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版本的奇妙世界
版本定義:一版:最初的報紙連載及結集之版本(含香港鄺拾記等版本及臺灣未授權私印版),,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訂成冊(遠景白皮版,遠流黃皮、花皮版),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紀新修(遠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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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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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uary 22, 2008
殷素素吟詩獻唱,計誘張翠山踏入「追男魚網陣」
王二指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0:00:00

殷素素吟詩獻唱,計誘張翠山踏入「追男魚網陣」

《倚天屠龍記》第四回版本回較

    金庸小說最讓喜歡探討心理發展的讀者青睞之處,就是對主角的「原生家庭」,幾乎都仔細地說明來龍去脈。在《倚天》第四回,張無忌的老爹老媽上場了,且來看玉女殷素素,如何將自命俠義,女色不沾的金童張翠山,一步步引進她精心灑下的「追男魚網陣」中。

    話說張翠山學得「倚天屠龍功」,下得武當山,自恃武功高強,打得都大錦一行或吐血或身傷,張翠山還命令他們取出二千兩黃金賑濟災民,而後就前往龍門鏢局而來。

    來到龍門鏢局,竟意外捲進滅門血案中,張翠山看都大錦家中一女子,此女雖已死亡,但一版說此女「臉露嬉笑之色」又說「臉上竟是一副極滑稽的笑容」,顯見詭異之極,二版的描述則改為此女「臉上竟是一副笑容」,而後,張翠山又見到一僕役老者,也是臉露傻笑,死在當地,緊接著,張翠山又發現兩個黃衣僧人,背靠牆壁,露齒而笑,但亦早已死去。

    龍門鏢局一門老小及來援少林寺僧為何含笑而死,一版將謎底揭曉,一版說張翠山見兩僧身嵌牆壁之中,陷入數寸,顯是被人用重手法一震擊向牆壁,因而陷入。張翠山細看兩人身上並無傷痕,只是腰間「笑腰穴」上有一點紅痕,他點了點頭,心道「這些人死時都露笑容,原來均是笑腰穴上中了敵人的重手」。

    這段二版全刪了,謎面還在,謎底卻不見了,不知眾人為何露笑而亡?想來刪去這段,是因為纖弱女子殷素素下手再重,也不能將少林僧打得嵌入牆壁,因而整段刪去,卻因此留下金庸書中少見的未解之謎。

    而後,張翠山在莫名其妙之下,忽然變成公認的龍門鏢局殺人兇手,少林來援的武僧紛起而圍攻他,一版的張翠山先是見到兩名著「大紅金線袈裟」的僧人,由其服色,張翠山判斷他們就是「威震天下的『少林十八羅漢』中的人物」。果如所料,他們就是「少林十八羅漢」中的圓音、圓業兩位高手。關於「少林十八羅漢」的稱呼,二版刪掉了,二版改為張翠山見到的,是身著黃袍的兩僧,就是圓音與圓業兩位「『圓』字派大師」。

    之後少林僧慧風面指張翠山就是龍門鏢局血案兇手,張翠山與圓音、圓業鬥了一陣,又接著出現少林僧圓心,一版的圓心亦是「少林十八羅漢」之一,出場時縱聲吼叫,聲若霹靂,張翠山立腳的那道牆竟被圓心用巨力推倒。二版削弱了圓心的氣勢,圓心翻牆而過,力不能推牆了。

    一版的張翠山隨後叫陣:「你少林寺便是十八羅漢齊上,我張翠山何懼?」,二版改為:「你三個少林僧便聯手齊上,我張翠山又有何懼?」

    張翠山鬥三僧,又不想鬧出人命,遂施輕功,走為上策,三僧緊追,卻忽然間,三僧右眼都被打瞎,原來是有高人從旁相助,一版的圓音三人受傷更重,因為眼中麻癢難當,暗器上似乎還餵得有毒,有毒之說二版刪了。

    甩掉少林三僧後,張翠山又接著見到都大錦與祝史二鏢頭重傷而死,心頭疑惑難解。信步走到龍門鏢局門外,見門外湖中有位少年文士。

    一版的文士在舟中撫琴,曼聲作歌:「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嘯傲凌滄州。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歌聲清脆嬌嫩,似是女子之聲,張翠山微微一驚:「此人歌中之意,正好說中了我的心事,倒是巧合」。這是殷素素第一次對張翠山獻歌,但二版因考慮張翠山怎會明知舟上有可能是位女子,竟還冒昧上舟,整段刪除了。

    而後,文士邀張翠山上舟,張翠山上舟後,見那文士是個女扮男妝的絕色麗人,登時滿連通紅,立時倒躍回岸,並拱手致歉,一版的美書生再撫琴而歌:「多慮令志散,寂寞使心憂,翱翔觀彼澤,撫劍登輕舟」。張翠山聽她歌中之意,的確是邀己上舟。

    殷素素第二度獻歌,二版還是刪掉了,金庸不想把殷素素塑造成過度「倒追」張翠山的形象,二版改成是張翠山主動上舟,見舟中是女子,倒躍回岸,張翠山致歉,殷素素亦未答。二版殷素素首度為張翠山獻歌,即一版的第三首:「今夕興盡,來宵悠悠,六和塔下,垂柳扁舟。彼君子兮,寧當來遊」,正式對張翠山提出約會。

    一版的殷素素一再吟詩獻歌,應是較投張翠山之所好的。張翠山此人,因外界稱他「銀鉤鐵劃」,便立志寫一手書法,可見重其文人虛名之極。殷素素若只是一名美女,張翠山還會自恃俠名,維持自己不重女色的一代英俠形象,即便「好色而慕少艾」,也不能近殷素素;但殷素素一見面就大為吟詩弄詞,這才能給張翠山「以文會友」,找「好聽又合理」的藉口接近她。殷素素素幫自己製造「看似被動,實則主動」的機會,引得張翠山一步步踩進她的「追男魚網陣」中,一代美人果還真是倒追高手。

【王二指閒話】

    張翠山與殷素素這對情人,是「神魔配」,也是「黑白配」,兩人是來自兩個顛倒對立世界的組合。

    表面上,白道之神張翠山,白出閃光,黑道之魔殷素素,黑到發亮。但往內心去看,張殷二人就像太極,白的還帶一點黑,黑的也有一點白,黑白兩極,首尾相扣,吻合無已。

    張翠山出身武林兩大「名門正派」之一的武當派,全身上下,潔白乾淨地不得了。他也頗以自己的出身為傲,因此,張翠山認定的武當派天職,就是要為武林鏟姦鋤惡。他對黑白劃分得非常清楚,所有的「黑」,都是他該殲滅的對象。

    然而,外表高潔光亮,彷彿是「正義之神」的張翠山,內在卻也有他的魔性,在潔白的外袍下,仍有一顆黑暗的心。俞岱巖受傷後,張翠山就下三濫地要將都大錦一行的手骨腳骨折得寸寸斷絕,又威脅都大錦,若不將護送俞岱巖的二千兩黃金鏢金拿出來賑災濟民,只要留下一兩八錢,就要將他龍門鏢局滿門殺得雞犬不留。

    這哪裡還有一絲「俠」的影子?根本就是仇殺恨殲的惡徒。張翠山其實是「不敢」,為了保持自己光鮮亮麗的「白道」形象,不敢照心中真正想要的「魔性」去做。

    殷素素剛好跟張翠山相反,她身在黑道,為所欲為,只要她想做的,什麼都敢做,不管是搶奪屠龍刀,與殷野王一起陷害俞岱巖,或殺害龍門鏢局滿門,看不順眼,管他好人壞人,她一概全殺。

    但殷素素自知是在黑暗面,也明白自己亂舞的「魔性」,她渴望聖潔的白光來引領她離開魔界,將自己由不能見天日的黑道拉出生天,進入白道,但她又覺得滿手血腥的自己「不配」。

    張翠山與殷素素堪稱一雙璧人,他們互相欣賞,就是因為殷素素做出張翠山內心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張翠山則擁有殷素素想要,卻又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不配擁有的光環。

    冰火島是個磨合期,如果在冰火島,張翠山跟殷素素能從彼此身上認清自己的盲點,張翠山能看出「黑道也有其善良的一面」,殷素素則能明白「白道也不過是用名門在包裝仍帶邪惡的內心」,兩相認同,那麼,他們就能在擁有更大的同理心後,成為包容性更大的武林智者。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反而是,回到中土後,張翠山知道殷素素是傷害俞岱巖的間接幫兇後,他不僅不為殷素素開說,還為堅持自己「潔白如神」,只不過失於擇妻非人的英俠形象,當下自吻了之,藉由自殺與殷素素切割得一乾二淨。而殷素素也依然自認自己是「黑暗之魔」,不想脫累張翠山的死後令譽,反正自己始終配不上張翠山的高潔光大,乾脆也一死了之。

    這就是張無忌的父母,還好,他們沒完成的「黑白融和」、「神魔同體」,終於在親生兒子身上開花結果,張殷二人死後有知,當也能含笑了。

第四回還有一些修改:

1.      張翠山習得「倚天屠龍功」,下山尋都大錦出氣,一拳打中都大錦後心,二版的都大錦「正欲下馬放對」,卻當下吐血,新三版稍減張翠山威力,都大錦是「立即下馬」,下馬後方吐血。此外,龍門鏢局的青年鏢師,二版是三名,新三版改為四名。

2.      張翠山趕路欲往龍門鏢局,二版張翠山的青驄馬在江西口吐白沫而發燒,新三版改為在安徽。

3.      張翠山買的摺扇,二版說是杭州城馳名天下的摺扇,新三版依當時的名字,將杭州城改為臨安府。

4.      張翠山至龍門鏢局,自報姓名,並亮出兵器後,新三版增寫張翠山將虎頭鉤與判官筆插還腰間,並未繼續手持使用。

5.      張翠山下山找都大錦尋仇,一版說在諸同門中,張翠山與俞岱巖及殷利亨最是交厚,二版刪了此說。

6.      一版提說起張翠山性格,說他外表謙和,但在武當七俠中性子最冷傲,二版刪了。

7.      說到武當七俠中以莫聲谷發射暗器之技最精,一版還詳說莫聲谷鋼鏢、袖箭、飛梭、鐵釘、金錢鏢、飛蝗石,無一不擅,二版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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