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都是「藍海策略」大師

《神鵰俠侶》第二十二回版本回較

    郭襄誕生後，馬上變成「襄陽籃球賽」的一顆籃球，「楊龍隊」、「李莫愁隊」、「金輪隊」三隊搶球，戰成一團，楊過想將郭襄交還郭靖黃蓉，李莫愁想用郭襄來交換《玉女心經》，金輪國師則要拿郭襄來勒索郭靖。

    四人追打地不可開交時，一版又多了第四路人馬出來，來人是霍都王子，而霍都當程咬金中場殺出的目的，竟是乘亂想來調戲小龍女。

    話說因李莫愁抱走郭襄，小龍女追趕李莫愁，李莫愁卻一口咬定郭襄是小龍女的親生女兒，小龍女邊跑邊辯解，頓時落後，就在此刻，霍都出現了。

    霍都一出現，就想拿他的摺扇碰觸小龍女，還一邊吟詩作對，自作風雅：「豈難道豔如桃李，竟須冷若冰霜」，又說「美人一顧之恩，小王竟也沒福消受嗎？」，惹得小龍女雖不知這半路出手的是誰，還是告訴他：「別纏我」。

    小龍女看清是霍都後，跟他說：「我有要事在身，你沒瞧見嗎？」，霍都見她神色和易，並不發怒，當場又想做一場愛的告白。一版解釋說霍都於終南山求娶小龍女未成，且未見小龍女之面，心中還不怎樣，後來在大勝關英雄大會親覩小龍女玉貌，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斯麗人，竟不由得魂牽夢繫，日思夜想。

    此刻霍都與小龍女單獨相對，想要一吐情愫，見小龍女要跑開，還以為她是少女嬌羞靦腆，因此張開雙臂，在她面前一攔，笑說：「當日小王親率群豪，拜門求親，這番痴心，竟不值姑娘一顧嗎？」

    面對霍都的自命風流，逼得小龍女只好劍上說話，一劍刺得霍都右肩血染錦袍，但霍都覺得小龍女劍招狠辣，神色卻平和，想來是以劍試他是否真心相愛，因此垂下摺扇，不再還招。小龍女原要再刺霍都胸口，霍都索幸將胸口往前一挺，心中想：「你必不殺我」，小龍女不知他在搗什麼鬼，轉刺他肩頭，一劍深入，霍都劇痛透骨，但心中大喜：「她果然是試我來著，沒刺我胸口」。

    被這登徒子霍都耽擱後，小龍女繼續追趕李莫愁一行，但已遠遠落後。

    一版這一大段霍都調戲小龍女，自娛自樂，肉麻當有趣的情節，二版全刪除了。

    但金庸對霍都當是太也厚待，二版雖然刪了他在一版的戲份，新三版又增寫了一大段霍都的出身與志向，大刀闊斧地幫霍都塑造了新形象。

    新三版第二十四回中，在老頑童盜王旗後，忽必烈與群雄議事，大臣子聰派人亦去請霍都王子，此時子聰向忽必烈說起霍都的身世，原來霍都是成吉思汗義兄札木合的孫子。

    札木和與成吉思汗失和交戰，為成吉思汗所擒，成吉思汗為防札木和部族作亂反叛，下令將札木和壓死，另又下令將札木和子孫世世代代封為王子，霍都的王子之稱乃由此而來。

    霍都心高氣傲，不願坐享尊榮，拜了金輪大喇嘛為師，苦練武功亦有小成，他在朝裡做官，很會諂諛奉承，甚得窩闊台大汗歡心，也能得繼窩闊台之後臨朝的皇后尼瑪察寵信。但霍都自知因出身關係，在蒙古軍政中並無重大前途，遂仗著師父之力，在江湖武人與蒙古喇嘛教中努力。

    霍都來到忽必烈大營後，向忽必烈稟告朝中近況，原來尼瑪察皇后臨朝，信任權臣溫都爾哈瑪爾，殺害了老臣耶律楚材及耶律鑄父子，並下令給霍都，要他斬殺逃到南朝的耶律鑄弟妹。忽必烈基於宮庭鬥爭考量，覺得耶律楚材日後必當平反，遂囑付霍都耶律鑄的家屬可以暫且不理。

    接著忽必烈與臣屬群雄商議進軍宋朝之事，子聰告知蒙軍後方多受漢人干擾，這些在後方牽制蒙古的大患，一是全真教，二是丐幫。忽必烈於是交代金輪國師，將誅滅北方全真教與丐幫之事，奉託國師全權處理，另又囑付霍都：「丐幫的事，你就多用一點心吧！」，國師與霍都雙雙站起，躬身遵命。

    新三版這一大段一加寫，就與第三十六回說霍都化身「何師我」，醜妝潛伏丐幫十一二年的艱苦著絕扣合起來了，原來霍都是受忽必烈之託，企圖顛覆丐幫。

    照新三版大幅加寫的這段來看，想來霍都王子還是「藍海策略」大師，別的王子在蒙古王庭爭當大汗，於紅海中殺得頭破血流，他霍都王子卻懂得轉換跑道，自己從江湖與丐幫下手，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後功敗垂成，霍都卻也真立下一個另闢蹊徑，追求成功的「藍海」典範。

【王二指閒話】

    所謂的「惡人」，在金庸筆下分為三大類：

    第一類是有其追求目標，為了達成目標，不惜殺人傷人的惡人：如段延慶的目標是奪回大理政權，又如慕容復的目標是當上大燕皇帝，再如歐陽鋒的目標是搶得《九陰真經》，得到華山論劍天下第一之名。因為所謀者大，他們可以在過程中殺掉任何絆腳石，因此成為無血無淚，眼中只有目標的狂熱主義者。

    第二類是因為自己的人生不順遂，因而將怒氣發洩在無辜之人身上的惡人：如葉二娘因親生兒子失蹤，因而傷害他人的孩子，又如李莫愁因陸展元移情別戀，因而成為武林女魔頭，濫殺狂傷，再如周芷若因張無忌用情不專，因而使她心性大變，成為無端殺人的峨嵋掌門。

    第三類是純以做惡為樂，既沒什麼偉大的目標，也不是要宣洩情感的惡人：如南海鱷神只要有人一言為其所厭，就扭斷對方脖子，又如田伯光見到儀琳，就想逼姦取樂，這些惡人只是純粹在做惡而已，「惡」的目地只求自己一時之「樂」。

   金庸在一版對霍都的人物塑型，明顯是把霍都之惡放在第三類的，故事中說霍都自命王子風流，想輕薄調戲於小龍女，亦自覺以王子之尊，小龍女當會慕名來嫁，因而老是在做既肉麻又無聊的惡事。

   二版雖然刪掉了上述一大段霍都調戲小龍女之事，但一、二版都面臨一個矛盾，就是霍都既是風流小王子，做惡純粹是紈絝子弟的淫風穢行，怎麼他又能忍苦耐勞，跟《倚天屠龍記》的范遙一樣，自作醜妝，以身事仇十餘年，只為得最後當上丐幫幫主的目標呢？

    於是，金庸索幸在新三版幫霍都重新做創造，讓他由「第三類惡人」轉而為「第一類惡人」，原來霍都是札木和後代的世襲王子，自認無法在蒙古朝庭出人頭地，但霍都又希望幫自己與國家建立一些功勳，這才艱苦著絕，隱身宋朝，過他那長達十一二年的「何師我」辛苦日子。

    金庸一改版，無意間把霍都的人格也提昇了，我們更可由此看出，連二線人物也花這麼多心力在精雕細琢，金庸果然是大師手筆。

第二十二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郭靖、楊過二人遇險，馮默風來救，二版說馮默風的武器是鐵錘，而最後是馮默風由背後抱住金輪國師，爭取郭楊二人的逃走時間，然而，這段情節太也不合理，因馮默風武功遠遜金輪國師，怎能困住金輪呢？新三版改為馮默風的武器是「燒紅了的鐵錘」，而金輪國師以左掌拍馮默風，本料必可斃他於掌下，卻因手掌黏在燒紅的大鐵錘上，掌心肉燒得焦爛，馮默風遂有機可乘而抱住金輪。

2.      黃蓉產子，小龍女進屋去看，新三版增寫說「天下女子心理，若知有人生育，必問是男是女，小龍女好奇心不異常人」，因而看視黃蓉之嬰孩。

3.      金輪國師追趕楊過，叫尼摩星守在巷口，他自己進去趕楊過出來，二版尼摩星回金輪國師：「我幹麼要聽你號令？」，新三版金庸將尼摩星話語一律改成彆腳中文，改為尼摩星說「和尚的話和尚自己聽的，尼摩星老兄大大不聽的」，以維持尼摩星一貫的「印度腔中國話」風格。

4.      楊龍與金輪國師對打，小龍女搶得國師鐵輪，心中高興，二版說「臉上仍是冷冰冰的」，新三版改為「輕輕一笑」，因小龍女已不再如二版這般壓抑。

5.      金庸因在新三版第六回寫細了古墓派武功，因而後面的回數，只要有機會，就將新武功補上，以與第六回呼應，如第二十二回楊過與金輪國師搶嬰兒，及後來打母豹餵郭襄吃奶，楊過即兩度使用新增的「夭矯空碧」。

6.      金輪國師與李莫愁強奪郭襄，二版使用銀輪，新三版改為金輪。

7.      楊過與李莫愁計陷金輪國師二人後，終於能出山洞，楊過提醒李莫愁地上有冰魄銀針，新三版增解釋說楊過「天性善良，又與李莫愁聯手抗敵，一時竟忘了此人原是敵人」。

8.      一版說馮默風入蒙古軍營後，想刺殺一兩個蒙古大將，始終未得其便，二版改為馮默風已刺殺一名千夫長與一名百夫長。

9.      一版說楊過受郭靖「國事為重」一句話的當頭棒喝，這才更上一層樓，真正走上正途。這段二版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