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日心寬萬象明,春風身暖八方迎。
人生自古誰無死,典範遺今即永生。
大愛周施天地在,浮雲淡對世間名。
紅塵歲月宜輕品,好謝千秋造化情。
幾個月前,在台灣與七、八個學員同一期練楊家老架太極拳,我與其中一位學員
小劉特別投緣。雖然他比我年輕十歲,但是我覺得他思索事情,有十分深刻的一
面。
有一次,我們在台北市師大路耕讀園餐廰餐敘,我發現他練太極拳,不似一般的
武夫,只練架式,也看了一些有關太極拳的書,也可以講出一套武學的道理。事
實上,過去學武的人,一般是要讀書的。日本人學武士道,早上一大早起來背論
語,是他們的早課。楊家老架太極拳的名師鄧時海教授私下就說過,要讀懂老子
道德經,要先練太極拳。
我問小劉:「還練過什麼氣功?」
他說:「我練過崑崙仙宗。」
我很有興趣地問:「這種功法你練起來覺得如何?」事實上我也練過幾種氣功,
所以對於各種氣功很好奇。
他說:「這種功法練完後都很有精神、很神妙。」
我問:「那為什麼還來學太極拳?練這種神奇的功法就好了嘛!」事實上我也練
過自發動功,也很神妙,後來也改練太極拳,我真想了解他為什麼不再練崑崙仙
宗。
他沈思了一下說:「後來我覺得我對這種功法十分依賴,十分沈迷和執著,佛法
是生滅法。生命是有生、有滅的。功無論練得多好,人都會死亡。而人生執著和
沈迷,是另一種入魔。」看起來他對佛法的認識和信念,超過對武功的著迷。
他沈思的神情和緩緩地說出佛法是「生滅法」那一刻的嚴肅態度,我十分難忘,
也給我極大的心靈震憾。
二○○四年九月,我舊疾復發,我在台北大學的學生介紹我練「自發功」。那位
學生說她有一位親戚自發功練得很好,對身體很有幫助。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每
天在松樹下練自發功五個到七個小時。那時,我練到非常口渴,於是打電話給寫
自發功書籍的作者。他介紹我請教一位與我有同樣情形的作家。後來我常透過長
途電話,與那位作家在電話中彼此切磋自發功,也談人生和寫作,常常一談就一
、兩個小時。她教人鋼琴,寫過十幾本有關心靈方面的書籍,也看了很多的書。
後來那位作家再拜一位氣功老師,改練另一種功法。據她說練得很好。一個月任
督二脈就通了,第二個月通中脈,再來已練到出陽神和陰神。
由於她的介紹,去年九月我回台灣,也在她所說的那位氣功老師那兒練了一個月
。
據那位氣功老師說,我任督二脈已通,我也不知通了沒有。不過由於我實在不怎
麼欣賞那裏的練功方式和練功氣氛,也感到那裏太商業化了,所以就沒有再繼續
練了,改練太極拳。
倒是那位作家朋友,對那種氣功非常著迷,也不再寫心靈方面的書,改寫氣功書
了。
我在台灣的期間,與她見過兩次面,都是在那位老師的氣功教室中。以前越洋電
話覺得彼此很熟,見了面反而覺得彼此很陌生。在台灣我很少再打電話給她,好
像距離比較遠,可以談的話題不多了,只是偶而寄一下email問候而已。回憶過
去越洋的相互患難扶持,心裏感到有點悵然。
日前讀Timothy Ferris所著:「銀河系大定位」(Coming of Age in the Milky
Way)一書(張啟揚譯,遠流出版)。這本書第十四章提到,恆星也有生老病死,
目前太陽已經「活」了五十億年,正值中年,未來還有五十億年可「活」。有些
恆星壽命不到一億年。而根據化石的証據顯示,所有哺乳類動物的物種壽命,都
在二百萬年到八百萬年之間。所有哺乳類動物的整個物種,也有整體壽命的問題。
至於宇宙有多大?該書說,如果我們有一套銀河系的地圖集,而且每一頁只記載
一個恆星系(太陽和所有大小行星都在同一頁中),那麼這套書一定超過一千萬
冊,每冊厚達一萬頁。如果要收藏這套書,就要用像哈佛大學那麼大的圖書館才
可以;如果每秒鐘翻一頁,光要翻完這一套書,就要一萬多年,而地球只是這其
中一本書中一頁的一個小行星。換句話說,翻閱宇宙地圖集,其中翻完整個太陽
系只需一秒鐘,而翻完目前所知的宇宙地圖集,需要一萬多年。
作者最後語重心長地說:「身為可善可惡、愛生命也愛死亡、嗜創造也嗜破壞的
人類,應多自我內省,少自我膨脹。天地無情,以萬物為芻狗;大自然並不特別
關愛我們,她自行其是,造成傷害也無動於衷。自古至今,地球百分之九十九的
物種都已經絕跡;假如人類因自己的愚蠢也跟著絕跡的話,沒有一顆星星會為我
們眨一下眼。」
也許出了陽神和陰神後,氣功使她思索永生的問題,使她思索是否可以探索前世
的問題。然而從科學上看,地球對整個宇宙來說,非常渺小,簡直是滄海一粟;
人類更是如此。所有生物都是有生命的,所有物種都有整體壽限的問題。地球和
太陽也有壽命的問題,甚至整個宇宙也有壽命的問題,宇宙也一樣會成住壞空。
什麼是永生呢?
執意強求個體的永生,只是使自己成為與宇宙分離的個體。如果出了陽神和陰神
後,靈魂是獨立存在的,脫離色身的靈魂,只是宇宙的遊魂,不是宇宙的一部分。
一個人的生命,應是宇宙的一部分,當色身歸於塵土,也是每一個人歷遊歸來,
歸於宇宙一部分的時刻。就如同萬流歸海,而不是支流在沙漠乾涸一樣。
一個人對前生不復記憶,是一種自然律,對前生恢復記憶,只是干擾了宇宙的自
然律,是生命不快樂的泉源。試問如果知道自己所愛的伴侶或親人,是前世的大
仇人,或是一個對自己負心、最終遺棄自己的人,是否是一種不幸?
每一天是一生的縮影,一個人每一天快樂地活著,就是一生快樂地活著;同樣地
,一生是生生世世的縮影,一個人每一生快樂地活著,就是永生快樂地活著。
古希臘悲劇作家索福克里斯說過:「偉大事務介入凡間時,總是帶來詛咒。」人
類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待我們追求,人類有很多共同的困難亟待我們共同解決;
人類文明有很多危機需要我們共同避免。這些都足以使我們一生忙不完,而且忙
得十分快活,十分有意義。追求某種神通,就像有什麼偉大不凡的事物介入凡間
,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自然。所有的氣功書或靜坐禪修書,不是都要我們不追求
靈異嗎?
就如同我那位練太極拳的朋友小劉說的,佛法是生滅法。他寧可每天只打太極拳,
做基本色身保健的工作,而不沈迷於特別氣功的奇妙現象,把所有的時間用在其
他有意義的事物的追求上。他覺得,這才是有「生」、有「活」的「生活」,而
非只是追求個人長久存在的「生存」而已。
生物是追求「生存」,而活出完全的生命意義和價值的「生活」,才是人類活下
去的最重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