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版本的奇妙世界
版本定義: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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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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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bruary 23, 2010
令狐冲決意將「笑傲江湖曲譜」贈予黃鍾公
王二指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0:00:00

令狐冲決意將「笑傲江湖曲譜」贈予黃鍾公

《笑傲江湖》第二十回版本回較

    整齣「向問天營救任我行」的戲碼,看似環環相扣,其實是夾纏不清,完全沒說分明的。在向問天的「連環計」中,除非江南四友中有向問天的細作,否則向問天如何能知任我行在梅莊地底黑牢為鐵鍊所繫之事?而且,就算向問天有細作,他也絕不可能知道任我行在黑牢中刻下「吸星大法」一事,既然如此,以任我行的高傲,輕易不肯授人武功,向問天怎能預期任我行會傳授令狐冲「吸星大法」以治傷呢?話再說回來,當向問天欲上梅莊之前,他根本不可為未卜先知能遇上令狐冲,更不可能知道令狐冲身懷「獨孤九劍」,那麼,他又怎能預先策劃「打賭」之計,而先備下廣陵散曲譜、張旭率意帖與范寬山水呢?

    一切的疑點卻組成一個「好看」的故事。這就好似《天龍》的「雁門關事件」爆發後,蕭峰要追查當年雁門關事件的兇手,與此同時,不可思議的是,他老爹蕭遠山蟄伏了三十年不報仇,卻在兒子要出手查明真相時,蕭遠山又匆匆忙忙趕在兒子前頭去殺人,當真莫名其妙之至。

    然而,不論「雁門關事件」或「營救任我行連環計」,在疑點重重中卻又顯得情節精彩,這就是金庸小說的妙處。

    且來看這回「營救任我行」故事中,令狐冲梅莊比武情節的修改。

    故事要從令狐冲劍鬥丹青生、禿筆翁與黑白子,連勝三場,而後得見江南四友之首黃鍾公說起。

    見到令狐冲,一版黃鍾公道:「聽說風兄有一部琴譜,叫做『笑傲江湖之曲』,精微奧妙,世所罕有,這件事可眞麽?老朽頗喜音樂,古譜之中,卻未聽見有這麽一部琴曲。」

 令狐冲道:「這部琴譜,乃是近人之作。」心想:「向大哥謊話連篇,騙得他們慘了。我看孤山梅莊這四位莊主均非常人,而且是來求他們冶我傷病,可不能再賣甚麽關子。當日劉正風和曲洋兩位前輩將這琴譜交於我手,原是怕他二人的嘔心瀝血之作湮沒於人世,這位大莊主旣愛彈琴,何不便給他瞧瞧。」當下便將那琴譜從懷中掏了出來,離座而起,雙手奉上,說道:「大莊主請觀。」

 黃鍾公欠身接過,說道:「是近人之作麽?老朽隱居已久,孤陋寡聞,原來當世出了一位音樂大師,老朽竟是不知。」言下卻是大有不信之意。他翻開第一頁來,說道:「這是琴簫合奏之譜,唔,曲子很長啊。」只瞧得片刻,臉上便已變色。

 他右手翻閱琴譜,左手五根手指在桌上作出挑撚按捺的撫琴姿式,只翻得兩頁,便抬起了頭呆呆出神,自言自語的道:「這裏曲調變角變徵,如此迅捷,眞能在琴上彈奏得出嗎?」令狐冲道:「確能彈奏得出。」

 黃鍾公雙目直視,問道:「你何以得知?你會彈麽?」令狐冲搖頭道:「晚輩自然不會,只是我曾聽兩個人彈過。第一位彈琴之人,是和另一人的簫聲合奏的,他二位便是撰作此曲的了。」黃鍾公道:「另一個彈琴之人呢?」令狐冲聽他問到盈盈,胸口一熱,道:「另一位是個女子。」黃鍾公道:「是女子?她……她多大年紀了?」

 令狐冲心想盈盈最惱旁人在背後說她和自己相識,决不願讓黃鍾公知曉,便道:「那人的確實年齡,晚輩也不大清楚,當初我見她之時,是叫他作『婆婆』的。」黃鍾公「啊」的一聲,道:「你叫她婆婆?那麽是個老婆婆了?」令狐冲道:「晚輩當時隔着簾子聽這位婆婆彈琴,沒能見到她的面容,想起未必是個年老婆婆。」想到將盈盈這樣一個少女當作老太婆,一路叫她「婆婆」而此刻不知伊人何處,心頭又覺好笑,又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惆悵。

 黃鍾公眼望窗外,出了一會神,才幽幽的問道:「這位婆婆的琴,彈得很好麽?」令狐冲道:「彈得極好。她也曾敎我彈琴,只可惜我連一曲也沒學全。」黃鍾公急問:「她……她敎你彈的是什麽曲子?」

 令狐冲心想:「我若是說出『清心普善咒』的名字來,只怕給他猜到了就是盈盈。」便道:「晚輩性子不近音樂,曲調固然忘了,連曲子的名字也沒記住。」黃鍾公喃喃自語:「多半不會是她,她……她怎麽還會在人世?」又問:「那位婆婆此刻是在何處?」令狐冲嘆了口氣,道:「我若知道。那就好了。一天晚上我昏暈了過去,她便離我而去,從此就不知她到了什麽地方。」黃鍾公突然站起身來,說道:「你說在一天晚上,她突然離你而去,就此不知所終?」令狐冲黯然點頭。黑白子一直不語,眼見黃鍾公有些神不守舍,只怕他犯了舊病,當下揷口道:「這位風兄弟和嵩山派的一位童兄到來。說道梅莊之中,若是有人能勝得他的劍法……」黃鍾公道:「嗯,定須有人能勝得他的劍法,他才肯將這部『笑傲江湖之曲』借我抄錄,是也不是?」黑白子道:「是啊,我們三個都敗下陣來,若非大哥出馬,我孤山梅莊,嘿嘿……」黃鍾公凄然一笑,道:「你們旣然不成,我也不成。」黑白子道:「我們三人怎能和大哥相比?」黃鍾公道:「老了,不中用啦。」

 令狐冲起站身來,雙手捧過琴譜,恭恭敬敬的說道:「寶劍贈烈士。此譜的撰作之人,當日原囑晚輩設法覓到雅擅音律的高士,將此譜奉贈,以免他二人的精心佳搆湮沒不傳。大莊主道號『黃鍾公』,自是此道高手。自今而後,此譜歸大莊主所有。」

    若照一版這般筆路,令狐冲乍見黃鍾公,完全不需深識,便輕輕易易將曲洋、劉正風畢生心血的「笑傲江湖曲譜」送出。慷他人之慨,何等大方!倘真如此,曲劉二人在九泉之下,不知會不會覺得所託非人?

    二版因打賭之物,已由「笑傲江湖曲譜」改為「廣陵散」,這段也連帶改為:黃鍾公道:「聽說風少俠有《廣陵散》的古譜。這事可真麼?老朽頗喜音樂,想到嵇中散臨刑時撫琴一曲,說道:『廣陵散從此絕矣!』每自歎息。倘若此曲真能重現人世,老朽垂暮之年得能按譜一奏,生平更無憾事。」說到這裡,蒼白的臉上竟然現出血色,顯得頗為熱切。

 令狐沖心想:「向大哥謊話連篇,騙得他們慘了。我看孤山梅莊四位莊主均非常人,而且是來求他們治我傷病,可不能再賣甚麼關子。這本琴譜倘若正是曲洋前輩在東漢蔡甚麼人的墓中所得的《廣陵散》,該當便給他瞧瞧。」從懷中掏出琴譜,離座而起,雙手奉上,說道:「大莊主請觀。」黃鍾公欠身接過,說道:「《廣陵散》絕響於人間已久,今日得睹古人名譜,實是不勝之喜,只是……只是不知……」言下似乎是說,卻又如何得知這確是《廣陵散》真譜,並非好事之徒偽造來作弄人的。他隨手翻閱,說道:「唔,曲子很長啊。」從頭自第一頁看起,只瞧得片刻,臉上便已變色。他右手翻閱琴譜,左手五根手指在桌上作出挑捻按捺的撫琴姿式,讚道:「妙極!和平中正,卻又清絕幽絕。」翻到第二頁,看了一會,又讚:「高量雅致,深藏玄機,便這麼神遊琴韻,片刻之間已然心懷大暢。」

 黑白子眼見黃鍾公只看到第二頁,便已有些神不守舍,只怕他這般看下去,幾個時辰也不會完,當下插口道:「這位風少俠和華山派的一位童兄到來·說到梅莊之中,若有人能勝得他的劍法……」黃鍾公道:「嗯,定須有人能勝得他的劍法,他才肯將這套《廣陵散》借我抄錄,是也不是?」黑白子道:「是啊,我們三個都敗下陣來,若非大哥出馬,我孤山梅莊,嘿嘿……」黃鍾公淡淡一笑,道:「你們既然不成,我也不成啊。」黑白子道:「我們三個怎能和大哥相比?」黃鐘公道:「老了,不中用啦。」

 令狐沖站起身來,說道:「大莊主道號『黃鐘公』,自是琴中高手。此譜雖然難得,卻也不是甚麼不傳之秘,大莊主儘管留下抄錄,三日之後,晚輩再來取回便是。」

    二版的令狐冲處事較一版圓融世故多了,二版的令狐冲許諾讓黃鍾公抄錄「廣陵散」,原譜自可原璧奉還向問天,如此皆大歡喜,因為大家都有本「廣陵散」了。一版的令狐冲卻不知為何沒想到此招,而非要將曲洋、劉正風所錄原譜送黃鍾公不可?

    而且,令狐冲若真像一版這般,將「笑傲江湖曲譜」這般隨手送出,那麼,他又要怎麼對任盈盈交代呢?難道在令狐冲心中,任盈盈好樂,竟不如黃鍾公嗎?

    因為一版與二版令狐冲對「笑傲江湖曲譜」及「廣陵散」的處理方式不同。一版黃鍾公聞令狐冲之言,道:「這部琴譜,你是誠心送給老朽的?」令狐冲道:「正是。」黃鍾公道:「老朽要再問一句,老弟到底是受了何人囑托,送此琴譜於我?」令狐冲道:「這琴譜的撰曲之人,只是囑我覓人傳此琴譜,可沒指定要送給何人,大莊主旣是知音,這琴譜可說是深慶得主了。」黃鍾公「哦」了一聲,枯瘦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黑白子道:「你將琴譜送給我大哥,那位童兄可答應麽?」令狐冲道:「那兩幅書畫是童大哥的,這部琴譜卻是在下之物。」黑白子道:「原來如此。」

 黃鍾公道:「風兄弟一番好意,老朽甚是感謝,但風兄弟旣是有言在先,要本莊有人勝過你的劍法,老朽可不能白佔這個便宜。咱們便來比劃幾招如何?」

    二版則呼應修改,這段變為:黃鍾公右手翻動琴譜,問道:「這部琴譜,你是誠心借給老朽抄錄?」令狐沖道:「正是。只因這琴譜是童大哥所有,晚輩才說相借,否則的話,前輩儘管取去便是,寶劍贈烈士,那也不用賜還了。」黃鍾公「哦」了一聲,枯瘦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黑白子道:「你將琴譜借給我大哥,那位童兄可答允麼?」令狐沖道:「童大哥與晚輩是過命的交情,他為人慷慨豪邁,既是在下答應了的,再大的事,他也不會介意。」黑白子點了點頭。

    黃鍾公道:「風少俠一番好意,老朽深實感謝。只不過此事既未得到童兄親口允諾,老朽畢竟心中不安。那位童兄言道,要得琴譜,須得本莊有人勝過你的劍法,老朽可不能白佔這個便宜。咱們便來比劃幾招如何?」

    接著,令狐冲持玉簫,與手持瑤琴的黃鍾公武鬥開來。黃鍾公使出絕技「七絃無形劍」,在琴上撥弦發聲,琴音之中灌注上乘內力,用以擾亂令狐冲心神。

    一版解釋說,這等以琴音混入武功中的功夫,乃是武學中最高的境界,若到登峯造極之時,根本不用出招,單是琴音便能令敵人心神散亂,經脈倒轉,如痴如狂之下昏暈嘔血而斃。黃鍾公的修為雖是未到這等境地,但琴招和琴音交互為用,對方武術上的招數縱然勝他十倍,只須數招之內不能將他克制,最後終非落敗不可。

    一版解釋的這段話,二版全刪了。說來這般以「樂音」擾人心志的技藝,自《射鵰》黃藥師的「碧海潮生曲」(一版「天魔舞曲」)、一版《天龍》「琴仙」康廣陵能以琴音引得包不同等人心臟劇跳,到《笑傲》黃鍾公拿琴音來制敵,其創意都是相類的。

    然而,「內力」究竟如何注入「琴音」,仍頗令人費解。說來若要將內力灌入「聲音」來制敵,《神鵰》楊過及《倚天》謝遜的「獅子吼」功,應該是較可行的。若像康廣陵與黃鍾公,將內力融入琴音,再以琴音來制敵,畢竟「琴」與「人」並非一體,內力怎能透過琴絃,尚能遠送傷人呢?

    「以樂為武」,甚至能把內力與音樂合而為一,說來也是金庸創意十足的想像了。

【王二指閒話】

    《笑傲》是金庸創作里程中的「轉型期」作品,在《笑傲》之前,自《書劍》到《天龍》,江湖上都是「唯力是視」的,也就是說,武林人物爭高下,鬥得都是「武藝」,即使像楊康、慕容復之流,明明「大志」是在帝王大位,因而必須絞盡腦汁在政壇的腥風血雨中算計他人的,也都放不下「武功」,亦皆放不下對「江湖成名」的想望,因此在楊康、慕容復等人心中,「武功」的重要性都是遠較「權謀」重要的。

    《笑傲》沒有歷史背景,也沒有「帝位」好爭,但一反前數書之例,「權謀」在《笑傲》的重要性,竟看似較「武藝」為高。與此同時,《笑傲》卻也是金庸書系中「絕世武功」最後的迴光返照,因為在《笑傲》之後,於《鹿鼎》中,「機謀」的重要已經勝於「武功」,因此,「武功」在《鹿鼎》中是較「權謀」等而下之的。

    《笑傲》處於金庸寫「武俠小說」與「權謀小說」的轉捩點上,自然是金庸創作中重要的里程碑。而且《笑傲》也是金庸自《射鵰》到《天龍》創意的一次「總巡禮」。何謂「總巡禮」?讀者當可發現,在《笑傲》中,有多處是從《射鵰》到《天龍》所「沒有淋漓發揮」的創意,金庸在《笑傲》中,將前數書所沒有運用過癮的想像力,儘可能收納進來。茲舉數例:

一、「正魔大戰」的大綱如《倚天》:《笑傲》與《倚天》的全書大綱,都是名門正派對抗魔教。然而《倚天》的魔教可惜之處,就是張無忌執掌魔教後,魔教原本飛騰奔放的教性,竟變成了呆板拘泥。《笑傲》修正了《倚天》的這點可惜,讓魔教保持其「魔性」,直到書末任我行暴卒為止,因而全書都可見魔教異於名門正派的邪異作風。

二、「魔教」承襲自《倚天》的「明教」:《倚天》中的「魔教」就是「明教」,但「明教」在朱元璋登基為皇後,便被打壓成地下教團組織。然而,將「明教」打造成江湖團體的金庸,或許還意猶未盡,因此在《笑傲》又創造出了一個「魔教」。《笑傲》中的「魔教」亦設有與「明教」相同的光明左右使者,可知金庸模稜兩可地似要讓《笑傲》中的「魔教」成為「地下化」的「明教」。《笑傲》「魔教」承襲自《倚天》「明教」的又一證據是,在初版《笑傲》中,「魔教」名為「朝陽神教」,「朝陽」之意當即天色之「明」,不過,此意或許還太隱諱,二版改版時,金庸索性將「朝陽神教」改為「日月神教」,「日月」為「明」,其意一望可知。

三、「獨孤求敗」延續自《神鵰》的「獨孤求敗」:在《神鵰》中,獨孤求敗留有遺言:「縱橫江湖三十餘載,殺盡仇寇,敗盡英雄,天下更無抗手,無可奈何,惟隱居深谷,以鵰為友。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這段話不只留給讀者想像空間,金庸自己也意猶未盡,因此在《笑傲》中,金庸又安排風清揚的武功傳襲自獨孤求敗,並創造出金庸覺得遠邁於前數書的劍法「獨孤九劍」,完整交代了獨孤求敗的劍術。

四、「吸星大法」沿襲自《天龍》的「北冥神功」:《天龍》中的段譽能吸人內力,堪稱金庸突破「射鵰三部曲」的突發奇想,但寫畢《天龍》,金庸仍捨不去此創意,因此在《笑傲》中,金庸又創造出與「北冥神功」頗為類似的「吸星大法」。

五、「五嶽劍派」彷生自《射鵰》的「天下五絕」:《射鵰》的「天下五絕」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幾乎是金庸小說中的招牌創意,「華山論劍」更成了金庸筆下「高手對絕」的代稱。在《笑傲》中,「天下五絕」的時代已遠,金庸遂又彷此創意,打造出「五嶽劍派」,而「五嶽」竟也有與五絕「華山論劍」雷同的「嵩山論劍」。

    由《笑傲》的傳承可知,它的故事同時延續自《天龍》、《神鵰》與《倚天》,因此《笑傲》可說是「射鵰系列大結局」。然而,《笑傲》的年代不管是明朝還是清朝,功夫的傳承確然是大問題,其一是,《天龍》在北宋,段譽的功夫如何跳過「射鵰三部曲」,而為任我行所得?其二是,《神鵰》在南宋,獨孤求敗又是如何橫越《神鵰》、《倚天》的年代而授功風清揚?其三是,《倚天》結束在元初,「明教」又是經過甚麼改組才成了「日月神教」?這些希里呼嚕的問題,只怕金庸本人也無法解釋,因此《笑傲》乾脆把歷史年代抽掉,讓它成為「無法考究年代」的小說,以免再生爭議。

第二十回還有一些修改:

1.      見到令狐冲,二版黃鍾公問:「不知風少俠是風老先生的子侄麼?」新三版因向問天已先對丹青子等人說過風二中是風清揚的「堂房小兄弟」,因此,黃鍾公的問話,新三版也改為「聽二弟說,風少俠還是風老先生的堂兄弟?」

2.      黃鍾公欲觀「廣陵散」。二版說令狐冲從懷中掏出琴譜,離座而起,雙手奉上。然而,令狐冲懷中尚有「笑傲江湖曲譜」,為免混淆,新三版改為令狐冲從懷中掏出向問天攜來的琴譜,離座而起,雙手奉上。

3.      黃鐘公向令狐冲下戰帖,二版令狐冲道:「四位莊主不責狂妄,晚輩已十分感激,如何再敢和大莊主交手?」新三版將令狐冲話中的「如何再敢和大莊主交手?」改為「如何再敢請大莊主賜教?」此處符合新三版的「禮貌原則」。

4.      接連鬥勝江南四友後,二版令狐冲道:「今日有幸拜見四位莊主,大慰平生,日後若有機緣,當再造訪寶莊。」新三版將令狐冲之言增為「今日有幸拜見四位莊主,大慰平生。四位風采,在下景仰之至,日後若有機緣,當再造訪寶莊。」此處亦符合新三版的「禮貌原則」。

5.      令狐冲揣度江南四友惡意將任我行囚禁地底黑獄,出言譏諷道:「晚輩的劍法既是風老先生親手所傳,除非是你任老先生自己,又或是你的傳人,尋常之人自然不是敵手。」二版說令狐冲激動義憤,出言再也無所顧忌,心想最多你們便將我當場殺了,卻又如何?新三版刪了「心想最多你們便將我當場殺了,卻又如何?」兩句。

6.      令狐冲以「獨孤九劍」戰任我行,二版說每一場比劍,便如是大詩人靈感到來,作出了一首好詩一般。新三版將「每一場比劍」一句,增為「每一場比劍均無舊軌可循」。

7.      黑白子請令狐冲往見黃鍾公,一版黑白子說道:「風兄,我大哥有請,請你留步。童兄便在這裏再喝幾杯如何?」言下之意,顯是只請令狐冲一人。向問天一愕,心想:「令狐兄弟年輕,無甚見識,他一人去比武,只怕誤事。但二莊主旣如此說,終不成硬要跟去。」二版將此段改為黑白子說道:「風兄,我大哥有請,請你移步。童兄便在這裡再喝幾杯如何?」向問天一愕,說道:「這個……」眼見黑白子全無邀己同去之意,終不成硬要跟去?

8.      黃鐘公問起令狐冲是否風清揚子姪,一版令狐冲尋思:「風太師叔祖有言叮囑,叫我不可洩漏他老人家的行蹤。我的劍法是他老人家所傳,不知向大哥又從何處得知。」二版則改為令狐沖尋思:「風太師叔鄭重囑咐,不可洩漏他老人家的行蹤。向大哥見了我劍法,猜到是他老人家所傳。」二版的說法合理多了,因為令狐冲在涼亭襄助向問天時,大展「獨孤九劍」,向問天見多識廣,豈能不知?

9.      黑白子與令狐冲在黃鍾公屋中,與黃鍾公說過來歷。一版黃鍾公見令狐冲一直站着說話,便道:「請坐,請坐。」二版改為黃鍾公道:「請進琴堂用茶。」令狐沖和黑白子隨著他走進琴堂坐好,一名童子捧上清茶。也就是說,一版黃鍾公接見令狐冲的處所便是「琴房」,二版則「琴房」另有別室。

10.  令狐冲坦誠,進「梅莊」前,既未聞過「江南四友」,亦不知「孤山梅莊」,並說:「這自是晚輩孤陋募聞,不識武林中諸位前輩高人,二位莊主莫怪。」一版說,令狐冲意思是說,並不是「梅莊」的名頭不响,而是自己所知實在太少。二版將這幾話當「冗說明」,刪了。

11.  令狐冲以「玉簫」鬥黃鍾公的「瑤琴」。一版說令狐冲玉蕭緩緩點出,點的是黃鍾公肘後的「小海穴」。二版刪去「小海穴」,只說「點向黃鍾公肘後」。一版接著又說令狐冲玉蕭轉了一個弧形,點向對方腋下的「天泉穴」。二版亦刪去「天泉穴」,只說「點向對方腋下」。

12.  黑白子在板門外聞黃鍾公以「七絃無形劍」鬥令狐冲,一版黑白子心想:「這位風兄為人厚道,跟我三兄弟過招,始終未曾令人有絲毫難堪。大哥以『七絃無形劍』和他相鬥,定然將他殺得身受重傷,未免可惜。但若不出這門功夫,梅莊之中便無人勝得了他。『江南四友』臨老時折在華山派一名後進少年手下,情何以堪?這是迫不得已之舉,但願大哥別傷了他性命才好。」二版刪去黑白子這段心思,因為金庸欲將黑白子塑造地城府深沉,這段心思若出自丹青生則可,若出自黑白子則有違黑白子的一貫性格,刪之為宜。

13.  黃鍾公的琴音透出板門,一版說黑白子心口氣血翻湧,說不出的難受,在外間亦存身不住,又退到了大門之外。二版降低了黃鍾公的功力,改為黑白子只聽得心神不定,呼吸不舒,又退到了大門外。

14.  聞黃鍾公琴音不斷,一版黑白子心下詫異:「這位風兄劍法固是極高,內力竟也如此了得。怎地在我大哥『七絃無形劍』久攻之下,仍能支持得住?只是他强撐越久,身體受損越是厲害,倘若因此而死,咱們不免心中抱撼了。」二版刪去了「只是他强撐越久,身體受損越是厲害,倘若因此而死,咱們不免心中抱撼了。」幾句黑白子心思,概因這幾句較具柔情,不合黑白子心機深沉的形象。

15.  黃鍾公使出「六丁開山」,仍不敵令狐冲。一版說黑白子等三人盡皆駭然,他三人皆知黃鍾公內力之强,乃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歸隱之前已是罕逢敵手,經過這十餘年來的勤修苦練,更是精進非凡,不料仍會折在華山派這個少年手中。二版削減了黃鍾公的武功層次,畢竟在第二十二回,黃鍾公旋即便是為魔教長老所制的弱者了,怎能稱「武林中數一數二」呢?二版將這段改為黑白子等三人盡皆駭然。三人深知這位大哥內力渾厚,實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不料仍折在這華山派少年手中。

16.  敗在令狐冲手下後,一版黃鍾公苦笑道:「這位風兄劍法之精,固是老朽生平僅見,而內力造詣竟亦如此了得,實是可敬可佩。老朽『七絃無形劍』,本道當世無敵,那知在風兄手底,竟如兒戲一般。」一版黃鍾公竟自認「當世無敵」,莫非他當真是天下第一高手?二版將江南四友的武功層次一體降低了,這段改為黃鍾公苦笑道:「風少俠劍法之精,固是老朽生平所僅見,而內力造詣竟也如此了得,委實可敬可佩。老朽的『七弦無形劍』,本來自以為算得是武林中的一門絕學,哪知在風少俠手底竟如兒戲一般。我們四兄弟隱居梅莊,十餘年來沒涉足江湖,嘿嘿,竟然變成了井底之蛙。」言罷,一版說黃鍾公長嘆一聲,頹然坐倒,神情蕭索,但覺多年苦練,竟是一無用處,心下沮喪達於極點。二版減低了黃鍾公沮喪的程度,改為黃鍾公長歎一聲,搖了搖頭,頹然坐倒,神情蕭索。

17.  聞令狐冲說內力全失,一版黑白子道:「在下有一至交好友,醫術如神」此神醫即平一指。然而,陰沉的黑白子,怎會熱情如斯?二版將說這段話的,改為禿筆翁。

18.  令狐冲與黑白子等人回到向問天所在的棋室,一版說向問天善於揣摸旁人心思,雖然明知令狐冲得勝,仍是假意問道:「風兄弟,大莊主指點了你劍法嗎?」二版刪去了「向問天善於揣摸旁人心思,雖然明知令狐冲得勝」兩句性格描寫。

19.  令狐冲與向問天甫離開梅莊,丹青生便追了出來。手中還拿一隻酒碗,碗中盛着大半碗酒。一版還說這等迅速奔行而酒漿毫不濺出,輕功之强,實是罕見。向問天道:「四莊王怱怱趕來,有何見敎?」二版刪去了這幾句話,因為丹青生隨即要為魔教所制,不須過度誇大其武功的高強。

20.  丹青生邀令狐冲回梅莊比劍,一版向問天對令狐冲道:「風兄弟,咱們到廣州府見。」二版將「廣州」改為「嘉興」。

21.  黃鍾公等人要帶令狐冲前往比劍,一版黃鍾公向黑白子道:「二弟,帶兩柄木劍下去。」黑白子打開木櫃,取了兩柄木劍出來。令狐冲心想:「他們怎地一再說是『下去』?難道那人住在什麽低窪之地?」二版則賣個關子,不先告訴讀者「下去」了。這段改為只說黃鍾公向黑白子道:「二弟,帶兩柄木劍。」黑白子打開木櫃,取出兩柄木劍。

22.  黃鍾公床板下的鐵板,一版說是「三尺濶、五尺長」,二版改為「四尺來濶、五尺來長」。

23.  黃鍾公一行下地道後,一版先打開一道石門。一版說令狐冲見那石門便如是一塊大岩石相似,少說也有兩尺來厚。二版刪去這兩句對石門厚度的描述。

24.  黃鍾公一行下地道,地道收窄,須弓身而行。一版說令狐冲聽得身後丹青生發出詛罵之聲,想是他身材高大,如此彎腰俯行,加倍的不舒服。二版刪去這段描寫。想來丹青生又非首次下地道,且這次還在期盼能贏得范寬山水畫,心中雀躍,怎會怨懟咒罵?

25.  至任我行所在黑獄時,一版黃鍾公停了下來,接着發出噹噹噹的聲响,似是他用什麽物事擊打一扇鐵門,過了一會,又聽得鑰匙旋轉之聲,呀的一聲响,鐵門推開。黃鍾公晃亮火摺,點着了壁上的油燈,微光之下,只見前面鐵門上現出一孔,約摸一尺見方,那鐵門仍是緊緊關着,適才鐵門推開之聲,原來開的只是那方孔上的小鐵門。這扇小鐵門,想是傳遞飲食之用了。二版刪去了這扇小鐵門,只說黃鍾公停步晃亮火折,點著了壁上的油燈,微光之下,只見前面又是一扇鐵門,鐵門上有個尺許見方的洞孔。

26.  一版黃鍾公稱任我行為「任兄」,二版改稱「任先生」。此因一版江南四友並非魔教中人,因而可稱任我行為「任兄」。

27.  黃鍾公以言語激任我行,意欲使他與令狐冲鬥劍。一版任我行道:「只可惜我廿年不動劍,劍法早已忘了。」然而,任我行不是只被囚禁十二年嗎?怎會有「廿年不動劍」之說?二版遂將「廿年不動劍」改為「十多年不動劍」。黃鍾公以言語激任我行鬥劍,一版黑白子道:「大哥,任先生本來不是此人的敵手。他說梅莊之中,無人勝得過他,這句話原是不錯。咱們不用跟任先生多說了。」但因下一回便有黑白子欲向任我行拜師學「吸星大法」之事,因此黑白子不宜開罪任我行,這段話二版改成是禿筆翁所說。同理,一版黑白子道:「風兄弟,這位任先生一聽到你這個『風』字,已是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這劍是不用比了,我們承認你當世劍法第一便是。」二版此話亦移花接木為黃鍾公所言。

28.  令狐冲說他的劍法常人不是敵手,意在鄙薄江南四友。一版說令狐冲心想,他們將這樣一位大英雄(任我行)關在這潮濕的所在,一關便是數十年,當眞殘忍無比。但令狐冲這「數十年」之想,數據是從何而來呢?二版將「一關便是數十年」改為「不知已關了多少年」。

29.  任我行起先不肯與令狐冲比劍,令狐冲又出言諷刺江南四友劍術不如自己。一版說黑白子老謀深算,卻另有一種想法,尋思這人不肯和令狐冲比劍,縱以言語相激,也是無用,看來令狐冲另有深意,似是故意討好於他,再逗他比劍,聽得丹青生說了個「風」字,便扯扯他的衣袖,叫他不可打岔。二版將這段話刪成「黑白子扯扯他的衣袖,丹青生便即住口。」說起來,以文學手法創作角色性格,有時「不寫勝寫」,將黑白子的性格描述刪去,或更能顯其城府。

30.  任我行譏刺禿筆翁以判官筆寫字,一版任我行道:「禿頭老三,近二十年來你縮頭不出,沒到江湖上行走,是不是?」但任我行只被關十二年,禿筆翁何須遠離江湖二十年?二版將「近二十年」改為「近十多年」。

31.  聞令狐冲連攻黑白子四招,一版任我行道:「老風的劍法當眞如此高明?以我所料,便是老風親自動手,雖然勝得黑白子,卻也不能逼得他在第四招上仍取守勢啊。第五招一定是他攻了?」這段話竟是表示令狐冲武功已超越了風清揚,語意似有不妥,二版改為任我行道:「老風的劍法當真如此高明?雖然要勝黑白子並不為難,但居然逼得他在第四招上仍取守勢,嘿嘿,很好,很好!第五招一定是他攻了?」

32.  黃鍾公提起華山派,一版任我行道:「華山派的掌門人還是岳不羣吧?此人一臉孔假正經,只可惜他剛做掌門,我便失手遭了暗算,否則早就將他的面皮撕了下來。」一版此話有語病,倘使真如任我行所言,岳不群剛做掌門,任我行便遭暗算,那麼,岳不群當掌門便只有十二年,如此一來,以令狐冲的年紀,定然參加過岳不群接掌掌門的盛會。若真如此,令狐冲幼年時的華山派掌門又是誰呢?為免這般複雜,二版改為任我行道:「華山派的掌門人還是岳不群罷?此人一臉孔假正經,只可惜我先是忙著,後來又失手遭了暗算,否則早就將他的假面具撕了下來。」二版任我行此話,便將岳不群執掌華山派的時間拉前了多年。

33.  令狐冲將與任我行比劍,一版丹青生在其耳畔低聲說道:「兄弟,此人武功十分怪異,手段又是陰毒無比。你跟他比劍是不妨,但千萬不能跟他比拚內力。」他說到此處,「啊」的一聲,歡然道:「這倒不怕,你本來並無內力。原來由於這樣,大哥才答應你跟他比劍。」一版這段有瑕疵,因為與任我行不是不能比內力,而是任我行根本會吸人內力,因為絕對不能近身,就算令狐冲毫無內力也一樣。二版改為丹青生在令狐冲耳畔低聲說道:「風兄弟,此人武功十分怪異,手段又是陰毒無比,你千萬要小心了。稍有不對,便立即出來。」

34.  令狐冲以「獨孤九劍」戰任我行,一版說令狐冲學成劍法以來,第一次心中生出懼怕之意,數次遇到險着,雖然仗着精妙劍法化解,背上卻已出了一身冷汗。其實那人心中,驚懼之意更是厲害。二版刪去這段大減令狐冲與任我行兩人威風的描述。

35.  見到令狐冲與任我行鬥劍,一版黃鍾公尋思:「原來這位風兄弟劍法之精,一至於斯。適才他和我比劍,其實只用了一成的力道。」二版將「一成」改為「三四成」,免得貶低了江南四友的武功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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