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版本回較後記

    在做《笑傲》的版本回較時，評較的回數越多，我越是心生惶惑不安。

    從《射鵰》、《神鵰》、《倚天》到《天龍》，金庸一版的初創意我自信都能大抵推知，因此，在評《笑傲》時，我也自忖應能抽絲剝繭，將金庸連載《笑傲》時期的想法明確地評析出來。

    由《笑傲》一書的整體結構來看，金庸確然有意讓此書成為「射鵰系列大結局」，因此有許多「射鵰系列」未盡的創意，都能在《笑傲》中發現其延伸。如《神鵰》中獨孤求敗的劍法已至「無劍勝有劍」之境，那麼，他的劍法到底有多高？在《笑傲》中，風清揚嫡傳自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便說明了這個答案。

    評《笑傲》時，我有一個臆想，那就是金庸在創作《射鵰》與《神鵰》二書時，成功營造出經緯江湖的「天下五絕」（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位絕頂高手，隨後在《倚天》中，又塑造了勢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大教會「明教」，我猜想，在金庸腦袋中，或許也曾自問過：「若是天下五絕對戰明教，結局又將如何？」

    在《笑傲》中，「五嶽劍派敵對朝陽教」，的確就是上述的思維。在一版中，東嶽泰山、西嶽華山、南嶽恆山、北嶽衡山、中嶽嵩山，其掌門人彷若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大高手，雄據天下五方要津的態勢相當明顯，而在一版的前幾回中，也從未有人提起少林、武當、峨嵋、崑崙等派，足知在金庸的原始構思中，「五嶽就是武林」，其他門派即便存在，其重要性也是聊勝於無的。而「五嶽」最主要的江湖任務，就是對抗有「魔教」之稱的朝陽神教。這就當真好似「天下五絕對戰明教」一般。

    而在回評過程中，最讓我惶惑不安的，則是關於「辟邪劍法」與《葵花寶典》的問題。在一版故事中，林遠圖生有兩子，即林伯奮與林仲強，而林震南與林平之即林仲強之子孫。我由此推測金庸在一版初創意中，並無林遠圖「自宮以練辟邪劍法」的構思，然而，林平之後來又推想，林遠圖見到「辟邪劍法」後，是強忍到有子嗣後才自宮起練，這般推想也不無道理，因此我又倒過來質疑自己原本的假設。同樣的狀況在《葵花寶典》又發生過一次，一版說《葵花寶典》創自一對夫妻，我也自此推測，金庸在一版一直進行到故事的第三冊末，都還未想出「練《葵花寶典》須自宮」之事，而是走筆到「東方不敗」才忽然又說練《葵花寶典》必須自宮。不過，與前面的懷疑一樣，我又難免惶惑起來，莫非創作《葵花寶典》的這對夫妻，根本與林平之及岳靈珊一樣，是一對「自宮後的假夫妻」？

    而細讀本系列《笑傲》回較的讀友，應該都發現了，《笑傲》的二版到新三版修訂極小，一版到二版的修訂卻是極為瑣碎繁多，這是因為，在一版修改為二版時，金庸將人物的「性格豁達」、「脾氣暴燥」、「極工心計」等等個性或心理描述幾乎能刪去的都刪去了。

    之所以要進行性格與心理敘述的繁瑣刪除，我認為是因為金庸亦從事過電影創作，因而熟知多元化的表達方式。當要描述人物的心理狀態時，透過人物的語言、表情與動作，讓讀者揣知其心情，確實是比作者直接挑明某人「性格豁達」來得高明。而這個創作技巧用在專寫爾虞我詐，人人機謀深沉的《笑傲》一書，自是遠勝作者直接道出人物的性情，因此一版到二版改得雖多，卻也是刪得大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