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女居然真的愛上了公孫止

《神鵰俠侶》第十七回版本回較

    大勝關英雄大宴後，楊過、小龍女如膠似漆、如糖似蜜，但郭靖、黃蓉夫妻這兩個「情侶去死去死團」的團員卻出手破壞，尤其是黃蓉，三言兩語說服小龍女，讓她自以為是拖累楊過的壞女人，小龍女因而鬱愁交加，離楊過而去。

    被小龍女莫名其妙搞了一場「失蹤記」的楊過，巧遇金輪國師等人，就跟隨他們進入絕情谷。結果比被雷劈還幸運，愛神邱比特依舊繞著楊龍二人飛來飛去，楊過又在絕情谷見到了小龍女。

    話說楊過隨金輪國師一行至絕情谷，在大廳中與周伯通混戰了一場，眾人被周伯通玩得團團轉，金輪國師正準備率領大家告退。此時，楊過見到廳外有位白衣女郎緩緩走過，臉頰上不斷滾下淚珠，楊過頓時全身動彈不得，這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小龍女？當下大叫「姑姑」。

    小龍女也大吃一驚，二版的小龍女頓時坐倒在地，新三版則改做楊過將小龍女摟在懷裡。然而，小龍女卻隨即冷若冰霜，告訴楊過：「我與閣下素不相識」。

    小龍女拒與楊過相認後，絕情谷主公孫止接著介紹，這位白衣美女，是他即將新婚的夫人「柳妹」，而他倆的相識，是因柳妹練功走火，臥在山腳下，身受重傷，氣息奄奄，恰逢公孫止到山邊採藥，救回谷中，之後柳妹感恩圖報，委身以事。

    而在小龍女來說，她會決定嫁給公孫止，是因黃蓉說不希望她跟楊過配成雙，而後，她某日獨坐用功，因情思如潮，練功走火而橫突經脈，適巧被公孫止所救。而後，公孫止因小龍女秀麗嬌美，救治加了十倍殷勤。小龍女因此時心灰意懶，又恐若日後獨居，會管不住自己而出門尋覓楊過，遂答允了公孫止的求婚。

    新三版加寫了一段說小龍女的痛苦心境，說到自己若與楊過結婚，自己是歡喜逾恆，但楊過既要忍受天下英雄譏嘲，又要與她鬱居古墓終生不得出世，必然極不快樂。因此，小龍女不認楊過，乃是出自深愛楊過之心，因為只要她不與楊過婚配，楊過就能一生喜樂，倘能如此，她自己痛如刀割也甘願忍受。因為小龍女有「讓對方喜樂，由自己心痛」的想法，故而願意承受不與楊過相認之苦。

    以上是二版與新三版的講法，但一版完全是兩樣，且來看看一版的勁爆說法。   

    一版說到小龍女願嫁公孫止，原因是小龍女被公孫止所救後，與公孫止相處數日，覺他氣度沉穆，識見淵博，實不似個鄉居孤陋之士，兼之文武全才，因此，小龍女也不禁「微感傾心」，暗想陪著他過一輩子，也就是了。

    所謂「微感傾心」，絕無他意，也就是說，小龍女當真愛上公孫止了。

    由公孫綠萼的眼光來看也是如此，一版的楊過問公孫綠萼他爹爹跟新媽媽誰武功較好，公孫綠萼回答楊過：「那當然是我爹爹強啦，否則新媽媽也不會答應嫁他」，可見在公孫綠萼的觀察中，小龍女是欣賞公孫止的武功，因而願意當「公孫太太」。

    原創意的一版跟二版、新三版完全不同，一版的小龍女真的是因為愛上公孫止，才決定嫁給他。不知道小龍女愛上公孫止這檔事，會不會在神鵰迷心中，變成小龍女一身淨白之上的一抹檳榔汁？也不知讀者能不能同意，小龍女居然也有過「精神外遇」？不過，不管讀者會不會太受驚嚇，金庸在二版都把這個「用情不專」的小龍女刪改了。從二版以後，小龍女絕對忠於楊過，用情始終如一，專心當她的神鵰俠「侶」，還請神鵰迷們寬心！   

【王二指閒話】

    我們在前面談過，楊過對小龍女的愛情，在一版的楊過而言，一開始並不堅定，他是在與陸無雙、完顏萍摸索過男女情事之後，才確定自己真正的最愛是小龍女。

    那麼，一版小龍女的愛情又是哪一種模式呢？若照一版「小龍女對公孫止微感傾心」的說法，小龍女的感情，是可以有公孫止與楊過兩種選項的。

    公孫止的特色是年紀較大而舉止穩重，武藝有成而顯名家風範，而且還是擁有「絕情谷」的地主富紳；兩相比較，楊過的特色是年紀較輕而言行活潑，正在學武的路上而充滿朝氣，此外，雖然目前還沒有成就，但未來不可限量。小龍女究竟該選「大男人」，還是「小男人」呢？

    這是一項有趣的話題，也是影視故事中常見的話題，如黛咪摩兒的「桃色交易」說的是黛咪夾在年紀較長的富商勞勃瑞福與年輕有夢的建築工程師伍迪哈里遜之間的故事，又如李察吉爾的「第一武士」說的是桂妮維亞要在年老有成就的亞瑟王與年輕勇於冒險的藍斯洛之間做選擇；而這兩個故事的結局，黛咪與桂妮維亞的最後抉擇，都是選擇年紀與自己相近，可以相伴成長，共同體驗人生的男人。

    一版的小龍女也是這樣，她雖然有點喜歡公孫止，但最後仍確定自己最愛的還是楊過，沒有楊過她就無法獨活，在比較後，她更明白自己深愛楊過的心。

    此外，以心理分析而言，若照一版的寫法，小龍女對公孫止確實有愛意，那麼，小龍女答應公孫止的求婚，是有意藉由當「公孫太太」，再做「移情療傷」，讓自己從與楊過的情傷中走出來，將愛情漸漸轉移到公孫止身上。

    但是，二版刪掉了小龍女的「微感傾心」一段，如此一來，小龍女願與公孫止婚配，也就成了「自我放逐」，隨便嫁給一個沒感情的人，用婚姻綁住自己，讓自己被迫不能與楊過再續前緣。若真如此，那麼，小龍女遇上公孫止還算幸運，因為小龍女只是要「自我放逐」，誰對她獻殷勤，再對她求婚，她都可能點頭答應，倘使此時出現的不是公孫止，而是瀟湘子、樊一翁或大頭鬼，她豈不成了瀟湘子身邊的「殭屍太太」、狀如武大郎的樊一翁老婆「潘金蓮」或是大頭鬼的老婆「鬼妻」？

    畢竟二版把楊過、小龍女在一版的愛情情軌跡都改掉了，從二版到新三版，於楊過，把他對陸無雙、完顏萍的感情都再三強調諸女只是他想起小龍女的「替代品」，而於小龍女，則強化她對公孫止毫無感情，委身相事公孫止只是要成全楊過，不受自己的羈絆。

    我相信二版與新三版的寫法讀者會比較喜歡，若像一版的寫法，楊過彷彿韋小寶，品味過好幾個女人，才決定選小龍女；小龍女也像馬夫人康敏，這個嫁嫁、那個愛愛，才發現最愛是楊過。最後韋小寶「楊過」與馬夫人「小龍女」共組「神鵰俠侶」家庭，這簡直是大煞風景。

    當然，現實中是大有可能這樣的，但《神鵰俠侶》是一部小說，就小說論小說，《神鵰》是金庸筆下的第一「情」書，讓楊過與小龍女保持熊燃的愛火，始終只對一個人專情，從書始到書末都只珍愛對方一人，這樣會比較好看；就像在小龍女的素白衣服上，連一版的那一抹檳榔汁都洗掉，讓她保持單純專情的一顆心，讀者較能感受楊龍愛情張力，於「愛情小說」而言，這樣真的比較吸引人。

第十七回還有一些修改：

1.      情花的外觀，一版說「似玫瑰而更香，如茉莉而增豔」，二版改為「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豔」，新三版再改為「似玫瑰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豔」。

2.      楊過對情花的觀感，新三版增寫楊過對公孫綠萼說：「情是絕不掉的，谷名『絕情』，想絕去情愛，然而情隨人生，只要有人，便即有情，因此絕情谷中偏多情花」。

3.      二版說公孫綠萼的外貌，較之程英之柔，陸無雙之俏，似乎微見遜色；新三版改為較之程英之柔，陸無雙之俏，似亦不見遜色，而此女清雅，勝於完顏萍。

4.      老頑童被捉回絕情谷，二版說是沒留神，被四弟子用漁網擒住，新三版改為周伯通想進谷胡鬧，才故意讓四弟子用漁網擒住。

5.      周伯通偷走楊過的剪刀與面具，楊過質問他，他說是跟楊過有來有往，楊過問何為有來有往，二版周伯通說：「現下我要賣個關子，不跟你說」，這個關子就是第十九回提到的周伯通後來將絕情谷盜來的絕情丹、夜明珠、靈芝、匕首包成小包偷放進楊過衣袋中 ，送給楊過。而新三版改為：「你曾大叫說是我朋友，叫他們放我，我就當你是朋友了」，取朋友的剪刀與面具應較無冒犯之問題。

6.      金輪國師的銀輪跟銅輪，新三版加寫兩輪質地均為精鋼，甚為沉重，只外表鍍銀、鍍銅，色澤有別。金庸在新三版改寫時，將一、二版的武器，若有純金、純銀等貴重金屬的描寫，大體都加上混有精鋼，以強化其硬度。

7.      絕情谷的漁網，二版說是用「極堅韌極柔軟的金絲鑄成」，新三版改為「極堅韌極柔軟的金絲混以鋼絲鑄成」，原因同樣要增加硬度。

8.      金輪國師來到絕情谷，二版說是要查谷主來歷，新三版改為奉忽必烈之命，想拉攏周伯通；新三版的金輪國師整體說來，改為較寬容大度。

9.      樊一翁對楊過心生同情，因而要趕他出谷，二版說：「你到底出不出去？」，新三版改為：「小兄弟，你快走吧！」

10.  楊過剪去樊一翁的長鬍子，二版說剪去「二尺有餘」，新三版改為「一尺有餘」，符合金庸一貫改版「傷害越改越少」的原則 。

11.  楊過為情花所刺而流血，一版公孫綠萼說情花「最愛的就是人血，你這幾滴血吸進了體內，保管它的花兒開得加倍嬌豔芬芳」，金庸在改版時，將一版較神異靈奇之事大多刪除了，這段自然也刪了。

12.  一版說為情花所刺，「三天三夜」不能動相思之念，二版改為十二時辰。

13.一版說楊過站在美貌女子公孫綠萼身旁，見她神態嬌柔，偶爾心動，也是人之常情。如此說來，楊過被情花所刺而手指劇痛，確實是因對公孫綠萼動情所致。

14.  楊過調笑公孫綠萼，說「一笑傾國」的故事，一版楊過說「古代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但我們先前提過，金庸改版時降低了楊過的文史程度，二版改為「古時有一個什麼國王…」

15.  公孫綠萼說媽媽死去，一版說是她十歲時，二版改為六歲時。

16.  樊一翁的身高，一版說「不過三尺」，二版加為「不逾四尺」。

17.  一版稱尹克西「對各家各派的武功盡皆熟知」，二版尹克西功力已被貶低了，刪去這說法。

18.提到尹克西那條「金絲銀絲打造，鑲滿珠玉寶石」的軟鞭時，書中大大讚了一回尹克西，說憑他這等高強武功，一雙肉掌已鮮有敵手，這軟鞭也不過是裝模作樣，自驕富豪而已。又說到一般高手不是甘於貧賤，就是放浪江湖，像尹克西這般身擁重寶而沾沾自喜，武林中也算是唯此一人了。這段二版刪了。

19.一版的「絕情谷」，又從其外觀而另有名為「水仙幽谷」，二版刪去「水仙幽谷」一稱，統稱「絕情谷」。

20.一版的楊過文學能力頗佳，當他聽到公孫止說小龍女姓「柳」後，馬上想起唐人傳奇中「龍女牧羊，柳毅傳書」之故事，因而問公孫止：「尊夫人排行可是第二？」，公孫止當場一怔，問他：「你怎知道？」

21.一版小龍女吐血，是因楊過說：「原來世上尚有靈丹妙藥，可治柳姑娘之傷，我只道須用旁人之血治她才成呢！」，一語敲中她心中之痛，這才吐血，二版刪去了楊過這般說法。

22.一版說樊一翁的鬍子有三十年上的功力，二版改為十餘年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