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尹閨房喜畫眉，季常杖落震門扉。

千年修福一朝聚，夫婦原難論是非。  

最近中國新華社報導說，在大陸全國各地被查處的貪官汙吏中，九五％都有情婦，相當多的「幹部腐敗」與「包二奶」有關。因此，正在集會的中共人大代表們對於時下的「包二奶」現象很有意見。中國法界就有人建議，在司法實踐中，對以夫妻名義同居時間較長的，應視為重婚罪；生有子女的，更應該以重婚罪論處。「二奶」若不能說明巨額財產來源的，應定為合法夫妻的共同財產。  

包二奶是時下時髦的名詞，一般來說，是指已有妻室而又與人通姦同居的意思。包二奶以我們的常識觀念來看，不僅不道德，而且也違反法律，觸犯刑章。然而，通姦到底是否應有罪？這中間倒有很多值得令人深思之處。  

這使我想起有一次，與政大一位中國法制史教授餐敘。我們談到通姦，他說了兩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其一是，近代中國的第一次國會暴力事件，不是發生在民進黨朱高正當立法委員當時，而是在清朝末年，當時的新刑律擬將過去寡婦和未婚女子失貞應處「無夫姦」的規定，不列入刑罰制裁的範圍，此一事件，在臨時國會的資政院議決本條時，院內院外一片水火，爭辯甚烈，甚至還出現肢體衝突。 

其二是，一次，他在日本京都大學當訪問教授時，與其他國家的法律學者私下聚會。談到世界各國的通姦規定時，這位政大教授說，在台灣有配偶而與人通姦，是有罪的。依台灣刑法第二三九條規定，有配偶而與人與姦，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其相姦者亦同。結果當場各國學者都傻眼了，其中英國、丹麥的學者更笑得在地上打滾，直說：「好野蠻喔！」 

確實，在先進國家，很少聽說有配偶而與人通姦，是有罪的，至少美國、日本、英國、德國、加拿大、法國等，都是通姦無罪。兩個人結婚後，本來應對性相互守貞，但是如果違反的話，頂多是構成民事離婚的事由，而不是用刑法來處罰。婚姻是需要彼此長期共同經營的，不是一朝成立婚姻，終身都有非常強度的束縳和保障。  

一次在與學生餐敘中，一位學生是現任的法官，我好奇地問他：古人說「抓偷捉贓，抓姦在床」，通姦罪不處罰未遂犯，你們憑什麼可以証明兩人通姦「既遂」？是依「情況証據」，只要兩人在同一室，敲門久久才應，又鬢散衩亂，就認定通姦既遂嗎？  

他說，目前法院對認定通姦罪，在証據的取捨上，都採比較嚴格的態度。他說，他有一位同事，甚至對兩人被發現在床上，衣衫不整，被告辯稱尚未「開始」，都認定是尚未「既遂」，而不構成通姦罪。  

我問：「這不是成立率非常低嗎？」  

他說：「當然，因為世界各文明國家對通姦罪都已經除罪化了，所以我們相對地對認定証據，也採取比較嚴格的態度。」  

記得一次，在雜誌上看過一篇文章，作者是一位曾經當過法院庭長的律師，他在文章中回憶他一生的辦案經過。他說他曾經辦過一個一生感到非常遺憾的案子。  

案子的被告是一對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女，女被告的父母住鄉下，生活十分貧困。這鄉下的父母收了一位老兵一筆可觀的聘金，父母乃再三央求女兒嫁給這位老兵。女兒拗不過父母的下跪請求，終於答應了。  

兩人結婚不到一個月，女被告的舊情人找上門了，這對情投意合的的小情人，於是發生了婚外越軌行為。當然，紙包不住火，終於被老兵發現了，一狀告到法院。  

在法庭上，告訴人老兵一直破口大罵兩個被告是姦夫淫婦，敗壞人倫，天地不容，根本不是人。 

法官問男被告：「你明知人家是有夫之婦，為什麼還做這種事？」  

男被告說：「我們從小就在一起，我深深愛她。」一方面用深情款款的眼神望著女被告。  

法官轉頭又問女被告：「妳已經結婚了，為什麼還和過去的男友來往，而且有關係。」 

女被告紅著雙眼說：「我不愛丈夫，是拗不過爸媽的請求才下嫁的。我愛的是他。」女被告也用愛的眼神望向男被告。  

法官看著這一對本來是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又瞧瞧這位像是爺爺的告訴人，默然無語。但是一切証據齊全，六法全書字字分明，他還是不能不判。當晚，他難過得睡不著覺。  

記得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不久，他們的國會通過兩個十分轟動的法律。一是制定「賣春防止法」，一是廢止「通姦罪」。當時的衛道之士認為這還得了，可能將動搖國本，日本的家庭制度將會因此瓦解。因為一方面沒有合法的娼妓可供發洩，一方面又通姦無罪，這不是鼓勵未婚男子去引誘已婚的婦女？結果五十年過了，日本社會還是好好的，而且離婚率也不見得比台灣高。  

老子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不僅是治國，經營家庭也是一樣。經營家庭就像煎小魚一樣，要隨時戒懼謹慎，不能疏忽。夫妻的愛，是需要用心思經營維持的。夫妻感情的平衡，是來自智慧、尊重、信賴和彼此的付出，而不是一紙契約就可以定江山的。有些人結婚之後，就自恃身分，口不擇言，任意賤踏對方的尊嚴，頤氣意使，這樣的夫妻關係，是法律可以約束和維持的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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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之解釋：

△兆尹閨房喜畫眉→依漢書，漢宣帝時，京兆尹張敞，字子高，有治績，但並無威儀，嘗為妻畫眉。帝問之，張敞對曰：「臣聞閨門之內，夫妻之私，有過於畫眉者。」帝不之責。

△季常杖落震門扉→陳慥，字季常，自稱龍丘先生，宋眉州青神人。季常飽參禪學，其妻子柳氏既強悍又善妒，每當季常在家宴客，只要有藝妓在，柳氏便拿起棍子擊地，並大聲詬罵，客或紛紛藉辭離去。蘇軾曾戲作一首〈寄吳德仁兼簡陳季常詩〉：「誰似龍邱居士賢，談空說法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