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靈珊以假毒酒迷昏了林平之
《笑傲江湖》第二回版本回較
在金庸書系中,對於愛情的描寫,一貫的邏輯是,書中所有的美女,一見到身為主角的俠士,動情激素馬上狂分猛泌,當下就決定傾心相隨,這些吸引美女的俠士包括了郭靖、楊過、張無忌、蕭峰等等。
當然,也有「反應遲鈍型」的美女,主角俠士都已經展開追求行動了,她們卻還遲遲不肯點頭。這包括段譽追求的王語嫣,與韋小寶追求的阿珂。不過,即使美女反應遲鈍也無所謂,因為「月下老人」金庸還是會把他們配成雙。
在金庸書系中,只有令狐冲是個異數,他苦追岳靈珊,卻竟然遭岳靈珊拋棄,岳靈珊最後更情歸林平之,讓令狐冲陷入失戀的痛苦中。
《笑傲》的前兩回就是林平之與岳靈珊邂逅的故事,第一回中林平之「英雄救美」,第二回反過來,是岳靈珊「美女救郎」,且來看一版與二版完全不同的這段故事。
話說林震南、王夫人及林平之父子三人為于人豪、方人智與賈人達三人所制,並押於飯鋪中。
一版的故事是這樣的:忽聽得灶間內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爺們要什麼?這裏就有?」三人一怔,一齊向後瞧去,只見灶下轉出一個青衣姑娘來,手中托著一隻木盤,盤中放著一把酒壺,三隻酒杯。這姑娘低著頭,但仍可見到她臉上滿是凹凹凸凸的痘瘢。方于二人微感詫異,心想這女子從何而來。賈人達卻大吃一驚,認得這姑娘便是福州北門外的賣酒少女,余人彥便因譏笑她而起禍,怎地突然又在荒山野店之中出現?他霍地站起,指稱她道:「你…你…你怎麼到了這裏?」
那少女仍是低著頭,輕聲道:「酒倒有,就是沒有什麼菜下酒!」一面將木盤放到桌上,賈人達道:「我問你,怎麼到了這裏?」一伸手,便向她手臂上抓去。
那少女微一斜身,讓開了他這一抓,說道:「是啊,我們賣酒為生,爺們在什麼地方要喝酒,我們便到什麼地方侍候。」賈人達武功雖不甚高,畢竟是松風觀門下的弟子,那少女輕輕一讓,便將他一抓避開,自然是會家子了。方人智向于人豪望了一眼,說道:「很好,姑娘你賣的是什麼酒?」那少女道:「賣的是鶴頂紅、砒霜、七孔流血酒。」一面說,一面提起酒壺,在三人面前的酒杯中都斟了一杯,只見那酒殷紅如血,果然是大異尋常。
賈人達大怒,喝道:「原來你是這兔崽子的姘頭相好!」反手一掌,向那少女橫掃過去。那少女左手一帶,向後退了一步。賈人達一掃不中,覺得在師兄弟面前太也丟臉,一聲大吼,縱身向她撲去,雙手十指探出,抓向她的胸口。這一招甚是無賴,他是名門弟子,本來不該使這種使人難堪的招數,但他原本無行,對這賣酒少女又沒瞧在眼裏,是以出手時肆無忌憚。那少女大怒,一斜身,左掌在他背心上一托,借力打力,順勢往外一甩,賈人達身不由主的飛了出去,口中哇哇大叫,唉的一聲響,腦袋撞在三株竹子之上。那竹桿彈力甚強,一彎之後,隨即反彈出來,將賈人達彈得飛了起來。賈人達身在空中,只怕摔得狼狽,失了面子,忙使招「鯉魚打挺」,想要雙足落地,不料這竹子的彈力方向奇特,難以捉摸,他不使這「鯉魚打挺」倒也罷了,這一打挺,變成頭下腳上,直撲向地,砰的一聲,登時撞跌了七八顆牙齒,支撐著站起身來,滿頭滿臉都是鮮血灰塵。
他口中大罵,拔出匕首,向那少女又撲過去,那少女一閃身,又是一推一送。仍是使的借力打力法子,這一次卻是看準了竹子旁的一口小小池塘,噗咚一聲,水花四濺,賈人達直摔下去,匕首脫手,飛高數丈,在半空中,金光閃閃,煞是好看。那少女縱身而出,伸手一抄,便將那匕首接在手中。賈人達兀自在破口大罵,他不罵倒好,這一聲喝罵,塘水便直灌入他的口中。這口池塘本是飯店主人用來澆菜之用,一大半倒是糞水尿水,這一下賈人達的苦頭可吃得大了。
方人智和于人豪只是坐著,冷眼旁觀,賈人達跌入池塘,他二人也不去救援。待那少女接得匕首回來,方人智冷冷的道:「華山派和咱們青城派素無仇怨,兩家師長也是一向交好,姑娘請我們喝這杯鶴頂紅、砒霜、七孔流血酒,只怕過份點了吧?
那少女一怔,格格一笑,道:「你倒好眼力,怎知我是華山派的?」方人智道:「姑娘適才這兩招『順水推舟』,剛勁中夾有柔勁,確是華山派岳大掌門的正傳。華山派威震江湖,在下眼力不濟,倒還瞧得出來。」
那少女道:「你也不用捧我啦,我知道你是青城派松風觀門下的高手方大爺,這位是『英雄豪傑』四大弟子的第三位于三爺,你們這就請吧。」
方人智道:「衝著華山派的名頭,我們說什麼也得退避三舍,但姑娘的俠名總得讓我們知道,否則師父問將起來,卻是無法交代。」那少女笑道:「你說是華山派的醜丫頭便了,天下只怕也沒第二個如我這般容貌的。」這時賈人達已從臭水塘中爬了起來,不住作嘔,一面兀自大罵,但他缺了滿口牙齒,說話不關風,呼呼呼的十分滑稽。
那賣酒少女嬝嬝婷婷的走進店堂之中,笑道:「我也知道華山派和青城派素來交好,聽說貴派有一位姓余的師兄調戲良家女子,給人路見不平,仗義殺了,當真是可喜可賀。這件事於整頓貴派門風,大有好處,相信余觀主得知之後,一定十分高興。三位回到松風觀中,觀主定然重重有賞。因此上我特地備下這三杯鶴頂紅、砒霜、七孔流血酒,給三位慶功道賀。」她相貌雖然醜陋,但語聲卻是十分嬌嫩,說來甚是清脆悅耳,只是每一句話都是譏嘲的言語,聽入方人智等的耳中,再好聽的聲音也變成不好聽了。
賈人達叫道:「方……方師哥,余師弟就是……就是為她而死的。」方人智奇道:「什麼?」他知道余人彥人品不正,但說為了一個女子而死,這女子縱使不是美若天仙,至少也有三分姿色,絕不會如眼前這女子那般滿臉都是大麻皮,多瞧上一眼都令人滿身起雞皮疙瘩。賈人達道:「是啊,就是她,就是這醜丫頭。余師弟譏笑她是個醜八怪,便和林家這小雜種……小雜種動起手來。」方人智點頭道:「原來如此。」
又向那少女上上下下的打量,只見她身形苗條,體態實是極美,只可惜一張臉龐不但滿是麻皮,而且臃腫歪斜,實是人間罕有的醜陋。他又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人家為姑娘打抱不平,姑娘也為人家打抱不平來啦。」
賈人達站在飯店之外,全身濕淋淋地,奇臭難聞,不住搖晃,便似一隻落水狗抖去身上濕水一般,說道:「林家這小畜生長得小花旦一般的,多半是這醜八怪瞧上了他,一路跟了下來。方師哥,于師弟,你們還不動手,更等什麼?」
那少女拿著手中的黃金匕首,不住打量,見刃鋒上刻著「平兒十週歲」五個小字,又有「福壽綿綿」四個大字,不由得微微一笑,向躺在地下的林平之瞧了一眼,心道:「原來這是你十週歲的生日禮物,你卻拿來為我殺了人。」
她向方人智與于人豪二人道:「青城派也算是武林中的名門正派,想不到卻也收了不少流氓無賴,像這樣的二流子。」說著拿起匕首,作勢向賈人達一揚。賈人達是驚弓之鳥,只道她這柄匕首要脫手向自己擲來,急忙向旁搶出兩步,神情甚是狼狽。那知道這少女只是虛揚一揚,又道:「早就應當殺了,留著大增門戶之羞。難道像這樣的人,也配和兩位英雄豪傑師兄弟相稱麼?」
方人智與于人豪暗暗著惱,這少女的幾句話,確是打中了他二人的心坎。他二人以俠義英雄自負,實是不屑和賈人達師兄弟相稱,但他的的確確是本門的師兄弟,那也無法可施。那少女笑道:「二位只盼沒有這個師兄弟,是不是?好吧,我來幫二位一個大忙,就把這流氓給殺了。」說著站起身來,緩步向賈人達走去。
賈人達大叫:「啊喲,你……你要幹什麼?」眼見方于二人毫無出手相助之意,倒是真的盼望那少女將自己殺了一般,只得轉身急逃,鑽入竹林之中霎時間不知去向。
那少女格的一笑,回入飯店,笑道:「這又是喜事一件,還不值得喝一杯酒嗎?」指著桌上的三杯血酒,作殷勤對酒之狀。方人智和于人豪對望了一眼,心中均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對付眼前這個古怪的女子,這女子心懷惡意,那是絕無可疑之事。
只是華山派乃武林中五嶽劍派之首,本身固然人多勢眾,力量雄厚,而且廣相結納,和極多門派均有交情,那可輕易惹他們不起。方人智尋思:「這女子不知用意若何?余師弟之死既係從她身上而起,只怕她是非插手救這姓林的小子不可。倘若不是死了余師弟,咱們便讓她一步又何妨?好男不與女鬥,傳揚出去也不能說如何折了青城的銳氣。只是余師弟是師父愛子,師父命我帶他來到福建,身死異地,在師父面前已經擔了極大的不是,假如再不能擒回元兇,我如何再有顏面在松風觀中立足?」他瞧著桌上的三杯血酒,只是嘿嘿冷笑,似乎胸有成算,漫不在乎的模樣,其實心下大是徬徨不定。
那少女微笑道:「這三杯七孔流血酒,兩位喝是不喝?」于人豪右手一起,嗤的一聲,直劈而下,掌緣如刀,登時將板桌的一角整整齊齊的削了下來,眼望店外,說道:﹁我青城派對華山岳掌門向來尊敬,不敢得罪了姑娘。姑娘卻一再戲侮,若將我師兄弟當作了無能的鼠輩,只怕走了眼啦。」那少女道:「啊喲,我怎敢如此大膽,無能的鼠輩早就喝飽臭水逃走啦!好吧,我再問問這位林公子喝不喝。」手一揚。金光一閃,一柄黃金匕首便向林平之胸口飛擲過去。
這一下大出方人智和于人豪的意料之外,萬沒想到這少女竟會飛刀殺人,林震南和王夫人穴道被點,躺在地下,大驚之下,只想拚命掙扎站起,相救兒子,但全身麻痺,又那裏動彈得分毫?林平之眼睜睜見匕首激射而至,只覺金光耀眼,欲待閉目而死,亦已不及。那知道這柄匕首飛到離他胸口二尺之處,突然之間轉了個身,變成刀柄向前,噗的一聲輕響,刀柄撞在他的胸口,所撞之處正是人身大穴的「膻中穴」。林平之只覺穴道上一痛,幾股暖氣散向四肢,全身便能行動,雙腿一撐便跳了起來。但膝蓋處關節尚軟,一躍而起,卻不能站直,雙腿一彎,向那少女跪倒,忙伸手在地下一撐,才站定身子,已是面紅過耳。
方人智人在師門,於武學一道,所知不可謂少,但那少女這一招飛刀解穴的功夫到底是什麼手法卻直是說不上來,尤其這匕首激射而出之後,突然會在半空中轉向,手勁之巧,更是匪夷所思。那少女若是過去給林平之解穴,方于二人定要阻擋,這一來,卻是攻了他二人一個措手不及。
當林平之站起之時,那匕首從他胸口掉了下來,跌在那少女腳邊。她足尖一挑,那匕首直跳起來。她伸手接住,向林平之笑道:「林公子,這位方大俠,這位于大俠,是青城派的高手,你們三位多親近親近。」林平之哭笑不得,心道:「我們早親近過了。」但知她的用意定是於己有利,只是含糊答應了幾聲。那少女又道:「我一番好意。斟了三杯鶴頂紅、砒霜、七孔流血酒請他們喝。但方大俠,于大俠非但不肯賞光,還嘮嘮叨叨說了不少氣人的話。林公子,你比他們通情達理些,若有膽子,就喝了吧。」
林平之穴道被點,躺在地下之際,就聽到那少女說什麼「鶴頂紅、砒霜、七孔流血酒」,心想鶴頂紅和砒霜是天下至毒之物,尤其鶴頂紅沾唇即死,這酒殷紅如血,自是劇毒無比,如何能喝?
他目光一瞥之間,只見方人智與于人豪二人臉上充滿了鄙夷之色。他適才受二人欺辱,滿腔怒火,無處發洩,這時見到二人的臉,更是狂怒不可抑制,心中登時湧起一個念頭:「這姑娘若不解我穴道,這二人將我擒到青城山上,不知要經受多少慘不可言的凌辱折磨,最後仍是不免一死。他二人自以為英雄豪傑,瞧我不起,以為我膽小怕死,哼,林某死就死了,怕你們何來?我若不喝這三杯毒酒,連這個姑娘也說我沒有膽子!」一霎時豪氣滿腔,少年人狂性大發,更不計及後果,端起一杯酒來,一口便喝了下去。
他一杯入喉,心中悲苦,接著又將第二杯,第三杯都喝了,說道:「林某服了這位姑娘的毒酒而死,遠勝於死在你們這些卑鄙小人之手。」一言方畢,感到口中毒酒的餘味,竟是充滿了粉膩的濃香,心下微感詫異:「原來鶴頂紅和砒霜的氣息,竟和胭脂花粉一般。」
林震南和王夫人見兒子經不起激,竟然一口氣將三杯毒酒都喝入腹中,不由得心中大慟。方人智臉上無光,于人豪心中卻對這少年暗暗佩服,心想:「此人武藝平庸,倒是個有骨氣的漢子。」那少女左手大拇指一挑,道:「好!林公子家學淵源,不愧是福威鏢局的將門之子。」向方于二人說道:「方大俠、于大俠,林公子失手誤傷了貴派的余大俠,嘿嘿,余大俠!(她連稱兩聲「余大俠」,語氣中充滿了譏嘲之意)此刻之間,兩位回到青城山上,便可向尊師回稟,說道大仇已報,已有交代了。這便請吧!」
于人豪站起身來,說道:「衝著姑娘的面子,此事便如此了結。」方人智心想:「這件事太也蹊蹺,這女子絕無叫這姓林的小子服毒之理!難道她真是怕了我們松風觀?」心念一動之間,已明其理,哈哈一笑,說道:「姑娘如此說法,把我二人當作是三歲小兒了,這三杯是豬血、狗血,那裏是什麼鶴頂紅、砒霜、七孔流血酒了?我師兄弟是嫌髒不喝豬血狗血而已,倘若真是毒酒,我師兄弟自有本門的解毒靈藥,別說三杯,就喝三十杯又有何妨?你瞧這小子喝了毒酒之後,好端端的安然無恙,酒中又有什麼毒性?姑娘想輕易將我們騙去,怕沒這麼容易。」于人豪向林平之瞧了一眼,見他臉上又紅又白,實無半點異狀,登時恍然大悟,心想:「原來這不是毒酒,險些兒上了這丫頭的大當。方師哥機靈得緊,不愧了他方人智這個『智』字。」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倘若這是真毒酒,你喝三十杯也無妨?」方人智道:「我青城派弟子,對於毒物毒物,倒也沒什麼懼怕。」
適才林平之昂然喝了毒酒,顯得他二人膽怯怕死,不免挫了青城派的威風,是以方人智說什麼也要嘴硬到底。
那少女提起桌上的一把粗茶壺,在三隻酒杯中斟了三杯茶,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塞,將瓶中的綠色粉末分倒在三隻酒杯之中,這些綠色粉末一出瓷瓶,便發出剌鼻之極的氣息,林平之登時打了兩個噴嚏。
粉末溶入茶中,三杯清茶登時化成墨綠之色,映得那少女本來黃腫的臉蛋也現青碧。雖只三杯小小的碧水,但因濃綠之中,隱隱發出五彩油光,便似是毒蛇之涎,蜈蚣之首,瞧上去說不盡的詭異,同時一陣陣腥味,從杯中傳了出來,中人欲嘔,方人智和于人豪忍不住都退開了兩步。
那少女微笑道:「這三杯酒,毒性確是比較厲害些,兩位喝是不喝?」方人智聞到酒氣,見到酒色,知道這三杯綠水根本不是什麼酒,乃是她將劇毒的藥物調入水中而成的,別說喝入肚中,便多聞幾下,也會中毒昏暈,說道:「我們雖有解毒靈藥,卻也要等到遇上蝮蛇蜈蚣之類毒物,或是黑道中下三濫使毒的毛賊,這才使用。姑娘是華山派的名門弟子,我們怎敢胡亂冒犯。」他言下之意是說,你請我們喝這毒酒,那是自墮身份了。
那少女道:「這位林少鏢頭為我而殺死了貴派余大俠,兩位找到他頭上,我總不能袖手不理。可是青城、華山兩派的上輩素有交情,也不能在咱們小輩手裏傷了和氣。咱們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我向兩位求個情。如何?」方于二人的臉色卻是十分難看,方人智道:「要饒了這小子的性命,我們在師父面前可無法交代。」那少女道:「這樣吧,咱們請林少鏢頭來喝了這三杯酒,讓他得個全屍,不致身首異處而死。兩位既報了仇,又賣了面子給我,這叫做泥水匠砌門,自己過得去,人家也過得去。」
林平之先聽那少女為自己求情,只道是要這二人罷手不管,那知道說到頭來,還是要自己服毒而死,心想他三人拉扯交情,自不肯為了自己一個不相干的局外人破臉動手,我堂堂男子漢,何必要一個女子來向人求情?當即昂然說道:「姓林的技不如人。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兩派是好朋友,豈能傷了和氣?」一伸手,端起桌上的毒水,仰脖子便即喝了。于人豪「咦」的一聲,心想:「此人倒真的是視死如歸,這般不怕死的硬漢,我倒還未見過。」林平之一杯入腹,跟著將第二杯、第三杯也即喝了,霎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不定,翻身而倒。
方人智一來不敢得罪了華山派,二來憚忌卻少女武功了得,眼見林平之服了這劇毒的藥物已是命在頃刻,正好乘此下台,當即向那少女拱手道:「衝著姑娘的面子,我們也不為己甚了。元兇既是伏誅,就任他留一個全屍。但林震南夫婦咱們卻須帶走,好在師父面前有個交代。」那少女嘆道:「憑我一個弱女子,又怎能阻擋青城派的方大俠、于大俠?」方人智拱手道:「姑娘言重了。」
于人豪俯身解開了林震南和王夫人的穴道。林震南剛出口罵得「好賊子」三字,于人豪出指如風,又已點中了他二人「肩貞」「大椎」二穴,這麼一來,他夫婦雙腳已可行走,上身卻仍是無法活動。于人豪跟著抽出長劍,指住林震南的背心,喝道:「你不聽話走路,我一劍斬了你老婆的右臂。你老婆不聽話走路,我一劍斬了你的右臂。若想七零八碎的受苦,老子自會如你們的意,滾吧!」
林震南夫妻瞧著兒子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下,顯已毒發身死,當真是心如刀割,但聽于人豪之言,這人兇悍無比,只要稍一違抗,勢必真的會出劍傷人,倘若劍削自己,那也罷了,他偏偏說斬了自己配偶的右臂,實是叫人想拚命也有所不能,兩人悲憤交集,踉蹌走出飯店。王夫人回頭向那少女瞧了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怨毒之情。那少女轉過了頭,只作不見。
方人智俯身一探林平之的鼻息,只覺他呼吸若斷若續,立時便要斷氣,生怕那少女待自己走後又用解藥替他救治,罵道:「賊小子!」舉足往他頭頂「百會穴」重重踢了一腳。那少女大驚,搶過去欲待阻攔……。
林平之喝了三杯毒水之後,已然昏昏沉沉,眼見父母被于人豪挾持而去,要想叫嚷,卻叫不出聲來,突然間頭頂被方人智猛力踢了一腳,只覺腦後像是被人一刀劈開一般,就此人事不知。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才漸漸醒轉,便如正做惡夢,全身壓得氣也透不過來,想使勁掙扎,卻又動彈不得。他睜大眼睛,但見黑漆一團,四肢百骸,痛楚難言,他心中害怕異常:「我已經死了,現在我是鬼,不是人。我是在陰間,不是在陽世。」過了良久,又掙扎了幾下,張口欲待大叫,忽然無數泥沙,落入了嘴中,林平之大驚:「我果然是被埋在墳墓中了。」雙手一撐,竟從泥土中鑽了上來。
他爬在地上,張口而望,原來仍是在那小飯舖之旁,四下裏一片黑暗,已是深夜,山野間蟲聲唧唧,卻聽不到半點人聲。便在這時,一勾新月從黑雲中隱隱約約的現出,慘淡的月光將竹桿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隨風而動,面如鬼魅欲擇人而噬。林平之心中怦怦而跳,頭頂處更是痛得猶似刀割。他爬到一株樹旁,伸手扶著樹桿,站直身子,只見身旁一個土坑,自己適才當真曾被埋在坑中,尋思:「我明明口服了那女人的毒水,頭頂又被重重踢了腳,怎地居然未死?是誰將我埋在這裏的?當然是那個華山派的醜姑娘了。」想起她的埋葬之情,對她的怨憤不禁減弱了許多。
他腳步蹣跚,回入飯舖,心想:「我爹爹媽媽給那兩個惡人捉了去,自是凶多吉少,我非趕去相救不可。我雖非那兩個惡人之敵,但暗中下手,或有可乘之機。真的不濟,爹爹媽媽既死,我又焉能獨活?」一想到要去搭救父母,又是焦急,又是興奮,精神為之一振。
一版長達近15頁的內容,二版完全改寫過了,這段二版改為:林平之只想掙扎起身,撲上去和方人智、於人豪一拚,但後心被點了幾處穴道,下半身全然不能動彈,心想手筋如被挑斷,又再穿了琵琶骨,從此成為廢人,不如就此死了干淨。突然之間,後面灶間裡傳來「啊啊」兩下長聲慘呼,卻是賈人達的聲音。方人智和於人豪同時跳起,手挺長劍,衝向後進。大門口人影一閃,一人悄沒聲的竄了進來,一把抓住林平之的後領,提了起來。林平之「啊」的一聲低呼,見這人滿臉凹凹凸凸的儘是痘瘢,正是因她而起禍的那賣酒醜女。那醜女抓著他向門外拖去,到得大樹下繫馬之處,左手又抓住他後腰,雙手提著他放上一匹馬的馬背。林平之正詫愕間,只見那醜女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隨即白光閃動,那醜女揮劍割斷馬韁,又在馬臀上輕輕一劍。那馬吃痛,一聲悲嘶,放開四蹄,狂奔入林。
林平之大叫:「媽,爹!」心中記掛著父母,不肯就此獨自逃生,雙手在馬背上拚命一撐,滾下馬來,幾個打滾,摔入了長草之中。那馬卻毫不停留,遠遠奔馳而去。林平之拉住灌木上的樹枝,想要站起,雙足卻沒半分力氣,只撐起尺許,便即摔倒,跟著又覺腰間臀上同時劇痛,卻是摔下馬背時撞到了林中的樹根、石塊。
只聽得幾聲呼叱,腳步聲響,有人追了過來,林平之忙伏入草叢之中。但聽得兵刃交加聲大作,有幾人激烈相鬥,林平之悄悄伸頭,從草叢空隙中向前瞧去,只見相鬥雙方一邊是青城派的于人豪與方人智,另一邊便是那醜女,還有一個男子,卻用黑布蒙住了臉,頭髮花白,是個老者。林平之一怔之間,便知是那醜女的祖父、那姓薩的老頭,尋思:「我先前只道這兩人也是青城派的,哪知這姑娘卻來救我。唉,早知她武功了得,我又何必強自出頭,去打甚麼抱不平,沒來由的惹上這場大禍。」又想:「他們鬥得正緊,我這就去相救爹爹、媽媽。」可是背心上穴道未解,說甚麼也動彈不得。方人智連聲喝問:「你 ……你到底是誰?怎地會使我青城派劍法?」那老者不答,驀地裡白光閃動,方人智手中長劍脫手飛起。方人智急忙後躍,于人豪搶上擋住。那蒙面老者急出數招。於人豪叫道:「你……你……」語音顯得甚是驚惶,突然錚的一聲,長劍又被絞得脫手。那醜女搶上一步,挺劍疾刺。那蒙面老者揮劍擋住,叫道:「別傷他性命!」那醜女道:「他們好不狠毒,殺了這許多人。」那老者道:「咱們走罷!」那醜女有些遲疑。那老者道:「別忘了師父的吩咐。」那醜女點點頭,說道:「便宜了他們。」縱身穿林而去。那蒙面老者跟在她身後,頃刻間便奔得遠了。
方于二人驚魂稍定,分別拾起自己的長劍。于人豪道:「當真邪門!怎地這傢伙會使咱們的劍法?」方人智道:「他也只會幾招,不過……不過這招『鴻飛冥冥』,可真使得 ……使得……唉!」于人豪道:「他們把這姓林的小子救去了……」方人智道:「啊喲,可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林震南夫婦!」于人豪道:「是!」兩人轉身飛步奔回。
過了一會,馬蹄聲緩緩響起,兩乘馬走入林中,方人智與于人豪分別牽了一匹。馬背上縛的赫然是林震南和王夫人。林平之張口欲叫「媽!爹!」幸好立時硬生生的縮住,心知這時倘若發出半點聲音,非但枉自送了性命,也失卻了相救父母的機會。離開兩匹馬數丈,一跛一拐的走著一人,卻是賈人達。他頭上纏的白布上滿是鮮血,口中不住咒罵:「格老子,入你的先人板板,你龜兒救了那兔兒爺去,這兩隻老兔兒總救不去了罷?老子每天在兩隻老兔兒身上割一刀,咱們挨到青城山,瞧他們還有幾條性命……」
方人智大聲道:「賈師弟,這對姓林的夫婦,是師父他老人家千叮萬囑要拿到手的,他們要是有了三長兩短,瞧師父剝你幾層皮下來?」賈人達哼了一聲,不敢再作聲了。林平之耳聽得青城派三人擄劫了父母而去,心下反而稍感寬慰:「他們拿了我爹媽去青城山,這一路上又不敢太難為我爹媽。從福建到四川青城山,萬里迢迢,我說甚麼也要想法子救爹爹媽媽出來。」又想:「到了鏢局的分局子裡,派人趕去洛陽給外公送信。」他在草叢中躺著靜靜不動,蚊蚋來叮,也無法理會,過了好幾個時辰,天色已黑,背上被封的穴道終於解開,這才掙扎著爬起,慢慢回到飯鋪之前。
從一版到二版,岳靈珊「俠女救落難英雄」的故事,完全變成了兩種情節,之所以會做這般修訂,說來是因岳靈珊初出茅廬,若真敢以「假毒酒」賭于人豪與方人智的膽識,未免顯得太過於「老江湖」;除了假酒試膽外,揚言除去賈人達,看來也是極為老練。總之,一版岳靈珊這一回的行徑,像極了黃蓉、趙敏,因為心思機敏又闖蕩江湖多時,顯得流裡流氣,這與後來「小師妹」純真可愛的形象未免相差太多,因此自是改之為宜。
除了岳靈珊自身的因素外,另一個修訂的原因是,一版岳靈珊自曝身份,豈不是刻意要製造華山派與青城派的衝突嗎?岳不群方才在為令狐冲將侯人英與洪人雄踢下樓而遣勞德諾至青城派道歉,怎麼岳不群的女兒岳靈珊這當兒又會去跟青城派結下更大的樑子呢?
岳靈珊與于人豪、方人智及林震南夫婦先後離去後,林平之開始了追尋父母下落之行。
要尋隨身兵器時,一版林平之暗忖:「我的匕首給那姑娘拿去了,身邊須得帶一件兵刃才好。」一版又說父親和自己所佩的長劍,母親的金刀,都斷成了兩截,拋在地下。他又是悲憤,又是擔心,當下將父親的半截斷劍拾了起來,包在一塊破布之中,插在腰間。
二版于人達與方人智不折斷林震南父子三人的兵刃了,改為林平之只見父親和自己的長劍、母親的金刀,都拋在地下。他將父親長劍拾了起來,包在一塊破布之中,插在背後衣內。
一版林平之有把黃金匕首,刃鋒上刻著「平兒十週歲」五個小字,又有「福壽綿綿」四個大字。這個創意可能跟《射鵰》郭靖與楊康刻有名字的短劍太過雷同,二版因而將者柄黃金匕首刪了。
換好衣衫,帶上兵刃後,林平之開始西行。因一版的林平之是被方人智踢過「百會穴」,因此一版說他走不了幾步,頭頂又劇痛起來。二版則因林平之被賈人達重摔,因此二版改說他走不了幾步,腰間又劇痛起來。
林平之而後途經被燒毀的南昌分局,再到被申人俊與吉人通所佔的長沙分局。並聽得申吉兩人要對劉正風送禮之事。
一版申人俊道:「咱們佔了這福威鏢局,難道是白佔的?這一對玉馬,一對翡翠孔雀,我本來想帶回觀中去孝敬師父的,眼下說不得,只好便宜了劉正風這老兒了」
二版刪去了「翡翠孔雀」,申人俊的禮物只有「玉馬」一對。
一版接著說,只聽那姓吉的道:「申師哥,劉正風這老兒跟師父似乎也沒太大的交情,我看只要送他一件,也已夠了,餘下的還是拿回去獻給師父的好。」那姓申的笑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這次劉正風金盆洗手,各門各派都會有人到賀。咱們這份禮物,倒不是在討好劉正風,而是讓青城派出了大風頭,好教各門各派對本派另眼相看。」那姓吉的道:「是,畢竟還是師哥想得周到。那就是擔心雙手空空的回到觀中,師父雖不見怪,咱們…咱們……」那姓申的笑道:「師父眼界甚高,這些玩物在他老人家看來也不值一笑,倒是小師娘面前,咱們可得好好孝敬孝敬。吉師弟,你不用擔心,小師娘的禮物,我也早備下了,那是用我們二人的名義送的。師哥絕不能一個人搶盡了臉面。」那姓吉的大喜,道:「多謝師哥,多謝師哥。」姓申的笑道:「那有什麼好謝的?這鏢局子是我二人合力奪下的,一齊出力,自然一齊領功。」兩人齊哈哈大笑起來。
二版將這整段刪了。余滄海跟《倚天》崑崙派掌門何太沖一樣,都是頗為好色,納有妻妾的一派之主,林平之所殺的余人彥,便是青城派「小師娘」之子。二版為配合余滄海氣吞天下之志,便不再強調他妻妾成群的好色之事了。
而後,一版申人俊又笑道:「吉師弟,這裏四包東西,一包孝敬眾位師叔,一任分給眾位師兄弟,一包是你的,一包是我的。你自己揀一包吧!」
然而,觀《笑傲》一書,青城派在余滄海這一輩,並未提到其他高手,因此,「師叔」之說二版改了,二版將「一包孝敬眾位師叔」改為「一包孝敬眾位師娘」。
申吉二人又說起青城派偷學「辟邪劍法」及擒獲林震南夫婦之事。
說起青城派偷學「辟邪劍法」之事,一版申人俊道:「咱們下山之時,師父跟我們拆解辟邪劍法和翻天掌法,雖然短短十天之內,難以學得周全,但我看這套劍法和掌法潛力不少,只是不易發揮罷了。」然而,短短十天便要將「辟學劍法」與「翻天掌」練將起來,這林家祖傳武功豈非太過簡單?
二版將「十天」拉長為「數月」,青城派偷學的,也減去「翻天掌」一樣,申人俊的話,二版改為:「咱們下山之前,師父跟我們拆解辟邪劍法,雖然幾個月內難以學得周全,但我看這套劍法確是潛力不小,只是不易發揮罷了。」
而後,申吉二人說起擒得林震南夫婦之事,吉人通笑道:「喂,申師哥,方師哥他們拿到了林震南夫妻,不立即解回本觀,卻又帶到衡山去幹什麼?」姓申的笑道:「劉正風金盆洗手,各門各派都會這人到賀,方師哥和于師弟拿到江湖上有名聲的福威鏢局總鏢頭,那有不到酒筵上去炫耀一番之理?」那姓吉的道:「方于二人倒也罷了,賈人達這小子貪嘴貪舌,讓他在人前露臉吹牛,我可瞧不慣。」語氣之中,甚是懊喪。那姓申的笑道:「瞧不慣也得瞧著,誰叫他是咱們同門兄弟呢,嘿嘿,瞧吧。」那姓吉的罵了聲:「這龜兒子!」
這段二版全刪,若青城派將福威鏢局一舉覆滅,而後將林震南夫婦囚禁到衡山遊街示眾,藉以炫耀他青城派的武功,那麼,青城派豈非成了天下第一邪派黑幫?
申吉二人聊罷入睡後,一版說林平之右手拔出腰間的半截斷劍,左手輕輕拉起窗格,使出一式「靈貓戲蝶」的小巧功夫,稍沒聲的翻入了房中。
二版將林平之的兵刃由「斷劍」改為「長劍」,另刪去了「靈貓戲蝶」這一招名。
潛進申吉二人房中後,林平之所見二人的兵刃,一版說是「一柄鋼刀,一柄長劍。」二版改為「兩柄長劍」。
一版青城派的功夫顯然是更多彩多姿的,既有方人智的「軟鞭」,又有申人俊或吉人通的「鋼刀」,可見青城派對「鞭法」與「刀法」亦有所長。二版則著力描寫青城派於「劍法」上的鑽研,因此述及青城派門人,兵刃一律統一為「劍」。
林平之進房後,偷了申吉二人的三個包裹。
一版說見桌上放有筆硯,便拿過筆來,在口中沾得濕透,提筆在二人床前的白板桌上書道:「福威鏢局林平之到此一遊」。寫完這個「遊」字,聽得那個鬍鬚漢子鼻息如雷,童心大起,便想在他臉上寫上幾筆,振筆欲揮,終於強自克制,尋思:「他若一醒覺,我命休矣。」
二版將這段全刪了,紈絝子弟林平之若真能如此戲弄青城派申吉二人,其膽識當遠邁於《天龍》的喬峰。喬峰為治阿朱,曾偷進向望海、祈六與鮑千靈的房中,留字「喬峰拜上」於向望海三人的兵刃上,翌日再請鮑千靈引路去見薛神醫。然而,向望海三人的武功遠遜喬峰,林平之偷進其房的申吉二人,武功卻遠高於林平之,若林平之也膽敢留言戲侮,膽識豈不勝於喬峰?
離開申吉二人之房後,一版林平之來到馬廄,牽了一匹高頭大馬,打開後門。走出鏢局,一人一馬行過道旁泥地,踏過好大一片菜園子,直至離鏢局已遠,才上馬而行。
但馬是牲畜,被陌生人牽拉而走,豈有不嘶鳴之理?莫非長沙方局的馬是「啞巴馬」?
二版的林平之不再如此大膽而為了,改為林平之打開後門,走出鏢局。
二版的林平之悄聲步行而去,這才符合當時的情境。
離開長沙分局後,林平之來到一間茶館,並遇上了勞德諾等華山派師兄妹。
華山派師兄妹說話時,林平之聽出岳靈珊對大師哥頗有情意。一版林平之心想:「這姑娘滿臉麻皮,相貌實在太過醜陋,誰也瞧她不上,所以她只好愛上一個老年喪偶之人。這醜姑娘良心不好,她大師兄是個酒鬼,那是再好沒有了。」
二版因已無岳靈珊讓林平之喝「假毒酒」之事,也刪掉了林平之想法中「這醜姑娘良心不好,她大師兄是個酒鬼,那是再好沒有了。」陰損岳靈珊的三句。
而後,陸大有說起令狐冲一兩銀子跟叫化要「一口」猴兒酒之事,一版陸大有道:「他把葫蘆湊到嘴上,張口便喝。那知他這一口好長,只聽得骨呶骨呶直響,一口氣就把大半葫蘆酒都喝乾了。原來大師哥用上了內功,使出師父所授的絕技『混元一炁功』來,竟不換氣,猶似烏龍取水,把大半葫蘆酒喝得滴酒不剩。小師妹,昨晚你若在衡陽,見到大師哥喝酒的這一路功夫,那是非叫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不可。他『神凝丹田,息遊紫府,身若凌虛而超華嶽,氣如沖宵而撼北辰』,這『混元一炁功』實是使得出神入化,奧妙無窮。」神凝丹田云云,乃是「混元一炁功」的口訣。
二版陸大有的說法是一樣的,但刪去了「混元一炁功」這一華山派氣功,只以「師父所授的氣功」帶過。
說過「猴兒酒」之事後,勞德諾開始說起青城派滅福威鏢局,他所知道的來龍去脈。
勞德諾與林平之先說起令狐冲將侯人英與洪人雄踢下酒樓之事。
一版岳靈珊對陸大有道:「你就會瞧熱鬧,要真和人家動手,未必便是『青城四秀』的對手。」陸大有道:「那也不見得,你又沒見過青城四秀。」
岳靈珊道:「你怎知我沒見過,青城派的人給我打也打過了。」
她那些師兄大都是少年好事之徒,一聽說她打過青城派的人,紛紛便問端的,岳靈珊偏偏賣關子不說。要知她將之拋入臭水塘中的賈人達,在青城派諸弟子中屬於末流,說出來也無多大光彩。
陸大有道:「小師妹,你功夫雖高,和我也差不了太多,你打得了青城弟子我自然也打得。」
岳靈珊抿嘴笑道:「青城四秀嘛,我也未必打得過,只不過他們怕了我就是啦。」陸大有道:「這可奇了,你打不過他們,他們又怕了你,這……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高個子道:「老六別老是打岔,聽二師哥說。」
陸大有見這高個子的三師哥有些忌憚,當下不敢再說話,也不敢再無緣無故「嘿」的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段勞德諾說話時,岳靈珊與林平之插話,大吹自己武功,顯然失去華山派一向注重尊卑倫理之情節,二版將之全刪了。
一版到二版的修訂之此,此回最重要的,當然是刪改掉「岳靈珊毒酒計救林平之」一節。
金庸的多部小說中,都有「智計」型的慧黠美女,以及「清純」型的天真美女。「智計」型美女包括黃蓉、趙敏、周芷若等等,「清純」型美女則為小龍女、程英、王語嫣等人。
在《笑傲》書中,「智計」型的任盈盈跟「清純」型的岳靈珊,恰好是兩相對照的兩位女主角,為了突顯個別不同的特色,讓「智」者更「智」,「真」者更「真」,二版刪去岳靈珊大施謀略,自于人豪與方人智手下勇救林平之之事,使其於「用計」一節上,絕不能搶去任盈盈的絲毫風采,確實是極為符合金庸創作的文學邏輯。
【王二指閒話】
《笑傲》是接續在《天龍》之後的作品,依照金庸的「創作慣性」而言,後一部小說必有承繼前一部小說的創意之處。
所謂的「創作慣性」,在武功上是最明顯的,如《射鵰》中的武功以「九陰真經」掛帥,《神鵰》中的武功也還是承襲「九陰真經」為武林至上武功的創作邏輯。
《倚天》是《神鵰》之後的作品,《神鵰》既已「九陰真經」為問鼎武林的至上功夫,《倚天》遂又創造出「九陽真經」,而使「陰」「陽」各領千秋。
《倚天》之後而有《天龍》。在《倚天》中,張無忌以「乾坤大挪移」稱雄於江湖,《天龍》承繼此創意,讓姑蘇慕容以與「乾坤大挪移」頗有類似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即「斗轉星移」)傲視武林。
《笑傲》創作在《天龍》之後,《天龍》是充斥「神化武功」的一部小說,「北冥神功」、「化功大法」及一版的「冰蠶異功」皆是書中的神奇武功,《笑傲》的武功邏輯也承繼《天龍》,以「吸星大法」為震懾武林的吸人內力功夫。
《笑傲》沿襲《天龍》創意的部份,還不只武功,情節創意上亦有承襲之處。其中以「嵩山派勞德諾到華山派臥底」一事,與《天龍》中「蓬萊派諸保昆到青城派臥底」之事最為類似。
《天龍》中的青城、蓬萊兩派世代為仇。為了傾覆青城派,蓬萊派的都靈道人覓得四川人諸保昆為弟子,並遣之帶藝投師於青城派,藉機竊學青城派的功夫,以及尋求一舉消滅青城派的良機。
這段精彩的「間諜戰」故事,在《天龍》書中,只在第十三回以「大綱」的模式敘述事件的來龍去脈。金庸可能覺得這般情節大有可以發揮的空間,因此在《笑傲》中,將「諸保昆」的故事擴展為嵩山派華德諾帶藝投師,並趁機竊取岳不群《紫霞秘笈》,以及監視岳不群作為之事。
在《射鵰》與《神鵰》兩書中,武功高手不管正邪兩端,都是光明正大的好漢,絕不會使「間諜」的陰險技倆。小說寫及《倚天》時,金庸創作了范遙至汝陽王府臥底,以及小昭潛伏光明頂,準備竊取「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兩樁「間諜戲」,但范遙與小昭這對男女間諜,顯然都是失敗的,因為他們雖然化妝臥底,卻沒有達成預期的目標。
《天龍》中的「間諜」故事就是諸保昆這樁,但整個故事只是簡單帶過,令人意猶未盡。直至《笑傲》中的「嵩山派勞德諾至華山派臥底」與「青城派盜學福威鏢局辟邪劍法」兩事,金庸書系中的「間諜故事」終於發展成熟,不只遠邁前書,也勝過《笑傲》之後,《鹿鼎》中的「風際中於天地會臥底」之事。
第二回還有一些修改:
1. 林平之至農家乞討,誤踹牛糞滑倒,二版說林平之臉上手上都是牛糞。但林平之又不是跌個狗吃屎,臉上怎會有牛糞?新三版改為林平之背上手上都是牛糞。
2. 林平之一路乞食,二版說他雖然將臉孔塗得十分污穢,但言語文雅,得人好感,求食倒也不難。新三版在「言語文雅」之上,加上「面目俊秀」,這才是林平之的首要特色。
3. 岳靈珊於茶館中猜出莫大削斷酒杯之事,二版說突然間七八個聲音一齊響起。新三版將華山派這「七八個」減為「六七個」。
4. 陸大有說起令狐冲將侯人英與洪人雄踢下樓之事,二版陸大有說的是「兩位大英雄從樓梯上馬不停蹄的一股勁兒往下滾。」新三版改為「兩位大英雄從樓梯上披星戴月、馬不停蹄,撲通、撲通的一股勁兒往下滾。」跟《射鵰》的周伯通、《倚天》的周顛一樣,金庸在新三版也強化了陸大有言談的幽默。
5. 茶博士說話間往往帶著「哈你家」幾字。一版解釋說「湖南人稱人『你家』,乃是尊稱,是『你老人家』的簡化。」二版將此當「冗解釋」刪了,但為怕讀者不懂,新三版又將這解釋加了回來,新三版較二版多解釋,說「『你家』是『你老人家』的簡略,乃是尊稱。」
6. 林平之要尋飯店主人的衣服替換,一版說房中雖有幾套補繭子補釘的粗布衣褲,卻都是女裝的。二版將這兩句刪了,因為飯店之中,只有女主人有衣服,男主人卻沒有,好生奇怪,乾脆刪了,含糊帶過。
7. 林平之打算換上死人衣衫時,一版說突然間一陣冷風吹來,油燈立滅,黑暗中就在一雙死屍之旁,不由得汗毛直豎,腳也軟了,當下跟搶回到灶下,重點油燈,再去將那男子的死屍拖將起來,動手除他衣衫。若是換著平日,林平之見到這種死屍,早就遠遠避開,此刻為了相救父母,再為難的事也就做了。這段二版全刪,一版一再強調林平之如何由紈絝子弟練出豪膽,二版將部份說明刪了。
8. 林平之換上死人衣衫後,一版說他將赤裸的死屍胡亂裹在自己原來的衣褲之中,連那女屍一起拋入土坑,雙手扒土,將兩具屍身蓋上。這段二版刪了,林平之急欲報仇,應該不會費時大做善事。
9. 林平之西行尋父母前,本要偷盜龍眼止飢,但想想仍作罷,一版的林平之心想:「福威鏢局給人燒了都不要緊,重整旗鼓,亦有何難?但我林家子弟只要做了一次盜賊,福威鏢局的招牌便再也立不起來了。」二版刪去了「福威鏢局給人燒了都不要緊,重整旗鼓,亦有何難?」因此刻的林平之尚未見到福威鏢局的南昌分局被燒毀,怎會有鏢局被燒的念頭?
10. 林平之向農婦乞食,而後誤踹入牛糞中,一版說那農婦一掃帚拍在他的臉上,哈哈大笑,罵道:「臭毛賊,自己站也站不穩,憑這點本事,卻要來打老娘。」又是一掃帚,夾頭夾腦的拍在他頭上,再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涎,這才轉身回屋。林平之受此羞辱,憤懣難言,加上全身骨骼說不出的疼痛,要知他被方人智在頂門要穴「百會穴」上重重踢了一腳,不死已是萬分僥倖,再在土坑中被磚石泥塊壓了半天,早已死多活少,全憑著相救父母的一股孝心支撐,此刻一經摔倒,再也爬不起來。他雙手在地下支撐,想要站起,數番都是站起了又再跌倒,沾得臉上手上都是牛糞。二版降低了林平之的悽慘度,不再讓農婦的掃帚及於他臉上了,這段刪改為:那農婦哈哈大笑,罵道:「小毛賊,教你跌個好的!」一掃帚拍在他頭上,再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涎,這才轉身回屋。林平之受此羞辱,憤懣難言,掙扎著爬起,臉上手上都是牛糞。
11. 林平之至福威鏢局南昌分局,見已被燒成遍地瓦礫。一版說他向街邊兒童一問起火日期,原來是六天前夜裏起火的。那小童道:「鏢局裏還燒死了十幾個人,臭得很呢。」林平之一計日子,料想是方人智等騎馬趕到,放火將鏢局燒了。二版刪了林平之問小童之事,因此回隨後便藉申人俊與吉人通之口說,青城派攻擊福威鏢局各分局,乃是各路人馬分頭行事,故而南昌分局自不當是于人豪與方人智所燒。二版將這段改為林平之悄立半晌,心道:「那自是青城派的惡賊們幹的。此仇不報,枉自為人。」
12. 見南昌分局為人所燒後,一版說林平之在道上已向一名趕腳的車夫問明去四川的路途,到江西後,若走水路,便坐船溯長江而上,經湖南,湖北,過三峽而到四川;若行旱路,則先到湖南,翻越川湘邊界的山嶺而至川西,這條路可難走得很,往往數十里中沒有人煙。
說到乘船,首先便無水腳,再者一坐上船後,極難探訪父母的蹤跡,林平之在南昌更不耽擱,即日西行。不一日來到湖南的省會長沙,他料想長沙分局也必給青城派的人燒了。其時天氣漸暖,只見街邊一座廟前的石階上之,坐著三個乞丐,正打著赤膊,在太陽下翻弄破襖,捉了白虱,一隻隻丟入口中,咬得畢剝畢剝直響,林平之走上前去,陪笑道:「三位大哥,我向三位打聽一件事,可知這這裏的福威鏢局,是那一天起火燒的?」三個乞丐對他的福建口音聽不明白,翻起白眼道:「你說什麼?」林平之又說了一遍。一個中年乞丐道:「你胡說八道什麼?給鏢局中的爺們聽見了,不狠狠揍你一頓才怪!」
林平之一聽之下,不禁大喜,忙道:「是,是!不知那鏢局是在什麼街上?」那中年乞丐指著數十丈外的一堵高牆,道:「那不是福威鏢局嗎?花旦仔,你要討飯,就跟著咱們三個,想到鏢局去打什麼主意,只怕屁股上給人家踢上幾腳才有份。」林平之眼見鏢局無恙,可不肯再向這些乞丐低聲下氣了,「呸」的一聲,大踏步便向鏢局走去。
二版將此段盡當「冗情節」,刪為:林平之在南昌更不耽擱,即日西行。不一日來到湖南省會長沙,他料想長沙分局也必給青城派的人燒了。豈知問起福威鏢局出了甚麼事,幾個行人都茫然不知。林平之大喜,問明了所在,大踏步向鏢局走去。
13. 來到湖南分局,林平之所見,一版是門首那塊「福威鏢局湘局」的金字招牌竟是倒轉懸掛了,「局」字在上,「福」字在下。二版則只說門首那塊「福威鏢局湘局」的金字招牌竟是倒轉懸掛了
14. 林平之潛進長沙分局,一版說是在天黑之時。但天黑之時,青城派弟子當真都睡了嗎?二版改為是二更時分。
15. 申人俊說他已備好送劉正風的大禮,一版吉人通喜道:「那是什麼禮物?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申師哥足智多謀,只怕號稱『智多星』的方師兄也比你不上。」二版刪去了「申師哥足智多謀,只怕號稱『智多星』的方師兄也比你不上。」在一版中,金庸可能要讓方人智當「江南七怪」中的朱聰,或「武當七俠」中的張松溪,成為全派最足智多謀的人,但方人智在整部書中份量並不重,因此二版刪去了他的「智多星」外號。
16. 吉人通問申人俊如何找出福威鏢局寶藏,一版申人俊則道:「鏢局中的金銀珠寶,豈能隨隨便便放在尋常地方?這幾天我冷眼旁觀,瞧你翻帳簿,開抽屜,劈箱子,拆牆壁,忙得不亦樂乎。」二版刪去了「翻帳簿」之說,想他吉人通應不會如何細心。
17. 吉人通說起長沙分局張鏢頭在睡覺的隔壁屋裡,放了一口棺材,一版申人俊道:「是啊,這件事情不合道理。其實哪,一件事情初初看來不合道理,其中必定有他的道理,咱們就得傷傷腦筋,想他這個道理出來。」姓吉的道:「我可沒你這麼許多閒功夫,他愛在隔壁房裏放棺材也好,放糞坑也好,誰費事理他?」二版將這段對話當「冗情節」,刪了。
18. 吉人通聽申人俊分析起張鏢頭將財寶藏在棺材中的事,一版吉人通「啊」的一聲,跳了起來,叫道:「對,對,咱們得把棺材劈開來瞧瞧,說不定……」申人俊嘿嘿笑了幾聲,道:「是啊,是該劈開瞧瞧。說不定也不用劈,只要找到了筍頭,這麼向上一推,向下一掀,棺材蓋便開了,說不定棺材裏還有幾隻上了鎖的鐵箱子……」吉人通拍腿笑道:「申師哥,你當真厲害,這些金銀珠寶,便藏在棺材的鐵箱之中,是不是?妙極,妙極,他媽的,這些走鏢的龜兒子花樣真多。他把金銀珠寶藏在棺材之中,鏢局中就算來了高手盜賊,可又那裏找得到?申師哥,我去打盆水來,咱們洗腳,這便睡了。」二版的張鏢頭不再這般費事了,財寶既藏棺材中,何必再於棺材中再放鐵箱呢?二版這段改為吉人通「啊」的一聲,跳了起來,叫道:「對,對!這些金銀珠寶,便就藏在棺材之中?妙極,妙極,他媽的,先人板板,走鏢的龜兒花樣真多。」又道:「申師哥,這兩包一般多少,我怎能跟你平分?你該多要些才是。」只聽得玎璫簌簌聲響,想是他從一包金銀珠寶之中抓了些,放入另一包中。那姓申的也不推辭,只笑了幾聲。吉人通道:「申師哥,我去打盆水來,咱們洗腳,這便睡了。」
19. 一版吉人通對申人俊道:「師父這次派了咱們師兄弟十六人出來,看來還是咱二人所得最多。」但區區「十六人」當真就能挑了福威鏢局偌大的基業嗎?二版將「十六人」增為「幾十人」。
20. 一版吉人通又說:「老吉,麥師弟他們去攻打廣州分局,鄺師哥去攻打杭州分局,他們莽莽撞撞的,就算見到了棺材,也想不到其中藏有金銀財物。」二版將「老吉,麥師弟」改為「蔣師哥」,「鄺師哥」改為「馬師哥」。
21. 一版申人俊告訴吉人通:「方師哥和于師弟他們攻破了福州總局,擄獲想必比咱們哥兒倆更多,只是將小師娘寶貝兒子的一條命送在福州,師父面上或許可以將功折罪,小師娘卻一定饒不過他們。」一版這位青城派「小師娘」,等於《倚天》崑崙派的「五姑」,是最受寵愛的「師娘」,二版刪去了這人物,余人彥也不是這「小師娘」所生了。二版將申人俊的話改為:「方師哥、於師弟、賈人達他們挑了福州總局,擄獲想必比咱哥兒倆更多,只是將師娘寶貝兒子的一條性命送在福州,說來還是過大於功。」二版的余人彥的出身,乃是余滄海原配的「師娘」之子。
22. 一版吉人通接著又道:「師父分派咱們下山之時,說道:福威鏢局林家三世走鏢,人多勢眾,林家家傳的七十二路辟邪劍,一百單八式翻天掌,以及一十八枝銀羽箭非同等閒,必須攻其無備,才有必勝把握,什麼叫大夥兒在總局分局,一起動手,想不到林家這些玩藝兒徒有虛名,方師哥他們手到擒來、連林震南夫妻也一齊捉了來。這一次,可連師父也走了眼啦。」二版不再如此誇大林家的的武功,倒是要強調因余滄海押陣,福威鏢局的滅門之舉,才會如此順利,二版改為吉人通道:「攻打福威鏢局總局,是師父親自押陣的,方師哥、於師弟他們不過做先行官。余師弟喪命,師父多半也不會怎麼責怪方師哥他們照料不周。咱們這次大舉出動,大夥兒在總局和各省分局一起動手,想不到林家的玩意兒徒有虛名,單憑方師哥他們三個先鋒,就將林震南夫妻捉了來。這一次,可連師父也走了眼啦。哈哈!」
23. 林平之潛進申人俊與吉人通房中時,一版說此時暮春天氣,長沙未有蚊蟲,(申吉二人)蚊帳並未放下。二版刪了這般詳實的描述。
24. 離開長沙分局後,林平之到小店買麵吃,吃完麵後,一版說林平之立即伸手到包裹中去取銀兩會鈔,摸到一小錠銀子,探手出來,不由得吃了一驚,太陽下金光燦爛,卻是一隻赤金元寶,生怕店家見到,急忙放回包裹,摸到一隻最大的元寶,取出來才是銀子。他拔劍砍了元寶一角付賬,客家將店中所有銅錢拿出來做找頭,兀自不足。但林平之又不是盲人,為什麼取銀子之時,連探頭看一看包裹都不肯?二版改為林平之立即伸手到包裹中去取銀兩會鈔,摸到一小錠銀子付帳。店家將店中所有銅錢拿出來做找頭,兀自不足。二版的林平之總算恢復了視力,不再胡摸亂抓一通了。
25. 林平之有錢後,買馬趕路,一版因他已自長沙方局盜得一馬,因此一版說林平之到市上挑了兩匹好馬,三匹馬替換著乘坐。二版林平之未盜馬,改說林平之到市上買了兩匹好馬,兩匹馬替換乘坐。
26. 林平之勤往茶館時,忽然下起雨來。一版解釋說,原來湘南雨水最多,此時又當暮春,一下雨往往數日不休。二版將此當「冗解釋」刪了,不管湘南雨水多不多,這一晚便是下雨了,「下雨」是常見的自然天象,並無詳加解釋的必要。
27. 林平之在茶館中,聽茶館中三人談起劉正風金盆洗手之事,一版說林平之只盼這三人不停談下去,好多知道一些五嶽劍派的情形,那知這三人話不投機,各自喝茶,卻不再說話了。林平之想到那醜姑娘逼著自己喝毒酒的情景,暗忖:「這花白鬍子的話大有道理,他們華山派和青城派就互相勾結。甚至五嶽劍派,未必都是甚麼正人君子,一般狐群狗黨,有甚麼好腳色了。」然而,林平之此刻大仇在身,自己父母尚且難能保全,關心五嶽劍派做甚?二版因此做了修改,改為林平之只盼這三人不停談下去,或許能聽到些青城派的訊息,哪知這三人話不投機,各自喝茶,卻不再說話了。二版的林平之關心青城派訊息,這才合理。
28. 林平之於茶館中,勞德諾與岳靈珊隨後到來,一版林平之見勞岳二人,心道:「原來你二人是師兄妹,卻喬裝祖孫,到福州城來有所圖謀,偏是我瞎了雙眼,打個莫名其妙的抱不平,累得我父母失陷奸人之手,自己險些兒做了地底之鬼。」一版林平之是服了岳靈珊的「假毒酒」,因此一直認定岳靈珊對己心懷敵意,二版則林平之本就知岳靈珊救己之意,故而改為林平之心道:「原來你二人是師兄妹,卻喬裝祖孫,到福州城來有所圖謀。卻不知他們又為甚麼要救我?說不定他們知道我爹娘的下落。」
29. 華山派弟子們說起令狐冲喝酒之事,岳靈珊問令狐冲為甚麼大喝?高根明道:「這可得問大師哥自己了。他多半知道到得衡山城,就可和小師妹見面,一開心,便大喝特喝起來。」一版岳靈珊道:「胡說八道!」但言下顯然頗有歡喜之意,又道:「你們怎樣知道二師哥和我會來?又不是神仙!」那耍猴兒的笑道:「我們不是神仙,大師哥卻是神仙。」但華山派又不是星宿派,二版刪去了群師弟大讚令狐冲是「神仙」之事,刪為只說岳靈珊道:「胡說八道!」但言下顯然頗為歡喜。
30. 令狐冲向叫化討「猴兒酒」喝,一版說令狐冲要求三兩銀子喝一口。二版的「猴兒酒」降價了,改為「一兩」喝一口。
31. 在茶館中,岳靈珊見窗外雨下不停,道:「若是昨兒跟大夥一起來了,今日便不用冒雨趕路。」一版陸大有道:「師父吩咐我們到衡山來,送禮赴宴後,便到福建來和你們相會,沒想到你們反先來了。」二版將這段話刪了。若是華山派弟子齊集到福建會師,一起監視福威鏢局與青城派,未免太過大張旗鼓,這不符合岳不群謹慎的性格。
32. 說罷令狐冲喝「猴兒酒」之事後,一版勞德諾再問陸大有:「莫大先生為什麼忽然在這裏使出『九連環』式來,一劍削七杯?你們都瞧見了是不是?」一版這裡自相矛盾,前面方才說過莫大先生所使乃三十六路迴風落雁劍第十七招「一劍落九雁」,這會兒又變成了「九連環」。二版將「九連環」更正為「一劍落九雁」,以使前後統一。
33. 岳靈珊說她在福建見到余滄海,一版高根明道:「余觀主去了福建?青城派這次如此大張旗鼓的去挑福威鏢局,連余觀主也親自出馬,當然必有十分重大的原因。小師妹,你一定不知道的了。」照一版的說法,高根明似乎對青城派傾滅福威鏢局之事知之甚詳,但華山弟子齊都在衡山派準備參加劉正風的「金盆洗手」,怎會知青城、福威兩派之事呢?二版將高根明的話刪為:「余觀主幹麼去福建?小師妹,你一定不知道的了。」
34. 岳靈刪遲遲不說福威鏢局為青城派所挑之事,一版說六猴兒向林平之的背影瞧了一眼,道:「這是青城派跟福威鏢局的事,就算給客人聽去了也不打緊。二師哥,余觀主到福建去幹什麼?你們怎麼見到他的?」他那知林平之心中,對他這幾句話實在是感激無比。然而,以林平之當時裝扮之猥瑣,大約也難引起陸大有的留意,二版改為六猴兒道:「這是青城派的事,就算給旁人聽去了也不打緊。二師哥,余觀主到福建去做干甚?你們怎麼見到他的?」二版不提林平之的反應了。
35. 陸大有說起令狐冲將侯人英與洪人雄踢下酒樓之事,一版說林平之雖和侯人英、洪人雄素不相識,但這二人即方人智、于人豪的師兄弟,排名又在二人之上,給這位「大師哥」踢得滾下酒樓,狼狽可知,正是代他出了一口惡氣。二版刪了「排名又在二人之上」,只要有人痛懲青城派,林平之自當大快,哪還能管他青城派弟子的排名高下呢?
36. 令狐冲踢過侯人英與洪人雄,余滄海來信告知岳不群,一版說令狐冲在大門外跪了七天七夜,二版減為「一日一夜」。
37. 勞德諾問岳靈珊覺得余滄海怎樣,一版岳靈珊道:「余觀主嗎?我……我見了他很害怕,以後我……我再也不願見他了。」語音微微發顫,猶有餘悸。 陸大有道:「那余觀主到底怎生可怕?他相貌兇惡,嚇壞了我們的小師妹麼?」但岳靈珊也屬江湖兒女,陸大有真會認為她會被他人的容貌嚇得發抖嗎?二版改為岳靈珊道:「余觀主嗎?他出手毒辣得很。我……我見了他很害怕,以後我……我再也不願見他了。」語音微微發顫,似乎猶有餘悸。陸大有道:「那余觀主出手毒辣?你見到他殺了人嗎?」二版說余滄海殺人殘忍,引起岳靈珊恐懼,這就合理多了。
38. 勞德諾說起師父派他上青城派為令狐冲之事請罪,一版林平之心想:「你華山派和青城派果然淵源甚深,難怪那醜姑娘不肯為我父子得罪了他們。」二版改為林平之心想:「原來你叫勞德諾。你們是華山派,五嶽劍派之一。」
39. 勞德諾在青城派見到余滄海,一版勞德諾說余滄海「最多不過六七十斤重」,二版將余滄海增重為「最多不過七八十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