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家恆
今早上了飛碟電台唐湘龍的節目,介紹謝淑麗《脆弱的強權》。當初之所以選這書出版,以及之所以選在大選後、就職前出版,盤算的「陽謀」就是希望謝淑麗看待中國的基本立場在這「大風吹」換座位的時候,成為台灣決策人士、甚至一般民眾看待中國的參考座標之一。
湘龍真是嗅覺非常靈敏的新聞人,他收到書不過三天的工夫,就敲定介紹這本書,他的理由就是:在五二○之前很值得台灣各界一讀的書,正是看破出此書的「陽謀」。
今早一開始跟他談,才發現原來不只是我碰到一個小小的困擾。謝淑麗的本名是Susan Shirk,取中文名字時以「謝」為姓可以理解,當初不知為何(或許我找個時間也跟她問個清楚)就把Susan取為淑麗。這個名字倒也不壞,端淑秀麗,也跟胡志強在擔任駐美代表時接觸到這位「年輕、秀氣、熱情、真誠」的新任國務院亞太副助理國務卿的印象相近。但是,在一般人的認知裡,淑麗實在是「菜市場味」太重的名字,以至於有些人誤以為謝淑麗是「華裔美人」。
今早湘龍開場便正本清源一番,釐清謝淑麗乃是道地老美,才知道他也碰到了這種情形,他並由此感嘆台灣鎖國已久,造成台灣人的國際觀低落到這種地步。
台灣人國際觀的低落未必是這八年冰凍之寒所造成的,不識謝淑麗之名,也未必代表國際觀低落,不過把謝淑麗誤認為華人,的確也很奇怪。華裔人士若是在美國政府內擔任高官如趙小蘭,媒體恐怕老早就大報特報了,不可能陌生至此。不過話說回來,可能很多人已經忘了趙小蘭是何許人了。
但是,沒有常識也要看電視。
以中情局、聯邦調查局為背景的好萊塢電影多如過江鯽,什麼時候出現過華人擔任主管?沒有吧?說穿了,這種涉及美國國家安全的電影講的是一群信基督教的白人愛國男性如何打擊俄國共黨餘孽、拉丁美洲毒梟、阿拉伯恐怖份子和中國、北韓惡棍的故事。只要是亞裔、拉丁裔的,根本進不了那個圈子。
當然,雖然電影台老在播這類電影,很多人還是不見得會看。但是,謝淑麗這本《脆弱的強權》最好還是翻翻,書裡講的不是好萊塢電影,買張票,吃吃爆米花,看完繼續會到自己的生活軌道去就好了,他講的事情攸關台灣的前途,每一個人的前途。
老實說,謝淑麗的書會看出背後一身冷汗的。她特別為中文版寫的序提到三二二的總統大選,中國解放軍處於待發狀態,一旦「以台灣名義加入聯合國」的公投通過,隨時都可能動武。在這種緊繃狀態下,任何中國領導人的誤判、訊息傳遞的錯誤、太有野心的將領、第一線戰鬥人員的意外,都會把兩岸的關係、台灣的繁榮帶到萬劫不復的地步。如果是談話節目的「名嘴」這麼講,可以不信,但是一位選後才到大陸去了一個星期的前美國官員,最好把她的說法「姑存其真」。
我想,這是為什麼謝淑麗在此書開頭假想了解放軍和台灣空軍發生擦撞的場景。這不僅是為了吸引讀者買書而已,而是道出了謝淑麗內心的恐懼,一個她最害怕的夢魘。就像丹佐華盛頓在電影「赤色風暴」在潛艦中向同僚解釋內心的疑慮,美俄潛艇基於無知和恐懼,誤判形勢,發射了核子飛彈:
「雙方的飛彈在空中交會而過,然後呢?」
「發生戰爭嗎?」
「不,那會是浩劫。」
謝淑麗的想像是對現實傷害最大、因而也是最不可能的場景,可以一笑置之,但是書中第五章「負責任的大國」道出的是每一天都正在發生的現實,不可不讀。
中國釋放最大的善意與彈性深耕經營東亞的權力佈局,與印度的領土糾紛可以讓步,與越南、菲律賓的南海開發爭端可以用退一步來換取合作。中國和每一個東南亞國家交好,什麼都可以談、很多事情都可以讓,只要你不管我的「內政」,我也不管你的內政。而中國對於「內政」的定義就是:一個中國的原則,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
台灣應該擔憂的是,很多東南亞國家都樂於接受中國的立場。因為很多東南亞國家自身都有一些不合民主原則的國內髒事,又需要國外援助。美國人來幫忙很好,但他們老愛管這些事,而中國跟你往來,卻不管,多好!他們只要承認「一個中國」就好了。要東南亞國家接受「一中」,根本不是難事。更何況,隨著台灣產業的外移,台灣能提供的投資、市場,台灣所佔據的產業鏈位置,大陸都可以取代。
中國透過「東協加三」和各種國際論壇、會議,已經成為東亞區域安全的共主,相對的,台灣正在急速邊緣化。而這個島上的台灣人民,大多對此渾然未覺。反而是一聽到郭台銘在選後表示,鴻海集團將會把越南生產的商品在高雄轉運,以做到「南北平衡」,媒體就一片樂觀其成。
真的是這樣嗎?鴻海在中南半島的設廠已經和中國南方形成產業聚落,再加上出口的關稅優惠,鴻海有什麼理由要放棄低關稅和地理位置的鄰近,費事運到高雄出口轉運?如果鴻海願意承受這些損失,那麼,我們就要問,what does he want?他圖的是什麼?
同樣的,當時代雜誌把馬英九選為全世界一百位最有影響力的人物,很多媒體的口吻是頗為得意的。但我們也要問一聲「憑什麼?」
一個還沒上任的總統,而且也不是在之前就已經活躍於國際,在國際間素孚眾望,為何對世界的影響力列入百人之內?台灣有媒體把《時代》雜誌的陳述解釋成因為馬英九是一位「罕見的領袖」。把rare譯成「罕見」,沒錯,把politician譯成「領袖」,勉強可以接受。但是整個說來,卻是表面的字意抓到了,底下的涵意卻弄錯了。《時代》雜誌說馬英九是:one of those rare politicians who have an opportunity to shape the destiny not only of their own nation but also of an entire region。
從謝淑麗的邏輯來看,中國這種既強又脆弱的狀況,使得中國本身就是一個超大的不定時炸彈。中國一旦出事,全世界的國際貿易、政治體系都會重挫。而台灣正是最可能引爆中國的最關鍵因素。從新聞週刊、時代雜誌等媒體來看,謝淑麗的邏輯是被美國主流媒體所接受的。所以時代雜誌這句話的意思是:政治領袖都有型塑自己國家命運的機會,但是很少有型塑整個區域命運的機會,而馬英九正是擁有這罕見機會的政治領袖。
換句話說,時代選馬英九,不是因為他已經做出什麼成就,而是在他手上的機會,攸關整個亞太地區的安全,甚至全世界的和平。這也正是謝淑麗《脆弱的強權》所持的看法:台灣是中共存亡的關鍵。
很多強調台灣主體意識的人可以用「非我族類」為理由,輕易否定這本書,也可以似是而非地說書中所談的事情,台灣人都曉得。如果這點成立的話,那麼台灣學界和記者就應該會在國際上創造出一個「台灣學派」,執台灣研究之世界牛耳。但是,並沒有。
面對未來,台灣還有很多選擇,但是弱智和無知,不應是我們的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