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鵰俠之「侶」差點就是陸無雙

《神鵰俠侶》第九回版本回較

    楊過、陸無雙為了躲避李莫愁的追殺，逃到申志凡等三個道士投宿的客房內，楊過將三人點穴，使之不能動彈，再以此三道士當掩護，自己與陸無雙則到炕上睡覺。

    兩人同床共枕，楊過聞著陸無雙少女體香，心中大樂。

    次晨楊過醒來，見陸無雙鼻息細微，雙頰暈紅，兩片薄薄紅唇略見上翹，不由得心中大動，心中暗想：「我若是輕輕的親她一親，她絕不會知道」。

    此時朝陽初升，楊過情慾正盛，又想起接骨時見到陸無雙的美麗胸脯，正要往她嘴唇上親去……

    二版的楊過此刻忽然想起小龍女要自己所立之誓：「我這一生一世心中只有姑姑一個，若是變心，不用姑姑殺我，我立刻殺了自己」，當下冷汗直冒，拍拍兩響，重重打了自己兩個耳光。

 

    新三版則加寫楊過與陸無雙上床後，不只楊過聞陸無雙之體香大樂，陸無雙也在想，若楊過出手相抱，那該如何是好？但楊過卻沒動靜，令她頗為失望。新三版又增寫陸無雙聞到楊過身上濃厚的男子氣息，竟爾顛倒難以自已。

    新三版楊過本也想親陸無雙嘴唇，但心中想起的是他在古墓中告訴小龍女：「姑姑，我這一生一世，就只喜歡你一個人。」，小龍女亦回應他：「我也一樣」，楊過因而冷汗直冒，打了自己兩個耳光。

 

    而說到最古老的一版，那又是另一回事，一版的楊過要親陸無雙時，什麼小龍女，什麼一生一世，都丟回古墓了，他壓根兒就沒想起小龍女這個人。

    一版的楊過正準備與陸無雙親嘴銷魂之際，忽然一件暗器打中他背心，楊過一躍而起，情慾也瞬間消失。

    楊過追查發暗器之人，但未尋著，回房拾起暗器一看，原來是一張紙團，上頭是程英寫的「若肆輕薄，立取爾命」八個大字，楊過當下羞愧驚訝交集，但可不是為了小龍女，而是因為他想輕薄陸無雙時，竟有高手在旁監看。

    照一版的情節，若程英不在現場，楊過又準備對陸無雙來個銷魂接吻，倘使陸無雙被楊過一親之後也醒了，而後半推半就，兩人就此「大功告成」，那麼，「拔長劍，跨神鵰」的這對「神鵰俠侶」，「神鵰俠」是楊過沒錯，「侶」可不就成了陸無雙？小龍女當真就得要靠邊站了。 

【王二指閒話】

    金庸在新三版《神鵰俠侶》改版上，花了很大的心血在修改楊龍二人感情的軌跡。

    在一版與二版中，楊過與小龍女一開始是沒有愛情的，他們謹守「師徒之義」，因為心中已經對自己與對方的角色劃分界定地非常清楚，根本不會有多餘的遐想；這種狀況，比較類似母親與兒子，因為心中定位明確，不可能生出男女愛情。

    楊過與小龍女的愛情是被李莫愁催化的。雖然楊龍二人在古墓中，始終相依相偎、重情重義，但他們本是把自己設想為一對姊弟般的師徒。楊過願意放下「斷龍石」與小龍女同生共死，就當時的情況而言，無寧說是因為楊過生死都不想離開世間唯一的親人。

    然而，李莫愁告訴楊龍二人，這就是「愛情」，還告訴小龍女「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而後楊龍二人也真的被李莫愁說服了，他們開始相信他們的感情是「愛情」，這才是楊龍愛情的起點。如果李莫愁沒有先入為主，認定兩個人就是情侶，而是大力讚美小龍女收了個好學生，再告訴她「易得無價寶，難得好徒弟」，那麼，楊龍二人的愛情起點，大概要再推遲一段時日。

    雖然有了起點，兩人對彼此的愛情信仰並不堅固，小龍女接下來的作法是要楊過簽訂「愛情合約」，做類似「結婚証書」的契約與誓言。她要楊過起誓，若是對她變心，就要自殺，將「愛情」用契約化的手段來鞏固。

    但楊過並沒有完全遵守這份契約，在一版與二版中，方離開小龍女，楊過就自己探索起愛情來了。楊過的第一個對象就是陸無雙，在他與陸無雙一路又拌嘴又冒險，還興起探索對方身體的情慾時，楊過對陸無雙有沒有愛情，其實是不問可知的。

    更何況，一版的楊過想與陸無雙銷魂時，心中根本沒有小龍女，二版的楊過，也只想起小龍女如母老虎般，要自己信守只能愛她一人的戒律，楊過在一、二版之對待小龍女，比較像為了避免生命之憂，而在遵守契約，而不是在享受愛情。

    若以一、二版的小龍女與陸無雙相較，楊過在陸無雙身邊時，還更加自由與喜悅。

    在新三版改版時，金庸決定大刀闊斧改變這段感情關係，因而在第六回，楊過與小龍女就已經談起戀愛來了，雖然也還各有矜持，兩人也沒有越軌，但愛苗的滋長是確定的，當然也不須要李莫愁的言語來做催化劑了。

    楊龍二人是「神鵰俠侶」，而若要與後來絕情谷中兩人情意纏綿的愛情一氣呵成，我覺得故事修改成如新三版，從古墓授業楊過就開始挑逗小龍女，真的是比較好看。

    從一版、二版到新三版，楊龍二人的感情軌跡並不一樣，打個比方，在一、二版中，楊龍二人起先是師生共乘「校車」，也僅守師生禮義，直至李莫愁一言催化，兩人才改搭「戀愛巴士」，但車子還搖搖擺擺，隨時有人準備下車；新三版一改，楊龍從一開始就在「戀愛巴士」上，情意堅定地在經歷愛情，這當然比較像一對「神鵰俠侶」。

    只是可憐了陸無雙，在一、二版，她還享有一點楊過出軌的愛情，新三版改成楊龍二人情深意切，楊過對陸無雙，就像是刻意在調戲了。

第九回還有一些修改：

.1.一、二版有一大段楊過、陸無雙迎戰丐幫弟子的內容（長達25開本的六頁內容），新三版全數刪了，這一大段是說楊過、陸無雙二人行經山路，有三個五袋叫化（一版原作七袋叫化）於此埋伏阻截，一版的化子們唱「小小姑娘行行好哪，施捨一耳一個鼻哪」，二版則唱「小小姑娘做好事哪，施捨一把銀彎刀哪」，化子們挑釁陸無雙後，楊過使出古墓派的「美女拳法」迎敵，招式為：「貂嬋拜月」、「西施捧心」、「昭君出塞」、「麻姑獻壽」、「文君當爐」、「貴妃醉酒」、「弄玉吹蕭」、「洛神凌波」、「鉤弋握拳」、「則天垂簾」。「美女拳法」為林朝英所創，每一招都用一個美女的名稱，這套拳法「使出來嬌媚婀娜，卻也均是凌厲狠辣的殺手」，楊過覺得這套拳法雖說精妙，卻總是扭扭捏捏，男人用之不雅，因而在純柔的招數中注入了陽剛之氣，變嫵媚而為瀟洒，然氣韻雖異，拳式仍一如原狀。

以「美女拳法」與三丐相鬥之後，陸無雙要楊過使一招「一笑傾國」，於是楊過以《九陰真經》的內功縱聲大笑，三丐目眩神搖，敗走逃逸。

這一大段刪去的原因，若以小說情節來說，在大勝關楊過與達爾巴相鬥時，將會使用「美女拳法」，因此，若將這回寫及的「美女拳法」刪去，可以留給大勝關那一節更多新鮮感，因而此段可刪；但另有一說是，金庸在第六回大幅加寫古墓派武功，為維持全書總字數的平衡，因而刪去較不重要的這一大段。

總而言之，新三版刪去了這段，但我覺得內容還算有趣，讀新三版的讀者儘可再看看二版的這段，回味一下原創意的「美女拳法」。

2.楊陸二人到客店投宿，李莫愁亦至客店尋人，掌櫃出言問：「仙姑，你老人家住店…」，一聽到「老」字，李莫愁立即拂塵揮出，二版是殺了掌櫃，新三版則改為差點要了掌櫃老命。金庸改版的原則是，越新的版本，殺人越少、傷人越輕、故事越祥和。

3.山角攔截楊陸的丐幫弟子，二版是八袋弟子，新三版改為七袋弟子，這是為了配合當時楊過武功的相對等級。

4.楊過化妝成全真教道士與二丐相鬥，向洪凌波借劍，二版還對洪凌波說：「小道若是不敵，還請道友念在道家一派，賜與援手」，新三版刪了。

5.李莫愁在這一回所著道袍，二版是黃衫，新三版改為青衫。

6.阻截楊過的老丐聽聞李莫愁名字，二版中罵了一句：「管他甚麼赤練仙子、黑練仙子，今日非去鬥鬥她不可！」，這句話新三版刪了。

7.耶律楚材的長子，二版原作「耶律晉」，「耶律晉」之名是虛構的，金庸應是由「楚材晉用」一詞創造此名，新三版改為史實中耶律楚材兒子的真正姓名「耶律鑄」。

8.陸無雙在耶律鑄面前打楊過耳光，楊過甘心受打，新三版加寫說，是因為楊過「找尋不著小龍女，沮喪無聊之際，心情反常，頗願自虐受苦」。

9.一版陸無雙認為李莫愁夜行仍應穿日常的淺杏黃色或白色道袍，二版改為杏黃道袍，新三版再改為杏黃或靛青道袍。

10.一版說李莫愁的花驢頸下懸有十三枚特製的金鈴，二版刪去「十三」這個確切數字。

11.一版楊過在受丐幫為難時，想起小龍女曾聽孫婆婆說起丐幫有位洪七公，武功高到不可思議，二版刪了。

12.楊過假冒全真道士，陸無雙以為不妥，一版說「道教之中派別甚多，當時南宋末年，最盛行的就有四大派，全真教雖然興旺，但說到根深柢固，流傳之廣，與人數之眾，遠不及江西龍虎山張天師統率的正乙教」，但《神鵰》一書並未牽連正乙教，這般詳述，似乎若有後聞，實在不妥，二版改為陸無雙想：「天下道教派別多著，正乙、大道、太一，甚麼都好冒充，怎地偏偏指明了全真教？」

13.一版提到楊過使出全真嫡傳的「重陽劍法」，二版刪去此名。

14.一版說李莫愁年渝五十，但因內力深湛，望之如三十，二版改為李莫愁三十來歲。

15.一版完顏萍暗殺耶律晉，曾合三人之力對耶律晉擊射數十件暗器，楊過適巧在場，乃以《玉女心經》的「滿天花雨」之法，將暗器悉數接了下來。但之後的耶律晉遷怒楊過，又拿起這些金鏢、袖箭、飛蝗石射打楊過，楊過一一接回，再行回打，結果，把耶律晉驚得呆了，因為「數十種暗器一齊嵌入牆壁，卻都離開他身子寸許，將他身體輪廓整整齊齊的描繪出來」。這段雖然非常精彩，但或許太過神化楊過當時的武功，二版刪了。

16.耶律齊出場時，一版說是二十五六歲，二版改為二十三四歲，另外，一版有描寫耶律齊、耶律燕兄妹的容貌：「耶律齊身材高瘦，雙眉斜飛，英氣逼人，耶律燕生得也甚是苗條，看來他一家祖傳的都是高個兒。耶律燕身材雖高，臉上卻猶帶稚氣，說她美吧，算不得怎麼美貌，但向大哥嫣然一笑，剛健之中自有一股嫵媚之氣」，二版將這些描述全刪了。

17.耶律楚材南來，一版自稱「一來是為避禍，二來卻是要為太祖奠個萬世不拔的基業」，原來窩闊台、貴由父子兩位蒙古大汗相繼去逝，貴由之后臨朝，信任群小，排擠舊臣。一日耶律楚材看司馬光《資治通鑑》，讀到張柬之廢除則天皇后而立中宗一事，心中有感，遂與成吉思汗、窩闊台之當年大將商議，由耶律楚材奏請皇后，稱河南百姓動亂，願自請至河南宣撫，至河南後，再上表請兵南征，若皇后允可，即可聚精兵於河南，再行逼宮。

而逼迫皇后退位後，該當擁立拖雷之子蒙哥，因拖雷是成吉思汗的兒子當中，最慷慨仁厚的一位，處事英明大度，西征頗建戰功，向為軍士擁戴，然而此時拖雷已去世，則擁立拖雷之子蒙哥為妥。

此計謀定後，皇后准耶律楚材之所奏，耶律楚材因而至河南。

因為這樁大謀略並無後續發展，二版大幅刪減，只說皇后排擠舊臣，耶律楚材考律他一家性命危如累卵，這才自請至河南宣撫。

新三版又做了些修改，將原來的「窩闊台做了十三年大汗逝世，他兒子貴由繼位。貴由胡塗酗酒，只做了三年大汗便短命而死，此時是由貴由的皇后垂簾聽政」，改為「窩闊台做了十三年大汗逝世，皇后尼瑪察臨朝主政」。

18.一版耶律楚材與兒子聊起密謀，書中寫到楊過的「竊聽」的方法是：「楊過在陸無雙室中盤膝而坐，神氣內斂，傾聽耶律楚材四人的談話。原來內功中素來有『天眼通』、『天耳通』的功夫，佛家修練到神通廣大之時，千百里之外的事物全可瞧見聽見，這自然決無其事。但如內功修習到一定等級，集中精神去瞧一物或聽一音，卻能見人所不能見，聞人所不能聞」，而楊過就是以「天耳通」偷聽耶律楚材父子說話；這太誇大了楊過的能力，二版刪了。

19.楊過聽到完顏萍來尋仇，一版是聽到「五間屋子外」的屋頂有人，二版改為「兩間屋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