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報出版公司於2019年1月2日出版「跟著月亮走：韓國瑜的夜襲精神與奮進人生」一書，書封面註明：口述：韓國瑜，採訪撰述：黃光芹（註1）。而在博客來網站行銷時註明的作者，也是韓國瑜和黃光芹二人。這本書最近發生了著作權爭議。

爭議起因是黃光芹先前在廣播節目專訪高雄市長韓國瑜後，屢遭韓粉網路霸凌，甚至有網友轟她幫韓國瑜出版《跟著月亮走》一書，只是為了「沾光」。對此，黃光芹怒轟，韓國瑜一家人始終沒有幫她辯駁，於是爆料出書「真相」，表示「已請律師寄發存證信函給韓國瑜」（註2）。

根據黃光芹的說法，此書源自於她老東家、老同事的邀約，韓國瑜、李佳芬、李明哲、韓冰各同意受訪2小時左右。除口述內容外，「其他是黃光芹採訪其他人及個人新聞的累積。按照法律規定，著作財產權與人格權，均應屬於作者黃光芹所有。

此書出版後至今依然暢銷，粗估已賣超過3萬本。而此書才一出版，韓國瑜之妻李佳芬就詢及版權誰屬？當時黃光芹說，她二話不說，立刻將版税收入讓給韓國瑜。經詢問出版社，李佳芬已取走第一筆結算150萬元。她認為，比較可議的是，李佳芬後來也剝奪了時報出版」的海外版權。「近日更在未徵得黃光芹同意下，取走了我的原創電子檔。為免未來發生侵權行為，我已請律師寄發存證信函給韓國瑜」（同註2）。

針對黃光芹的說法，李佳芬反駁說，150萬元版稅扣除稅金及撰稿費用20萬元，韓國瑜實際僅收到70餘萬元，並非黃口中的150萬元。而且黃光芹主動表達放棄版權，僅需撰稿工本費20萬元。寫書當時雙方都很愉快，於是就在沒有簽約的情況下讓黃先寫，後來李也有詢問友人，確認這種狀況下版權是屬於口述者所有（註3）

這本書的著作權爭議，在於雙方沒有書面協議，對當初的著作權歸屬沒有約定。

首先，如果雙方都沒有著作權約定，有關口述與採訪者的著作權，究應如何歸屬？

一般來說，有關口述者與書寫者的關係，大致可分成三類：

第一類是口述者口述的內容，書寫者忠實地記錄下來，不摻雜書寫者個人的思想或感情的內容在內。例如李遠哲在台大演講，某甲是演講記錄，甲將李遠哲的演講忠實記錄下來，這紀錄下來的演講詞，著作權完全屬於李遠哲所有，而不是某甲所有。因為甲對李遠哲的演講，沒有參與思想感情的創作，所以甲針對演講沒有著作權。同理，座談會記錄者忠實記錄座談會發言者的內容，此座談會記錄著作權屬於座談會發言者的共同著作，記錄者沒有著作權。學生在課堂上課所做筆記，也大都屬於這一類。

第二類是口述者口述的內容，書寫者並不是忠實的記錄，而是有摻雜書寫者個人的思想、感情，在文字的表達順序及文筆的運用技巧上，書寫者花相當的功夫去整理、敘述，斟酌，有書寫者個人文章的風格，這時候整理出來的文字稿件，可能是「共同著作」，也可能是「衍生著作」。

所謂「共同著作」，依著作權法第八條規定，是指二人以上共同完成之著作，其各人之創作，不能分離利用者。所謂「衍生著作」，依著作權法第六條第一項規定，是指就原著作改作而成之創作。 共同著作和衍生著作在法律上效果不同。例如甲乙就Ａ著作為共同著作人，則Ａ著作的利用需甲乙共同同意。然而如果甲有Ａ著作，乙就甲的Ａ著作創作Ｂ衍生著作，乙有Ｂ衍生著作的著作權，甲有Ａ原著作的著作權。甲利用Ａ著作不須乙的同意，但乙在Ｂ著作的授權和利用上，則須甲的同意。一般上報紙的採訪稿及明星、政治人物的傳記，多屬於口述者與文字整理者的共同著作的關係。例如乙採訪名人甲，甲的口述本身目的不在使口述本身有意義，而是在豐富採訪稿的內容。甲對採訪稿的著作內容有參與創作的意思。反之，如果甲作公開演講，講述自己平生奮鬥成功的歷程，為時二小時，甲的演講本身是獨立的著作。記者乙為現場聽眾之一，當場根據甲的演講內容寫一篇二千字的採訪稿，稿件有乙自己獨特的文筆和敘述風格，乙的這篇採訪稿是就甲的演講「改寫」所成立的「衍生著作」。因為甲的演講本身有獨立的意義，演講的目的不是針對乙的採訪，對乙的採訪稿也沒有參與創作的意思，所以乙的採訪稿，並不是甲乙的「共同著作」。

第三類是口述者的口述，書寫者只是針對口述的觀念寫下自己的感想，書寫者的文字內容，只有口述者的觀念和理論，而沒有口述者的表現形式。因為觀念和理論本身，不是著作權法保護的對象，所以書寫者的文字稿著作權完全歸書寫者所有。例如美國得諾貝爾獎的經濟學大師甲來台灣演講，記者乙針對甲的演講寫一篇新聞分析或評論稿。這新聞分析或評論稿著作權完全歸記者所有，除非記者與報社簽約，約定著作權歸報社所有。

有關口述與書寫者或整理者的著作權問題，因書寫者創作程度不同而異其歸屬。口述與整理者的著作權歸屬，如果屬於第二類，在利用前最好雙方權利義務關係以書面約定清楚，以免未來發生糾紛（註4）。

有關「跟著月亮走」一書，根據黃光芹的敘述，是韓國瑜、李佳芬、李明哲、韓冰各同意受訪2小時左右。除口述內容外，「其他是黃光芹採訪其他人及個人新聞的累積。這顯然不是上述第一類型態。只可能是第二類或第三類型態。這要看書籍內具體內容而定。

其中有幾段是韓國瑜完整的口述內容，應解釋為是黃光芹完整著作的被引用內容，還是韓國瑜等人亦有參與創作形成共同著作的意思，雙方可能會有攻防。

站在黃光芹的立場，她會主張韓國瑜只是掛名作者，全書是黃光芹所創作，被採訪者，只是同意被採訪的內容依著作權法第52條而被「引用」，完整的著作權屬於黃光芹所有。而站在韓國瑜的立場，則將可以因雙方共同掛名主張依著作權法第13條規定：「在著作之原件或其已發行之重製物上，或將著作公開發表時，以通常之方法表示著作人之本名或眾所周知之別名者，推定為該著作之著作人（第1項）。」「前項規定，於著作發行日期、地點及著作財產權人之推定，準用之。」因而推定雙方著作權共有。

站在黃光芹立場，可以主張，無論是著作權歸黃光芹所有，或著作權是黃光芹與韓國瑜雙方共有，則有關海外版權，依著作權法第40條之1規定，共有之著作財產權，非經著作財產權人全體同意，不得行使之，即海外版權的行使，須要全體共有人共同同意方可。

站在在韓國瑜立場，可以主張，該書係著作權法第12條的「出資聘人完成著作」，約定黃光芹只拿20萬元稿費，其餘版稅屬於韓國瑜所有。另主張依著作權法第40條第3項規定：「共同著作之著作人拋棄其應有部分者，其應有部分由其他共同著作人依其應有部分之比列分享之。」黃光芹既然拋棄應有部分的著作權，則韓國瑜擁有完整的著作權。

而黃光芹可以主張，她擁有完整的著作權，只是除了稿酬20萬外，有關台灣部分其他版稅同意由韓國瑜取得而已。她只是放棄拿二十萬元以外的版稅收入，改由韓國瑜收取，而不是放棄著作權。更何況如果是黃光芹完整擁有此書的著作權，著作財產權放棄，著作財產權應歸社會公有，而不是歸韓國瑜所有。再者，依著作權法第36條第3項規定：「著作財產權讓與之範圍依當事人之約定；其約定不明之部分，推定為未讓與。」如果沒有明示表示放棄著作財產權，很難說是不拿版稅，改由韓國瑜收取，就當然認定著作財產權歸韓國瑜。

這本書的著作權爭議，各說各話，雙方最好是協議解決比較好。由目前媒體所顯示的証據來看，雙方都沒有完全必勝的把握。 

註1：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09837

註2：https://news.ltn.com.tw/news/politics/breakingnews/2769274

https://newtalk.tw/news/view/2019-04-24/237683

註3：https://news.ltn.com.tw/news/politics/breakingnews/2770299

註4：http://blog.udn.com/2010hsiao/20892590 \