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來不擅女紅,學生時代家政課的完好成品寥寥可數。或者由於補償心理吧?我欣羨那些善於烹飪、烘焙、做布偶、衣服、拼布的,尤其是打毛線的女生,總覺得那樣在屋裡安嫻靜謐地坐著,明亮的光線照在身上,細微的髮絲透著光,雙手靈巧地織著毛線的女孩,充滿「賢慧」的形象,因為她專注地把愛一針一針地編織起來,織成背心、圍巾、襪子甚至衣服,將溫暖所愛的人的身心。
啊~「賢慧」!那似乎正是我欠缺的特質。
記得高中的家政課,有一次,我下定決心要打一件毛衣,但最終也只織了一截袖子,如今,那截袖子還躺在舊家房間的抽屜裡。而我是不容易死心的,有一年去紐西蘭,看見毛線專賣店裡各式各樣色彩美麗的毛線球,不禁怦然心動,買了一大袋回來,期待自己找個空去學一學編織,堅信總有一天我一定會真正打好一件毛衣…。結果,那些毛線還是一直放在衣櫃的最上層。看來我真是離「賢慧」越來越遠了。
雖然我不擅女紅,也不夠賢慧,但奇怪的是,我很喜歡縫縫補補,補衣服、補提袋、補窗簾、補襪子。沒錯,我補襪子。我的襪子常被我穿出破洞,因為我的第二腳指頭比大姆指長,常會把襪子撐破,跑出來呼吸新鮮空氣。有時候,破了洞的襪子其實並不舊,我捨不得丟,便拿出針線來補一補,我會把縫線留在外面,這樣腳趾頭才不會有異物感。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儉省,只是不知所以地,就是喜歡這樣的「修補」。原本完好的東西經過時間或一些事故,難免會有磨損,似乎就是不願就此丟棄這雖有瑕疵但還堪用,或已有了感情的物事,可以算是一種珍惜吧?更多的是不捨。
或者,「修補」也是生物的天性之一?生命從來不曾完美過,我們總是在追求的過程中一路跌跌撞撞,於是一路修修補補。身體的細胞不斷死亡、再生,就是一個全自動的修補。
最近我在讀一本書,洪蘭教授翻譯的「改變是大腦的天性」。書的簡介如下:
『這本書集合了最近十年來大腦研究的精華及研究個案,了解一個疾病發生的成因及可能的補救方法。腦是一個有機體,可以改變它自己的結構和功能,只要還活著,年紀再大仍能不斷改變。「神經可塑性」是近期神經科學最大的突破,這個革命性的發現,推翻了幾百年來認定大腦在成年後不能改變的看法。
神經細胞可以重新生長、產生新連結的現象,不但給心智有缺陷的人帶來希望,也給過去認為不可治療的大腦傷害帶來復原的機會,而且還讓我們看到健康大腦擁有的驚人適應力。作者諾曼.多吉醫生透過故事的描述,帶領讀者進入一個奇妙的世界,看到健康大腦所擁有的驚人適應力,改變我們對人的潛能和人性看法。』
啊,這是多麼令人振奮的觀點!身體的修復如斯,人的行為與關係應該以也應是如此,同樣有機會可能不斷改進,只是那過程所需要的耐心與毅力是否具備?這才是關鍵所在。而這便是所謂的「修行」的意義了:在缺憾中不斷努力修正,企求盡可能的改進完善,以達到身心靈的和諧均衡…….。
然而,在還未臻完善之前,該怎麼看待自己及他人?且看看紅樓夢裡的賈寶玉。
繪圖◎小小米
傳說中,水神共工造反,與火神駐融交戰。共工被祝融打敗,氣得用頭去撞西方的世界支柱不周山,導致天塌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間。女媧不忍人類受災,於是煉出五色石好天空,折神鱉之足撐四極,平洪水殺猛獸,人類才得以安居。《紅樓夢》的第一回即引用這個傳說,女媧為了補天,煉了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石頭,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但剩下了一塊未用的頑石。這塊被女媧遺棄在『大荒山』上青埂峰』下的「不堪用」的石頭卻成了曹雪芹紅樓夢的主角,演出一段「假作真時真亦假」的精彩生命故事,最終瞭然紅塵原是幻境而悟情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