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月大的時候,JR的母親帶著他回到外公家,開始了與酒吧永遠無法切割的宿命。他們和一群親戚一起擠在外公那棟屋頂幾近崩塌的屋子,除了睡覺時間外,屋裡隨時充斥著哭鬧、漫罵、吼叫聲以及彷彿屋裡心跳聲的開開關關紗門聲。外公的家如此擁擠,所以,只要一有積蓄,母親隨時想逃離。
母親急著離開外公家,JR急著長大,好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走進酒掌櫃酒吧。JR十一歲那一年,母親終於搬出外公家,帶著JR來到亞歷桑那州,一切重新開始。但JR並沒有完全脫離位於長島的曼海瑟鎮,每年暑假,母親便會強迫JR回到曼海瑟鎮,擁抱早已熟悉的小鎮。對JR而言,每年暑假離開母親,是一段漫長的斷奶過程!也是酒吧生涯的開始。
剛開始只是在 往後,無論是喜是憂,JR總愛來到酒掌櫃,暫時遺忘真實,讓自己沉醉在酒精的夢幻裡。只是,在耶魯校園裡,無論是學業上或是感情上,他一路被擊潰,甚至覺得自己能夠進入耶魯大學,只是僥倖,是上天的憐憫。好不容易畢業了,工作也只能以不成氣候來形容,成為小說家的願望淪為遐想,於是,紙醉金迷的酒吧成為他生活的主調。連續的酒後微酣,JR深信未來的憧景,終究只是幻想,亳無真實可言。
直到一天表姊雪莉寄來一捲錄影帶,側錄著JR記憶中遺露的母親形象,說遺露太過無知,因為,那正是JR從小到大放置在腦海裡堅毅的母親形象,他所遺失的是隱藏在母親笑容背後的苦澀。他一直想成為母親的保護者,在亞歷桑那州以外的世界四處搜羅英雄的形象。他在酒吧裡尋找英雄的身影,卻只看到放肆的生命曲調。不是酒吧沒有英雄,酒吧氛圍屬於戰後的營地,沒有人在此武裝。男人在此喧嘩,一起譜出對生活的愴然、哀愁、鼓動的弦律。
他沒想過,實際上他一直以被保護者的姿態現身,母親才是那位英雄。雪莉寄來的錄影帶以及那一晚在酒掌櫃裡差點被臭頭勒死的經驗,再再給JR當頭棒喝,他決定離開永遠讓他無法出人頭地的《紐約時報》,輾轉抵達西岸,與母親當年離開長島進駐亞歷桑那州一樣,一切從頭開始。
酒吧沒能讓他成為英雄,卻為他上了一堂又一堂的人生課。在這個釋放後的天堂,每個人侃侃而談看似不成調的酒後真理。有時是一群男人在酒吧裡,利用現有的食材,排列著不成調的太陽系,彷彿學者般地邊說為什麼紐約天黑的時間比加州早,邊說四季變化的源由。
有時,JR在工作上犯下大錯時,是酒吧裡的人讓他再度開懷大笑,接受過越戰洗禮的籃球高手會說:「小子,你媽的放輕鬆一點嘛。錯就錯了。我以前在軍隊裡還不小心炸掉過一架直升機咧。我還欠山姆大叔那一架六百萬的錢呢。」這便是那座溫柔酒吧,每個坐在位子上的人都包裹著一層層的故事,話題一燃燒,便讓一層故事融化,與酒吧裡的知己或剛認識的哥兒們一起分享。裝滿溫柔酒吧的,除了酒精濃度以及鏗鏘作響的乾杯聲外,就是俯拾即是的人生哲學,酒吧是一處男人的天堂,女人不能輕易涉足,否則,就是逾矩。
(本文出自博客來電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