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聽辛聰說﹐辛樓第一位女朋友不是洪枝。77年大陸剛恢復高考﹐辛樓兄弟倆從廣
東一個偏遠小鎮中學畢業﹐考回自己的出生地廣州﹐上了大學。大學畢業時辛樓被
分配到化肥廠工作﹐每天回家身上沾了一股味﹐連自己都討厭。有位上司卻賞識辛
樓﹐介紹了一位家境不錯的女孩給他。他卻怕自己被人家看不起拒絕了。不久他就
憑自己才華被調到政府部門工作﹐而且一直清雲直上﹐很快有了一官半職。辛聰不
時嘆息﹐如果哥哥調職後才遇到那個女孩﹐那嫂子就不是現在的洪枝了。他不是對
洪枝有什麼特別看法﹐只是覺得她和他們辛家有點錯位。洪枝是辛爸爸老同事的女
兒﹐兩人退休後沒什麼事做﹐聊聊兒女經﹐發現自己家裡都有大齡青年﹐於是湊合
兩人。洪枝比辛樓年長兩歲﹐人很勤快﹐努力上進﹐這些都很符合當時社會上"優秀
"的標準。當時辛樓怎麼想的﹐永遠無人知道。他絕口不和人談感情事﹐包括辛
聰。小時候兩人形影不離﹐那時在父母下放的鄉下﹐人人知道他們是廣州過來的有
問題人家﹐有些同學欺負他們﹐兩人相互關照鼓勵。
自從辛聰結婚後﹐辛樓和弟弟的關係好像越發疏離﹐辛聰歸因於辛樓沒有滿足的感
情世界。洪枝很實際﹐裁剪縫補﹐精通省錢技巧和信息﹐卻少了嫻雅。辛樓外公是
林語堂時代的牧師和醫生﹐他只見過外公數面。外公帶孫子們上街﹐有次辛樓要吐
痰﹐外公要求他用紙包了痰再扔進垃圾桶。
在下放小鎮的那些日子﹐辛家晚飯後圍坐在微弱燈光下說笑﹐吃番薯啃甘蔗﹐然後
兄弟倆拿出偷偷傳回來的小說讀讀, 閑著的時候也偷偷學著寫小說。
辛樓婚後日子越來越好﹐因為洪枝的省儉﹐他們在兒子9歲﹐辛聰正準備和梅影結婚
的時候﹐把房子裝修了一遍。但是﹐辛樓卻不見得開心﹐每天晚上都在外應酬﹐不
醉無歸。回到家裡﹐老找一點點小事大發雷霆﹐摔碗碟。洪枝畢竟少了點天真﹐多
了點世故﹐不和丈夫嘈。第二天照樣邁著她修長的青筋暴露的腿﹐去踏她的自行車﹐
蹬上陡峭的高架路自行車線﹐蹬向她的工作崗位。辛樓很多次叫她累了就叫的士吧﹐
可她一次也不捨得叫。她不知道這也是她丈夫夜裡摔碟子的一個原因 -- 丈夫有時
候想擁有嬌貴的妻子﹐她卻不給他這權力。
不知道辛樓是什麼時候感覺到和妻子的這個距離﹐梅影倒是第一次見到洪枝時就感
覺到了﹐有種格格不入。那次﹐辛聰帶她上哥哥家吃飯﹐洪枝說起自己忙碌﹐又
工作又唸夜校﹐生活也要很省才應付得來。
"我們試過到雜貨店要買一兩油﹐當時是月底﹐手上的錢只夠買一兩油。可人家說哪
有賣一兩油的? 最少也要半斤。"
梅影明白她想說什麼﹐大概以為她這個大學教授千金是個大花筒。她有點不以為然﹐
她不覺得手上只剩下買一兩油的錢有什麼可怕﹐她關心的是她在圖書館裡的小說會
不會被人借走了。至于沒錢買油那就少吃一兩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