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髯文名天下知，雲郎別抱有清詞。

可憐未遇諸賢聖，巫宓祠旁笑斷碑。

在溫哥華教瑜珈的王秀峰老師，原來是電視媒體的節目主持人，多年前學了瑜珈以後，改變她的人生。她每天精神煥發，充滿喜樂和生氣。她在教瑜珈，一再強調，練瑜珈首在每天「讀聖賢書」，令人耳目一新。

讀聖賢書就是練心，練身首在先練心。飽讀聖賢書，用之於人生，久久自有可觀焉。

已經八十多歲的葉嘉瑩教授，家住溫哥華，每天九點就在溫哥華的UBC大學為她開闢的小房間讀書、寫作、研究，直至圖書館關燈才回家。

她每年都要到中國大陸南開大學上課半年以上，二、三十年來至今不斷。她說這是為了中國古典文學的傳承，希望中國有更多的人多讀古代的「聖賢書」，多學習一些典範人物。她言行如一，以行動來証明她的信念，令人印象深刻。

她在上課時，講解古詩詞，常常同時會夾雜著許多古聖的名言。她說，納蘭性德的父親明珠在卑賤時喜讀書，在富貴時賣官鬻爵，就是論語所說的「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里仁篇）。」她說辛棄疾一生言行如一，行為足為範式，以生命寫下他的詩詞，自然動人。而清詞家陳維崧無辛棄疾的氣節，一生空洞，沒有生命理想，其詞自然豪縱有餘，深厚不足，讀之甚少餘味。「讀詩不知其人者，可乎？」

清詩評家謝章鋌在「賭棋山莊詞話」中說：「稼軒（辛棄疾）是極有性情人，學稼軒，胸中須先具垂段真氣奇氣，否則雖紙上奔騰，其中俄空焉，亦蕭蕭索索如牖下風耳。」這段話說得真好，司馬遷的文字有奇氣，這與他飽讀聖賢書，而且生命歷經波濤挫折有關。

陳維崧在「金菊對芙蓉」（詩單縣琴台---邑為宓子賤巫馬期舊治台有二賢祠）一詞中寫道：

「古樹雲平，荒台湍激，兩賢留下祠堂，見蛛絲網院，馬莧圍牆。承塵畫壁昏於夢，千年事，陳蹟蒼涼。  江南遊子，無聊側帽，有恨循廊。迤灑漸下牛羊。響落木西風，颯沓層崗。恨琴聲未杳，蘋藻誰將。擬尋北地韓陵石，呼來語，相伴他鄉。那堪斷碣，摩挲已遍，一笑斜陽。」

明朝著名學者楊慎，在「二十一史彈詞」中，以「臨江仙」唱出：「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這首詞經放在「三國演義」的卷首，千古傳頌。 陳維崧大概學楊慎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而「一笑斜陽」。

陳維崧（1625-1682），字其年，號迦陵，貌清癯多髯，友朋以陳髯呼之。陳維崧的父親陳貞慧，於明亡隱居不仕，而陳維崧在清康熙時，還在清朝為官，縱情聲色，與男優雲郎夾纏。雲郎別娶，尚揮淚賦詞。陳維崧在清初面臨山河變色，生民被髮左袵，面對古賢祠，竟還能「一笑斜陽」，其品當然不如辛棄疾。如果陳維崧真的飽讀聖賢書，恐怕不是在「那堪斷碣，摩挲已遍」後，「一笑斜陽」，而是「立盡斜陽」。立盡斜陽，才是真性情，才會餘韻無窮。

清末著名變法人物梁啟超，在「自勵」一詩中以七律寫道：

「獻身甘作萬矢的，著論求為百世師。誓起民權移舊俗，更研哲理牖新知。

十年以後當思我，舉國猶狂欲語誰？世界無窮願無盡，海天寥闊立多時。」

如果梁啟超來填上述的「金菊對芙蓉」詞，「一笑斜陽」絕不會出現。出現的恐怕應是「海天寥闊立多時」的「立盡斜陽」了。

（本文寫於2006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