的自卑,帶著自信出去用有限的英語找到工作。這是我的職責。我在領納稅人付的工資就得真正幫到有需要的人。”
蘇紅還是不放過她:“妳的口音當然和本地人不一樣,怎麼說也有口音。”
這個世界有些人總會忘記自己當初有難時,人家如何寬容同情他,到自己有了本錢後又彷彿回到了對手林立的從前。
梅影想起蘇紅的女兒小時候那麼可愛,兩人常常一起送兩個女孩上學,小姐妹手挽著手,學校肥肥白白的西人女老師一見面, 就左一個右一個地一把把她們摟在自己的大肚腩上。
兩個女孩甜蜜的笑聲漸遠,兩位媽媽學生各自鑽進自己的破車向大學城開去。
電話裡梅影看不見蘇紅,只感到蘇紅高挺的鼻子這時在眼前由模糊變清晰,漸漸越來越大,越來越兇惡。
梅影火了,對著話筒嚷道:
“我系主任都沒說我有口音,要有問題她就不會僱我啦。妳自己都知道我們這種人要在加拿大找份工作,付出多少義工時間,要有問題人家也不會讓我幹這麼多年。
“別忘了,這是個移民國家,上學時教授都說沒有哪個口音是標準的,關鍵是大家可以溝通。學語言都像你們那老祖宗,混點點外來口音就說人家是外省人,不正宗。日語裡面橘子怎麼說?日本這麼保守的國家都接受西方語言。一天到晚浪費時間講口音語法,要是修車修水管廁所電器的師傅都只會說不會幹,我們家家戶戶都變成啥樣啦?”
梅影很久沒這麼和人說話了,這會兒硬撐著丹田氣發過去,心裡一點不過癮。暗自說了幾遍 I don’t mean that. 她想和蘇紅說我不是有心的,不是存心想罵妳的。可是氣頭上她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