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恆（《二十一世紀台灣要往哪裡去》編輯）

做為編輯，我並沒有特意要編跟總統相關的書，但回頭一看，因緣際會，卻做了幾本這類書籍。其中有卸任總統寫的回憶錄，如柯林頓的《我的人生》；也有旁人寫的總統傳記，像是陶涵所寫的《蔣經國傳》。

陶涵先生寫完《蔣經國傳》之後，打算寫蔣介石傳，來了台灣幾趟。其中一次，與他在衡陽路大三元吃午飯，同桌還有譯者林添貴先生。飯吃到一半，林先生手機響起，得知宋美齡女士去世，我們為此巧合驚呼不已。後來，陶涵先生寫完《蔣介石傳》，我已經不在其位了，沒經手到。同樣擦身而過的還有白吉爾的《孫逸仙》。

二○○○年，李登輝任期屆滿，陳水扁勝選之後，我們在幾個月的時間內編出一本《破曉》，談的是那場選戰的過程。沒想到隔了十幾年後，會編到李登輝寫的一本小書──《二十一世紀台灣要往哪裡去》。

這本書談什麼，從書名就可以看出來，李前總統先是速寫了二十世紀的樣貌，然後從這十幾年來外在環境的變化，點出問題的迫切性：由於中國的崛起、美國國勢的衰象，網路化的普遍，金融秩序的崩壞，使得台灣的未來浮現了不祥的預兆。

李前總統把整個問題的敘述放在一個哲學的提問中來展開：一個人要知道自己往哪裡去，就先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要知道「我是誰？」。同樣，一個國家也可以類比於個人。一個國家、族群必須瞭解自己是誰、走過什麼路，才知道以後怎麼走。這是一組彼此相關、互相連動的問題。

加上李前總統在台灣政治上所扮演的角色，使得他的私領域與公領域有相當的重疊。以前有「天子無私事」的說法，現在雖然是民主社會，但是統治者的私領域與其公眾角色密切相關，這點是沒有改變的。

於是，在這樣一本原本是沒有太多空間，把自己的經歷、甚至信仰放進去的書裡頭，居然有幾頁談到他的基督教信仰。篇幅雖然不多，只有幾頁而已，但是令人印象深刻。李前總統在談到信仰的時候，文采都是不同的，彷彿隨手拈來聖經段落，便能侃侃而談，裡頭有一種很深切的喜悅與信念。雖然在他之前的兩位蔣總統都是基督徒，但是李前總統的信仰似乎更貞定而浸透全身。

我想到史景遷的《改變中國》，書中縱觀四百年來以傳教士、商賈、軍人的身分來到中國的外國人。這些人身分任務各異、動機個性不同，但都有著「改變中國」的想法。其中一個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讓中國人改信基督。

在明朝末年，耶穌會士費盡千辛萬苦來到中國東南沿海，起初猶不得其門而入。後來憑藉著泰西巧器以及天文學知識打入朝廷，為的就是希望能讓統治階級──最好還包括中國皇帝──信耶穌。基督教早年歷史的影響太大了，讓基督教結束非法宗教、教徒屢遭迫害的血淚史的關鍵，就在君士坦丁大帝改信基督。如果，也能讓中國皇帝改信基督，那麼，全中國億萬人民都會成為基督徒，這是多大的功績啊！

但是，當年耶穌會士的夢想隨著明朝滅亡而破碎，換了清朝統治，耶穌會士仍然鍥而不捨，但是，也只及於康熙朝就告終止。真正出現信基督的統治者，要到民國之後。但是這幾位統治者的信仰，從孫到蔣，似乎又有一點功利的計算與交換，恐怕會讓當年的耶穌會士失望。

據說，耶穌會士利瑪竇到了澳門，卻得不到官府的許可，只能困在島上，望著一水之隔的神州大陸，每日大聲喊叫：何時才能讓他履中土，開始傳教。他沒想到的是，讓統治者信仰基督的夢想，數百年後在他身後的那座島嶼將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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